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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我打开门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朝屋里喊了声"我回来了"。虽然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一来易天并不是时时都在的,二来就算他在他也从不回应我。
  我把行李箱拉进屋子。这次出差去A城一个星期,天天跟着经理跑工厂。晚上还要陪着那些头头喝酒,折腾到半夜回酒店,在厕所里吐得天翻地覆,等到真睡过去时也不知道几点了。几天没有休息好,我现在浑身疲惫,只想赶紧冲个澡扑到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弯下腰换鞋时才发现地上放着两双鞋。我一愣,走进客厅,立刻就听到从卧室方向传来的甜腻的喘息声。
  我呆在原地。
  "易天...轻点...轻点...啊..."声音越发高昂起来。
  我听着这带着泣音的呻吟声,一瞬间心脏像是被用针戳了几百个密密麻麻的洞,痛得我浑身发抖。
  突然想起看过的一则新闻,妻子回家时发现丈夫和小三在床上鬼混,一怒之下提刀砍死两人。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敬佩这位妻子,她好歹能将痛苦转换为愤怒,还有力量同归于尽。而我只能像个癫痫患者一样不停发抖,扶着沙发慢慢坐下,才不至于难堪地倒在地上。
  其实人类是有避痛本能的,就像现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叫嚣着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我握紧拳头,再痛也坐在这里,自虐一样。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失。我庆幸那些莫名的坚决的从扎根起就从未动摇过的爱意一点点从心底消逝掉。同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内心世界的崩塌,束手无策。
  小时候不经意间从电视上看到一个画面,男生眼中的世界是黑白的,可是当他看到某个女孩时,却看到了色彩。从女生的身影开始,颜色慢慢渲染开来,天空的蓝,樱花的红,男生的世界一点点变得缤纷明亮。
  那段时间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这绚烂的画面。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也会等到这样一个人,救赎我无望而黑暗的人生,带给我光和希望。
  然后现在,我的光和希望在我的房间我的卧室跟人滚床单。
  我呼了口气,重新起身去门口拿行李。大概是痛到极致便到麻木,或者其实人身体里痛苦的储存是有限的,这一次所受刺激甚大,我终于将它们一次性耗完,再不用受它们折磨。
  我把箱子拉进客厅,那两个人大概是完事了,屋子里没了声音。打开箱子我把占据了其中三分之二空间的给易天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他爱吃的他喜欢的零零落落在桌上堆了一堆。从柜子里找了个大袋子,把那些东西全部装进去,准备一会儿拿去扔了。看着这满满的一袋,我心疼得牙都酸了,这跟扔钱有什么区别。
  身后"卡擦"一声,我转头,看到易天推门走了出来。这男人下身一条牛仔裤,上面就光着,额前的发有些汗湿,高挺的鼻梁下唇冷冷的抿着。他看见我脸上也没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只径直越过我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下去。我愣愣地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看着那张我想念了一个星期的英俊侧脸,心里想一会儿要连着那个杯子一起扔了,不然消毒也消不干净。卧室又走出来一个精致漂亮的男生,如果说我是那种扔大街拿着放大镜找都找不出来的人,他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的类型。
  我原以为他看见我要惊异一下羞涩一下惭愧一下,毕竟这是我家,刚刚压在他身上的是我的恋人。谁知道人家压根没看我,就对着易天淡淡笑了下说了声"我走了"就离开了。我摇头看着他的背影,暗叹这孩子段数真高,比起以前那些跟易天上过床就对着我冷嘲热讽耀武扬威的小男孩,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随他们折腾吧。
  我该把箱子里的衣服放回卧室去,但我现在并不想进去。倒不是因为不敢面对,我是担心里面那味道能把我直接熏倒下,于是我只好先把正事说了。
  "易天,我们分手吧。"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连我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冷静。
  对面的男人放下杯子挑眉看着我,半晌吐出一句:"我们有在一起过?"
  我恍然大悟过来,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才会说这种话。我们两个人哪来在一起之说,我于易天不过就是一个免费的泄欲工具而已,还是一个用尽卑鄙手段死扒着他不放的泄欲工具。
  我走进书房,打开书桌下面那个上锁的柜子,在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撑开袋口确认了里面的照片和底片,我起身往外走。就是这些东西,我绑着他在我身边呆了3年。
  我走到他面前,把袋子递过去,"照片和底片都在里面。"
  他并没有伸手来接,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问我:"你又想搞什么鬼?"
  我看着他那种不信任的表情,心里空得厉害。他大概以为我又设了一个什么局让他跳,所以就算眼前就是他拼命找了3年的东西,他也不敢接过去。
  这其实不怪他。3年前,我对他下药跟他发生关系,拍下照片威胁他跟我在一起。这些照片是我唯一的筹码,失去它们我不但会失去他,大概连命都保不住,我这样轻易交给他,他如果能毫不怀疑地收下才是奇怪了。
  其实以易天的背景那些照片就算流出去大概也没人敢公然发出来,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允许再多一个人看到那些照片。所以我还是成功了,成功地让他留在我身边。即便后来被揍得进了医院,我也满心的兴奋幸福。
  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我努力,我对他好,对他最好,对他更好,他一定会被打动,会接受我爱上我。
  那时的我多幼稚愚蠢,不懂这世界并不是付出就会有收获。
  我把袋子塞到他手里,"你自由了,以后再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
  他皱眉一边打量我一边拉开袋子,看到那些不堪的照片脸色立刻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我有些累,疲倦得快要睁不开眼。终于还是去卧室找了床空调被抱到客厅里准备在沙发上睡一觉。
  易天还是站在客厅不动,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有些措手不及。我没管他,靠在沙发上准备进入梦乡。突然一阵大力把我拽了起来,我睁眼,易天抓着我的衣领凶狠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天顶的灯又破又旧,墙皮皱起泛黄,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散发着颓败的气息。半晌我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易天,这是我的家啊..."
  我从小到大,最奢望的,不过想有一个家而已。在孤儿院像商品一样被人挑回去又退回来时,在学校被排挤欺负时,半夜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时,脑海里唯有的念头不过就是:如果我有一个家就好了。
  长大终于有了一个家。虽然这房子是租来的,虽然这里又小又破,虽然唯一的家人并不爱我。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只是没想到易天恨我至此,要带人到这里来,折辱我到极点。
