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ào các bạn! Vì nhiều lý do từ nay Truyen2U chính thức đổi tên là Truyen247.Pro. Mong các bạn tiếp tục ủng hộ truy cập tên miền mới này nhé! Mãi yêu... ♥

41~60

40、

     Action 1 番外之圣诞夜

    美国华盛顿

    圣诞夜,整个城市都在皑皑白雪的不眠夜中欢腾。他一个人坐在一间很小的咖啡厅里,听着圣诞歌,深吸着尼古丁的味道。

    今天,他在这间咖啡厅坐了整整一天,喝了不知多少杯咖啡。并不是咖啡的味道有多么纯正,只因为这里的侍应生会给客人无限续杯,只要咖啡杯空了,她就会走过来,续满。

    所以,他才会忘了离开。

    一个黑发黑眸的小女孩儿走过凝了霜雪的落地窗前,似乎看见了他,隔着玻璃窗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望着他,白嫩的脸颊,柔软的发丝,肉乎乎的小手,一下子触碰到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时空好像在某一处发生了交错。他恍如站在了二十年前A市的某幼儿园教室门外,教室里的小孩子都玩疯了,她一个人安静坐在最角落,垂着脸,柔软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他走过去,撩开她的头发,“言言?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抬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水雾。

    “哥哥,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我没有?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九岁的他,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他艰难地对她笑着。“言言,她没有不要你,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临走之前她还抓着你的手,说舍不得你,可是,她不能不走……”

    她眨眨眼,认真思索了许久,“她死了,对吗?就像刘叔叔一样,闭上了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是的。”

    她垂下眼,小手紧紧揪着衣襟。他以为她会哭,可她没有,她抬起脸时,牙齿蹂躏着粉红的唇,晶莹的泪珠含在泛红的眼圈里,但她没有哭。“哥哥会离开我吗?”

    他觉得她的牙齿蹂躏的不是她的唇,而是他的心。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着她柔软的小身子,不假思索就答:“哥哥不会离开你的,哥哥会永远陪着言言……”

    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承诺的“永远”意味着什么,更加没曾想过,“永远”两个字已经在年幼的女孩儿心中,化作了无法替代的心愿。

    她一直坚信着他承诺的永远,她一直等待着他承诺的永远,而他却在她鼓起勇气向他表白时,断然拒绝了她。

    她要纠结多少次,才能勇敢地站在自己哥哥面前说出那一句:“我这正爱的人,是你!”

    可他不但拒绝了,还一次次企图让她相信,他只当她是妹妹,他不可能爱上她。他以为这是为了她好,他对爱情的麻木和冰冷已经伤害了很多女人,他害怕再伤害到她……

    直到她终于相信了,终于放了手,直到她漠然说出那句:“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你走吧……”

    他才恍然醒悟,没有一个哥哥可以永远陪着他的妹妹,只有一个男人,可以永远守着他的女人!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没有一个女人能融化他的冰冷,不是因为他生性冷淡,而是,他的心早已被一个女孩儿占据。

    从他许下“永远”的承诺,他已经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想要一生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或许这不是纯粹的男女之爱,但也绝非兄妹之情!

    人生最悲哀的,不是失去了她,才后悔没有珍惜,而是你珍惜她胜过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你却没有发觉,所以,她也不曾知道…...

    手机响了,是他的母亲打来催他回家吃饭的电话,他才想起圣诞节是美国人最重视的团圆夜,家人已经等了他很久。

    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百元的美金递给正准备续杯的小妹,说了声不用找了,他便走进冰天雪地的寒冷里。

    踩着薄薄的积雪,他莫名地憎恨起了这个国家,憎恨起华盛顿的气候,因为这种寒冷会让他无法抑制地怀念起记忆中最温暖的手。

    雪夜里,她冻得浑身发抖,还用双手包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着气。“哥,你冷吗?”

    他摇头,拉开衣服,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用大衣包裹住。

    那时候,天再寒,他都没有过冷的感觉。

    有些爱情,爱得轰轰烈烈,爱得如胶似漆,落幕时,在心底留不下一丝印记,最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段笑谈。

    有些爱情,爱得清清淡淡,爱得平静如水,分开后,成为心中再也无法愈合的伤痕,即便不去碰触,也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不会永远呆在这个冰冷的华盛顿,终有一天他会回去,寻回他心中的温暖。

    Action 2  番外之温泉小岛之旅

    【本篇番外纯属圣诞礼物,与正文无关,请斟酌观赏!】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温暖的房间,他们如过去一样同坐在沙发上。想她时,他抬眼就可以看见,但是,她却比华盛顿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

    某日,她坐在沙发上看旅游频道,屏幕上,美妙的青山绿水,浪漫的轻纱幔帐,全景玻璃搭建的情侣温泉浴室,玫瑰花瓣在碧蓝的温泉水上轻轻浮动……光是看着,已是激~情澎湃。

    她随口说:“下次再嫁人,我一定要到这里度蜜月!”

    她身边正在看杂志的某人,手一僵,报纸哗啦一声合上。“你说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哼哼哈哈指着电视敷衍说:“没说什么,我说,那里风景看起来挺好的!”

    他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低头继续看报纸。她则继续神往地看着电视,一片水墨般悠远的风景之中,男女坐在温泉浴室里,静静望着彼此,深情款款,爱意浓浓……

    这是她今生最可望而不可及的浪漫爱情!

    …………

    几天后,她正在和爸爸聊天,景漠宇突然回来了,笑着跟他们老爸说。“爸,言言最近太累了,我想带她去泰国的温泉小岛泡泡温泉浴,放松一下,我们明天晚上就回来陪你,好吗?”

    他们的老爸自然高兴,笑着点头。“好好,去吧,你们早该享受一下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在景漠宇耳边小声说:“……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他含笑点头,“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她暗自叹息,两个男人都没问过她意见,就把事情定了。虽说问她意见,她也不敢拒绝,可他好歹也要象征性地问问啊。

    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也和玉妈交代好爸爸的衣食起居,临出门时,她轻轻给爸爸盖好腿上的毯子,看见他眼底都是欣慰的笑意,她才安了心,跟着景漠宇出门。

    去机场的途中,Bill打电话给她,估计是想要问问景天新项目暂时搁置的原因,她刚准备接通,手机便被身边的男人抢去。

    “你干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手机便以优美的弧线飞出窗外,葬身于奔驰的车水马龙中。

    “你!”

    “这一天半的时间,我希望安静的度过,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她恨得咬牙,刚要骂回去,他笑着以指尖挑起她因愤怒泛红的脸,“不愿意?!好啊,那我去告诉爸爸,我为什么要回国,为什么抛下吴家那么多的生意不管,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养病。我想,他一定很想知道真相。”

    他的话音未落,她冷艳动人的脸上已绽放出最甜美的笑意,原本嗔怒的黑眸半眯着,长长地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余下让男人心动的娇憨。“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们结婚一年多,你总是很忙,旅行计划一次都没有成行……难得我们现在有机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我很愿意。”

    他捏着她下颚的指尖加重了力道,但又很快松开,无奈地叹了口气。“愿意就好!”

    …………

    一番旅途奔波,他们终于到了他预定的水疗养生别墅。

    站在无人的别墅里,拉开落地的玻璃窗,白色的窗帘舞动,一片幽静的庄园,被漫天玫瑰色的霞光笼罩,和电视上的景物一模一样。

    潮湿的微风拂过脸颊,让她本来紧绷的情绪渐渐松弛了下来。“这里真像个人间天堂……”

    他自背后抱住她,手放肆地探上她的胸口,“据说这里不错——“私密空间”,“泰式按摩”,“情侣SPA疗程”,听起来很吸引人。”

    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两个思维,同样的蜜月旅行推荐,男人和女人听到的,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重点。

    恰应了那句——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轻啄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浅浅低吟:“你说,我们从哪一种开始尝试呢?”

    她无言地看着远方,在这无人能打扰的异国小岛,他不论从哪一种开始尝试,她终究逃不过这一天一夜的纠缠。

    “随你吧。”她淡淡地回应,“我去下洗手间。”

    锁上洗手间的门,她打开包,翻出装维他命的药瓶,从里面取了一片药放在嘴里,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她又倒出两片,含在嘴里。

    其实,不久前她刚刚复诊过,医生说她的心脏病康复的很好,只要心态平和,注意饮食起居,避免剧烈运动,她完全可以停止服用药物,过正常人的生活。可自从景漠宇回来,他总会变着法儿的刺激得她心口疼,更别提医生嘱咐的几个注意事项了……

    所以,为了避免被他折磨死,她不得不时刻准备救心丸。

    漱了几遍口,她走出浴室时,他已经做了决定,搂着她说:“坐了这么久飞机,你一定累了,我先陪你泡个SPA浴,放松一下。”

    “随便吧!”该来的早晚要来的。

    …………

    推开浴室的玻璃门,霞光和院落的景物从四面的玻璃映入,像是置身于幕天席地的世界。

    他看着她,等到她在他眼前宽衣解带,直至一~丝~不~挂,迈进水池的最深处。他才脱下衣服,跟着坐了进来。

    见他进来,她不自觉又向里面挪了挪。

    “为什么躲那么远?”他伸手将她捞了回来,拥着怀中。“你害怕吗?”

    为什么他总是明知故问,明知她不愿意再接近他,明知她害怕他靠近,害怕她好容易放下的感情又会卷土重来,他偏偏要问。

    她看看周围,转移话题:“这里一点遮蔽都没有,万一有人经过……”

    “要的就是这种幕天席地的感受。”他轻柔地吻着她的额头,脸颊。温泉的水很热,肌肤浸在里面,很快泛起了红色。“万一有人经过,我不介意让他们欣赏一下……”

    “你!”

    她受不了他的变态想法,想要挣脱,他抱得更紧,胸膛挤压着她的柔软。

    属于他独有的味道,混着天然温泉的暖香和香薰的精油芬芳徐徐飘洒,仿佛能唤醒世界沉睡的灵魂,可她却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这所有的柔情与浪漫,都不过是万丈深渊上的海市蜃楼,只要她一个失神,就会掉进黑暗的深渊,就像两年前那一天,她经历过的那次死亡。

    他的吻落在她唇角,她只是下意识躲了一下,他又不高兴了,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地面对他。“既然不愿意我碰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反抗都不会了?”

    她依旧不反抗,只平静地回答他:“从爸爸病倒了开始的。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他不想死,他说他没让我过的幸福,他没有脸去见我妈妈……你知道么?再强大的人都是抗拒不了死亡的。我是他女儿,唯一的亲人,为他了,我什么都可以忍……”

    后面的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已经堵住了她的唇,带着心痛,失望,遗憾和眷恋的吻印在她唇上,她感觉到的依然只有疼痛,疼得她紧咬着牙关承受。

    为了爸爸可以安心的走,她什么都愿意承受。

    感受到她内心的逃避,他狠狠揉捏着她的柔软,可她却把牙齿咬的更紧,好像就算咬碎了,也不会再接纳他,一如她的心,不管他怎么想尽办法取悦她,或是怎么想尽办法逼迫她,她都会紧紧封闭那颗心,拒绝给他一丝一毫的位置。

    她就是这么坚定的一个人,爱的时候,不管你怎么拒绝,她都会用尽全力去爱,当她恨的时候,不管你怎么挽回,她都会用尽全力去恨。

    终究是抵不过她的刚烈,他的心软了,放弃了想要的深吻,转而亲昵的吻着她的耳后,轻轻磨蹭,至蹭得怀中人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由着他的唇肆意游走,撩过她沉溺在温泉中柔滑的肌肤,挑拨着他熟悉的敏感处……

    “言言……”他的呼唤充满期盼。

    “嗯。”她的回应已经有些迷乱。

    他让她跨坐在他身上,浸在水中的手指挤进她的双腿间,水很热,但是她的身体,更热……

    “嗯……”她依然咬着唇,仰头,绝美的长发散在水中,纤长的双腿在他的探索中不断颤抖,欲合紧的双腿只能无助地夹着他。

    “你还是不肯叫?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他笑着,吻着她的颈窝,淡淡的女人香,媚惑人心,却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也听不见记忆中乱了节奏的呻~吟。

    两年来,他每天都在想她,想她的味道,可是再次拥着她,才发现她身上弥散着高雅的香水味,再不是熟悉的味道。

    他说,他怀念她的味道,她买了一瓶沐浴乳丢给他,让他爱怎么闻怎么闻,但别让她闻到,她闻了想吐……

    那一刻,他才惶然醒悟,他把她丢了,她的人和心,全都丢了!

    或许只有他冲进她身体,听着她不绝的呻~吟声,完全占有着她的身体,掌控着她的欲~求,他才能感觉到,她还是属于他的……

    “言言……”

    他不想再等待,双手托着她的腰,放在他早已胀满的**上,用力压了下来……

    她咬紧唇,硬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呻~吟。他抽离,同时托起她的身体,暖热的泉水顺着来不及合上之处灌入,骤然的暖意袭遍全身,可她还来不及喘口气,他抬腰冲入,巨大的力道顶着泉水直直充满最深处……

    这种快乐太过尖锐,从未有过的刺激令她全身颤抖,每一寸知觉都在滚烫的泉水中紧缩,他再次离开,胀满的感觉还没消失,又被水流填满,他再次进入时,天翻地覆的快~感喷薄而出……

    “不要!”她刚刚喊出这两个字,他托着她的后脑,吻上她半启的唇,舌尖一经碰触,心底防线陡然塌陷。

    天空的红愈加绝艳,棕榈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的白皙身体在清澈的温泉水中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她无法思考,纠缠的热吻,夹着泉水的冲撞与抽离,爱与恨都离她远去,全身的知觉都汇聚到身下被他占据的地方。

    后来,他抱着她沉入水中,一切的感官都被水淹没,她无法呼吸,无法开口,死亡一般的快~感在全身弥散,一**地去了又回,久久不褪。

    她以为咬紧自己的牙,就能承受他的侵占,她以为守着自己的心,就不会在他温柔的陷阱中沉沦,她以为……

    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逃脱过他为她编制的情网……

41、

宴会厅的门前,站着一个缟素的女人,即便面无血色,即便形容憔悴,即便臂弯处缠着黑色的孝布,许小诺的美依然是“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心狠狠一沉,脚下的舞步比节奏慢了半拍,幸好景漠宇迅速改变步伐以配合我的节奏,否则我一定绊在他的脚上,让众人看笑话。

  调整好舞步,我皱着眉头仰头看他。“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回我一个事不关己的微笑,小声提醒我说:“专心跳舞,别去考虑那些不相关的事。”

  我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屏气凝神做好眼前的事。

  直到一曲终结,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舞步完美收场,景漠宇再没看过许小诺一眼,仿佛她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热闹的观众也没有留意到她,因为他们的目光也停留在灯光的璀璨处。

  舞曲结束,灯光亮起,照得宴会厅犹如白昼,许小诺穿过人群,缓缓走向我们的方向。有人看见了她,以一种同情又鄙夷的眼神划过她脸上的泪迹斑斑。景漠宇却完全视若无睹,呵护备至地揽着我走到前方的台上。

  上台阶的时候,他体贴地帮我轻提裙摆,轻声提醒我“留意脚下。”,我用余光瞄了一眼,许小诺定定地站在原地。

  早已安排好的侍应生端着一杯红酒,一杯清水走到我们身边,景漠宇先将清水递到我手中,自己拿过酒杯。主持人代表他感谢大家到来并简短地介绍了一下我的身份,便将话筒递给景漠宇。

  因为是西式的酒会,他的发言也是西方人习惯的侃侃而谈。“感谢大家能来参加今天的酒会,让我有机会可以把我可爱的太太介绍给大家认识……我和我太太结婚已经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来,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把太太带出来给我们认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你迫不及待到仅用了五天时间准备婚礼?也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会娶自己法律上的妹妹?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你不惜有违道德伦常……”他深深看我一眼,掌心握住我的无措的手,“还有人问喜欢每天问我一遍,‘你爱我吗?’”

  这最后一个“有人”很明显在指我,人群中传来暧昧的笑声。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嘴角却已掩不住笑意。

  “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因为,”他半举起我们紧紧相扣的十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八岁的时候起,我就只想这样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完这一生……不管将来我们要面对什么,我绝对不会放手。”

  “……”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凝聚着太多的期盼和苦涩。

  他伸手将我揽到他怀中,在我微颤的唇上轻轻一吻。“言言,与我们二十年的感情相比,‘爱’这个字太轻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身边的人就这样拥着我,不管人生有多少的高低起伏,多少的悲欢离合,我们一起去面对,不离不弃!

  可是时间不会停止,生活不是爱情小说,可以结束在最幸福的时刻。

  ……

  结束了观赏性极强一场示爱,我们举杯敬了大家,酒会正式开始。

  景漠宇牵着我的手为我介绍景天一位位股东,我努力记住每一张认识却不熟悉的面孔,偶尔抽空侧眼看向许小诺的方向,她还站在原地,仿佛一位孤独的观众,欣赏着积聚了无尽悲情的电影……

  我忽然有些同情她,悄悄拉了拉景漠宇的衣袖,“你的‘旧爱’看上去挺可怜的,你要不要过去招呼一下?”

