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宇洗完了澡后在客厅里头坐着，身上盖了条毯子，刚把手机拿起来就收到了许荞的语音申请，他刚瘫上沙发时惬意的表情瞬间垮下来，把手机握在手里听了几秒"叮咚"烦人的铃声后，稍稍摆正坐姿接通了语音。

"没睡啊？没睡咱就对对表。"许荞的声音平平淡淡，没过多的情绪在这样的夜晚里让冯建宇听见了，尽管是疲惫着也打起几分精神，他应了声"好。"

刚要打出来的哈欠被他强行顿住，眨眨眼睛，听着那头的话。

"早9点到11点有直播，下午有新歌demo录制，晚7点有杂志访谈，明天8点过去接你，ok？"

"明晚什么杂志访谈？"冯建宇抬头看向钟，指针慢慢走过零点，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刚才强撑起来的精神气儿又没有了，身子歪在沙发靠手上，眯起眼睛打盹儿。

"......"许荞沉默了会儿，"E社。"

冯建宇脑子混沌，想了半会儿才把这个杂志社想起来，下意识拒绝道，"不去了。"

"别介呀哥。"许荞有气无力地劝，"这几年他们家的趋势下降，打算请了你也是不容易，再下一期还有请王青呢，现在就在微博上干着热度打算蹭销量了。"

"推了吧，说我最近伤着腿扭着腰还是肿了脸，哪个借口好你用哪个。"

"天..."许荞摘下眼镜，脑袋往桌子上一扎，"都那么久的事儿，你怎么还记着？"

"记得，那可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冯建宇冷冷挑起嘴角，那点笑里掺了睚眦必较的含义。

不过远在三环最边儿上的许荞当然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出了他语气里明捎的刺。这便赶紧转移了话题。

那时候冯建宇还是个刚闯进娱乐圈的初生牛犊，带着年轻人所有的朝气与干劲，因和王青拍了个微电影而慢慢活跃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个电影的制作成本极低，就是大学生们快毕业了想给自己平淡无奇的学生时代里画下一个浓墨重彩的句号，在那个年代里选择了一个看似开放实则又人人避讳的题材作为主题。

他们读的学校侧重的并不是这一系别，当时考生资质平平，教师也并非兰芳再世，专业课之类的上的不如其他院校，只有冯建宇在其中脱颖而出，每年校庆里头排的戏都有他在撑。赶巧逢上毕业，大家在找实习工作愁着交论文，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电影社的小剧组找到了他，拿出剧本请他去参加录制，每天按小时来支付薪水。

拿到剧本的冯建宇其实是拒绝的，主要是受不了两个大男人演情侣这类型的戏，什么搂搂抱抱也没关系，主要是这接吻...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能干的么？！

认识久了的也不行！

冯建宇当即想要推掉，电影社的人马上看出了他的顾虑，说吻戏可以借位，肢体接触也可以按着主角的想法删一删。

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总不能再甩脸子了吧。冯建宇把剧本带回去，正好碰见王青在宿舍门口等他，原本遮遮掩掩藏着的。被王青一逼问，支支吾吾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王青翻了一会儿剧本，当即勾住他的脖子，说道："你要演？那行，我跟你一块儿演。"