  从我们在一起起他就以各种方法伤害我试探我,以看我痛苦寻我底线为乐。恭喜他这一次终于是打中了我最致命的地方,让我痛得连抓紧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易天冷冰冰地看着我,忽而甩手起身,去卧室拿了衣服抓起那个文件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嘭"的一声后,屋子里恢复了宁静。
  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心想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三年的付出,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第 2 章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因为连着出了一个星期的差老板特许我休息一天。胃饿得隐隐作痛,我起身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就开始收拾房间。
  说实话,我特别想学电视剧里那样矫情一下,什么"把他的所有东西扔出去,让房间里不再有他的气息"之类的。但是事实上我扔出去的只是我给他买回来他从来不用的而已。我这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偶尔入住的免费宾馆而已,他从来不当这里是家,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留恋,哪里会留下自己的气息。
  真正要收拾的不过就是卧室。房间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其他还好,就是床上一片狼藉。我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伸手把床单被子翻了一下,总算是没有看到有那东西沾在上面,不然我估计我会当场吐在这床上。
  其实我很想把这床直接拖出去扔了,但是无奈卧室的门实在是不允许,所以我只有尽量把能换的全部换了。被套、床单和枕巾全部洗了,我准备等它们干了以后连着这床被芯一起给楼下收垃圾的老太太。随后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躺在沙发上看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间,我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这时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我准备好好犒劳自己一下,出去吃顿好的。
  沁香园的火锅一直是我的最爱。
  其实吃火锅图的不过就是一个热闹。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浓汤烧得滚滚的,腾腾的热气蒸得人脸通红。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抢成一团闹成一团,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只可惜我并没有一个容纳我的小集体,也没有一个电话就能出来陪我喝酒的朋友。于是我只有一个人坐在大厅里。
  一个人占一张桌子,一个人面对一个火锅。
  现在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人。我抬头扫视了一圈,只有我这一桌是一个人。我有些羞愧,只能频繁地低头看手机,作出一副在等着什么人来的样子。其实我知道我这样很傻,那么大的地方,那么热闹欢欣,谁会去注意角落里的一个陌生人呢。
  坐在我旁边一桌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嘟嚷着汤底辣吃不下去,男生叫服务员打来一碗清汤,夹出菜在清汤里涮掉红油和辣子再夹到女生碗里,无奈道:"都说了你不能吃辣叫清汤的你偏要辣的。"女生嘟嘴,"刚刚是想吃辣的嘛。"男生宠溺地捏她鼻尖。
  我看着眼前煮沸的汤发起呆来。我和易天吃饭时,从来也是只顾他不顾自己。他喜欢吃的或者我觉得好吃的,通通都夹到他碗里不给自己留半点。有一次他生病,说想喝粥。我熬好了端过去时他已经睡着了。那时他一天没吃东西,我叫醒他想着哄着他多少吃点,刚把粥端过去他一巴掌打过来,碗被打翻,刚出锅的粥全落在我腿上,当即就被烫出了水泡。那段时间每走一步,裤料和烫伤的皮肤摩擦,很痛,火烧一般。
  突然有人拽住我的衣角,我回过神来,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可能是大厅有些热,小宝宝红通通的脸像个大苹果。
  我一弯嘴角,逗他:"宝宝找叔叔有事吗?"
  小宝宝皱起眉头思索,想是要想出一个"有事"来。
  后面有个女人端着碗追过来,一看我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没给您添麻烦吧?"
  我笑着摇头,"宝宝很可爱。"
  女人朝我一笑,脸上是为人母的骄傲。
  那宝宝见他妈妈来了,撒着小腿跑开。女人无奈地追在后面,嘴里哄着:"浩浩再吃一口好不好,你不吃妈妈吃掉了噢,'嗷呜'妈妈真的把你的饭饭吃掉了噢!"
  我看着那年轻妈妈的背影听着她哄孩子那些幼稚可爱的话,莫名觉得心里又酸又痛。咬紧牙关压退眼里的湿意,太丢脸太可悲了,我怎么连一个几岁的孩子都要羡慕。
  这顿饭吃得并不开心,我最后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等上了公交车,车里稀稀落落只有几人。看着那些坐在单人座上好像和我一样孤单的人,我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觉得心里有了些安慰。
  我不幸,便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挣扎在痛苦中,见到别人的幸福完满,就觉得嫉妒不甘。这样丑陋的自己让我觉得很恶心。
  把头靠在车窗上,外面霓虹灯闪烁。街道上依然热闹繁华,我的内心却一片荒芜,静默得仿若死水。
  到了某一站,公交车停下,上来一个20岁左右的女生,手里拿着电话说着什么,她环视了一圈,坐到了我后面。
  "老爸!我听老妈说你又偷喝酒了是不是?!!"女生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空旷的公交车内显得特别清楚,有人侧目看她。
  女生并没在意别人的视线,继续讲着电话,"什么叫告状啊!老妈还不是为了你好!"
  "再让我听到你喝酒我假期就不回来了,以后都不回来了!你另外去找个女儿吧!"车上有人笑出了声,女生虽然有些娇纵无礼,但是听得出来是个很孝顺的女儿。
  "哼哼,这还差不多! 老爸... 我好想念你做的菜啊... 嗯嗯,想吃土豆牛肉!红烧茄子!盐水虾还有可乐鸡翅!...嗯嗯,回去后都要做给我吃! 老爸我爱你!!"前一分钟还在训人,马上又变成了向父亲撒娇的小女儿,车上的人都投过去羡慕的目光,看得出来,这一定是个从小被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孩子。
  我使劲睁大眼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忍着不敢眨眼,最终眼泪还是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用力咬紧牙关,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我一生所求的,不过如此而已,不过如此。
  我也多想回家时有父母做了满桌饭菜等着我,多想生病时母亲担心得守在我床前睡不着觉,多想跟父亲一起爬山一起看球赛一起聊人生,多想过节时有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有拉着我的手不放的爷爷奶奶,有缠着我带他们玩的弟弟妹妹。
  我爱易天。因为他那样优秀,因为他有疼爱他的父母,因为他有一帮好兄弟,因为他身上聚集了我所有的向往和憧憬。
  我只是想,只是想这样幸福的人,如果努力靠近是不是也可以沾染一些他的幸福?是不是也可以让我不幸的人生重新有希望?
  车内安静得只听得到我的哭声。
  我知道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的很丢脸。
  但是我心里实在太难受,所有高高竖起的冷漠坚强都崩塌在别人的温情中。因为看到了他们的幸福和笑容,才越发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人无人依靠也不被需求的事实。
  我只是,我只是有些难过。
  