  景漠宇深深看我一眼,回身对站在一边的马叔使了一个眼色。马叔会意,快步走到许小诺身边,她说了些什么,表情似乎很焦急地想跟景漠宇说话,但马叔跟本不给她机会,将她半拖半拉带走。

  原本以为不速之客被请走,一切回复了平静,没想到,许小诺刚被拉到门口,才叔又带了几个爸爸的保镖快步追了出去。我一惊,转脸看见老爸正缓步走进大厅,他霸气不改的身上隐隐透出骇人的戾气。

  我明白那戾气来自何处,忙回头看景漠宇的反应,他已对自己两个手下扬扬下颚,他的人马上追了出去。

  他到底还是护着她。

  我的太阳穴阵阵抽搐的疼痛,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见此情形,老爸的面色也是骤然铁青,看上去正是怒火中烧,但又不好在这种场合发作,只得陪着生硬的笑脸招呼客人。

  景漠宇接过我手中涟漪荡漾的水杯,牵着我的手迎向与爸爸交谈的客人,继续展示着夫妻的情深不移。

  也不知在五颜六色的斛光中交错了多少回合,景漠宇的手机响了,他掩着手机走开……

  之后,再没回来。

  热闹的宴会厅在我眼前变得一片空旷,声音也好像忽然被拖到了远处,什么也听不见。心口一阵悸动,我按着心口站了好一会儿,心悸的疼痛还没有消失。自从我停了药物之后,心悸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每次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文哲磊一直劝我住院治疗,我总说他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专家的话就是专业,不得不信。

  一抹靓丽的裙摆晃过我眼前,“景太太……”

  我即刻松开紧咬的双唇,笑着抬头,展示给杨颖最妩媚的一笑。“颖姐。”

  她看看我周围,没见刚刚还对我呵护备至的男人。“咦,你老公呢?”

  “他去接电话了。”想起她以往的关照,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趁此机会表达一下歉意,对她说:“颖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和景漠宇的关系,我不是存心想骗你……”

  “我明白,”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有些事不宜说的太透,我懂的。”

  “你早就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她告诉我:“记得在T市第一次请景总吃饭,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同,虽然你确实很迷人,可他看你的眼神不是欣赏,而是,专注。那是一个男人爱上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爱上一个女人?我以为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眼神该是深情,而非专注。

  “后来来了景天,会后他毫不避嫌地让助理请你去他办公室,我更奇怪了。就算他再沉不住气,也不该在岳父的公司如此明目张胆叫你去他办公室。直到,那天晚上吃饭,我无意间听见景天的员工们提起景总是素食主义者,偏爱口味清淡的食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吃饭时他点的菜,才恍然大悟。”

  “……”想起当初景漠宇点的那一桌极品的菜,我也憋不住笑出来。

  杨颖摇摇头,感叹道。“这年头,报纸真是太不靠谱了,如此感人至深的真爱,他们居然解读得那么低俗,害得我被误导了……”

  “现在的新闻,越不靠谱越有人爱看。”

  “可不……”

  和杨颖聊了一会儿,又和几个景天熟悉的员工寒暄几句,我瞥见才叔带着爸爸的手下回来复命,也不知说了什么,爸爸脸色更差了。

  我不动声色走过去,听见才叔说:“……少爷执意要带她走,我们也不好硬拦着,所以……”

  他后面的话因为看见我而止住。

  “继续说。”我说。既然事情与我有关,我也不能总是置身事外。

  才叔看了一眼我老爸,见他没阻止,于是继续说:“少爷说,到了必要的时候,他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干净,不用你操心。”

  “哼,当初他就说自己处理,处理到现在,也没见他处理干净!阿才,这件事你处理,别让这个女人再出现!”

  我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拉着爸爸走到没人的走廊,劝他说:“爸,许小诺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我看她身上带了孝,可能是亲人去世了,她回来祭拜也是人之常情,你何苦再为难她?”

  “她要祭拜,该去墓地,跑到你的酒会做什么?分明是想让你下不来台!漠宇竟然还丢下你不管,跑去护着她……”

  “那能怪他吗?还不是因为你的暴脾气,逼得他不得不管了。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爸爸被我的不知好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得缓和了口气劝我:“言言,对自己的男人,尤其是漠宇这样的男人,一定要看得牢牢的,绝对不能给别的女人半点机会。你记住爸爸的话,爸爸不会害你的。”

  “爸,你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的多,是你根本不了解男人。漠宇正是血气正盛的时候,你又怀着孕,万一那个女人趁虚而入,他又一时把持不住……”

  我不爱听这种假设,直接打断。“我了解他,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在婚礼现场他都敢抱那个女人,他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不会做?!”提及此,爸爸怒气更盛。“总之,这个女人必须清理掉,以绝后患。”

  “爸,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逼他了!我希望他留在我身边,是因为爱我,而不是被逼的!”

  我的声音在发颤,眼前的景物也在摇晃,爸爸估计看出我脸色太差,担心我的身体,赶紧说:“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你脸色太差了,快回家休息休息吧。”

  我确实撑不住了,点点头,跟着才叔回了家。

  ……

  进了家门,我按着跳动剧烈的胸口,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腿艰难地爬上楼。我的病真的越来越重了,这短短二十级楼梯对我来说像泰山一样高不可攀。

  进了房间,我用尽全力推开房门,愕然发现,浴室的灯亮着。

  估计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动静,景漠宇从浴室走出来,一身沐浴后的清爽味道。

  “你怎么回来了?!”我讶然问。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把客人丢在酒会,一个人回来洗洗睡了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他没回答,走近我,拭了拭我额角的汗珠,“很累吗?”

  借着浴室微晕的灯光,我依稀看见他的唇边沁了血腥,我贴近去看。他的双唇果然受了伤,伤口很深,是细碎的,看上去很像齿印……

  这样的伤口俨然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进我已经无法承受任何刺激的心窝,我的双腿颤抖得承受不住任何力量,幸亏我背后有门帮我撑着。

  如果我还有一点力气,我可能会一个耳光扇过去,对他嘶声揭底地大吼。“滚,永远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脸!”

  所幸,我没有力气了。

  怨恨积累到了极致,我反倒笑了出来。“看不出来,你的小情人还挺有情趣的!玩儿S~M?!”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忙解释:“我什么都没做,真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发了疯一样……”

  我冷冷瞥他一眼。“半小时前看着你搂着别的女人恩恩爱爱,对她视若无睹,半小时后又急切地跑去追她,换做我是她,我也会咬你,咬得比她还狠!”

  “……”他一时语塞。

  垂眸,他舔舔嘴角的血腥,再抬眼时眸光中好像有一种犹疑坚定了下来,“我追她,是因为她让马叔转告我,我父母还活着,她知道是谁……”

42、

垂眸,他舔舔嘴角的血腥,再抬眼时眸光中好像有一种犹疑坚定了下来,“我去找她,是因为她让马叔转告我,我父母还活着,她知道是谁……”

    所有的怨怒被他一句话惊得沉进深渊。就像狂风骤雨大作之时,山洪突然奔流而下,让一切毁灭的彻彻底底。

    在他探索的目光下,我木然回望,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却不想它来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度蜜月,一起去海边晒太阳,听海风,我还没听到他说“我爱你!”,我们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爸爸”。

    “言言?”

    “嗯,”我深深吸气,做好了和他坦白一切的准备。只要他问,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可他什么都没问,伸手将我抱在他的怀中,用尽了全力……

    他的侧脸轻轻蹭着我的额头,柔和的声音轻轻飘落在我耳边:“惠承的合同下周签约,签完之后,我们去度蜜月吧。先去夏威夷,再去法国,德国,西班牙,意大利……”

    我刚想说可以顺便去看看齐霖,他沉吟了一下,“意大利就不去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那里的确没什么看的。“我听说泰国有个小岛,特别美,我们去洗泰式温泉浴吧。”

    “好!”他抿着唇,浅浅点头。

    唇上的伤口被抿出了血珠儿,看上去很疼。我真的从心里希望他好好记住这种疼,手脚却不受控制从柜子里翻出药箱,抱到他面前。

    沾了碘酒的棉球落在他唇上,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儿,他下意识躲了躲。

    “别动,我给你擦药,免得伤口感染落了疤痕……”

    他舔舐一下上唇,“味道这么怪?这药能擦嘴唇么?”

    “不能,我就是要毒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让别的女人咬你!”

    “你真想我死吗?”

    “……”

    他忽然扣住我的双手,倾身将我抵在墙壁上,清冷的面容低垂,一点点靠近:“我就是死,也不会丢下你!”

    话音未落,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沁了药味儿的血腥味道漫过鼻翼,这味道,真不是什么好滋味,我扭过脸避开,他却捏着我的下颚,让我无法逃避地承受着他更深的唇舌纠缠,腥苦的味道随着他的舌尖涌入我的口中,有种的爱恨纠葛无法言喻的滋味……

    他的指尖落在我的肩上用力一扯,鲜红的长裙顺着肩膀跌落在地,我闭上眼,温润的潮湿从我的唇角一点点蜿蜒向下,强烈得让我惶然的快意中如烟花绽放,扯动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手脚虽然使不出一点力气,可我还是无法抗拒那种极致的快乐,身体一点点臣服在他的掌控中,再难逃脱……

    身子一空,被他横抱起放在床上,随即单薄的浴袍落地,他光洁的肌肤压上我的柔软。

    无法宣泄的欲~念,在放纵的身体交缠中越积越厚重,终难自禁。在他的身下,我的喘息越来越凌乱,难耐的空虚和向往那般真切地需要他,我早已沉迷得忘了过去和未来,拥着他浸着薄汗的身体求他要我。

    他勾起我的双腿,跪坐在我的双腿间,若即若离浅吻着双腿……终落在恬谧的温润处。

    这一晚,他少见的温存,耐心,温柔的抚摸与品尝印在我起伏的身上,如同把玩着稀世珍宝,指尖与双唇过处尽是眷恋不舍……

    在他的舌尖和指尖交叠的刺激下,我不记得自己经历了多少次死亡一般的快乐,身体跌向空无,说不清是喜悦还是痛苦,是空虚还是满足。

    他终于耐不住视觉和感官的刺激,滚烫的强硬在我身上无处不在地磨蹭,尽情在紧合的双腿间,或者被捏得扭曲的双~乳中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欲~望,直到闪烁着莹润光泽的液体飞溅在我的肌肤上,洒满酴的罪孽……

    洗去满身的淫~靡,我心满意足半趴在他身上,指尖顺着他优美的背部线条轻缓起伏,蒙了一层薄汗的脊背,刚毅又不失柔和,迷死人的性感……

    他捉着我的手指,放在伤口未愈的唇边轻吻。“还想毒死我吗?”

    “想啊,可惜我狠不下心!”

    看见他意料之中的神色,我幽幽叹气。“你就仗着我爱你,为所欲为吧……”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多少恨,多少嗔,被他随便哄一哄,全都化作了春水东流,一去不复返。有时候我常常想,等我真的狠下不理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对了,明天是不是要去做孕检了?”他问。

    “嗯,你要是有事不用陪我……”

    “有什么事比你和孩子更重要?”他反身压在我身上,侧脸轻轻贴在我的小腹上倾听。

    情正浓,夜未央,我看着他黑眸中流转的光泽,我想起他曾说过,这个孩子是真正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现在,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否变了。

    …………

    妇婴医院的医生办公室,刘主任看着产检结果上的胎动频率,神色凝重地询问了我怀孕前后的状况,比如是否有过生~殖~系统感染,是否接受过放射线辐射,是否吸烟酗酒,我坚定地摇头。

    “那你怀孕期间有没有服用过一些药物,或者患有某些慢性疾病。”

    脑子里“嗡”的一声,我抓着景漠宇的手不断收紧,全然不觉指甲在他的手背抠出深深的血痕。

    “刘主任,您有什么话,直说吧。”他问。

    “你们的孩子……胎心搏动不太正常。”医生蹙着眉头说:“一般情况下,五至六周时可以看见胎心搏动,也有的胚胎发育晚,七八周之后才能观察到胎心跳动。但你们的孩子,已经接近八周了,搏动还是很微弱。”

    景漠宇深深拥着我颤抖的肩膀,其实他的身体比我还冷。“您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他顿了顿,又说:“你们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自从刘主任说出那句“你们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我整个人都懵了,就像一个失去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再也看不到一线生机……

    那天下午,景漠宇带我走遍了A市所有的医院仔细检查,检查结果如出一辙――胎心搏动异常。第二天,几位专家会诊之后认为,只要胎儿还有心跳,就不该放弃保胎。他们建议我留在医院卧床保胎,直到孩子顺利生下,或者胎心搏动终止。

    …………

    从那天后,我一直躺在医院里。医院外的梧桐树叶一片一片枯萎,一片一片被风卷走,那是宿命,没人能改变,就像无人能阻止生命的凋谢。

    爸爸几乎天天来劝我,说:“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还可以再生,你的身体最要紧。”

    景漠宇也极少去公司,每天都来陪我。他把情绪掩饰的很好,面对我时笑容总是最平和的,只有夜深人静时,我夜半噩梦惊醒,会看见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一片黑暗的天空,眉宇间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阴郁……

    三周后医生又为我做了产检,胎儿的心跳虽然缓慢,但却始终跳动着。我心情放松了许多,每天的乌鸡汤也能多喝几口,景漠宇也终于安心去出差了。

    某日,刚打了个盹,嗅到芬芳的菊花香,我还以为是景漠宇出差回来了,含笑睁开眼,一见眼前素衣的许小诺笑意在唇边僵了一下,又绽放得更深。

    “许**?今天这么有空?”我坐起身,靠在床头端过水杯押了一口,缓了缓胸腔中翻腾的不适感。

    “景太太,我是特意来探望你的。”她在我身边坐下,一副很想要深谈的样子。

    “谢谢!”

    白衣白裙穿在她身上,不像仙子,更像个阳光下出没的孤魂游鬼,有些}人,我怕吓到孩子,拉高盖子小腹上的被子。“许**想说什么,尽管说。”

    “我听说你的身体不适,特意过来劝劝你,有些事别太强求……”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听来温婉动人,与她出口的内容完全不符。“这种痛苦我也经历过,真的很痛,冰冷的铁夹搅动着自己的骨肉,硬生生剥离……可是总会过去的,真的,景漠宇是个很体贴的男人,有他在身边,什么都可以过去……”

    她还怕我理解力不够,听不明白,特意补充了一句。“女人这个时候最需要进补,我记得有一家叫参鸡汤的小店做的人参乌鸡汤最滋补,只是店有点远,不太好找,不过没关系,他知道在哪里……”

    “谢谢你提醒,不过他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每天都亲手炖给我吃。”

    “是么,真希望这些鸡汤不会白喝。”

    怒气攻心,我却维持着平静的笑容,叫住起身准备离开的许小诺:“许**,我听说前不久,你奶奶去世了,你因为在美国来不及赶回来,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骤然回头,我在她眼底看到了强烈的恨。

    我继续笑着。“你既然回了国,就安心在医院里养病,别到处乱走,万一见不到你爸爸最后一面,你可能会更后悔!”

    她推门离开,我再也撑不下去,颤抖摸出电话打给文哲磊。电话接通,我忍着沉沉的眩晕感打电话给他。“文医生,我的心脏很难受……”

    “我上次给你开的药,先吃四粒。”

    “可是,那个药对……”

    不等我说完,他直接回答我。“没有影响。”

    “……”

    “你现在还在A市妇婴医院吗?”

    “嗯,在。”

    “一旦觉得呼吸困难,手脚麻痹,一定要马上叫医生。”

    挂断电话后,我吃了两片药,心脏的憋闷舒缓了许多,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梦里都是许小诺流产时的场景,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裙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冰凉的东西贴在心口,我猛然惊醒。睁眼看见儒雅的文哲磊坐在我的床边,正皱着眉头用听诊器听着我的心跳,我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句“白衣天使”的真谛。

    不过今天天使没穿白大褂,浅蓝色的T恤衬得他更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看看胸前握着听诊器的手,无辜地眨眨眼。“文医生,我都回了A市,你还不放过我啊?!”

    “你以为我想来吗?可万一让你死在病床上,一尸两命,我以后哪还有脸做医生了!”

    “没事,我死不了的。”

    他收起听诊器,放进口袋,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对我说:“把你老公电话给我。”

    “啊?!”我拢了拢被他听诊器弄乱了的衣襟,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问问他,是想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我被他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文医生,这现在越来越幽默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他一脸正色看着我。“你的病情又恶化了,心律严重失常,再不及时治疗,随时可能猝死!你们云海医院的心内很不错,我跟主任很熟,你必须马上转去他们医院治疗。”

    我知道文哲磊不是在吓我,我也知道让景漠宇知道我的病,我们的孩子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这还用考虑?我真的不明白,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比命还重要?!”

