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忙完了坐下来，他忽然想看一看日历，抬眼望到墙上去，有些近视的他看不清上面那个大大的数字，不由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头顶的灯昏昏黄黄，他的阴影覆在那片数字上，依旧是看不清晰。

伸手摸上去，仅剩薄薄的几页纸让他翻动，纸张粗糙的触感在暗示着他，这样心照不宣的一年又要过去了，拼了命要维持的关系又要陷进一个死循环里。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松开了纸，转身回到房里，钻进被窝的时候，里头还是凉的。他冻得哆嗦一下，裹紧了被子蜷成一团。

今年的冬天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得很快，只是供暖来得慢了些。他把被子垫到脚底下，一双脚还是冰得难受。

他边哆嗦着想起王青来，想起以前还没供暖的时候，他刚从课室回寝室里总能看见自己的床上坨着一大团东西，白白圆圆地蜷在里头。他还以为是哪个喝醉了的舍友乱爬床，放下了书本就要把人从床上面给薅下来。没想到自己刚往前走了几步，王青的脑袋就从被子里冒了出来，看着他撸起袖子仿佛要去干架的模样笑出了一口白牙，问他，宇哥这是要干嘛去？

任冯建宇这个有洁癖的处女座一看见他的笑就没了脾气，假装凶狠地扯了几下被子，做了做样子骂他几句后就收拾着洗脸去了。回来的时候寝室里也熄了灯，他摸着黑爬到了床上，迅猛地钻进被窝里，以为王青早就回他床上去了，没想到却撞到他怀里。

两个大男生缩在同一张床上也说不上太拥挤，可他清晰地记得，他和王青挨得很近，近得连王青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从屋外进去的寒气早就散光了，他还是忍不住想往王青怀里挤，睁着眼睛闻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偷偷窃喜。明明是宿舍里共用的一瓶超市特价沐浴露，可他就是觉得王青身上的味道是最独特的，最让他感到踏实的。

王青顺势把他圈在怀里，是最平常的动作吧，于兄弟而言却更多了些亲密。

他仍然记得当时心跳加速，外带血液飙升的感觉。

想想都觉得当时有多美好，要是不点破，不撕开那层窗户纸的话，是不是就会比现在好上很多？我和你只会在举杯时感慨年少吧。

冯建宇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从记忆里脱离出来。拿过手机翻看着通讯录，盯着"青哥"这俩字看了好久，还是滑了下来，点开了助理的电话。

拿在眼前揣摩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拨通了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线，显然很诧异，"宇哥，怎么啦？"

"你们还在外边呢？"冯建宇问。

"是啊。"

"你们青哥这么晚还没下班？吃饭了吗？"

"啊？？青哥？？青哥八点多那会儿就回去了。"

......

冯建宇沉默了，手指不知所措地抠起了床单，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去面对这个回应。

手掌紧紧把手机攥住，发烫的电池让他的手心都冒了汗。

那边的人像是怕他生气，畏畏地喊了声"宇哥......"，又忙不迭劝他，乱糟糟的环境下压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冯建宇张了张口，告诉她知道了，也不管她听没听见，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一瞬间种种情绪爬上大脑，愤怒吗？不，更多的是委屈和悽怆。

他只觉得周遭都是要迫害他的无力感，将他包围起来，让他无计可施，无路可走。

他抱着双手缩进被子里，被窝已慢慢变得温暖，像之前有人刻意窝在里头暖过一样。

他闭着眼在臂弯处蹭蹭，眼角有什么在夜灯下微微掣动。隔了一会儿，他伸手把夜灯关掉了。

唯一光亮的地方瞬间被黑暗侵蚀。

"王青，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接连着几天下来，王青跟冯建宇的联系都不多，见了面就点点头，没有刻意去寒暄，转了身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冯建宇的电影终于上映了，电影制作期间拜托了很多人，整个剧组的人满地方跑，于是冯建宇也没和经纪人助理打声招呼就带着一群人去了电影院，以至于她们都以为冯建宇回了家。

王青早早地就订好了位置等着冯建宇，认为今天发布会过了后应该跟他庆祝庆祝，发了条消息给冯建宇后就一直端坐在那儿等着。

冯建宇刚进了电影院，本着好好看电影的心把手机给关了，转头就看见蒋悦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合作了几次，关系尚好，只是知道媒体会借机炒作，冯建宇在新片上映时都会和她拉开些距离，只是人都坐到身边了，冯建宇又不好掉头走开，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蒋悦的脸色很差，还是强撑着给了冯建宇回应，随后闭上眼睛休息。

散场的时候蒋悦有些站不稳，跌到了冯建宇身上，捂着嘴巴，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声音。正好前面出口有个厕所，冯建宇便扶着她慢慢走过去。

"要我叫她们扶你进去吗？"冯建宇问她。

蒋悦摆摆手，胃里又一阵翻动，捂着嘴跑了进去。

冯建宇找不着她的助理，有些担忧地望了望她进去的方向，最终去贩售机里买了杯热水给她。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刚刚那一幕全被狗仔拍了下来，添油加醋地修饰一番，迅速拿到了头条。两方的经纪人看到消息都差些把手机砸了，

"蒋悦疑似怀孕，冯建宇在旁面露关怀"

再将冯建宇上次去节目后的采访附上去，刻意裁剪下他说想当爸爸的那一段。

两方的经纪人马上带着助理赶了过来把他们带走。

王青沉着脸坐在位置上，一次又一次地拨着冯建宇的电话，皆是冰冷机械的女音。看着新闻上的内容，趁怒意还没将理智席卷之时把手机掷开，扯开领带大口灌下了水，马上走出去一路开车飙回了三环。

密码没有改，家里还是静悄悄地。

冯建宇把手机开起来，一边听着经纪人训叨，看见这么多王青打来的电话忽然有些欣喜，点开来要回拨过去，王青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马上接起来，声音中都带了愉悦，"青儿。"

"我在你家里。"王青坐在黑暗里，烟头的火光明昧。

冯建宇喉头一哽，看着越来越近的建筑，像哑了般说不出话，喉结滚了滚，垂下眸子，苦涩在喉间蔓延开来。

什么时候，成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