第 3 章

  常常听人说,生活再痛苦也是要继续下去的。那么,当生存的权利都被剥夺掉的话,还要怎么继续活下去呢?
  我有想过工作会丢掉,但是我没想到是那么难堪的方式。
  经理铁青着脸看着我,"今天早上,我们公司每个人的邮箱里都收到这张照片。穆然,我不想去歧视你的性向,但是我无法忍受公司因为你而声誉受损。"
  我看着经理邮箱里的照片,面无表情。
  照片里的两个男人正抱在一起接吻,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面目有些模糊。但是面朝镜头一边的那个男人的确可以说是我,至少像足了七、八分。如果我不是再三确定我活到现在为止除了易天连别的男人的手都没摸过,我几乎也要怀疑这是我的哪段桃花史了。
  邮箱里还写着一段内容,大致就是我不但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还不要脸地勾引了别人的丈夫。
  我觉得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电视上杂志上屡见不鲜的狗血剧情居然落到了我头上,只不过那个无耻的小三换了性别,变成了一个男人。
  这种时候我反倒没什么屈辱生气的感觉。
  其实我更想问问周围的人我这个样子拿什么去勾引别人?就是我洗干净了躺别人床上去人家大概也只会嫌姿色不够。
  收回了思绪,我向经理道"我知道了,我会把辞职报告交上来的。"
  经理揉着眉头,不耐地朝我挥了挥手。
  走到门边,我顿了顿,转身朝经理鞠了个躬:"一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其实内心还是觉得难过的吧。毕竟这是从毕业到现在呆了3年的公司。跟着经理四处出差跑业务虽然很辛苦很累,但是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一直想,如果一直这样拼命干下去的话,说不定生活会越来越好。
  只是可惜... 算了,不想了。
  这是我应得的。
  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一路上都有人看着我窃窃私语,甚至有几次听到"快看他就是那个同性恋!""同性恋长这样啊..."的对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到家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房租太太在敲门,我赶忙走过去:"于阿姨,找我有事吗?"
  房租太太看我一眼,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说:"那个... 小穆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个...就是... 房子不能租给你了... "
  我一愣,问道:"这一年的合约不是签了吗?出什么问题了吗?"
  房租太太道:"违约金会赔给你的。就是不太想租了... 这个... 可以的话,麻烦你尽量在这一两天就搬出去..."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她就快步离开了。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抱着的从公司收拾回来的东西,看着一步之遥的家,用力吸了口气,才摸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今天起晚了走得有点急,玄关处的拖鞋还是走时一只朝外翻着的样子。
  桌子上还放着我胡乱撕开忘记放进冰箱的面包。
  沙发上的坐垫歪歪地搭着,一定是昨天晚上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忘记整理了。
  虽然有点寂寞,但是家里的每一处都带着我生活过的气息。
  证明我存活着的,气息。
  关上门走进客厅,我有些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门锁突然传来扭动的声音,我回头,易天推门而入。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进了卧室。
  几分钟后他出来,黑着脸问我:"我的东西呢?"
  我微微叹气,"我前几天把你的东西整理了一下,都扔了。"
  易天冷笑:"我放在抽屉里的文件你也扔了?"
  我楞住,抽屉里的文件?他怎么可能会把那种东西放在我这里,他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就连我给他洗衣服前翻口袋担心他还有什么忘记拿出来他都会冷冰冰地看我,好像我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从来没看到过什么文件。"
  易天嗤笑了声,"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想要就拿去。"说着转身就想走。
  我猛然往前一步拉住他,忽视他冷得像冰刀的眼神,低着头哑声乞求道:"易天... 这里...这里让我住下去吧... 就当...就算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我像个卑微的乞丐,以这些年来对他的好和尽心当做筹码乞求他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哈,我终于是屈服了,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我不折手段要来的我以为纯洁伟大的爱情,终于被我当成了交易。
  易天甩开我的手,笑着道:"情分?什么情分?你给我下药的情分?你威胁我的情分?还是我还有什么别的没意识到的情分?"
  我闭了闭眼,全身僵硬得几乎动不了。这一瞬间突然有些后悔,怎么没给自己留点退路,跟易天说求求你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吧这种话真是太可笑了。
  易天走后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寂静,这一刻心底彻底地冷静了下来。没关系,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只要我还活着,不是有个词叫苦尽甘来吗?不是有人说"我因为所有的挫折而看到幸福吗"?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也好悲伤也罢,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选错了路,这是我该承担的后果。
  二天后我搬出了那个小公寓。
  把钥匙交给房东太太以后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这个地方记录了我生命中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光,现在我走了,没有人挽留也没有人道别,只是那些冷冰冰的家具电器,如果它们有感情的话,会舍不得我吗?这样想着突然心里一酸,在眼泪涌出来之前我低着头急匆匆离开。
  这样的自己真是太可悲了,竟然要把离别的感情寄托在那些死物上。
  可是,这个世界上,在临走之前连说一声再见的对象都没有的人,连一个可以叮嘱"你要保重"的朋友都没有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提着行李箱走上大街,丢掉头脑中那些懦弱的自我伤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能住的地方。我准备最近几天先在便宜的旅馆暂住下,再上街找好租的房子能安稳下来后再考虑工作的事。
  现在已经有点晚了,问了问附近街上的小旅店房间都满了。想起来某条小巷子里还有家店,我顺着路绕进了那个小巷。越往里面走人越少,渐渐地能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牌子写着"星月宾馆"。
  我正要上右边的楼梯,突然后脑一痛,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空我把那边的文搬过来,不然有的姑娘觉得我废话太多,在这边看文比较清静= =

第 4 章

  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房间,地上堆着些废旧的纸板报纸,离我不远处一个女人正低着头收拾些什么。我有些迷惑,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一动后脑传来剧烈的痛,我不禁闷哼一声。
  那女人听到响声,扭头看我,见我醒来竟然猛地扑到床前,脸上的表情兴奋激动,嘴里发出"啊啊"的嘶哑奇怪的声音。
  我被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那女人看我的动作,竟然扁着嘴露出委屈的样子来。她看起来至少也40岁了,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表情,我真是莫名其妙又手足无措。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更年长些的穿着朴素的女人,女人一看我醒来,急忙走过来笑道:"小伙子你醒了?没事吧?头还疼吗?"
  我朝她点点头,随即疑惑地看向她。
  女人一笑,朝我解释起来,我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我去宾馆找住处,大概是遇上了那种蹲点抢劫的小混混,被打昏后东西被抢走,人就被扔到了巷子口的垃圾堆边。捡垃圾的哑巴女人,也就是我刚醒来时见到的那个女人救了我,把我背了回来。而现在跟我解释这些的李婶,住在哑巴女人不远处,看她可怜时常照顾着她。
  "她?... 把我背回来?"我看了那个瘦弱的女人一眼,诧异地问。
  "是啊!那天可把我吓坏了,怎么好端端地背了个大男人回来!我们才刚把你扶上床阿秀就腿软得倒在地上了。"李婶说到这里摇着头笑了笑。
  我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哑巴女人,也不知道我要在那垃圾堆里躺几天。不过就算我死在那里,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谢谢。"我向哑巴女人点头道谢,她笑咪咪地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愣在那里,李婶赶紧走过来拉下她的手,看着我有些尴尬地道:"不好意思啊,阿秀这里有些问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哑巴女人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李婶,使劲挣脱着被拉住的手,她好像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大概在她看来摸头只是表示亲近和喜欢。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很难受,为什么这样好的人命运却对她如此苛刻呢?为什么这些善良的质朴的人,却偏偏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生活在最艰苦的环境中?
  想到这里我心里自嘲一笑,我又拿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同情可怜他们呢。我的人生,其实比他们还不如。
  "小伙子,我家里有电话。要不你过去给家人通个信,让他们来接你?"李婶在旁边道。
  我浑身一僵,"没关系... 我...我家是外地的,就不让他们担心了。"我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真是谢谢你们了,打扰了这么久很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掀开被子想起身,刚坐起来头就晕眩得我停住了动作。
  李婶和哑巴女人同时扑过来又把我按了回去,"你别急啊!你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你能去哪里!你头后面还肿着个包呢,先躺下缓缓。"李婶叹了口气,"人总是有个困难的时候,你也别急。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我朝她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心里却一阵苦涩。
  李婶出去后,哑巴女人在一旁守着我,眼睛里露出浓浓的担心。我有些困,初时的惊诧不安退去,现在不知怎的竟然觉得疲惫。
  "我没事。"我朝她笑了笑。
  她愣愣地看着我,我又强撑着做了个"谢谢"的口型,终于是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整个屋子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大概已经是半夜了。我口渴得不行,喉咙里干得冒火。想了一下还是自己慢慢起身准备去找水,这个时候实在不好意思再吵醒别人。头还是痛得厉害,整个人也有点晕,那些人要是再敲狠点我估计我也就醒不过来了。
  摸索着走到床前的桌子上,那上边搁着一个水壶,一提起来才发现是空的。四处环顾了一下,确定这房间再找不出跟水有关的东西,我只好开了门出去。借着屋外的光我一下就看到了墙边上有个水龙头,几步走过去扭开开关,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我心里庆幸了一下,伸出手捧了点水还没来得及沾到嘴唇,手就被猛地拉开,水都晃了出去。
  我诧异着抬头,哑巴女人正站在我面前,拼命朝我摇着头。我耐心地朝她指了指水,手圈成杯子形状做了个喝水的姿势。她还是朝我摇头,然后扭紧水龙头,拉着我进了屋子把灯打开自己又转身走了出去。
  我有些郁闷地坐在床上,不知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我想喝水。
  过了会儿哑巴女人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个水杯。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把杯子递给我,我愣愣地接了过来,这才明白她刚刚是不想让我喝自来水...
  一口气把一大杯子水喝完后心里舒服了许多。我把杯子递还给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我有预感她一定还会回来,然后竟然有些期待地盯着门外看。
  果不其然她又端着个小锅走了进来,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到我面前,打开锅盖。我这才看清里面是三个水煮鸡蛋。
  她把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从里面拿出个鸡蛋,在锅边敲了敲,待蛋壳裂开后,便开始认认真真地剥起来。
  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她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她眼角有些细纹,皮肤也粗糙。此时她的神情却专注得让我不敢出声打扰。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想得到些照顾和关心的。
  明明只是很小很微不足道的疼痛和难受,因为在意你的人心疼关怀的目光,所以那些疼痛便无限放大起来,你要委屈撒娇哭闹,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更多的包容。
  以前跟易天在一起时有段时间患上了偏头痛,每天早上6点起来煮中药,喝了三个月。还是没有得到过一句关心的询问。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事,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指责易天对我的漠不关心,只是我看着这个我才初识不到一天现在却坐在我床前为我剥鸡蛋的女人,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哑巴女人剥掉上面的蛋壳,只在手拿着的地方留了一小圈,然后把鸡蛋递给我。我从她手里接过,蛋壳竟然还是温热的,想是她煮好鸡蛋后又烧了水,将鸡蛋一直放在热水里保温着。
  我咬了一口,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赶忙朝她露出个很高兴的笑容。我连吃了两个,又拿了最后一个剥掉壳后递给她。她欢喜地接过,咬一口便抬头朝我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嘴角还沾着些蛋黄。
  我憋了半天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我笑自己居然笑得更开心了,可是她这样一笑整个人显得更傻,我笑得几乎停不下来...这样循环下去,就是两个人瞧着对方咧着嘴傻乐,那画面想想都傻。
  只是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
  