    “我以前也不明白,”我哀求地看着他。“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

    文哲磊没再说什么,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叹息声刚落,病房的门从外面拉开,景漠宇匆匆而来的脚步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

43、

 叹息声刚落,病房的门从外面拉开,景漠宇匆匆而来的脚步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往日淡漠的视线遇上文哲磊好奇的打量,倒有种刀锋般的锐利。

  “这位是……”问得如此直白的自然不是景漠宇,是随后带着才叔和两个保镖进门的老爸。

  我生怕文哲磊说了不该说的,抢在他起身准备说话之前,先介绍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文哲磊,他听说我病了,过来看看我。”

  “哦?朋友呀,坐,坐。”爸爸对我的朋友一向热情。

  我转眼看着文哲磊,含着满眼诚恳的哀求对他眨眨眼,借着给他先后介绍我的两位至亲之人。“他是我爸爸……”

  文哲磊到底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配合着我起身叫了一声:“伯父,您好!”

  “这是我老公,景漠宇。”

  “噢,常听安言提起你。”文哲磊寒暄着伸手,景漠宇的视线在床单上刚被坐皱了的痕迹上停留了一下,才与他礼节性地握握手。

  “不过我猜,她一定从来没跟你提过我。”

  我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干咳了两声,“文……呃,你不是说有事要办吗?”

  “哦,是,那我先走了。”文哲磊告了辞往门外走,我刚要松口气,他忽然回头丢下一句充满想象空间的对白。“考虑清楚给我打电话,我这两天都在A市。”

  我心虚地答了一声,“嗯。”

  我以为一向冷漠的景漠宇,什么都不会问,结果文哲磊刚走,他就问了:“他让你考虑什么?”

  我想都没想就答:“他让我考虑一下跟你离婚,嫁给他。”

  他瞥了我一眼,“那你可以直接告诉他答案——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你可以试试一个人能不能离婚……”

  貌似,这个还真有点难度!

  文哲磊的事情刚蒙混过去,桌上还放着的那束白菊又引起他的注意。他走到病床边,拿起白菊看了一眼,眉峰骤然一收,指尖从菊花中拈出几枝白色的百合。

  “拿出去扔掉?”他果决地对身边的一个保镖说。其实我也早想仍,不过还没抽出时间。

  “这花是他送你的?”他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不是他送的,怎么了?”

  “百合花的香气太强烈,会刺激孕妇的神经,引发头痛、恶心、呕吐,严重的还可能导致胎儿不稳,甚至流产……”

  爸爸的脸色当即变了,急忙催促着呆立在门口的保镖:“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扔远点!”

  想起许小诺如清风回雪的美,我不由得渗出冷汗,嘴角的笑也是极冷,“明知道我在安胎还送我百合花,看来你的小情人真是恨我入骨了!”

  景漠宇手中的花枝应声折断,□在他紧收的手指间捻出乳白色的液体。

  “阿才!”爸爸已是怒不可遏的大吼。“去把那个女人丢海里喂鱼……”

  “爸,”景漠宇开口制止,身上弥漫出冰天雪地般的寒意。“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你到现在还护着她?!”爸爸气得不轻,握紧的右手好像随时会挥起来。

  我忙拉住爸爸握紧拳头的手,“爸……”

  他挥开我的手,对景漠宇说:“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们走出去,关上了门,有意不想让我听。

  其实,要是没有爸爸在,“你到现在还护着她?!”这句话也会问他。

  在菊花中掺入百合,许小诺的阴毒用心昭然若揭,别说爸爸,就连我都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他居然还在袒护她。

  有他这般的纵容,难怪许小诺敢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我忽然很冷,那种冷好像已经融进了血脉,流遍了全身,我将室内的暖气调高十几度,还是无济于事。

  ……

  未眠的夜,我在黑暗里看着陪护病床上的男人无声无息起身,残月挂在微芒的天上,冷凝清冷一如他的背影。

  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他,二十年都不了解!

  我想起许久之前,齐霖曾问过我,“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此刻,我找到了答案:不是,每晚望着他忧郁的背影,猜着他永远猜不透的心思,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与其这样死死抓着痛苦,不如放手,让他回去该去的地方。

  “又睡不着?”我开口,打破黑夜的沉寂。

  他惊异地回身,“你也没睡?”

  “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今天很晚了。”他走到我床边,伸手想要搂我,我不自觉向后躲了躲。他却固执上了我的床,把我搂在怀里。

  “你听说过吴瑾珉吗?”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沉静,“……睡吧,我陪着你睡。”

  当一个人对某个新鲜的话题表现出毫无好奇心的时候,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你想说什么了,可他的反应,平静得让人害怕。

  ……

  第二天醒来时,景漠宇已经不在我身边,枕边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护士正好进来例行检查,见我醒了,笑着说:“你醒了?景先生说他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才走。哦,对了,刚才有人送来一封信给你。”护士说着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封,没有署名,只有似曾相识的幽香散不尽,挥不去。我好奇地打开,里面掉出一张印着“荟轩”字样和房间号的VIP房卡。

  我问护士是什么人送的,她说是个年轻的男人。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认识的男人里没有一个有这个嗜好,包括景漠宇。

  低头又闻了闻信封上的味道,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味道是许小诺身上的香水味,虽然只有过两次的擦肩而过,这个味道我却记忆犹新。

  她送来这张房卡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又自导自演了什么好戏给我看?又或者,这次会有男主角陪她演……

  看来她真的以为仗着景漠宇的庇护就没人敢把她怎么样,以为我不屑跟她计较,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她精心设计了一场好戏,我倒要好好欣赏一下,看看她演的精不精彩。下床换好了衣服,我拿起电话,拨通才叔的手机号。“才叔,陪我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才叔和他的几个手下陪我到了荟轩的门外。

  雾霾未散的天空,一片阴沉,将荟轩深沉的色调笼罩在一片灰暗当中。

  奢华的电梯停在二十楼,走出电梯,空旷的走廊空无一人。走在走廊中,鞋子摩擦地毯的声音听来都是刺耳的。

  我听景漠宇说过,这一层全部是荟轩的顶级套房,适合享乐,所以商务活动甚少,发生的大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为了给客人足够的私密空间,服务生只有接到提供服务的电话才会来。

  站在2001号房门外,门卡轻轻一贴,门应声而开。一阵梦幻般的异香从房间里飘出,那种味道很奇特,暖暖的虚幻,浓郁又不真实。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闻这个味道,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推门而入,第一个印入眼帘的就是椅子扶手上搭着的一件剪裁精致的西装上衣。如果我没记错,正是昨晚景漠宇穿的那件。

  我定了定神,走向卧室。床上并没有人,窗帘紧合着,笼罩着一床暧昧的光线。

  浴室里依稀传出水波流动的声响,我猛然想起景漠宇的习惯,每次我们亲热之前,他都会洗澡,然后尽情品尝着独属于他的甜蜜……

  盯着浴室朦胧的光线,我的双腿霎时绵软无力。我承认,我有过一瞬间的软弱,我甚至想过离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轻信他精心编制的谎言,享受我自以为甜蜜的婚姻生活——就像以前一样。

  我终究没能说服自己,走到浴室的门前。手搭在门上的一刻,我已经猜到了里面会有什么,但门应声而开,我还是被里面激情四溢的场景惊得僵住了。

  二十几平米大的白色浴室荡漾着碧蓝色浮光掠影,七色的花瓣铺洒在水面上,随着水面起伏不定。

  听见开门声,景漠宇猛然从水中坐直,一脸震惊,湿透的灰色衬衫紧贴着充满力量的男性身躯,水丝如线从他浸湿的头发上甩下。

  一丝~不~挂许小诺也惊慌失措地攀着他的肩膀从水中坐起,全身战栗,水珠顺着她惨白的脸庞一滴滴坠下……

  水波清澈通透,可以让人清晰窥见他胯~下压着雪白而娇嫩的身躯。

  看着这丑陋不堪的肮脏背叛,我一滴眼泪都没有,也没有愤怒,身体好像被掏空了,没有了任何情绪。

  原来人最极致的悲伤是麻木。

  我闭上眼,想说的只有一句话:“我会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拿给你。”

44、

我掩住他的唇,在他耳边说了那句我早已坚定不移的话:“我们之间,到此为止。明天,我会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拿给你。”

    景漠宇浑身僵直,眼底炽热的情~欲褪的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人到了心灰意冷的时候,什么话都变成多余的,我拉开景漠宇僵在我腰间的手,正准备离开,视线掠过他的身侧,瞥见了仍在水池中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许小诺,倒是想起她送我的那份大礼我还没有还。

    我一步步走向浴池边,许小诺惊恐地退后,脸色愈加惨白。

    我笑着拿出她给我的房卡,放在水池边。“许**,谢谢你送给的房卡,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我俯身,撩起水池中的一片被香料浸泡过的玫瑰花瓣,水珠顺着花瓣滴下,激荡起一圈圈涟漪,一阵阵让人悸动的幽香。难怪景漠宇这样定力的男人,也会被她蛊惑,原来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但刚刚的一幕同样不能让人原谅。

    “场景布置的真不错,你费了不少心思吧?”我丢了花瓣,拍拍手上的潮湿,“……艺术这东西我虽然不懂,不过,我想这激~情戏,一幕是不够的,一定要演得到位观众才能看得过瘾,你说是吗?”

    碧蓝的水波映着她纤柔的美,连不着寸~缕时悲愤交加都能美得我见犹怜,当真是极品。

    “真遗憾,我最近身上不方便,不能跟你好好切磋。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让许**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销~魂~蚀~骨的**,不用这些香料也能让男人抱着不容侵犯的妹妹,欲罢,不能……”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在不住颤抖,汇集在心口的那股灼烧感才算冷却了些,我站起身,缓步向门外走。

    景漠宇看着我,黑眸竟还闪动着流光溢彩的亮泽。“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一下?”

    我偏头,送他一个冰冷的微笑。“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做一回观众!”

    景漠宇一把扯住我,手指扣得我手臂生疼。“言言……”

    “放手!”自知敌不过他的力气,我没有做徒劳的挣扎。“景漠宇,你放手,这里毕竟是‘荟轩’,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你就算不给我留点颜面,也给景家留点颜面!”

    他的手松了松,我立刻挣脱,头也不回跑出套房。

    电梯门合上前,我看见他准备追出来,才叔拦住他……

    电梯下行,天旋地转的摇晃让我再也压抑不住剧烈的呕吐和眩晕感。我扶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一波又一波的干呕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发现,心伤就像心脏病一样,纵然掩饰的再好,那也是道无法磨灭的痛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或者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它会突然发作,那种揉不到的疼痛不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

    我再次见到景漠宇,是在B超检查室里,我衣衫半褪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几天前还在我身体里微弱搏动的胚胎,此刻已经无声无息了。

    我的世界好像也在一瞬之间,无声无息。

    景漠宇不顾医生的阻拦,冲进检查室。他已经换了衣服,崭新的西装看不到一点污秽的痕迹,好像上午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可这改变不了我因为精神过度刺激和吸入过量烈性香料而导致孩子胎心停止跳动的事实!

    清凉的手指拂去我脸上一片狼藉的泪痕。我用力扭过脸,不想再看他第二眼。“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蹲□,双手死死握着我的一只手,放在唇边。

    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短促而压抑。解释,痛苦,悔恨,自责,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孩子已被医生宣告――死亡。

    后来的三天,我躺在病床上一句话都没说过,景漠宇抓着我的手说了很多的话,比结婚这几个月加在一起说的都多。

    桌上放着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和他折断了的笔。

    他紧扣着我的手,告诉我许多事。他说,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护着许小诺,他甚至比爸爸更想除掉她,但许小诺手中有份重要的文件,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想为一个快要死的女人脏了手。

    他说,爸爸一直说他心太软,难成大事。但他真的不想再走爸爸的老路,想要染黑,很容易,想要洗白,太难了……这些年,上面的人一批一批换,他们要一批一批的笼络,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他们派系之争的祭奠品,或者他们想要急速上位的垫脚石。

    他说,许小诺送来百合花的那天,爸爸愤怒,他更是怒不可遏,爸爸让他证明他对许小诺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让他亲手除了许小诺,他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他说,他第一次杀人,杀一个柔弱得不堪一击又对他没有丝毫防备的女人,比他想象的要难……柔软的身体被他浸在水里,她的反抗越来越无力,他脑子想的全都是我,是我们的孩子。要不是我突然进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后续的事情他全部安排好了,我再也不会看见许小诺,听见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也不会给她收尸……

    时间只差了几分钟,或者几十秒。

    他说,许小诺不会把时间算的如此精准,是天意,天理昭彰,因果循环,他终究是为他犯下的错误付出了代价——

——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眼前还是晃动着挥之不去的场景,婚礼上的拥抱,十字架链子晃动在白皙的勃颈上,构图唯美的一张张照片,还有景漠宇嘴唇细碎的伤口,最后,是VIP套房里水波荡漾的一幕。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让我看到之后,他才极力解释?为什么他不能让这一次从未发生?

    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想为一个快要死的女人脏了手?为什么这些解释听来牵强得都像借口?

    或许,这真的都是他为心底深处的“不舍”寻找的借口!自欺,欺人!

    后来,爸爸也来帮他劝我,他说的确是他让景漠宇亲自动手,那天景漠宇动手之前也跟他打过招呼,劝我千万别因为误解,伤了彼此的感情。

    我摇头,“爸,让他走吧……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早晚会查清当年发生的事,你不如现在告诉他**,他可能还能原谅你。”

    “他怎么会知道?!你告诉他的?”

    “是许小诺告诉他的。”

    “这个女人……”

    “不重要了。”我说:“我现在觉得她真可怜,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他爱的男人,爱到疯狂……”

    爸爸劝我再好好想清楚,如果他说**,我和景漠宇可能彻底完了。

    我拿起桌上放了三天的离婚协议书,上面的财产分割是根据我的要求拟定的,景天所有的家产分成两半,包括景天的股权,这是他应得的。

    “把这个交给他,”我把离婚协议书交到爸爸手中。“帮我转告他,他不签也可以,我已经委托了律师,十天之后会起诉离婚。”

    “言言!我知道孩子没了,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是离婚这个事不能冲动。我看得出来,漠宇是在乎你的,这三天他一眼没合,时时刻刻守着你……”

    我又摇了摇头,“爸,已经决定了,不会改变。我累了,不想再看见他,我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安心休养。”

    “……好吧,我给你安排个疗养院。”

    “不用了,我已经托朋友联系好了……下午,你想个办法支开他,否则他不会让我走。”

    “言言……”

    “爸,你想我死在这张床上吗?”

    爸爸叹了口气,“你冷静冷静也好。”

    那天下午,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整个A市陷入晚秋的凄寒,枯叶一夕之间被吹落干净,只剩一路枯枝残叶。

    我躺在文哲磊安排好的救护车上,气力在硬撑了三天之后消失殆尽,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

    身体上方悬着的输液瓶摇摇晃晃,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响起,是我以前最期盼响起的声音,“……爱上你是一个错……为你我付出这么的多,却让我痛到有苦不能说……”

    文哲磊帮我挂断第N次的时候,问我。“真的不接?”

    “帮我把手机扔了,谢谢!”

    “真的决定放手了?!不后悔?”

    “嗯。”

    手机丢出窗外,音乐声彻底消失,我重新闭上眼睛,苦笑。“……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他没有回答。

    “我从十五岁开始爱他,那时候,我以为我对他的爱和心跳一样,此生都不会停止。原来,心跳是会停止,爱也会耗尽……”

    一片柔软的纸巾落在我眼角,吸干湿润,文哲磊的声音轻柔如儿时记忆中的那个人。“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心跳停止。”

    略有些颠簸的救护车上,我忽然感到心口骤然□,周围的氧气像是消失了,我呼吸不到。我模糊中听见有人再喊我,有人在有节奏地按压我的心脏。

    我依稀又回到那幢公寓,属于我们的家。他霸道地把我从厨房里捉出来,按在沙发上。然后,自己进了厨房,虽然他也是在一片狼藉之后端出无法下咽的饭菜。

    可他坚持认为自己的厨艺比我好,因为他不会弄伤自己。

    我恍惚中还听见他说:“与我们二十年的感情相比,‘爱’这个字太轻了。”

    “除了你,其他任何的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就算有一天我一无所有,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不管是现在躺在坟墓里等死,或是以后死无葬身之地,都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行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原来心跳真的会停止……

45、

    原来,这就是死亡,原来心跳真的会停止……

  回到T市,天一日日冷了。

  我躺在病床上,一日日独自看着日升日落,月落月升。

  天好像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树叶落尽的枯枝也是灰突突的,时而有车从街上驶过,地上飞扬起的尘土也是灰沉沉的。

  为什么我再看不到记忆中的天空湛蓝如水,看不到色彩绚丽的风景?环境破坏真的这么严重吗?