冯建宇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拽着王青去演了。

微电影在软件上分好几个小段儿播着，两个人拍摄时候的花絮被同学们po到微博上，他们的微博也被扒出来，短短数日便收到了一捧粉丝的关注。

他们也就顺水推舟地，进到了这个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

这样新颖的入圈方式有很大的卖点，但两个人并没有签经纪公司，只知道有什么没啥太大问题的工作就接。

E家的杂志拍摄约在傍晚，恰好这时候许荞带着的一个艺人档期出了问题，先处理了那一边的事情再赶回E社的时候碰上了青宇在拍摄。

工作人员都是些趋炎附势的，把那头的他们从棚子里赶下来，美名其曰是让他们去休息，其实是巴结别人去了。

夜晚温度低，给他们安排的休息室里又窄又小，窗户被风吹了还"咯吱咯吱"打抖漏风。

冯建宇那天穿的衣服少，拿了羽绒服裹着也流着鼻涕喊冷，王青问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时候能继续，皆被以各种理由挡回来，他甚至想带着冯建宇直接走，但他不敢，他需要考虑这样做了以后的结果。冯建宇就蜷在沙发里头，看着王青一脸愤懑地走回来，蹲在他脚边给他暖手，垂眼的时候耷拉的眼角处写尽了委屈，敢怒而不敢言，抬头的时候又在脸上挂满了笑意，咧着嘴问他，"不冷吧？"

时至多年，现在的冯建宇只要一想起那个笑容，心里都掺着浓浓的怅惘，遭受着那种有进不能进，想退退不得的失落。看着王青难过而自己又不能做出什么的无力感，实在是糟糕透了。他有的时候总在后悔，要是那时候没有答应去拍微电影，他是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话剧扮演着，而王青则去发展他喜欢的行业。两个人偶尔聚聚，当着形同手足的好兄弟，然后...

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跟别人过去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关系圈在死胡同里。

"喂喂，你还在吗？"许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把冯建宇吓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到地上。

他忙扶正手机应道："在，在。"

许荞说："问你个问题。"

"问。"

"——你和王青是不是，怎么样都分不开了？"

"......"冯建宇一阵沉默，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定义他和王青现在的关系。同学？以前的合作伙伴？目前在他家养娃并且他想复合又不敢复合的前男友？

半晌他憋出了一句，"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现在差不多十年了。"

"......"许荞无视了他的答非所问，紧接着说道，"那你们的十年之约..."

冯建宇："那是我们俩在23岁的时候约的，现在我俩才28。"

"好吧，"许荞无奈地道，"别被狗仔拍到就行了，5年后的十年之约你们看着办吧。"

"那没事挂了，晚安。"冯建宇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到沙发缝儿里，仰在靠手上看向主卧的房门。

视线好像一下穿过了房门打在熟睡的人身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一扯到王青就会生出许许多多无端的问题，剪不断理还乱，现在还捡了个孩子回来。

真是......

冯建宇慢慢闭上眼睛无奈地笑了笑，一闭就跟着睡着了。

王青半夜觉得喘不过气来，半撑开眼皮看见一个小家伙压在他胸膛上，懵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在冯建宇家里。抬手把小家伙轻轻挪到床上，呼吸瞬间畅通了很多，长手一下越过孩子摸到隔壁，那边一丝温度都不带，只摸到被子软软的触感。

王青眉头一皱，心想就这么隔应跟我一块呆着？连家都不回了？

心烦意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厕所放个水，走出房门就看见沙发上有个耸起的轮廓，那曲线怎么看都像是个人。

王青的脚步怔住，顷刻又转身回房间抱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出来给他盖上。

冯建宇的手从被子里滑出来，王青握着要往被子里塞，那凉意透过皮肤沁进他掌心，细小微弱地爬向他四肢百骸，近乎是出于本能地，捧着冯建宇的手握在双手掌心里让他取暖。

冯建宇感受到了不同于被子带来的温暖，屈着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动弹几下，想要把手臂抽回来翻个身睡，不料手腕又被制住，试了几次都拨不开，他有些懊恼地半睁开眼，却看见了逆着微光蹲在地上的王青。

王青抬头看见他睁开眼，他的眼睛就像暗空的中的两朵银光，把王青吓了一跳，手上突地一松，随后又慢慢拢紧，低头不敢看他。

"青儿。"

王青猛地抬头，看见他又把眼睛闭上了，仿佛刚才那个沙哑的声音是个错觉。

王青垂下眼睛，将他被自己捂暖了的掌心贴向自己的侧脸上，低低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