第 5 章

  因为银行卡和身份证都丢了,所以我只有先去银行办临时口头挂失,必须要拿到身份证后才能正式挂失。
  因为是孤儿的关系,所以身份证办起来也很麻烦,跑了几次民政局和警察机关,拖了好几天才总算拿到了临时身份证,这里面的一切费用都是从李婶那里借的。
  每次出门之前我都再三地保证一定会回来,李婶却每次都笑着摆手,她这样的信任我无以为报,只盼着早点拿到新卡取到钱好还给她。
  至于我醒来时睡的那个屋子,那是哑巴女人的家,她把床让给了我,自己睡到了旁边的一个杂房里,那原本是用来堆东西的,环境差得不得了,墙边一捆一捆的麻布口袋。
  我怎么可能让她一直睡在那里,自我醒来就和她换了屋子,起初她不愿意,我又凶又哄地她才很不情愿地搬了过来。
  其实我一直都有些不明白哑巴女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有一天跟李婶无意中谈起这个问题,李婶叹了口气:"阿秀其实有个儿子,她身上总是放着个男孩的照片...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听说那孩子是出了什么意外死了吧..."李婶顿了顿,"如果没出事的话,可能现在跟你一般大。"
  我了悟地点点头,原来是移情作用。
  或许我出现的时机刚好,或许我跟她孩子眉眼有点像,总之是我身上某一点大概触发了她对孩子的记忆,于是她把对儿子的感情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心里有些释然却又失落。不过算了,只要赶快拿到钱,把李婶和哑巴女人的人情还了,我也能放心走了。
  取到钱的那天我在外面买了些菜,因为李婶的老伴和孩子都在外面打工,所以就我们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
  吃了饭收拾好桌子,我把这一久来借李婶的钱另加了1000块递了过去,其实这一久在这里吃住我给1000块真的已经算极少,但李婶还是固执地把钱数了出来退给我,两个人推搡了半天最后我跟哑巴女人都被李婶推出门,我还来不及反应门就"嘭"一声在我面前关上。
  "小穆,李婶当时会帮阿秀把你背进门就不是为了图你什么东西!钱多钱少都自己留着,有的是你花钱的时候!"李婶隔着门朝我吼。
  "李..."我一张嘴才发现声音有些哽咽,连忙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李婶,谢谢你这一久的照顾。"李婶朝我应了声,又朝我叮嘱了几句。
  我扭头看哑巴女人,她显然是被我和李婶的一系列动作搞懵了,傻乎乎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拉着她回到她屋子里,把那1000块放到她手里,指着柜子不停比划着让她放好。哑巴女人虽然傻,但是她是懂得用钱的,平时自己也会把卖废纸塑料瓶的钱收好。
  她手里半握着钱还是很迷惑的样子,我有些不放心,心想还是一会儿走时再麻烦李婶帮忙照顾一下。
  "我走了,这段时间很感谢你的照顾。钱你好好收着,除了李婶别给别人看见。"虽然知道她或许根本就不懂我在说什么,我还是忍不住一再嘱咐。
  转身重新打开门,正要出去手却被人拉住,我扭头,哑巴女人把钱塞给我,然后指指钱又张开双手拼命比划着。
  我看了半响还是没搞懂她在表达什么。她见我还是愣愣的,索性从裤包里找出钥匙转身去开墙边上锁的柜子,而后推开上面堆着的几件破衣裤,在柜底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鼓鼓的黄色的布包来又急走到我面前,满脸高兴自豪地把那个布包塞给我。
  我拉开包,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张一角一元的又旧又皱的钱票。
  我愣愣地看了许久,然后把那1000块小心仔细地塞进布包,重新把包放到她手里,转身朝门外走去。
  哑巴女人有些着急地跑到我面前,把包一次次地往我眼前凑,嘴里嘶哑地"啊啊啊"地叫着。
  我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个是你的,我不要。钱你好好收着,我走了。"
  我从来没这样跟她说过话,她眼里露出些受伤的表情。
  我心里闷得难受,不想再多呆一秒,转身冲了出去。没跑几步又被拉住,我忍无可忍地扭头吼:"我不是你儿子!!!你好好看清楚!!我不是他!!"哑巴女人被吓得愣住,随即开始"呜呜"地哭起来,手却还是紧紧地拉住我。
  李婶听到声音急忙打开门跑了过来,拉着哑巴女人的手安抚着。我有些尴尬地正要开口,李婶却了然地朝我挥了挥手,"没事的,小穆你去吧,我会看着她的。"
  我点点头,一狠心拉下哑巴女人的手,逃跑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身后呜呜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咬着牙一直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才停下,撑着路边的墙大口喘着气。
  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抹才发现全是泪。我弯起嘴角想笑,喉咙里却发出古怪的哭音...终于是抑制不住,蹲在墙边捂着脸哭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反应,有人对我这样好,虽然她是个哑巴,虽然她是个傻子,我明明应该开心高兴才对,可是现在,我却难受得止不住泪水。
  一定是太温暖太美好,可是这温暖和美好却像是轻风,虚幻得我不敢期待,深怕伸出手还是什么都握不住,白白又伤心了一回。
  所以,只要远离,只要不抱有期望,就永远不会失望受伤吧。
  