  收回了目光,我随手拿了支笔在纸上乱写,写完了才蓦然发现,满纸都是一笔一划的“婚”字,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婚这个字的构成为什么是一个“女”字,加上一个昏头的“昏”,现在懂了,一个女人只有昏了头,才会和男人结婚……

  眼前的字渐渐模糊,在纸张上,我仿佛看见天空变成了碧蓝色,地上长出翠绿的青草,我仿佛还看见一个清澈如云的少年站在别墅前的草地上,手中拿着一本语文书,咬字清晰地说着:“‘婚’,结婚的婚……”

  草地上坐着一个很粉嫩的小女孩儿,正咬着笔苦思冥想着,膝盖上放着整齐的本子。少年拿着语文书凑过来看,“想不起来么?唉!今天白发老爷爷家的炸鸡翅恐怕吃不到喽。”

  说完,他看着小女孩儿急得发红的脸,嘴角已掩不住笑意。

  小女孩儿看准机会斜着灵动的眼睛往他的语文书上瞄,结果被他捂住眼睛。“不许偷看。”

  “只看一眼。”她扯下他的手,摇啊摇。“哥,求你啦,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他把书背在身后,不给她看。

  “哥,我晚上给你抓痒,好不好嘛?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抓痒了么?”

  暖暖的阳光下,他垂下眼,看她急得又撒娇又哀求的样子,他笑得更开心,可他在女孩儿抬头的时候,他迅速收起笑脸。“不好!”

  女孩急了,捂住脸,也捂着狡黠的眼睛,悲愤欲绝地叫着:“你对我不好!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我伤心死了,我难过死了!”

  少年忙过蹲下来抱她,哄着她说。“我的意思是晚上‘不好’,我的背现在就有点痒了……”

  “哦,那我给你抓,抓完你要让我看。”

  “好!”

  女孩的小手穿过他的衣服,伸到他略有些骨感的脊背,像个小猫一样以指尖轻轻抓着他光滑的肌肤。他闭上眼睛,静静享受。本来不痒,被她一抓,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痒往心坎里钻,特别不希望她停下来。

  “好了没有?”抓了好久,她有些不耐烦。

  他也适可而止,转过身坐在她身边,握着她拿手的笔,在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婚”字,他的手很暖,清淡的气息吹在她脸上。“婚呢,就是一个‘女’字边,加上一个昏头的‘昏’字。”

  她侧脸看他,他阳光下的脸庞光泽如玉,软软的小手跟随着他的节奏。

  空白的纸上写满了“婚”字,少年转过脸问她。“现在记住了吗?”

  她笑着点头,这个字她永远忘不了。

  “哥,老师说,‘婚’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组成一个家庭,一生生活在一起……”一脸懵懵懂懂的女孩儿期待地望着他。“等长大了,我要跟你组成一个‘家’,一生生活中一起!”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肉肉的笑脸在他温柔的指间聚了一团。“傻妹妹,我们是兄妹,不能结婚。”

  “为什么?爸爸说你不是我亲哥哥。”

  听到这句话,他的神色暗了一下,语气也有些回避。“因为法律不允许。”

  “哦!”女孩儿有点失望,然后问他。“哥,你将来会和什么样的女孩结婚?”

  这个问题似乎很有深度,他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女孩儿并不懂文言文,更不懂他说什么,听完之后,在纸上以拼音记下了他说的话。

  等到后来有机会拜读《洛神赋》,她才恍然大悟,他心爱的女人应是洛神那般的翩若惊鸿。

  等到她如愿以偿与他结婚的那天,一袭翩若惊鸿的身影晃过,她又一次恍然大悟,人生真的是充满戏剧化的转折……

  ……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文哲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吓到我。

  我忙收起手中的纸,塞到枕头下,“没什么。我让你帮我买的手机买了吗?”

  “嗯,还有你说的那个程律师的电话,我也查到了,给你存在里面了。”他把新手机递给我,和我过去的是同一款。

  我熟练地调出通讯录,里面存了两个电话,一个写着程亚欣律师,一个是文哲磊。稍微怔了一下,我拨通程律师的电话。

  “程律师,我是景安言,我的案子现在进展的怎么样了?”

  一听说是我,程律师马上说。“景太太,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都没联系上你。景先生也在到处找你,他让我转告你……”

  听出她在犹豫,我说:“没关系,你说吧。”

  “他说,他就算让你做寡妇,也不会让你做弃妇。”

  与我的心脉相连的心电仪猛地一阵剧烈波动,文哲磊的神色也是猛地一沉。

  “景太太,其实景先生真的很爱你,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给我的资料我都认真看过,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景先生有**,我想,你应该回来跟他好好谈谈,听听他的解释,婚姻是个需要两个人的沟通和沟通来维系的。”

  “我已经给过他很多的机会。”后面的话,我不知道是在对律师,还是对自己说,“婚礼的现场,我看见他抱着那个女人,我给了他机会;新婚之夜我求他留下,他都不肯,我也给了他机会;新婚第二晚他就去了那个女人的别墅,凌晨才回来,我也给他机会……我昏倒在雨夜差点死了时,他守在那个女人身边,我还是给他机会;我为了保住孩子在医院安胎的时候,他去高级会所和那个女人约会……程律师,如果他是你的丈夫,你还会再给他机会吗?”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文哲磊递了我一张纸巾。我接过来,擦擦鼻翼上流淌而下的泪水,继续说:“他不签字算了,我要起诉离婚。至于直接证据,我有三个人证可以证明他在荟轩私人会所的2001号房与那个女人共处浴……池。房间里还熏了助性的熏香,导致我的孩子……”

  我深呼吸几次,才说:“……这些我的医生可以作证,这样还不能证明他出轨吗?”

  程律师说。“既然你决定了要离婚,我会尽力而为,帮你搜集足够的证据。只不过以景先生的经济实力,这场官司恐怕很难打,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挂了程律师的电话,我又打给了爸爸,爸爸一听我的声音,马上就是劈天盖地的埋怨和责怪。“言言,你到底跑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漠宇到处找你!”

  “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没有,他正在逐个疗养院找你呢,也不知道找到哪个城市去了。你到底在哪?快告诉我,我马上去接你。”

  文哲磊的眉头又锁紧了,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心律糟糕成什么样子。我缓了缓情绪,才对爸爸说。“爸,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你要是不帮我,你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我了。”

  “好!好!你别吓我了,不管什么事,爸爸一定帮你!”

  “我想你马上以董事长的身份召开董事会议,撤销景漠宇在景天的一切职务,由我来暂管景天。你冻结你名下的所有财产,一分钱都不要给他用,他有几张银行卡在我们卧室床边的抽屉里,你把那些卡都收起来,别让他找到。还有你的人,都不许再为他做事……还有,你往我卡里打一百万,我要交疗养费。”

  我一连串地说完,爸爸好久才从呆愣中回过神。“你是不是还在生漠宇的气?好,你要是这样可以出气,爸爸帮你出气,不过你一定要马上回来,你知道爸爸多担心你!”

  “你照我说的做了,我就回去。”

  爸爸只当我是任性,对景漠宇根本狠不下心,也就由着我。“好,我现在就去办。”

  两天后我在A市的报纸上看见了我想看到的消息。

  爸爸果真召开了董事会,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景漠宇逐出景天。报纸上还说,从始至终景漠宇都没露过面,对景家的作法也没有任何表态。

  其实我知道,以景漠宇的能力,我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将他逐出景天,他一定是无暇顾及这些变化,又或者他也和爸爸一样,只为了让我出气。

  不管什么原因,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场离婚的官司,我会打的顺利很多。

  五十万通过网上银行转给了程律师,三日后,我接到程律师的回音,她说她收集到不少有利的证据,有信心打赢这场官司,末了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刚见过景先生,他让我转告你——你想怎么对他他都能接受,他只希望你早点回家。”

  眼泪一滴滴掉落,沁湿了膝盖上写满了“婚”字的纸。

  文哲磊今天第三次来查房,帮我收了湿透的纸,折好放在一边。

  “这么坚决要跟他离婚,只是因为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他问:“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结婚那天没有离婚?知道他去了那个女人的别墅,还没有离婚?”

  “我的孩子没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孩子保不住的。”

  我转过脸,看向窗外,又说了一遍。“我的孩子没了……”

  他叹了口气。“你的病情基本稳定住了,我问过妇产科的医生,他说孩子胎跳停止,建议你尽快做药流。”

  我捂住小腹。明知道已经无法挽救他,还是希望他能多存在我身体一刻,就像保存着一份最后的安慰。

  “胎死腹中的时间超过四个星期以上,孕妇可能会出现血液凝固功能受损的并发症,你好好考虑一下。”

  第二天,我在妇产科做了药流。

  那个过程很疼,真的很疼,疼得我忘了疼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骨与肉在一下下剥离,鲜血淋漓。

  我一直在哭,一辈子都没流过那么多眼泪。我一直在想他,一辈子都没这么想过他。

  疼痛漫无边际地蔓延,好像永远不会停止。我蜷缩在床上,嘴唇被咬得流了血,汗水和泪水湿透了长发,身下更是染了一整片绝艳的红色。

  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模糊中,我感觉到有人抱着我,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味道,却闭着眼睛抱紧他,对他说:“哥,走吧,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去娶你真心爱的女人……我会坚强,我会照顾爸爸,我会管好景天,我会幸福……你,别再回来。”

  血流不止中,我觉得越来越冷,我抱得更紧,我真的特别想听那句话。“你爱过我吗?……你能不能用三个字回答我?我很想听……”

  “我爱你!”

  眼泪一串串落下,有这句话,我没有遗憾了!

  虽然我依稀知道,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

  ……

  踏着A市的第一场初雪,我在法院门口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景漠宇。

  他瘦了好多,轮廓瘦得更加棱角分明,但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骄傲丝毫没有因为落魄而减弱。

  “你来了?”我淡淡地问。

  他什么都没说,伸手把我抱在怀里,急促地呼吸落在我的颈窝,“言言,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46、

   景漠宇什么都没说,伸手把我抱在怀里,急促地呼吸落在我的颈窝,“言言,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抱的太过用力,牵动了我还未愈合的疼痛,心口疼得窒息,眼眶疼得滚烫,我咬着牙一忍,再忍。

  程律师就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看着我们。

  茫茫的初雪一片片坠落在地,融进泥泞。我木然被他抱着,木然伏在他肩头,眼前除了茫茫白色,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我平静而缓慢的开口:“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为什么我们以前在一起那么开心,现在走到了连看一眼都觉着累的地步,后来我想通了——我们的婚姻就是个错误。”

  他扳着我的双肩扶正我的身体,直视着我被化妆品粉饰得无懈可击的脸。“言言,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和许小诺……”

  “你和许小诺没有什么,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再说了。我今天来法院,只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文哲磊一再警告我控制情绪,不要太激动,所以我今天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的婚姻太仓促了,没有相爱,没有相处,只是为了负责任,你就决定守着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你不觉得这才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吗?!”

  “我……”

  他刚要开口,我又马上打断他。“别说你是为了我……也别说你对我很好,你知道么?嫁给你这五个月,是我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五个月!看在我们二十年的感情份上,放过我吧!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我想,换做他对我说出这番话,我绝对会狠狠扇他一个耳光,然后马上签了离婚协议书砸在他脸上。

  可他没有,他只是无言地看着我,眼神逐渐从惊愕变作伤痛。

  “哥,让我们重新做回兄妹吧!”我一根根掰开他落在我肩头的手指,将他一个人丢在雪中,和程律师走向法院灰暗的大门。

  “言言。”

  我的脚步更快,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可我还是听见了。“我已经没办法再把你当成妹妹了……”

  ……

  因为法院接受了程律师提出的不公开审理申请,这是一场离婚案并未公开,法庭里除了法官,双方的律师和当事人,别无他人,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按照程序,法官先进行诉讼调解,面对他程序式的调解,我态度坚定不移:“我已经决定要离婚了。”

  他又看向景漠宇,景漠宇的回答同样的平静而坚定。“我不同意离婚。”

  命运真是很有趣,一个月前我还和景漠宇在人前百般恩爱,现如今我们坐在原告和被告的两端,隔着难以言诉的爱恨情仇,多么讽刺。

  调节失败之后,我的离婚诉讼正是转入举证审判阶段。法官按照程序让双方律师一一呈上了证据,程律师不愧是资深的离婚律师,准备相当充分,除了我给她的景漠宇和许小诺的照片,近期的通话记录,她还找到了景漠宇为许小诺支付高额医药费的证据,其中包括一张许小诺在某医院妇产科做人流手术的刷卡签字存根,程律师特别指出上面草签着景漠宇的名字。

  我低着头,握着笔在纸上一遍遍写着分离的“女”字和“昏”字。景漠宇也一直沉默的听着程律师有理、有力、有节的控诉。

  “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养在豪华别墅三年,为她支付了三年的医疗费,在婚后还将她送去美国疗养,找机会去美国看她……除了他爱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些行为?”

  ……

  “怜悯?那么将自己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送给她,这也是出于怜悯吗?妻子在医院安胎,你去高级私人会所的包房与她见面,这也是出于怜悯吗?”

  ……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被告,从法律上讲,我的当事人曾经是你的妹妹,你曾说过,在你心目中,她永远都是你的妹妹……为什么,你会突然和她结婚?”

  这个问题,让景漠宇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的律师说,这涉及个人隐私,他的当事人不便回答。

  程律师看我一眼,见我点头,才说:“因为你喝了被人下过药的酒,与我的当事人发生了关系,你才被迫与她结婚,我说的没错吧?新婚之夜,你还对她说过,你根本没有办法和你的妹妹同床共枕,我说的没错吧?”

  我手中的笔在写满字的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裂痕,再也无法复原。我抬眼,对上景漠宇像刀锋般冷冽的目光。

  我知道,我有些残忍了,可不残忍,又怎么能在这个残忍的世界上生存。

  ……

  不知是这些证据和证人证词很有说服力,还是程律师的辩驳字字句句如利剑一般剖开了暧昧的本质,亦或是程律师找人帮忙托的关系起了作用,总之,法官的态度有着明显的倾向性。

  虽然辩方律师一再强调这些所谓的证据证词都无法给出直接的证据,证明景漠宇在婚内有出轨行为,但法官还是采信了那些指向性非常明显的证据。

  直到最后,景漠宇的律师已看出局势已定,劝他认清形势,与其做无谓的抗辩,不如在财产分割方面争取应得的利益。

  景漠宇冷冷勾起嘴角。“我不需要。”

  因为辩方放弃争取任何权益,法官最终做出了判决——夫妻感情确已破裂,调解无效,法院判决准予离婚,在财产分割方面,同意原告的诉求,原告名下的财产属于婚前财产,归原告所有,不予分割。

  临走前,我对程律师表达了真挚的感谢,告诉她剩余的律师费我会尽快付给她。她捧着厚厚的一叠资料,真诚地看在着我:“景**,帮你打赢了这场官司是我应尽的责任,不过我真心希望我没有赢,因为我看得出你很爱他,而他对你的爱,更深……如果你坚持离婚,是因为他和许**的关系,我只能说,在法律上那些证据根本证明不了他婚后出轨。如果是其他原因……”

  她顿了顿,估计是想到了送我们来法院的文哲磊,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嘲弄。“我无话可说。”

  我笑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刚刚听到景先生委托律师提出上诉。很抱歉,二审的时候我希望你再找其他律师,我还有其他官司,帮不了你。”

  “我明白。”

  ……

  找不到一丝胜诉的喜悦,我走出法院的大门。

  铺天盖地雪白落满了法院庄严肃穆的门前,我喜欢这冰冷,它会把悲伤冷冻到麻痹。

  刚打开车门,景漠宇追了上来,抓住我的手。

  滚烫的掌心紧握着我的手腕,雪花落在他眉睫,渐渐融化,我第一次在他黑眸中看到那么浓烈,那么不加掩饰的痛楚和眷恋,“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我没有挣扎,回以平淡的微笑:“这个问题,你该去问法官。是他不相信你,是他把景家的一切判给了我。你不服,可以去上诉——如果你认为这很光彩。”

  “法官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吗?”

  我看着他。 “其实,我也不了解你……”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斯文有礼的文哲磊从车上走下来,撑起把伞为我遮住眼前坠落的雪花。“当心感冒!”

  我接过他手中的伞,笑着说。“谢谢,你再等我一下。”

  景漠宇的手一点点松开,没有再继续无谓的挽留,纵然一无所有,他依旧骄傲,依旧做不来低声下气的恳求。

  我转身离开,一分钟都不想停留。

  “……我失去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拿回来。”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眸,不屑地冷笑:“景漠宇,等你有本事拿回来的那天,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

  车子从景漠宇的身边滑过,夹着风雪的气流吹乱他单薄的衣襟。

  他一定很冷,因为他的脸色比雪更苍白。

  手机响了,来电无显示,我接通,里面传来一个急切又不发沉稳的声音,“景**你好,我是吴瑾珉,我刚刚才看到你发给我秘书的Email……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照片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他是我父亲二十四年前收养的孩子。”文哲磊的视线从前方转回来,颇有兴致地研究着我的表情,我装作没看见,继续说。“当时,他只有一岁。”

  “景**,关于他的事,你还知道什么?能告诉我吗?”

  “很多,比如他的血型是RH阴性A型,他的腰间上数第四根肋骨处,有一块胎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吴瑾珉的沉稳全部化作急躁。“他在哪里?我现在能见他吗?!”

  “当然可以,他在中国的A市……他叫景漠宇。您应该很容易找到他。”

  等我挂断电话,文哲磊才开口。“你坚持要跟他离婚,不会是为了他的亲生父母吧?”

  收回看着倒后镜的视线,我侧目看他,“文医生,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心内的专家,心理学的问题不属于你的专业范畴。”

  “心意相通,我不解开的心理问题,又怎么能治好你的心脏病?”

  “我心理没问题。”我说。

  “现在看来,的确没问题。”他笑着点点头,换了话题。“现在去哪?”

  我又看看倒后镜,“去你住的酒店吧。”

  他的眉目一弯,眼底流露出几分特殊意味的兴致。“我住的酒店?!”

  “我心脏不太舒服,需要你帮我检查一下。”

47、

   天色暗了,茫茫的雪没有停歇的迹象。

  我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耳边的手机已经通话二十分钟,电池热得有点烫手,可电话里的爸爸还没有挂断的意思,责备的声音更加高亢。“从小到大,你怎么任性我都由着你,可跟漠宇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问我意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爸爸!”

  “……”

  “是,漠宇跟那个女人纠缠不清是他不对,可他这样的男人,就算这个女人不纠缠,也会有别的女人纠缠……为了这点小事就闹离婚,你实在太胡闹了。你快点回家,跟漠宇好好道个歉……你知不知道,他只顾着找你,自己半个月的高烧不退也不当回事,你还想他怎么样?!”

  手指轻轻撩开窗帘,景漠宇的车还停在酒店的门前,车身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难怪刚刚他握着我的手腕时,掌心的温度那么炽热,原来他还在发烧。

  看着车启动了,前行半米又停下,我问:“爸,我让你跟他说的事情,你说了吗?”

  “我,我们还是别告诉他了。”

  “我已经联系过吴家了,他的父母很快就会来A市。爸,这一天早晚会来。”

  “好吧……言言,如果他真的想回到亲生父母那边,你跟着他一起走吧。做错事的是爸爸,他要恨也只恨爸爸一个人,与你无关……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爸,我不走……”

  “傻丫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爸爸没指望你天天在我身边陪我,偶尔有空回来看看爸爸就行了……听话,去找漠宇,带他一起回家,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吃完这顿团圆饭,你就跟着他去美国认祖归宗,跟着他好好享受真正的荣华富贵,好好过日子……”

  我无声地摇头,眼泪一串串摔碎在窗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他已经没有儿子,如果连亲生女儿也弃他而去,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那偌大个景家让他怎么住下去!

  “爸,老公没了我还能再找个更好的,我就你一个爸爸,我不能没有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言言,爸爸老了,还能活几年?!你才二十岁,要为自己好好打算,漠宇这样的男人,你抓不住,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

  爱情再重,也终是抵不过骨肉亲情。

  选择并不难,难的是选择之后,如何去割舍这份二十年的感情。

  ……

  我忍不住又掀开窗帘,正看见楼下的车门打开,景漠宇下了车。轻烟一般的雪落在他泛白脸上,来不及跌落便融化了。

  我急忙挂断电话,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翻化妆品出来补妆。

  文哲磊坐在床边看着我,也不知看了多久,我依稀记得二十分钟前,他也是这个姿势。

  “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说。

  “扮演你的情夫?”

  我回眸,由衷地感叹:“文医生,你真的该改行做心理医生。”

  “这个主意不错。”他问:“你前夫有没有暴力倾向?”

  “你放心,他走路连蚂蚁都不会踩死一只。”

  “哦!那我就放心了。”

  门铃声骤然划破寂静,我的手随着心念一动,淡紫色的唇彩描得浓了。我正欲拿纸巾擦去,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文哲磊抓住我的手腕,轻轻握牢。

  我仰头,正要问他做什么,他的另一只手直接托着我的后脑,在我呆愣的一秒,他俯身吻上了我的唇。

  唇瓣相触,除了震惊没有任何感觉。

  他居然敢吻我!这个念头冲进脑子,我用尽全力猛推开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朝着他的脸挥了过去。

  手腕却被他敏捷地伸手捉住。

  满脸都是羞愤和惊慌,我声音也因为难堪格外尖锐。“你,你想干什么?!”

  他舔了舔嘴角沾着的唇彩,玩味地笑着。“味道不错,值得我做一次情夫,不过,只有这一次!”

  说完,他不等我反应过来,直接走到门口。

  酒店的门被拉开,景漠宇站在门口。他的目光一接触到文哲磊唇上的唇彩痕迹,即刻转向我,停滞在我的唇上。

  他自然垂下的双手倏然握紧……

  我几乎没有看到他有动作,便听见一声沉闷的击打声。文哲磊的身体猛地退后,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右脸紧接着红肿了一片。

  说句真心话,这一拳打得我相当出气,我甚至想再让他补一拳。可转念想到被打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有些愧疚。

  看见景漠宇的手又一次握紧,我急忙跑过去,挡在文哲磊身前。“景漠宇,我们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婚了,我想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打他!”

  景漠宇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拉到他身前,所有的沉稳,内敛,冷淡,漠然全都从他身上消失,清明的眼底更是一片怒火中烧的混沌。“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见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替我回答了。“你说有个男人把你扣留在床上,让你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你说他让你考虑跟我离婚,嫁给他……这些都是真的?”

  我从未想过他的记忆力这么好,更没想过这些半真半假的玩笑会在这一刻显示出如此惊人的威力,我忽然很想笑,尽情地嘲笑这种有趣的情势逆转。“……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自己不信。你不是让我试试一个人能不能离婚吗?我试了,我能!”

  “你这是在跟我赌气么?”

  “这次不是赌气。我累了,我爱了你五年,追了你五年,我为你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你却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肯说。我不想这么卑微地爱下去,我想有个男人,不需要我一遍遍追问,他会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抱着我,对我说:我爱你!”

  “所以,许小诺不过是个借口,你根本不需要我解释……”

  “是的。”

  他点点头,松开了滚烫的手,“我懂了。”

  景漠宇走了,即使他高烧不退,即使他被我伤得很深,他的离去还是那么骄傲和决绝,没有回头,更没有卑微的挽留。

  如果他能回一次头,他或许可以看见我痛哭的样子,可他没有。

  后来,我常常会想,他为什么没有回头?是不是也不愿意让我看见他痛苦的表情?

  ……

  我回家时,雪已经停了,只剩不停歇的风掀起冰冷。

  爸爸坐在饭桌前一杯一杯地喝酒,色香味俱全美味佳肴一口未动。我急忙过去抢过他手中的酒杯,“爸?医生说你高血压,不能喝酒。”

  他看看我,噙着些许醉意的眼角竟有些湿润,“言言,他走了,漠宇走了。”

  我默默点头。

  “他说,他宁愿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愿意相信我骗了他二十四年。他说他宁愿我继续骗他,让他以为我当年没看见过那些铺天盖地的寻人广告,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也不愿意相信我是个那么自私的人……”

  “他说,这二十四年,他为景家什么都肯做,因为他把我当成亲生爸爸,把你当亲生妹妹,他以为守着景家就是他的责任……他该怎么去面对为他承受了二十四年丧子之痛的亲生父母?”

  我坐在爸爸身边,轻轻抚平他额头苍老的皱纹,“爸,你别难过,他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给他点时间,他会慢慢想通,他会原谅你的。”

  “不!他不会。”他说。“你没有看见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他恨我,他不会原谅我!”

  爸爸忽然抓住我的手,“吴家人知道我做的事,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们一定会去告我,说不定还会让我倾家荡产。言言,明天你就把景天的股份都转让出去,你拿着钱去找漠宇,别让爸爸连累了你。”

  “爸!就算你再对不起他,对不起吴家,你好歹也养了他二十五年,他不会这么对你!”

  “你不懂,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懂了。”

  ……

  第二天,爸爸酒醒了,还是坚持要卖掉景天的股份,把钱转移到我名下,我没有同意。

  第三天,A市被一个极具轰动性的新闻震撼了——景天的景漠宇是吴瑾珉二十四年前失踪的儿子。

  吴氏的人几乎全都来了A市,亲眼目睹了吴瑾珉与景漠宇做亲子鉴定的全过程,而且有公证部门当场监控。足见吴家的人多么担心血统的问题。一整天,爸爸的手机不停地响,全都是他以前的兄弟朋友打来的。

  电话每次响起,他都会快速看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失望地挂断。我知道,他在等景漠宇的电话。他很想知道,景漠宇面对这样的真相,会作何感想。

  到了第四天,我做梦也没想到,爸爸担心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景家来了很多便衣,都是陌生的脸孔,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

  他们说红土山的矿产开采权涉嫌非法转让,带他去协助调查,之后不由分说就把人带走了。

  爸爸被带走后,我立刻让才叔去打听消息。

  到了傍晚,才叔才回来。他告诉我,有人把爸爸的犯罪证据直接送到了北京,上头派人来彻查到底。现在景天公司也被封了账,正在审查,矿山那边的人也都被带走协助调查。

48、

     景漠宇离开景家认祖归宗,爸爸被抓,我和景漠宇离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在A市盛极一时的景家就像即将倒塌的高楼大厦,里面的人为了保命四处逃散,不是闭门谢客,就是跑去国外避难。外面的人更是生怕波及无妄之灾,躲得远远的,避免和景家扯上任何关系。

  而我,一个刚过二十岁、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的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接受着一波又一波苛责审查。

  关于景天穷途末路的传闻,在A市有不同的版本,有人说这是天罚,景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天理难容,这是应得的报应。

  有人说吴瑾珉查出儿子当年的失踪是景昊天恶意作为,骨肉分离二十余年,他们不整垮景家,怎么能泄心头之恨。

  也有人说,三年前前矿产局局长傅夏阳死的不明不白,他的儿子一直认定他父亲的死与景昊天有关,暗地里调查了三年多,现在终于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誓要扳倒景昊天。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版本的传闻,但不管哪一个,都是要把景家往死里整。

  爸爸的旧识我挨个求了一遍,大家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不是他们不想帮,而是没有能力帮忙。连续二十几天的四处碰壁之后,我终于明白,那个我最不愿意去求的人,是我爸爸最后的希望。

  至于他愿不愿意救他,有没有能力救他,我无法预料。

  我拨通景漠宇的私人手机,等待音响了很久才接通,隔着无线电波,他的呼吸很静,静得几乎听不见。

  内心焦虑不安让我根本没心思去考虑我们之间的恩怨,直截了当问他:“我,我们能见个面吗?”

  他想了一下,“什么时候?”

  “现在。”

  “……我在北京。”

  我毫不犹豫答:“我马上去找你。”

  “嗯。我住在国际饭店****房间。”

  当晚七点多,飞机降落在北京。我走出机场的到达出口,正准备打车去国际饭店,两个人迎过来,我立刻认出是以前景天的员工。

  “景**,老板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他让我们带你去酒店等他。”

  “好的。”

  在这个充满政治色彩的城市,地处北京的中央商务区,毗邻人民大会堂,北京市政府的国际饭店彰显的并非财力,而是权力。

  不知是回避什么,还是害怕什么,我没有去他的房间等他,而是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等待着,漫长的几个小时,因为我在一遍遍设想着该如何开口求他而显得不那么漫长。

  一辆奢华的商务车停在酒店璀璨的灯光下,景漠宇走下车。与他同行的两台白色牌照的车也在路边停下来。一辆车上走下的是卓二少和与他长得一般无二的男人,另一辆车上先走下一个军人,快步跑到后面打开车门,然后一身休闲装的男人走下车,因为他侧着脸,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的举手投足透着军人的气势万钧。

  虽然四个男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但从他们自然随意的举动可以看出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原来让我等待了四个小时的所谓重要的事情,不过是朋友的聚会。

  我揉了揉坐到僵硬的腰,起身迎向他。

  刺眼的水晶灯下,我与他面对面站着,几米的距离,竟无法跨越。

  找不到任何寒暄的词汇,我直奔主题。“爸爸……我是说,我爸爸的事,你听说了吧?”

  “上楼说吧。” 见我犹豫,他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跟着他走进电梯,封闭的空间里,他身上微醺的烟酒气浓郁扑鼻,我悄悄看他一眼,他又瘦了很多,脸上的轮廓更加棱角分明,被醉意浸染的双眸越发沉寂得让人心惊。

  跟在他身后走进套房,古朴典雅的中式设计让房间看来充满耐人寻味的气韵。

  他指了指一边的红木座椅,示意我坐下,又为我接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先喝杯水吧。”

  在椅子上坐下,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了然看了一眼剔透的水晶杯。“谢谢!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坐在对面的长椅上,静静看着我。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他先开口:“如果你是为了景天的事情来求我帮忙,我想,我真的帮不了你。”

  他的拒绝已经非常坚决,可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尽量把语气放软,“我知道,我和爸爸做了这么多错事……可他毕竟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养大,你真的那么恨他?!”

  “我不该恨他吗?我为你们景家付出了一切,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娶谁,我就要娶谁,没有一句怨言……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把我逐出景天,逐出家门,一无所有……”

  他起身走近我,双手撑着我椅子两侧的扶手,嘴角的笑极冷,“是,他养了我二十四年,他怎么对我,怎么逼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我亲生母亲在疗养院关了八年,不见天日,我亲生父亲承受了二十四年的丧子之痛……这些,他全部都知道,却还一次次阻止我寻找他们……”

  “景,安,言,”他倾身靠近我一些,身上幽深的气息被酒气掩盖。“换作是你,你能不恨么?!”

  我艰难地点头。“恨!不过你该恨的是我。是我逼你娶我,是我起诉离婚,也是我不听爸爸劝阻,把你逐出景天,逐出家门,让你一无所有……”

  咽了咽口水,我扭头避过他的眼睛,“也是我求爸爸不要告诉你真相,我怕你知道了亲生父母还活着,会离开我们,我害怕失去你……”

  他捏着我的下颚,逼我面对他被醉意麻痹了理智的双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骗你的人是我!”我咬咬牙,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早在很多年前,爸爸就想告诉你真相,是我求他不要告诉你,是我自私想把你留在身边!现在,也是我给你亲生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带你走,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无力地松开捏着我的手,无力地拉开与我的距离,“你走吧!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我怎么肯走,我把这段感情糟蹋到这个地步,不达到目的,我怎么会放弃。我拉着他的袖子,放任着自己的眼泪肆意流下,“我现在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想怎么对我,我都接受……我求你救救爸爸,他已经六十岁了,我不想他死在监狱里!”

  他低下头,望着我脸上的泪。“我怎么对你,你都能接受?”

  “是!”

  “好!”爱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恨到了极致,失望也到了极致,他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好像一瞬间突然爆发,野火燎原一般的摧毁。

  他抱着我,一边撕扯着我的衣服,一边吻着我□的肌肤,时而狠狠咬下去,听着我压抑的轻哼,他才会松口,唇齿抵着我的肌肤继续向下探索。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灯火,眼前还是那张俊美非凡的脸,我不禁想起T市那一场温柔的缠绵。尝过了真正的苦味,我才明白那一夜有多甜美。

  他抱得更紧,微喘的气息落在我唇边,我侧脸避过。他也没再强求,转而将我拖进卧室,推到在床上。

  沉重的身体压上来,他的手裹住我的胸,野兽般吞噬下去……半抹柔软在他口中扭曲变形,敏感的小巧在他齿间撕扯得泛红。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生硬地躺在床上,忍痛看着身上的衣服凋零在他手中,看着寸寸肌肤留下他的野蛮的淤青和红肿。

  他好像也不需要我配合,只求发泄。

  我明白,他是真的需要发泄,这些日子积压在他心中的情绪纷杂,他又是个不善表露的人,也许只有这样的方式,他才能宣泄内心的恨和怨。其实,我也需要这样的痛,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有知觉……

  双腿被他扳开,推着曲在他面前。他的手指探进去,不顾我的战栗尽情抚弄,直到手指被湮湿一片,指尖扯出透明的液丝。

  想起许多事,眼泪抑制不住淌了下去。

  他冷冷地说。“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最喜欢我这么对你么?为什么哭?”

  “有人说,人一辈子总要做几件让自己后悔的事,人生才完成,我这辈子只做过两件让自己人生完整的事,一件是爱上你,另一件事,就是嫁给你……”

  他咬牙,脱下衣服。双臂托着我的双腿,一冲而入,还没等我适应,他已开始放肆的冲刺,毫无节制地的任意动荡。

  我的腿半挂在他身上,天翻地覆地摇晃……

  ……

  一切结束的时候,我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合并不上,身下也一定红肿的不堪入目。我撑着床坐起来,把一片凌乱的衣服穿在身上,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外衣还完好无损。

  “你现在可以放过爸爸了吗?”我问。

  “你,你以为是我做的?!”