第 6 章

  不再去小巷里那种便宜又危险的小旅馆,这次我找了家相对好点的宾馆暂住了下来。
  第一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一边找房子之余也到处询问着工作的事。其实工作了三年下来我并没有存到什么钱,一来我工资并不算高,二来每个月的房租和吃用也要花掉不少。以前跟易天在一起时不知情的人还嘲笑易天怎么包了我这种又丑又土的男人,为此易天还甩了一张卡给我让我别给他丢人。我并不知道那上面有多少钱,只把卡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虽然只换来了易天嘲讽的一句"别露出这种我污蔑了你神圣爱情的样子来"。
  第二天确定了几个价位和地段的房子,打电话跟人确定好看房时间。我又连着跑了好几家公司问了问,却都没什么收获。晚上筋疲力尽地回到宾馆,吃了饭早早地上了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一会儿是哑巴女人剥鸡蛋的样子,一会儿是她眼睛亮亮地把包凑到我面前的样子。
  猛地从床上坐起,气恼地甩开被子,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好了,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确定她好好的我就回来。下定决心后两三下穿好衣服我就开门跑了出去。
  到了李婶和哑巴女人的住处,两户都紧闭门窗,屋子里黑漆漆的,没亮着灯火。我有些诧异,按说这个时候她们一定是在家的,现在还早也不可能就休息了。
  走进敲了敲门窗,等了半响也不见有人来,果然是两户都没人在。我奇怪地往回走,脑子里正想着人去哪儿了,刚过前面转角却差点撞到人,还来不及呼口气前面传来一声惊诧地呼声:"小穆?!"
  我抬起头,这才看见在我前面的正是李婶。
  "李婶?你们怎么都没..."
  "小穆啊阿秀不见了!可急死我了!"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李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不见了?!怎么回事?!"
  "那天你走了后我劝了她半天,看她不哭了睡了才回的屋。结果第二天一直没见她出来,我去敲门也没人应,我有她家的钥匙,开门进去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人。这都找了两天了,还是没找到。"李婶满脸的疲惫和焦躁。
  "李婶你赶紧回去休息,我现在去找。"说完也不等李婶回答就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她常去哪些地方,所以只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在街上四处跑着。夜越来越深,路上的行人从熙熙攘攘到零零落落,我心里越发着急起来,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呢,她是个哑巴人又傻,如果出了什么事连呼救都做不到,我简直不敢往深处想。
  找了也不知几个小时,脚底都开始发痛,还是毫无头绪。站在一家酒店门前喘着气休息,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我立刻往回跑。到了那家星月宾馆门口,我继续沿着巷子跑到巷子口堆垃圾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人正坐在墙边。
  我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因为长时间地快速奔跑泛起一阵一阵腥甜。那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头来看我,随后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里面露出些不可置信的欣喜来。
  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下,犹豫地看着我。
  呼吸渐渐地平稳,我朝她走过去,伸出手拉住她,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已经是深夜,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光。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家旅店破破烂烂的招牌发着些微的光。
  "你为什么跑来这里?"我还是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着,也知道后面不会传来什么回答。
  ......
  "是因为在那里捡到我,所以认为我还会出现在那里?"
  ......
  "我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猛地停住脚步。
  "所..."再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我闭了闭眼平稳了一下情绪。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如果也你觉得没关系的话。... 就算是把我当成你儿子的替身,你的关心和爱护我都替他收下..."
  ......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也愿意,成为..."我浑身都在发抖,深吸了口气才吞下了喉咙里的哽咽,说完了最后的话。
  "成为我的母亲呢?"
  一片安静。
  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
  我低着头,心里知道其实她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手却还是在发抖。
  脸上一阵粗糙的触感,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泪水被轻轻擦掉,我抬起头,哑巴女人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
  我默默地看着她,任她嘴角眼梢的温暖笑意一点点消磨掉我心底的不安。许久我也笑出声,牵着她慢慢往回走。
  "你的儿子一定没有我这么高...所以你一点也不吃亏..."
  "所以说下次别再乱跑了...李婶那么大年纪了还到处找你..."
  ......
  "妈,我们回家。"
  带着我妈回到家,李婶先是围着她转了半响,又是检查又是念叨。听了我在哪里找到她后沉默着叹了叹气。
  "李婶,以后我就把她当我亲妈来孝顺。我会照顾她的。"李婶正打湿毛巾想给她擦脸,听到我这话愣愣地抬起头来看我。
  "你家里..."
  "我是个孤儿。"我知道李婶想问什么,打断了她的话。
  李婶的眼角浸出些泪光,朝我拼命点着头:"诶!以后...两个人就是一家子,好好过...阿秀虽然这样,她...她很好..."李婶的声音哽咽还有些语无伦次。
  我走上前接过李婶手里的毛巾,弯下腰给我妈仔细地擦着脸。
  "嗯。她很好。"
  趁着她睡着了我连夜跑去宾馆退了房间,既然已经确定了要跟她作为母子生活下去,那么我也不再去外面找房子了。否则我把她接过去,我出去找事做时也没人看着她,在这里好歹还有李婶能帮忙照顾一下。
  当务之急是找份工作,慢慢把钱存起来,然后我想把她的那间屋子好好装修一下,不让她再在这么差的环境中住下去。只是连着跑了几天还是没有什么消息,明明也有几家公司对我表现出了录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不知道是不是易天在中间为难我,但是这一久来我跟他已无交集,我不是太相信他还会花这些精力在我身上。不过若是他之前交待过,之后又把我给忘了,搞得人家也不敢用我,这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一天天过去,钱只出不进,我心里着急,只得换个方向找些别的工作。刚好附近有家大型超市要招些理货员,我就去了。只是超市里男理货员的职责其实就是搬运货物,特别是我在的日配组,一个组十几个员工,只有三个男的,每天的商品包括冷冻速食品、散杂粮以及散糖果等的库房货物上架,下架,在没有机器的帮助下,一天下来,累得人腰酸背痛。
  而这几天让我最苦恼的一件事是,怎么才能让我妈理解,我有钱养她,她不用再去外面捡那些废纸板塑料瓶。每次把她那些麻布口袋和翻垃圾的小铁钩找出来准备扔掉,她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拉着我的手拼命摇头。
  就算从包里找出很多钱来给她表示我钱够,她也不懂,反而又去翻那黄布包献宝一样地给我。跟李婶谈过这个问题,李婶只笑着让我随她,这么多年了,她都是靠着那些钱活过来的,或许现在在她的意识里,她还要靠那些钱养我呢。
  我心里无奈,又没办法。
  