  “不管是谁,我相信你有办法救他。”

  他一边系着衬衫的扣子,一边说:“有人拿着确凿的证据上访,上面很重视,直接派专案组去调查核实。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敢乱来。”

  “只要还没定罪,总还有办法。可以找专案组的人疏通一下,找个人来顶罪。”

  他摇摇头。“没用的,上告的人不肯松口,事情谁也压不下去。”

  “那你告诉我是谁告的,我去求他,不管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只要他能放过爸爸……”

  “你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你的身体?!”他的笑意更阴冷:“你以为文哲磊还想要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是傅夏阳第一任妻子的儿子。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去了英国,改了母姓。三年前傅夏阳病逝,他回国亲自验了尸,认定他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你知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他的父亲?”

  我拼命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更不明白那个一身白衣,温文尔雅的文哲磊,那个在我最需要时,抱着我说:“我爱你”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口中说的那个处心积虑报仇的男人。

  “是我和许小诺,因为爸爸不想傅夏阳说出不该说的……”

  “……”我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在你需要时,他会说:我爱你!他劝你打掉孩子,劝你跟我离婚,嫁给他,你就以为他真的爱你?!从头至尾,他都在利用你!因为他找过许小诺,希望她告诉他证据藏着哪里,许小诺一直不肯说。直到几天前,许小诺一个月没有音信,银行保险柜的工作人员按照她之前的交代,把钥匙交给了文哲磊……”

  “不,这不是真的。”我抓起电话,想要打给文哲磊,问问他是不是从头至尾都在利用我,害我爸爸,问问他要怎么才能放过景家。

  景漠宇抢走我的手机狠狠摔碎在地上。“到了现在,你还是相信他,不相信我?!”

49、

   景漠宇抢走我的手机狠狠摔碎在地上。“到了现在,你还是相信他,不相信我?!”

  相信?我已经没办法再相信任何人,连我自己都在欺骗他,我还能指望谁对我说真话。

  “你以为就凭许小诺,她会想到送你百合花,会想到在催情的香薰里加上麝香和丁香么?是文哲磊。他处心积虑做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妻离子散,让许小诺对我彻底死心……然后,他再把景家的人都送进监狱。”

  长安街的华灯在远处连成一片,照着整个城市千百年的历史沧桑。这里是文化与政治的中心,我却看不到应有的繁荣和昌盛,看到的只有腐朽与肮脏,只有搭建在权力和欲~望中心的牢笼。

  灯光在眼前模糊,眼泪一滴滴落在景漠宇正欲触碰我的手指上,我的眼泪一定很凉,不然,他的手不会颤抖……

  他收回在半空中停住的手,声音有些软了。“言言,他做了太多错事,有今天的下场,是他自食恶果……”

  “可他始终是我爸爸。就算有一线希望,我也不能眼看着他坐牢。”

  我何尝不明白,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谁对谁错,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这一切归根到底错的是我爸爸,四十年纵横黑道,他欠下太多的罪孽。他欠了景漠宇,也欠了文哲磊,可他始终是我的爸爸,不管做错了什么,他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你真的没有办法救他?”我哀求地看着他,期待他给我点希望。

  他转过脸,看向无光的角落,让我捕捉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懂了。”

  我披上外衣,蹲在地上拾起一息尚存的手机,准备离开。

  景漠宇说:“你就算要去找他,至少也要等到天亮再去。”

  “我已经定了楼下的房间。今晚,就不打扰你了。”

  “……”

  知道挽留也没有意义,他没有再强求。

  ……

  第二天,我在酒店的服装店买了件衣服换上,坐最早的航班赶到了T市。

  在T市医院的大门外,我拨通文哲磊的电话,“我在你们医院对面的上岛咖啡,过来坐坐吧。”

  “好。”

  在咖啡厅点了一瓶红酒,我边喝边等。

  酒喝了大半瓶,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我面前,没有抬头,只嗅到些微的消毒水味儿,我已知道他来了。

  “坐吧。”

  “谢谢!”他在我对面坐下,眼睛盯着我手中的酒杯,轻声说:“你不适合饮酒。”

  还是那么斯文有礼,还是那么细心体贴,白色的衬衫也还是洁净得一尘不染,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一点罪孽的影子。

  我对他笑了笑,虽然笑的有点勉强。“你想报复景家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心脏病发死掉?那样既简单省事,还会让我爸爸和景漠宇活着比死更痛苦。”

  他看着我,眼中有千百种情绪闪过,有惊讶,有内疚,也有些犹豫,但他很快收藏好这些情绪。“你是我的病人,救你是我的天职。”

  “是吗?那我的孩子呢?伤害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也是你的天职?!”

  他沉吟了一下,“我早告诉过你,那个孩子你保不住……我是为了救你。”

  我再无言以对。仇恨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残忍到这种地步么,我无法理解,亦无法原谅。

  “文哲磊,景漠宇害死了你的爸爸,你也害他失去了孩子。你能不能放过我爸爸?”

  “放过他?”文哲磊淡淡摇头,“你知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暗箱操作,违规开采矿产,洗黑钱……还有,他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听得身子越来越冷,我没办法再听下去,打断他后面的话。“你的父亲也不是干干净净的吧?如果他还活着,你会把他送进监狱吗?!”

  “……”他一时语塞。

  我端起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口,甘醇的滋味流过味蕾,麻醉了本不该有的怯懦。“我不妨告诉你,上面的人我们已经疏通好了,只要你不再追究,我爸爸就可以安然无事。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爸爸?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就算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

  我放冷了笑意,“文哲磊,你不要以为我们真的拿你没有办法。我们不想让你追究,有无数种方法。我今天之所以来求你,完全是念在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想做的太绝。”

  他忽然笑了,他说:“你知道吗?我在景天公司附近的公寓看见你和景漠宇出双入对,我几乎以为是我认错了人,我真的没法相信你是景昊天的女儿……现在看来,你的确像景昊天的亲生女儿。”

  “我和你一样,都是为了亲人,什么都敢做的人。”我用自己练过无数次的阴冷语调对他说:“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妈妈想想,是不是?”

  他平静地摇头。“我该想的,都已经想清楚了。”

  他看看表,“对不起,我的病人再等我,我们有机会再聊吧。”

  “你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再没机会聊天了。”我故意说。

  他走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又转回头看我一眼。“既然再没有机会,有一句话我还是现在说了吧——景安言,我真希望你和景漠宇一样,是他抢来的女儿……”

  这是那天文哲磊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有想到,这也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天之后,我正在T市的某酒店看资料,想办法说服文哲磊,才叔走进房间,关紧房间的门。“我刚刚听说……”

  “什么事?”我问。

  “文哲磊出了车祸。”

  全身的血液霎时冰凉,我手中的资料顿时撒了一地,“是谁做的?!”

  “是意外。一辆货车正常行驶,他右向超车,货车司机向右变道,正好撞到了他……他已经昏迷了七个小时,医生说他脑部受伤,很难再醒过来。”

  意外?如果这是意外,那么这场意外来的太巧合了。

  而接下来的事情,又太过顺理成章了。专案组因为证据不足,将爸爸释放,只对景天公司某些不正当的账目进行了处罚,让景天尽快缴纳高额的罚款。

  我自然什么都不多问,马上凑钱交了罚款,并且让人送上了厚礼。

  送走了专案组的人,后续的琐事也全部打点好。我才做了一直想要做却不敢轻举妄动的事情:那就是调查文哲磊车祸的经过。

  拿到资料时,我不得不承认,T市交警部门和公安部门调查工作做的丝毫不含糊。从勘察现场,向目击证人取证,到对肇事司机的背景调查,再到事件处理,全部公正合理得无可挑剔。

  我特意核对了货车司机的资料,他是个开了十五年货车的老司机,常年跑T市和周边城市的长途运输,底子干净的一清二白,与文哲磊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交警部门和公安部门最终认定这是一起交通意外,而且文哲磊要承担事故的主要责任。

  了解清楚车祸的始末,我去了T市医院。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消毒水味儿,我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他伤的比我想象的更重,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那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再也不是每次我绝望时面对的那张含笑的脸。

  他的妈妈穿着消毒过的衣服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抓着他的手默默流泪。

  我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告诉我,他能捡回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无力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外面的雪下了,又停了。

  我从来没对这个弱肉强食的残酷社会如此失望,我甚至对爸爸失望,对景漠宇失望,而最让我失望的,是我自己……

  可我还是要活下去,还是要学着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上生存。

  不知过了多久,我拖着麻痹的双腿走出医院,晨曦已将东方晕染得一片白茫茫。

  熟悉的号码在手机上闪烁,以前我总是捧着手机等待这个号码亮起,如今我却捧着手机不想接通。

  手机在掌心停止了一会儿,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短信提示。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上面写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我失去的。

  我回头,薄薄的积雪上印着一串杂乱无章的脚印,脚印的旁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上面铺了一层积雪,应该是从昨夜就停在那里。

  我真希望人生能像脚下的路,随时可以回头,可以走回去,可惜,人生的路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所以,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

  两年后,又是初冬时节,天空一望无际的阴霾。

  我坐在病床前,轻轻用浸了温水的毛巾为文哲磊擦拭着手臂,他又瘦了很多,骨骼越发分明。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我还是不停地跟他说话,医生说要多跟他说些开心的事情,才有可能唤醒他。

  所以我今天特意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爸爸病倒了,骨癌晚期,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半年,做手术的意义不大……我没告诉他,我希望他最后的半年能活得开心点。”

  “这一次,我真的救不了他了,也没人救得了他。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是不是真的人在做,天在看……”

  “景天今年又亏损了几千万……银行一直在催,股东们都建议我停了那个新能源项目……就连齐霖也劝我停了那个项目……可我不会停,因为这是唯一一条洗白景天的路……”

  “我已经找了Bill注资合作,资金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决定卖了红土山的镍矿……”

  卖了红土山,等于卖了爸爸毕生的心血,卖了景天的根基,所有的股东一致反对。可我还是坚持要卖,不是因为景天真的撑不下去,也不是因为红土山埋藏了太多的罪孽,而是因为红土山是景家的根基,有人知道我要断送了景家的根基,他或许会回来……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尝试,因为爸爸昨晚做梦的时候,又说了很多遍:“漠宇,你回来了……”

  ……

  拍卖红土山的那天,薄雨霏霏,天色一片孤寂的深蓝,渲染得这个清晨如傍晚一般浓墨重彩。

  我撑着透明的雨伞走向A市标志性的全景玻璃建筑,风卷着晶莹的冰雨绕过飘摇的伞,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冷冽。

  走到自动玻璃门前,我收起雨伞,走向暖气融融的拍卖大厅。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几乎是座无虚席,我选了个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还未坐稳,齐霖无孔不入地从前排挤过来,厚颜无耻将我旁边座位上的帅哥请走,取而代之。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半眯着极具代表性的桃花眼,附在我耳边说。

  “红土山是我爸爸半辈子的心血,我留不住,至少要知道它落到谁的手里。”我移了移身子,与他拉开点距离,目光扫过大厅内形形色~色的豪绅富贾的脸。

  而这其中,并没有我最想见的那张面容,所以无从知道他的神情。

  当竞拍价达到两亿四千万,大家开始面面相觑,林老板一脸的志在必得,另一个年轻的竞争者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举牌的动作越来越犹豫。

  一切已成定局,我等的人却没有来,看来他不会来了。

  我扶着椅背起身,不忍再看下去。

  “你不看了?!高~潮还没开始呢。”齐霖仰着脸问我,朗如星,温如玉的笑容此刻看来特别欠修理。

  “你慢慢看吧,我还有事。”

  披上还浸着凉意的外衣,我走向门口的方向。

  忽然,眼前的光线一暗,淡漠的人影挡住我的去路。

  我猛然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神情,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留下一阵从华盛顿冰天雪地中带回的冰冷……

50番外之三年后

  ……

  景漠宇捉着我的双手手腕,合并在头顶上方,用右手按的牢牢的,空出的左手,像是拆着礼品包装一样,娴熟而优雅地剥落身上的衣物。

  他的眼睛紧紧看遍我的身体,手顺着目光一路向下,越过每一处不平和幽暗,我试图挣扎,可惜因为手脚无力,虚弱的反抗非但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反倒像变换着姿势迎合着他的抚摸,让他摸得更彻底,更通透。

  他笑着松开固定我手腕的右手,我想去推他,指尖落在他光洁又滚烫的肌肤上,混着酒精的血液猛冲向心口,我的手生生僵在他的心口。

  “言言,你还是那么解风情……”

  我狠狠瞪他,“难怪一见面就想把我弄上床,敢情是你那个柔情似水的小情人口味太轻,让你垂涎起风情的滋味。”

  ……

  不顾我的抗拒,扳着我的双膝,分开我的腿。

  早已被前奏激起的慢慢的火热,直直挺入我的身体。

  我咬紧唇,可那熟悉又陌生的充盈感,让我浅浅的轻哼从嗓子深处溢出,细微听上去柔软得可以化成水。

  紫檀色的厚重窗帘严严实实合着,看不见外面的景致,只有一缕血红色的光从窗帘的间隙中射进来,应是晚霞漫天的时候。

  厚重的窗帘直拖至地,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我却知道天色尚早,这一夜将会无比漫长……

  “言言,我很想你……”一切结束了,他附在我耳边深情地说。

  我看着天花板,用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答:“景漠宇,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那么我想要的呢?”

  ……

  车停在家门外,景漠宇正欲下车,我急忙拉住他:“爸爸的身体受不了刺激,你千万别刺激他。”

  “你放心,我保证会让你满意,不过……”他回身,一把搂住我的腰,逼得我不得不贴在他怀中,仰视他的脸。“不知道你会不会让我也满意呢?”

  “你放心,你演好你的角色,我自然会演好我的角色!”

  “好!那我拭目以待了!”

  ……

  刻意挽着景漠宇的手进门时,爸爸正在喝水,他抬头,手中的杯子从他手中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跌得粉身碎骨。

  “漠宇……”

  他双臂撑着沙发的扶手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爸!”

  我还没来得及迈步,景漠宇已冲过去扶住他早已不再高大健硕的身躯。“爸……”

  这一声呼唤,让刚强了一辈子的老爸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指抚上景漠宇的脸颊,“漠宇,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爸爸点点头。“是啊,你该早点回来,言言一直在等你……”

  他转过脸,看我一眼,我回之最嘲讽的冷笑。爸爸以为我在等他,其实,从我放手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让他走出我的生活。

  有些事,有些东西,就像那杯子,碎了就是碎了,无法再弥补,更无法再还原。

  无言,半跪在地上,拾起一地玻璃碎片。爸爸看着他,灰白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他曾经的儿子,二十五年来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去养。

  现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这份父子之情,有多少是爱,多少是恨,多少是悔,多少是怨。

  ……

  与景漠宇聊了很久,爸爸有些累了,在他的安慰下,安然睡着,睡容许久没有过的宁静祥和。

  我为他掖严实被子,走出房间,景漠宇不顾玉妈和才叔的侧目,将我拖到原本属于我们的房间,抵在生硬的墙壁上。

  我无路可逃,只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任由他的手沿着我的衣襟向上摸索,指尖过处,惊起我难以抑制的战栗,我咬紧牙关,没有躲避。

  似乎很满意我的我顺从,他垂首,的唇齿在我的颈窝疯狂地啃咬,如同野兽在啃噬着猎物。

  吻了一阵,见我不反抗也不迎合,他停了下来,曲折手指托起我的下颚,“怎么?不愿意?”

  他嘴角牵着那种玩味的笑意,似乎我只是他一件玩具,我的喜怒哀乐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情趣而已。

  我别过脸,不想看他这种表情。

  “你的演技,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听出他的嘲弄,我回之不屑的冷笑,“很抱歉,比起演技,我当然比不上你那个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情妇。你要是觉得我无趣,大可以回去找她慢慢玩儿。”

  他捏着下颚的力道重了许多,我以为他打算捏碎我的下颚骨,可几秒钟后,他忽然笑了,“演技不好没关系,这年头,只要肯脱,戏一样好看。”

  “你!”

  “你是打算自己脱呢,还是我帮你脱?”

  我低头,深呼吸几次,再抬眸时已是笑脸相迎,语气娇憨。“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如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捏捏我脸颊,不轻不重,力道拿捏的一如我儿时记忆中的宠溺。“你还是挺适合走演技派路线的。”

  “我走的是本色路线。”我是真的饿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呢。”

  “邢记的酱骨头,怎么样?”

  对于肉食动物的我,邢记的酱骨头一直是我的最爱。而景漠宇一向不大喜欢油腻的东西,每次都只点几个素菜吃,不紧不慢吃着,是不是用湿巾帮我擦擦满嘴满手的油腻。有一天,我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硬把一块骨髓塞到他嘴里,让他尝尝,结果,他竟然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时不时拉我出来吃,我吃肉,他食髓……

  好久没吃了,还真有点怀念那个香气四溢的味道。

  “好!”

  他笑了,帮我拉好凌乱的外衣。

  走出家门,我深刻体会到——这年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演技好,是多么重要。

51、番外之景漠宇

  在某酒店闪烁的牌匾下,景漠宇隔着透光率不足百分之一的车窗,看着对面一个中年男人与A市两位有名记者相谈甚欢走出门,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男人正是最近准备进军矿产业的赵老板的得力助手。

  司机马辉从驾驶位上回头,说了句:“景爷不让你插手这件事。”,之后屏气凝神等着他的开口。

  沉吟了片刻,景漠宇问:“矿山那边死了多少人?”

  “两个,是一对父子。”

  景漠宇重重揉眉。

  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不止一次劝过父亲,矿山一定要按图纸开采,安全防范措施不能轻视,可他根本不当回事,矿山那边的负责人仍旧没有一点安全防范意识,爆破点哪里方便选在哪里,现在果然又出事了。

  “家属想要多少钱?”他问。

  “没提钱,只说是要讨个公道。上面让我们一定把事情压下来。好在那对父子是外地来的,家里就一个老太太和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景爷已经让人把她们控制住了,暂时不会走漏风声。可要是……”老马满脸的忧心忡忡看着走远的记者。“要是真让这两个记者见到了家属,这个事儿恐怕捂不住了。”

  “控制?他又把人软禁了?”

  老马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景爷也是怕这个事情真的曝了光,国家万一派专案组下来查,恐怕会牵扯出以前的事情。”

  “这样就能捂住么?”

  或许黑道混的久了,他这个父亲总以为暴力和威胁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只要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可以一手遮天肆意妄为。殊不知现在世道已经变了,网络的触角遍布世界各地,自由言论的载体无处不在,再也没有人能遮天蔽日。

  他还记得前不久,中国科学院最年轻的一位院士,中国科学院院长未来的接班人,竟然在秦皇岛某酒店与小三偷情,被警察当场捉奸,一个帖子发出来,顿时轰动全国。科学院妄图把这个丑闻捂住,封了无数的转帖,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夜之间人尽皆知,让整个中国学术界都跟着颜面全无。

  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国家和政府都是丑闻频繁,他们这些地痞流氓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这样下去,景家早晚会走向末路。

  “我爸怎么交代的?”景漠宇问:“软禁她们一辈子?还是直接灭了口?”

  “他想先看看价钱能不能谈拢,谈不拢的话……”

  景漠宇无奈地靠在椅背上,他到底还要多少人的命来换他一世平安?!

  “我去见见死者家属。”他说。

  “景爷说过……”

  他不容反驳地命令:“开车。”

  车驶向郊区,没有了城市的灯光,黑夜就像一个漩涡,卷走了所有的光明和美好。

  僻静的弯路上,只有微弱的车灯孤独地亮着。

  景漠宇抚摸着手中的十字架……

  人命,在宗教信仰和国家法律中视为不可侵犯不可剥夺的东西,在他的父亲眼中,那不过是草芥,予取予夺。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景家无限风光,他从一个街头小混混,到今天拥有宝贵的矿山,拥有偌大个景天公司,A市从老到少提起景昊天三个字无不敬畏有加。

  而这些风光背后的代价,是多少仇恨和杀戮,他是亲眼看着亲生经历的。

  在他年幼的记忆中,他和妹妹几乎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看见有人多看他们一眼,都会马上避开。很多次他夜半从噩梦中惊醒慌忙跑去确认妹妹是否安全,她几乎每次都是抱着被子蜷缩着坐在床头的一角,半睡半醒。

  一见他进来,会立刻扑到他怀里,手死死搂着他的脖颈,不肯松开。他知道,她一定又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关在铁笼里,成群的野狗呲牙咧嘴狂吠着,急不可耐享受她的美味……

  搂着她柔软而颤抖的小身子,他给她讲美好的童话故事,哄着她睡觉。他的内心深处真的憎恶透了黑道的血腥和残忍,他恨不能毁了景家的一切,以换取他的妹妹平安长大!

  他十八岁那年,一颗子弹穿透他的胸膛,疼痛穿透了心窝,鲜血湿透他白色的衬衫,他抓着妹妹的手,交握的掌心间全是血腥的粘稠。

  他看见她在哭,看见她在喊,可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以为——这是景家的原罪,总有一个人要背负。他很庆幸这个背负的人是他,不是他天真可爱的妹妹。

  子弹是擦着心脏的边儿飞过去,他侥幸活下来。之后,他发誓绝对不会再走父亲的老路,绝对不让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活在对死亡和血腥的恐惧中。他考上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他在美国信奉了基督,他要为景家赎罪,他要让景家的每一分钱都赚的心安理得,不染罪恶。

  在美国学了最科学的经济理念与技术,他回了国,他以自己的方式管理景天,以自己的方式做生意。可在他父亲眼中,他始终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不敢做,不敢为,难成大事!

  那个霸气了一世的男人怎么会明白,他不是没有抱负,可他更希望父亲可以安享晚年,他最爱的宝贝妹妹可以平安快乐。

  ……

  车子停在一间破旧的村屋前,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走进灯火幽暗的旧屋,一个老实本分的打扮村妇枯坐在椅子上,鬓发全白。床上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小腹高高隆起。

  门打开的吱呀声惊扰了里面的人,白发的老人一见他进门,呆愣了一分钟,突然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失声痛哭。“你还我男人,你还我儿子……我不要钱,我就要你还我男人,还我丈夫……”

  他一动没动,也没有劝阻,由着她撕扯他的裤子,悲痛交加地哭泣。

  她抱着他的腿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反反复复都是这样一句话。“你还我儿子,还我丈夫……”

  床上的女人始终抱着臃肿的肚子,往被子里缩。

  老人哭得没有力气了,他才扶起她。“别忘了,你还有孙子,那是他们的血脉。”

  她立刻奔向床边,哆哆嗦嗦的单薄身体护住床上的女人。

  那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从亲身经历,却能深刻体会到那种愿意牺牲一切去维护的本能。

  ……

  回程的路上,他拨通了公安局政委余杰的电话,“……说话方便吗?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如果是你老爸的事,你不用说了,我帮不上忙。”

  “你知道了?”

  余杰的声音愤恨又无奈。“你真当我们吃干饭的呢?要不是上头有指示,我们早就去办事了。”

  “好久没聚了,出来喝两杯吧。”

  “……好吧。”

  ……

  一周后,景漠宇拿着五十万的大礼送走了两位记者。死者的家属也拿了“政府”的抚恤金,一再保证不再追究,只想回家好好养大孙子。

  家属一走,余杰当下对景漠宇撂了脸。“我要不是看在咱们兄弟一场,说什么都不会管这破事儿!”

  “我知道。”景漠宇拿了一把新车的钥匙,推到他面前。“上次姚叔那件事我还没好好谢谢你……这个,送给你的新‘人’吧,听说她最近缠着你要车呢。”

  余杰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身边永远是新人胜旧人。

  余杰看都没看一眼,冷声说:“你们景家现在也不缺钱,就缺德,让你老爸积点德吧!”

  “我这不是在积么?!对了,你们公安局缺不缺过节给民警发福利的钱?我资助点?”

  “得了,我们怕腥了手。”

  景漠宇笑笑,直接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放心吧,买车的钱是干净的,我在美国一分一分赚的,全是血汗钱。”

  余杰看看手里的车钥匙,叹了口气,“唉!你呀,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们景家的。”

  景漠宇摇头,“是这辈子欠的。”

  “你就给他们当牛做马吧……”

  “……”

  他们正聊着,老马带了人过来,附在他耳边说。“许小诺病发了,正送去医院,刘医生请示您的意思。”

  他明白刘医生的意思,许小诺的生与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他答应过会照顾她,保护她,陪伴她,直到她死为止……这半年来,他一直遵守诺言。

  “告诉刘医生,等我去签字……”

  老马打发人匆匆去了,景漠宇端着茶杯,轻轻吹散极品红茶的暖香,不紧不慢含了一口在口中。

  “许小诺?”一向耳贼的余杰挑眉,一脸的意兴盎然。“她现在跟你了?”

  “没有,帮她治治病,权当积德了。”

  “哦。”

  下定决心要喝了完一杯茶再去,到底没有喝完。

  他放下半杯茶,坐车到了医院。许小诺还躺在病床上,艰难地呼吸着氧气,眼睛始终盯着门口。见他进门,她忽然笑了,眼底全是心满意足的释然。

  他走到她床前,手背忽然一凉,她抓住了他的手,已经呼吸困难的唇艰难地开合,听不见声音,那三个字的口型,他看得出来。

  他淡淡点头,示意他懂了。

  她露出最后一个极美的微笑,手一点点无力,垂下……

  为了父亲,为了景家,他知道他必须狠下心,让这一切结束。可是病床上的女孩儿还那么年轻,和他的妹妹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单纯,一样的柔软,一样的无辜。

  只是因为爱他,只是为了帮他,到了将死之时也只想撑着最后一口气,为了对他说出一句“我爱你”。而他,竟残忍得期盼着她快点死去……

  有人将签字的单子递到他面前,他抬头,看着身边的刘医生。

  “景少,签个字吧……还有得救。”

  他接过了笔,签了字。

  他不爱她,不代表对她没有过“不忍”。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儿,他有过怜悯,有过感激,也有过感动……他真的希望可以保护她,直到无能为力。

  他明白这意味着未来将会有多少麻烦,可他无愧于心。

  后来,他的父亲不止一次质问过他。“你口口声声对她没有感情,为什么要护着她。”

  他很想反问,只是一个可怜得一无所有的女人,为什么非要她的命?

  他却忘了,女人是会变的,一个单纯柔软的女孩儿,在三年的病痛折磨中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越来越极端,他出于愧疚的宽容让她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她甚至把本该对他有恨和怨,都转嫁给了他的妻儿……

  他什么都可以宽容,可以原谅,但绝不原谅她伤害他的言言和他的骨肉……

  ……

  他和许小诺了断的那天,是个清晨,晚秋的晨风竟也冷得那般凛冽。

  他接到许小诺的电话,她说:“我在荟轩2001等你,九点还没见到你,你就等着在检察院见我吧。”

  她并不知道,接到电话的他正在驶往荟轩的路上,他看看时间,八点二十。

  挂了电话,他并没有打算让她等到九点,可是车快到荟轩时,他的私人手机又响起了。

  “老板,你要的东西,我们拿到了。”他认出电话里的声音是他前不久雇佣的私家侦探。

  “你们在哪?”

  “景天大厦。”

  电话里的人说了地点,他立刻让老马掉转了车头,驶向景天大厦。

  大厦的阴影下,他摇下车窗,看着从远处走近的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手不自觉握紧了手机,上面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逼近九点。

  两个人走近,拿了一个信封交给他。

  他打开,里面用透明的塑料袋包了两缕头发。一缕短发已参了大半的白发,另一缕是微卷的长发。

  “肯定是他们的吗?”他问。

  “我们办事绝对妥当。”

  他拿了支票递给他们。“这是一半,等我确认过之后,会给你们另一半。”

  “你放心,绝对不会错。”

  合上车窗,他扯下自己一缕头发,放进信封,又将握皱的信封贴身放好。“老马,先去血液中心。”

  途中,他又取出信封,从两缕头发中分别取出一半,收在钱包里,以备去别的城市复检。现在,他已经无法相信任何景家的人,除了他的言言。

  在血液中心的鉴定部门,他亲手将信封交给早已联系好的朋友,亲眼看着他按照程序送入检测实验室,还交代了他DNA鉴定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联系他,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见结果。

  处理完事情,他赶到荟轩,还差五分钟九点。下车前老马拦住他。“还是我去吧,别脏了你的手。”

  “去把监控录像全部关闭了,不要让任何人去二十楼。”

  九点整,他走进房门半启的2001号包房,回手关上房门。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浴室的灯亮着,里面散出暖暖的香气和暧昧的流水声。

  轻轻脱□上的外衣,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他解开衬衫的袖口,靠近浴室的同时,缓缓挽起……

  推门前,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一个淡定的声音:“漠宇,记得韩叔一句话——黑道是一条不归路,一步错,步步错,再难回头……”

  告诉他这句话的人,是他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曾是香港黑道风光一时的大佬,最终也落得背井离乡,故土难回的下场。

  他在美国偶然见见到他一次,他特别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摇摇头,就算前面是一条不归路,就算这是通往地狱之路,他也不会再让许小诺出现在言言的面前……

  言言会出现,他并不意外,老马失踪,他也不意外,因为许小诺已经疯了,什么都做的出来。

  让他意外的是,二十年的兄妹,几个月的夫妻,她……居然不相信他!

51、重逢【新版】

  时间,有时你以为它走的很慢,当闲来无事翻日历的时候,你或许会突然发现,两年时间不过是转瞬之间。

  两年后,又是初冬时节,天空一望无际的阴霾。

  我坐在病床前,轻轻用浸了温水的毛巾为文哲磊擦拭着手臂,他又瘦了很多,骨骼越发分明,因长期注射营养液,血管越发突出,一双手臂乍看上去像是枯柴一般。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但我还是不停地跟他说,医生说要多跟他说些开心的事情,才有可能唤醒他。

  所以我今天特意来告诉他一个开心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眼睛酸楚地疼痛,我用手背蹭了蹭,缓了几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爸爸病倒了,骨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肝脏,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半年,做手术的意义不大……”

  又停了很久,“我没告诉他,我希望他最后的半年能活得开心点。”

  “这一次,我真的救不了他了,也没人救得了他。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是不是真的人在做,天在看……”

  “景天今年又亏损了几千万……银行一直在催,股东们都建议我停了那个新能源项目……就连齐霖也劝我停了那个项目。可我不会停,因为这是唯一的希望……”

  “我已经找了Bill注资合作,资金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决定卖了红土山的镍矿。”

  所有的股东一致反对,他们说:卖了红土山,等于卖了爸爸毕生的心血,卖了景天的根基。可我还是坚持要卖,不是因为景天真的撑不下去,也不是因为红土山埋藏了太多的罪孽,而是红土山的矿产越来越难开采,金属含量也越来越低。

  卖了红土山来挽救景天,这是爸爸最后的决定,但我怕那些股东扰了爸爸养病,所以把这个“恶名”一力承担下来。

  ……

  卖红土山的那天,薄雨霏霏,天色一片孤寂的深蓝,渲染得这个清晨如傍晚一般浓墨重彩。

  我没有想到——景漠宇回来了。他变了很多,比过去更冷漠,更沉静。

  两年后的重逢,应是最感人的一刻。然而,我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微雨夹着初雪,落在我们中间,我与他仿佛千山万水,再无法靠近彼此。

  视线短暂的交汇,只有一秒而已,却像比七百二十四天更久。

  彼此擦肩而过,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也许,是过去的话说的太多,以至于我此刻面对他,竟想不出还能再说些什么!

  于是,我们选择各自走各自的路。

  车子启动了,车轮将一地洁白的雪花碾泥泞,四处飞溅。我最后看了一眼倒后镜里的景漠宇,他竟然还站在原地,只是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爸爸打来的,问我拍卖的结果怎么样。我舒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来十分愉悦:“三亿,比我们预想的高很多。还了银行贷款和利息,足够新项目的启动资金了。”

  “是谁买的?”

  “景漠宇!”我本不想告诉他,怕景漠宇的出现会勾起他的感伤,对他病情不利。可是拍卖红土山如今是A市最热点的新闻,即使我不说,他也很快会知道。

  “他回来了,你见到他了吗?”爸爸的声音有点急切。

  “嗯,见到了。他很好,意气风发!”

  “……让他有空回来坐坐吧。”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要是他愿意的话。”

  “嗯。”我还能说什么,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唯一的期盼,近乎于卑微。

  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没有多少时间去期盼,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不能让他留下遗憾。

  ……

  我和一向难缠的Bill讨论了一个下午的合同,勉强算是达成了初步合作共识,但是具体的合作细节,还要再进一步讨论。

  讨论的基本差不多了,我收拾好文件,“Bill,这两天我会让助理草拟一份合作协议给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希望能尽快签约,项目早点启动。”

  “好!”Bill一口答应,看看手表,“晚上有空吗?不如一起吃晚饭,再详细讨论一下细节问题。”

  按道理说,合作伙伴吃吃饭,聊聊天,可以让合作更愉快,更顺利。可是Bill看我的眼神似乎总表达出一种超越合作伙伴的关系,这让我和他的每一次单独相处,都要心存警惕,特别是晚上。

  “很抱歉,我晚上和朋友有约,改天吧,改天我请您。”

  “朋友?齐公子?”Bill用不太地道的中文说。

  “呃……是。”

  “那好,祝你们玩得愉快。”Bill很有绅士风度地与我告别,虽然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教育的我一向不认为男人在女人脸上亲一下,算是绅士礼仪。

  刚打发走了Bill,齐霖又来凑热闹,跑来要我陪他参加朋友聚会,还口口声声没有找到女伴。

  “我们齐大帅哥身边还没女伴的时候?开什么玩笑?!”

  齐霖理所当然回答:“出了点意外,约好的美女放我鸽子了,我才来找你江湖救急,你不是这么不讲义气,这点小忙都不帮吧?”