第 7 章

  最近这几天我妈吃饭总是没什么胃口,脸色也不太好,捂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李婶带她去附近诊所开了点胃药,还是没什么好转。我有些不放心,准备过几天轮休的时候抽个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
  超市的工作虽然累但是交班时间早,正好市里新开的一家高级饭店需要些服务生,我抱着试试的态度问了问,结果刚好他们可以倒早晚两轮班,这个工作我也就接了下来。
  现在每天在超市下班,我回去急匆匆地吃几口饭,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往饭店赶。我妈并不懂我在外面做些什么,只是每次我回家她都会把当天卖废品的钱给我,看我收下就一脸高兴的样子。我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些钱放到黄布包里,看着她被骗了还在一边傻乐,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温暖。
  这天晚上上班的时候,店里好像来了什么很有来头的客人,领班急匆匆地调了我们组的几个人过去。那是这个饭店最贵的包厢。整个房间完全的中国风,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间天顶上悬挂着一个大型的灯笼灯罩,中间垂下来些水晶吊灯。我看得差点呆掉,被领班一把抓到房间门口,才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经理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僵在原地。
  林涵,易天最好的兄弟之一,这个世界上最恨我的人。
  当年我拍照片威胁易天后找人把我打成重伤的就是林涵。其实那种刻骨的恨我能理解,毕竟是从小跟到大苦恋了20年的人,被别人用那种方式抢到手,大概换在我身上也会恨到发疯吧。
  一群人越走越近,我也不敢太明显地躲避,只是尽量装作平静地微低着头,心里祈祷他不要注意到我。一步,两步... 林涵走到我身边时我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待人走过了才暗地里呼了口气。
  "等等。"林涵突然转过身走到我旁边,"你把头抬起来。"
  一群人全都停下脚步看着这边,我也没有办法再躲下去,只有尽量平静地抬起头直视他问:"这位先生需要什么帮忙吗?"
  林涵的瞳孔瞬间放大,愣了一秒后他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
  "林少爷,有什么问题吗?"经理急匆匆跑过来,脸上一片紧张惶恐。
  "没没...什么问题都没有。"林涵摆摆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看起来心情很好地走了进去。经理赶忙跟在后面,走之前皱眉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叹气,林涵的性格我清楚得很,既然我被他看到了,他就不可能那么轻松地放过我。其实我跟易天分开以后我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落到林涵手上,被他弄死扔在哪个地方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道是我运气好没被找到还是他根本就没找过我,我一直平安地活到了现在。
  果然在上菜的时候经理满脸不安地朝我走了过来,开口道:"林少爷指名要你进去。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我摇了摇头。经理叹口气:"你千万别给我出什么乱子啊,得罪了林家的少爷我怎么跟上面交代。"我心里苦笑了一下,看现在这样子乱子肯定是要出的了。至于怎么出,出得有多严重,全都不是取决于我。
  进去的时候两个同事正在上菜,林涵看着我笑了笑道:"来,麻烦你帮我倒杯茶。"
  我默默地走过去,从身旁正一脸无措地看着我的同事手里接过茶壶,低头在林涵面前的茶杯里斟上茶。其他人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都停下了谈笑声。
  倒满了茶,我把茶壶放下,正想退出去,小腿突然被重重踢了一下。因为没有防备,身体失衡倒在了地上。
  还来不及反应,一盘菜就全都落在我身上。幸好菜温不是太高,我并没有被烫伤,只是满身的油腻很是狼狈。
  林涵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满脸坦然地看着我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手滑了。"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我挣扎着站起来,身上的菜油因着动作往下滴,我抹掉溅到脸上的油,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站住。"身后传来林涵懒洋洋的声音,"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我在心里微微叹气。
  若是换做几天前,我现在一定立刻回头同样端起一盘菜浇在他头上,之后最坏不过就是被打死而已,我并不在乎。但是现在我有家了,我那个又哑又傻的妈还在家里等着我。若是我死了她要怎么办,我不能让他第二次失去孩子。
  所以我只有停住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涵,等待着他下面的吩咐。
  林涵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又立刻吐掉,皱着眉道:"什么鬼东西那么难喝。"随即抬起头看着我,正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睁大眼看着我后面。
  我察觉到什么,一转身,是易天。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5年前。
  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大学,每天晚上都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打工挣学费。有天晚上遇到了些喝醉酒的混混故意找茬,在对方中的一人一脚踹倒我抬起桌上的菜想扔到我身上的时候却被人拉住。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一点。"易天握住那人的手腕,拿过那盘菜,表情淡淡地从对方头上倒了下去。
  然后是两帮人的混战。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和我一般大的男生,动作漂亮地躲开攻击,利落地出拳,将那些嘴巴里污言秽语的混混一个个打趴在地上。那样旺盛的生命力,冷漠又绝对自信的神态,和晦暗卑微的我不同,他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所以其实易天不能怪我这样纠缠他。若是一个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有一天看到了光芒,感受到了温度,他怎么会不想尽办法地要把那抹温暖的光亮永远留在身边呢?只是现在,我顶着满身的油渍狼狈不堪地站在易天面前,像是在为5年前的那场相遇画上一个可笑的句号。
  经理站在易天身后,看见我时眼珠都要瞪出来,他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怒斥道:"你怎么搞成这样!"我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后面就传来林涵的声音:"李经理,怎么你们这里的服务生连上个菜都不会。"经理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林少爷真不好意思,这个是刚来的,我马上换人进来!"
  "可是我今天还就想让他上菜了怎么办。"我转身,正对上林涵冷冰冰的视线。经理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包厢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这个时候易天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到了林涵面前,拍了拍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些警告:"别闹。"林涵撇撇嘴,不高兴地道:"行了行了出去吧。"经理如临大赦,一边道着歉一边拉着我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我恍惚地想,大概不把我心底残留的最后那点温暖和美好毁掉。他们是不甘心的吧。

第 8 章

  "你跟林家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出了包厢,经理就拉着我问。
  这种时候再说不认识也不可能了,我就半真半假地掩饰了过去,"我跟他是大学同学,当时关系不太好..."经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皱着眉叹了口气:"穆然,不是我势利。我们饭店背后的投资人就是林家,既然林少爷对你有意见,我们也不能再用你了。"
  我看着经理为难又无奈的样子,只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并没有什么惊讶愤怒。从林涵发现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不管这饭店是不是他家的,只要他想我走,我就只能乖乖地离开。这个社会是没有什么公平的,面对林涵那样的人,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其实现在想想3年前的自己,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那个时候是要有多么的无知无畏,我才敢做出那种事来。别说是易家林家,就是易天其他的那些朋友,要处理掉我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因着我手里拿着易天的照片,那么多有钱有势的少爷,就算气得恨不得对我挫骨扬灰,还是要咬牙看我缠在易天身边。
  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我还能活到现在,也不知是老天的眷顾还是惩罚。
  跟经理道了别,又去服务生的换衣间洗了澡换了衣服。看着那件做工精良但是满是油渍的工作装,我苦笑了下,这下好了,非但领不到工资,还要去找领班赔衣服的钱。如果说这油是林家少爷泼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打点折,我自娱自乐地想。刚把衣服装好,背后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上班,怎么会有人来?我好奇地扭头,看清楚来人后,却僵在了那里。
  易天抱着手,倚在门边,表情淡淡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怎么会来找我?难道是为了刚才林涵的事?总不至于是来道歉的吧... 我在心底苦笑。
  易天见我不说话,挑眉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问:"然后呢?"
  我被他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弄得满头雾水,皱眉看向他:"什么?"
  易天的表情突然就冷了下来,看着我的黑色眼眸里满是厌恶鄙夷,"知道这里是林家的饭店,故意来应聘服务生再找机会遇上我们。当着众人被林涵侮辱,然后呢?你的后续计划是什么?"
  我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易天,好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原来刚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我算计好的,都是我的计划。我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易天皱眉看着笑得几近失控的我,突然大步走了过来,猛地捏起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或者你又在哪个角落安排了人拍下了什么照片?嗯?"
  我好笑地看着他,干脆遂了他的意,"'林家少爷仗势欺人,当众羞辱孤儿服务生'你觉得这个题目怎么样?"
  嘴巴忽然被堵住。
  易天俯下脸力道凶狠地吻着我。双唇被咬得发痛,我双手用力想推开他,察觉到他的舌想伸到嘴里,我死死咬住牙关,怎样都不让他进来。半晌他稍稍抬起头,贴着我的唇语带讥笑地道:"你要的不就是这个?"
  我喘着气平复着呼吸,心底奇怪明明两个人靠得这么近,怎么心里还是那么冷呢。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我用力拉下他捏在我下巴上的手,凑到他耳边带着笑意说:"既然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怎么还是送上门来了?"
  我从来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在一起的三年,就算他嘴里说出再难听的话,就算他当着我的面跟人上床,就算心里在滴血,我也从来没有回击过。我知道自己有错,我并不是他真正的恋人,我不过是一个用尽手段缠着他的卑鄙小人。因为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到了最卑微的位置,所以他对我再不好,我也没有资格抱怨没有资格要求公平。
  只是我没想到我在易天眼里已经龌蹉至此,不管我做什么,他都认为我是在别有用心地接近他算计他。我曾经以为我错的不过是开头,可是原来三年间我的竭尽所能在他心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易天猛地推开我,看着我的冷冽目光中几乎透着恨意。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不愿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提起一边的衣服,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叹着气道:"这次的碰面真的是个意外。没有照片也不是什么计划。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我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易天会不会相信我,或者他以为这又是我的另一个计划?不过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大概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心底有些遗憾,不管是那次仓促的分手还是这次难堪的碰面,最后我都忘记给他一个道歉。从三年前就欠到现在的,关于用照片威胁他的事,欠他一个正式的道歉。不过想来,易天大概是不会稀罕的吧。
  去找了领班交了衣服,还没说明情况她就告诉我经理已经交待过我不用赔偿,还补了我半个月的工资。我心里感激,拜托领班替我转达谢意后就离开了饭店。
  回家的路上在一家小店买了些绿豆糕,我妈喜欢吃这些甜甜的小点心。果然到了家她看到后高兴得不得了,只是吃了一块后她就没有再吃下去,李婶也过来告诉我她晚饭什么都没吃。我有些担心,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想着明天干脆跟超市请假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
  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模模糊糊间好像听到隔壁有些什么声音,起初我还不在意,正要再次睡过去间突然听到"咚"一声,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我一下被惊醒,赶紧翻起身跑到隔壁。
  一打开门我惊在原地,我妈正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椅子倒在一边。我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着急地问:"妈你怎么了?你哪里难受?"
  她满头是汗,双手死死压着肚子,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胃痛。我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抖着手去抽屉里找药。找出药后又急匆匆地倒了水,才到床前,忽然见我妈一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我呆在原地,手中的杯子"嘭"一声落在地上。
  "快送医院!!"门口响起李婶的呼声。
  
第 9 章

  "胃癌中期。"做了电子胃镜手术后,医生确诊了病因。
  我呆呆地看着医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问:"胃癌?...会不会是误诊?"话音刚落我才意识到,当着医生的面怀疑对方误诊是多不礼貌的行为。
  幸好医生并没有生气,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进一步解释道:"病人出现了呕血现象,这是由于癌细胞扩散后肺细小血管破裂引起出血。这是胃癌中晚期最明显的症状之一"
  我愣愣地听着,听到扩散两个字后赶忙问:"那么治疗..."
  "初步诊断癌细胞扩散得不是很严重。建议手术。"
  我心里松了口气,还能手术就是还有希望。咽了咽口水,我看着医生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手术费大概需要多少?"
  医生正在写病历报告,头也不抬地答:"手术费加上放、化疗费用,根据你用药的不同,在医院期间大概5-10万。之后还需要根据病人手术后的情况看是否需要继续放、化疗,加上药钱的话..."讲到这里医生抬头,抱歉地看我一眼,"我就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数字了。"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
  5-10万,还不算上后期的治疗费用。
  而问题是,我现在的全部存款加起来,还不足4万,连最保守的费用我都付不上。
  医生看我为难的样子,又皱起眉叮嘱道:"你们家属尽快做出决定,手术越早做对患者越好,不要拖时间。"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回到病房的时候,我妈已经打着点滴睡着了。李婶看我回来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了?医生说是怎么回事?"
  "胃癌。"我知道这事不能瞒着李婶,以后很多事还需要靠她帮忙。
  "怎么会..."李婶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听到癌症这种病,大概都觉得没希望了。
  "没事,医生说还可以手术,手术成功了就能好。"我勉强扯出一个笑,轻声安慰道。
  "那得要很多钱吧... "李婶转头忧心地问。
  "我会想办法的。李婶你先回去休息吧。"折腾了一个晚上了,李婶年纪大,我有些不放心。
  "好。我回去给阿秀收拾些衣服。这医院怕是要长时间住下去了。"李婶叹了口气,又叮嘱了我几句,这才出了病房。
  我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望着我妈睡梦中的脸,看着她紧紧皱起的眉头,想到她捂住肚子缩在地上的画面,心蓦地痛了起来。伸出手理了理她落到脸颊的头发,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筹到手术费。
  中午的时候,李婶带着衣服来了医院,还给我妈熬了些粥。恰巧这时我妈也醒了过来,她醒来见自己在医院,害怕得不得了,紧紧地抓着我,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握着她的手耐心地给她解释她生病了需要在医院治疗,那样肚子才不会痛。李婶也趁着粥热赶忙倒了出来,想要喂她。我妈却皱着眉扭开了头。
  我从李婶手中把碗端过来,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粥,吹了吹,喂了一些过去,轻声道:"妈,吃一点好不好?我们就吃一点啊..."
  她犹豫着看着我,终于是张开嘴把粥吞了下去。
  我看见她望着我眼里全然的信任和依赖,鼻子蓦地一酸,赶忙扭头掩饰性地咳了咳,把眼泪憋了回去。
  拜托李婶帮忙照顾我妈后,下午我赶去超市找到了经理,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询问可不可以预支工资。经理摇着头拒绝了我,"小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我们超市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你想想,若是我答应了你,以后每个人都来找我预支工资,我怎么办?"
  我心中失望,却也能理解经理的为难。
  跟经理请了一天的假,我走出了超市。
  到了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心里顿时茫然,接下来应该去哪里筹钱?
  饭店的工作已经被辞了,之前东西被偷,手机里那些同事客户的电话也都丢了,而我,也没有一个在这种时候能帮忙的朋友。
  脑海中想着能快速来钱的方法。
  卖血?
  把我全身的血都抽干了也凑不出5万块来。
  卖身?
  我在心中苦笑,别说我的样貌身材普通平凡根本卖不出去,就算真的有人要了,我这样的能值多少钱?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在附近找了家网吧,找了个角落里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打开电脑,伸出手,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吸一口气,在搜索栏里打下了"卖肾"两个字。
  按下回车,瞬间眼前出现许多的相关网页。有些是警察破案的新闻,还有些是像我一样的咨询者发帖询问,下面却是一片反对声:
  【这在我们国家是违法的。】
  【失去一个肾你的身体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或许你会后悔一辈子。】
  【还是请你慎重考虑。】
  冷冰冰的字眼一个个落到心里,我几乎想马上关掉网页起身离开。脑海中却瞬间闪过一些画面:我妈低下头给我剥鸡蛋的样子,她把黄布包递给我的样子,她坐在垃圾桶边等着我的样子...
  最后是她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的样子。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那些一片劝阻声的网页,继续在各个网站里搜索着我想要的信息。最后终于被我找到了几个号码,我拿出手机记下这些号码,清空掉浏览记录,关掉电脑离开了网吧。
  到附近公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我拿出手机开始依依拨打那些号码。前两个都被提示已停机,到了第三个,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通。
  "喂。"那边应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你好,我想卖肾。"
  ......
  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对方很警惕,一直怀疑我的身份,问了我很多问题,才答应给我牵线。挂了电话后我在公园的凉亭坐着等回话。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大树,偶尔路过的脸上带着笑容的人们,心中一片茫然。
  只过了半个小时对方就回了电话,大概是因为我年轻,而且一再保证无病史,很快就有人提出要我发过去全身的检查报告,如果没问题的话愿意出10万要我的肾。
  "10万?可不可以再高一点?"
  "哎哟小伙子10万已经很高了,我们做这个风险很大的,若不是你年轻,还拿不到这个钱呢! 说起来,像你这样年轻的卖肾的真是太少了..."那边巴拉巴拉说起来。
  我握紧电话,心里苦笑,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卖自己的器官。
  【或许你会后悔一辈子】
  网上看到的那句话突然地跳进脑海。
  一辈子吗...
  没有关系,用我的健康去换我妈的生命。
  值得。
  
第 10 章

  昏暗的小房间中央放了一张手术台,我躺在上面,两个戴着口罩的人手里拿着刀正一点点划开我的肚子。那感觉很清晰:手术刀贴着皮肤的冰冷质感,肉被割开时的钝痛感。我头上开始冒汗,因为疼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两个人却丝毫没有注意我,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冷冰冰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感情。最后其中一人伸出手,从我的肚子中掏出了鲜红的肾脏。
  ...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原来是梦。
  伸手一抹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是做梦。
  病房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扭头,我妈闭着眼沉沉地睡着。轻轻起身走到窗子边,已是深夜了,暗沉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星光。梦里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我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底的恐惧。
  原来我也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第二天一早李婶就来了,这几天我去超市上班的时候都是李婶在帮忙照顾我妈。我已经想好了,卖肾的事情谈好以后我就把超市的工作辞了。说实话我并不是太清楚失去一个肾身体到底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不过想来,做了手术后后,再去做超市里那种体力活,是不可能的吧。
  跟李婶道了谢以后就急匆匆地往超市赶。上了公交车过了几站才发现手机忘在了病房。因为担心如果出了什么事李婶找不到我,我又赶忙下了车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刚刚推开病房门就发现李婶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脸上的表情忐忑不安。
  "李婶,怎么了?"我急忙看向我妈,她还在睡,周围也没有医生,不像是出事了。
  "小穆,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婶犹豫着把手机递给我,脸上的神情很是担忧。
  我接过手机,一看却愣住,上面是一条刚收到的短信【请在明天之前把身体的检查报告发到这个邮箱[email protected]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在下个星期安排手术。】
  "刚刚你的电话响了。李婶不懂这个,又担心有人找你有事,拿起来想接通,按了几下,就出来这几个。"李婶见我不说话,再次开口道。
  "没事,可能是发错了,我都不认识这个号码。"我把手机放进口袋,故作轻松地道。
  李婶一瞬间皱起眉,挡在我面前,"小穆,李婶虽然是个乡下女人没什么文化,但是你别把李婶当傻子。"
  "李婶你别多想,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我上班该迟了,我先走了。"说着我慌里慌张地就想出病房。
  李婶一把拉住我,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手术?为什么要你的检查报告?小穆你到底瞒着我们要做什么!"
  我拼命掩饰着,甚至想扒下李婶的手往外跑。李婶死死地拉着我,怎样都不让步。眼见病房里的其他人开始注意这边,我没办法,才拉着李婶走到一边,跟她讲了卖肾的事。
  "你...你这傻小子!你这是做的什么傻事!"李婶红着眼睛看着我,声音里都有些哽咽。
  "没事的。我都问过了,人体内有两个肾少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笑着安慰道。
  李婶猛地站起身,着急地看着我:"怎么会没有影响?没有影响怎么还会有人出那么多的钱买肾呢!小穆你听李婶的,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千万别做傻事!"
  我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手术费的钱不够,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让我妈出事..."
  李婶的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声音都有些抖:"如果阿秀不傻,如果她知道你要做什么,那她就是宁愿死也不会再治下去。李婶照顾她这么多年,知道她是真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天底下有哪个做妈的愿意拿自己孩子的健康来换自己的命!"
  我握紧拳头,眼前渐渐一片模糊。李婶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打在我心上,的确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这样做,可是天底下又有哪个孩子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虽然才跟我妈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连她我都保护不好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
  我抬起头,刚刚想开口继续劝说,李婶却突然快步走到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不治了!这病咱不治了!我马上带阿秀出院!"
  我赶忙过去拉她,李婶却甩开我的手,"我不能让你毁了自己一辈子。阿秀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我拦住李婶的动作,一再地保证自己不再有这个念头,李婶才勉强答应先暂时在医院住下,我们再想想办法。
  "小穆,你不要想瞒着我们去把手术做了。如果你真的把卖肾的钱拿了回来,我马上带阿秀出院。我绝对不让她用那个钱治病。"最后在我走出医院的时候,李婶看着我坚定地道。
  我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苦涩。我知道李婶是为了我着想,可是要是不卖肾我又去哪里筹钱呢?
  在超市上班的时候一直都无法集中精神。脑海中一条条地列出找钱的办法,又一条条地否定。这种时候开始拼命悔恨自己之前的那些自卑心理。因着孤儿出身小时候总是受到排挤欺负,长大后一直都不敢与人深交。远远地躲开人群造成的后果就是活到现在竟连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都没有。
  当天晚上我妈的病症又开始发作,一直蜷缩着身体死死地抱住肚子,额头上满是汗,显是痛到极致的样子。李婶已经回去,我赶忙拜托临床的病友帮忙照看,才慌慌张张地跑去叫了医生。
  治疗结束以后医生警告,癌细胞的扩散明显开始加快,如果再拖下去,没有治愈的希望。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重新走回病床前,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我妈。经过治疗她有些虚弱,神智不是太清醒。
  "说起来的话,我也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要我,明明身体很健康,智力上也没有缺陷。"我把我妈落在鬓角的头发挽上去,轻声开口道。
  "小时候不懂什么叫孤儿,以为孤儿院里的阿姨都是妈妈。陈妈妈李妈妈张妈妈。后来才知道原来外面的孩子叫自己的妈妈是不带姓的。
  第一对领养我的是对中年夫妇,对我很好。但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我送回去了。第二次被领养已经10岁了。开始还好,后来那个女主人觉得我性格不好,整日低着头一言不发,担心我有什么心理问题,又把我送回了孤儿院。"
  最后一次是12岁,是对看起来很温和的夫妻。跟他们回去了才发现两个人都有暴力倾向,一有什么不快就打我,逮着什么都往我身上扔,头还被烟灰缸砸破过。后来有人报了警我才被警察送回了孤儿院。"
  讲到这里大概是我有些吵,我妈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接着道,"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期待有自己的父母。只是长到这么大,走到街上看到那些牵着爸爸妈妈的小孩还是会羡慕。"
  "妈,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重要的人。让我知道,如果我不在了也有人会伤心会难过。...让我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感受..."
  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我低着头哭着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不想再一个人了..."
  粗糙的手掌抚上我的脸,抬头,我妈流着泪擦着我脸上的泪水难过地看着我。
  她一定不懂我的话,可是只是因为看到我流泪,她就会伤心。没有原因不需要理由,因为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伸手抹掉她的泪水,轻声安慰着她。她朝我露了一个笑,目光温柔慈爱,眼角都是暖意。一瞬间心里所有的懦弱害怕都被融化,我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待我妈渐渐睡过去后,我把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盖好。站起身又看了她半晌,才脚步坚定地走出了病房。
  对不起。
  我又要背弃自己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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