  “帮忙可以,老规矩,不喝酒,不能超过十点回家。”

  “没问题。”他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职业套装,“不过,穿什么衣服要听我的。走吧,我先给你买套衣服。”

  本以为正值冬季,齐霖不能给我选什么坦胸露背的裙子,我才答应让他买衣服。谁知他的品味还是那么低俗,冬装竟然也给我选了件节省料子的,衣服紧紧贴合着身体,好像生怕多加一寸布料会不赚钱一样。

  胸前的两颗扣子,绷得紧紧的,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崩开。我真怀疑他在意大利到底学的什么艺术,该不是某种行为艺术吧。

  “有没有大一码的?”我问售货员。

  “尺寸刚刚好,就这件了。”不等我提反对意见,齐大少直接刷卡付款了。“言言,相信我的眼光,你很快就会感激我帮你选的这件衣服。”

  感激?!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我跟着齐霖走进包房,看见端坐在主位的景漠宇,我才明白齐霖为什么要我做女伴,还这么殷勤地为我选衣服。敢情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聚会该是为景漠宇接风,所以在座的大半都是景漠宇的朋友,自然也都认识我。所以一见我和齐霖双双进门,他们的表情刹那间丰富多彩,有几个人往景漠宇的脸上瞄,偏偏景漠宇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好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呃,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有了任何关系。

  齐霖毫不避讳把僵硬的我拉到景漠宇对面的空座位前,殷勤地帮我脱□上的外衣,然后双手搭着我的肩膀,将我按在了座位上。我无意间看向景漠宇的方向,正好撞见他一扫而过的视线。

  来不及捕捉到他的任何情绪,他已低下头,看菜单。

  菜单一页页从前翻到后,又一页页从后翻到前,景漠宇竟然一个菜都没点出来,服务生耐心守在旁边不敢多言,齐霖可没那么好的耐性,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菜单。

  “点了这么久都点不出来,是不是吃西餐吃惯了,不知道中餐什么味道了?还是我来点吧。”说着,齐霖翻到一页,拿着菜单问我。“这个,鸡汤鲜烧芦笋,翡翠彩蔬卷,很不错,肯定合你的口味。”

  我坐直,刻意与有意无意靠近的齐霖拉开点距离。“嗯,你随便点吧,我都喜欢。”

  “我点的你都喜欢……”齐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意思听来却大不相同。我低头喝茶,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齐霖一口气给我点了一桌子的素菜。

  景漠宇淡然一笑,依旧颠倒众生。“两年不见,齐少的口味清淡了不少。”

  “人都是会变的……”

  景漠宇看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果不其然。这些酒量都不差的男人久别重逢,喝酒就像喝水,一杯接一杯干,不知不觉几瓶烈酒见了底。

  包厢里的烟酒气越来越浓,再加上我身上的衣服勒得我有些呼吸困难。于是我借口去洗手间,溜出去透风。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我闭着眼睛倚在沙发上,微凉的空气吹透了身上的衣服,丝丝肌肤里钻。有点受不了冷,我起身准备回包房,一转身,意外地看见景漠宇站在我身后。

  一时受惊过度,我愣了愣,竟忘了该说点什么。

  他嘲弄地勾勾唇角。“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干笑两声,我找了个自以为不错的开场白。“好久没见了!”

  他看了我一眼。“我们上午刚见过。”

  “……”

  他还是没变,总能让我无言以对。

  “恭喜你拿到红土山的开采权。哦,对了……”我终于想起了一个话题,“需要办理什么更名手续,你找金助理就行,爸爸已经委托他全权处理。”

  “嗯,我知道,下午时他来找过我,把合同交给我了。”

  “哦,那就好!”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还站在原地。想说的话在嗓子里几度徘徊,却不知怎么说出口,景漠宇似乎看出来了,问:“有什么话,直说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里好像有这些许的期待。

  “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回景家看看爸爸?这两年,他挺惦记你的……”

  提起爸爸,他的眸光暗了暗,“等我有空,我会回去的。”

  我自然听得出这是敷衍,知道多说无益了。“嗯,好吧。”

  景漠宇刚要开口,却被齐霖的叫嚷声打断。“言言……喔!你们兄妹在聊天啊,那我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齐霖,我有点累了,你送我回家吧。”

  “现在?!……哦,好!”

  回家的路上,我问齐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今晚有景漠宇?”

  “告诉你,你还会来吗?”

  “……”

  “怎么?还是不能原谅他?”

  我摇摇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从来就没怪过他。齐霖,你知道么,爱的反义词并不是恨,是淡然,因为有恨就代表还有爱。我和景漠宇已经过去了,没有爱,又何谈恨……”

  齐霖笑着瞟我一眼,“你要是真对他一点感情都没剩,那不如成全了我这么多年的苦守,嫁给我吧。”

  “苦守?前几天我还看见你和一个美女又搂又抱,如果这是‘苦守’,我看你巴不得苦守一辈子。”

  “言言,还是你了解我!”

  ……

  之后的两天,因为红土山的转让手续复杂,很多时候需要我出面配合,所以我经常看见景漠宇,但我从未跟他再多说一句话,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我就会离开。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就算离婚,我们也毕竟做过兄妹,总不至于形同陌路。可我真的害怕,怕见面多了,说话多了,我会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想起他离开时,我从思念的痛苦中熬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只好远远躲开他,把他隔离在我的世界之外。

  我以为我躲得够远了,他也应该看出我的意图,不再强求。没想到,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日,我正和Bill相谈甚欢,突然接到景漠宇秘书的电话,她告诉我,景漠宇在“荟轩”私人会所预定了VIP包房,请我吃饭。还特意强调景漠宇只定了两个人的位置,好像我会带别人去看热闹一样。

  在商场里逛了很久,选了一套看上去相对符合他口味的衣服,又做了个头发,化了个淡妆,我在镜子里仔细照了照,确定昨晚失眠的痕迹被掩盖的很好,我才赶去“荟轩”。

  一路跟在迎宾美女身后绕过大厅,经过水廊,我来到景漠宇预定的包房前。轻轻敲了两声房门,迎宾才为我推开。

  “景**,请!”

  “谢谢!”

  霏霏的阴雨,紫檀色调的装饰,景漠宇侧身立于半启的窗前,半搭在大理石窗台的手指间夹着半支燃着的烟,渺渺烟气,被寒气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在我的记忆中,他从不吸烟。

  见我进门,他掐灭半支烟,轻轻关上窗子,眉宇间的情绪比以前掩藏得更深,一丝喜怒哀乐的痕迹都无法捕捉。所以我根本没想到他约我到这个地方别有所图,更想不到他会趁我喝醉,直接把我抱上床。我还一心想着借这个机会劝她回家看看,是以特别主动地跟他把举杯把盏,有来有往。

  后来,我醉了,脑子里混混沌沌。他坐到我身边,深潭般幽远的气息混着白兰地的浓烈拂过我的鼻端,那是最蛊惑我的味道,我真的醉了——被他的味道醉了。

  “最近爸爸身体不好,经常念叨你……”我恳切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心只想他回家,却忘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眼神对男人是一种怎么样的蛊惑。

  “是么?”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听不出情绪。

  “他很想你……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在他心里你始终是他儿子。”

  他沉默,低头看着酒杯中的液体。

  “爸爸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还想把景家的家业全都交给你……前几天他病倒了,出急救室精神恍惚时,不停喊你的名字……”想起爸爸走出急救室时苍白的脸和环顾四周后目光中的失落,我的声音几近哀求地哽咽。“……你,回家看看他吧!”

  “回家?”他手缓缓伸向我,冰凉指尖触及我滚烫的眼泪,“你是在求我回家吗?言言?”

  我点头,“是,算我求你。”

  他勾唇,牵出一抹我读不懂的笑,手轻轻拂过的脸颊,眉眼,还有鬓角的碎发,“好……那我想要的呢?”

  我一时怔住了。等到他把我抱上床,我才意识到情势不妙。我撑着发软的身子连连向后退,他却捉着我的双腿将我拖回来,按在床上。

  “景漠宇,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有些慌了。

  他一颗颗解开衣扣,“我说过,我失去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拿回来,你还记得么?”

52、

       他一颗颗解开衣扣,“我说过,我失去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拿回来,你还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两年来这句阴寒的对白是我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梦里的我会在他的逼近中不断后退,可惊醒之后,独坐在黑暗中,又并没有噩梦惊醒的庆幸,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滋味挥之不去。

    或许是噩梦做的太多,或许是酒精麻痹了我的惊惧,这一刻我反倒平静了。“我记得,我还记得很多事……”

    我记得才叔告诉我,他去了美国,和他随行的还有许小诺时,我是如何的哭泣;

    我记得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我要尽可能避免情绪波动,爱和恨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我是如何笑出来。

    我还记得这七百二十四天,我是如何逼自己面对没有他的生活;

    可是他似乎已经忘了很多事。

    景漠宇脱下自己的上衣,又用蛮力扯我身上的绒线针织衫,衣领深深勒在后颈上,丝丝痛楚。

    自知自己今天在劫难逃,也不想做无用的反抗,我抓住他的手,平缓了一下紧绷的呼吸。“我自己来!”

    他微怔,停下动作。

    带着些许怨恨和认命,我在他面前一件件脱□上的衣物,他一直耐心看着,等着,直到文胸的肩带从我的肩头滑落,他突然伸手将我紧紧揽入怀中。

    就像野兽扑向他等待已久的猎物……

    我静静让他抱着,静静开口。“你想要的,我可以全部还给你……只要你答应回景家。”

    他抱着我的手一顿,松开。“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让我回景家?”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让他听清楚:“如果你答应,我明天就把景天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你……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算毁了景家的一切,也不会让你得到。”

    “你以为我现在还在乎一个区区的景天公司?”

    我浅浅微笑。“你不在乎,那你为什么要花三亿买回矿山?你明知道它不值这个价。别告诉我,你们吴家的钱太多,没地方花了,想要支持国内的矿产事业!”

    相识二十年,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他说过要拿回他失去的,就一定会做到,不论他想不想要,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你,你信吗?”他一点点靠近我,一只手捉住我掩在胸前的手,轻轻抚弄我的指尖。

    来不及思考信与不信的问题,我只觉骤然的麻痹感自相触的指尖传入心口,心口随即阵阵刺痛,我的呼吸急促不稳,很像心脏病发作的前兆,又像是压抑已久的情感突然爆发的前兆。

    不论是哪一种前兆,结果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迅速抽回手,身体也本能地向后缩了缩。他又靠近,唇的温软落在我耳唇处,我完全是反射性地扭过脸,躲避他的挑~逗。

    看出我的逃避,景漠宇捉着我的双手手腕,合并在头顶上方,用一只手按住。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他的掌心敷在我起伏不定的小腹上,我本能的战栗在他半倾的身下一览无遗。

    “你说我怕什么?”我发自内心地对他说:“你哪次不是弄的我生不如死!”

    “你是在埋怨我不够温柔吗?”

    “我……”

    他垂首,啜着我胸前粉红色的红晕,久未经人事的身体哪承受得住这样直接的刺激,我全身触电般紧缩,所有反驳讽刺的话都被抛诸脑后,嗓子里含糊着轻吟。

    湿润的吸吮和牙齿的撕磨更加深切地刺激着小巧的敏感,尖锐的快感让欲求不满的空虚席卷而来,我纠结着,抗拒着,也迎合着…….

    看出我的迷失,他解开自己的腰带,脱下自己的裤子。又像是拆着礼品包装一样,娴熟而优雅地剥落我身上仅存的遮掩。

    其实他这个时候要我,我根本无力反抗了,可他似乎并不急于占有我的身体,只是以眸光扫遍我的身体,修长的手指顺着灼烧的目光一路向下,越过每一处不平和幽暗,最终落在我的双腿之间,温润的手指落在柔软灼烫的**,一片清凉的摩挲。

    纤长的指尖探如微湿的深处,我试图抗拒,可惜因为双手被缚,双腿也被他的腿压住,无谓的反抗非但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反倒像变换着姿势迎合着他的抚摸,让他摸得更彻底,更通透。

    他笑着松开固定我手腕的右手,我想去推他,指尖落在他光洁又滚烫的肌肤上,混着酒精的血液猛冲向心口,我的手生生僵在他的心口。

    “言言,你还是那么解风情……”

    我狠狠瞪他,“难怪一见面就想把我弄**,敢情是你那个柔情似水的小情人口味太轻,让你垂涎起风情的滋味。”

    “你!”无言以对,他反倒索性不回答,直接用吻堵住我的嘴,唇纠缠得发痛,熟悉的气息从唇齿间充斥遍所有的感官。虽然沁了白兰地的清冽,却还是我记忆中最熟悉,最安稳的气息,会让人迷失的气息。

    我几乎沉浸在那消魂的感觉中,不由自主挺起身体,迎着他急促的呼吸,将身体送至他的怀抱。就在他的舌尖找到机会探索而入时,心口剧烈的痛楚让我陡然清醒,我用尽全力推他,可他的力道太大,怀抱纹丝不动禁锢着我,我一狠心,牙齿一合,咬下去……

    **立刻变得野性和血腥……

    他拭去拭残留在嘴边的血,眼神也变得沉寂。“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抗拒他的吻,但脑中忽然出现一句在电影里看到的对白,脱口而出。“女人的吻只留给她们喜欢,并且愿意给的男人……”

    他染血的嘴角噙出极冷的笑意。“你的吻想留给谁?是那个在病床上昏迷了两年的文哲磊,还是那个不遗余力帮你挽救景天的Bill?”

    “无论是谁,都与你无关!”

    仅剩的自控力被我刺激的一丝不剩,他不顾我的抗拒,扳着我的双膝,分开我的腿。

    之后,他箍住我的腰,用力一拉,早已被前奏激起的火热狠狠前挺,直直挺入我的深处。

    所有的冷淡都在身体密不可分的撞击中溃不成军,快感汹涌得让我无法承受……

    我咬紧唇,不想让兴奋的呻~吟出口,可那熟悉又陌生的充盈感,让我浅浅的轻哼从嗓子深处溢出,细微听上去柔软得可以化成水。他的鼻息中也传来兴奋的低喘,随着身体的律动,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紊乱。

    压抑已久的宣泄和销魂蚀骨的欢~情也让他无法冷静,他含着我的耳唇,迷乱中喃喃低语:“言言,我是真的想念你的味道,每晚都在想……”

    我扭过脸,看向别处。

    紫檀色的厚重窗帘严严实实合着,看不见外面的景致,只有一缕血红色的光从窗帘的间隙中射进来,应是晚霞漫天的时候。

    厚重的窗帘直拖至地,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我却知道天色尚早,这一夜将会无比漫长

    这一夜,真的很漫长。

    在床上结束之后,他又把我抱进了浴室。滚烫的水滴冲刷着被激~情撞击得充血红肿的**,已经很痛,他却还不肯罢休,将我按在浴室的墙壁上,继续无度的索求,好像就是为了把我往“生不如死”折磨……

    也不知是几点,我已昏昏睡睡不知次,他才放过我,附在我耳边说“言言,我很想你”

    我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用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答:“景漠宇,你想要的,我满足你了,我想要的呢?”

    他伏在我的颈窝里,沉沉地呼吸。“他的病是不是很重?”

    “骨癌晚期,还能活几个月……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猛然抬头,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紧扣着我的手指在不断握紧。

    “我只想他走的安心……”

    他什么都没说,披了衣服走出卧室。

    我太累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清晨醒来时,我推开卧室的门,看见他站在窗边吸烟,冷风从半启的窗子吹进来,能冻死人的寒冷。

    我走到窗边,关严窗,语气的温度与室内温度差不多。“我没有肺病,受得了烟味儿。”

    他看我一眼,掐灭了手中快要燃灭的烟。“走吧。”

    “去哪?”

    “回家。”

    景漠宇的车驶至别墅的大门外,守门的保镖一看见景漠宇,立刻满面惊喜打开门。“景少爷,您回来了?!”

    他点头示意,让自己将车开进去。

    车停在门前,他正欲下车,有些不放心的我拉住他:“爸爸的身体受不了刺激,你千万别刺激他。”

    “你放心,我保证会让你满意,不过”他回身,一把搂住我的腰,逼得我不得不贴在他怀中,仰视他的脸。“不知道你会不会让我也满意呢?”

    “你放心,你演好你的角色,我自然会演好我的角色!”

    “好!那我拭目以待了!”

    刻意挽着景漠宇的手进门时,爸爸正在喝水,他抬头,手中的杯子从他手中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跌得粉身碎骨。

    “漠宇”

    他双臂撑着沙发的扶手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爸!”

    我还没来得及迈步,景漠宇已冲过去扶住他早已不再高大健硕的身躯。“爸”

    这一声呼唤,让刚强了一辈子的老爸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指抚上景漠宇的脸颊,“漠宇,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爸爸点点头。“是啊,你该早点回来,言言一直在等你”

    他转过脸,看我一眼,我回之最嘲讽的冷笑。爸爸以为我在等他,其实,从我放手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让他走出我的生活。

    无言,我半跪在地上,拾起一地玻璃碎片。有些事,有些东西,就像那杯子,碎了就是碎了,无法再弥补,更无法再还原。

    爸爸看着他,灰白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他曾经的儿子,二十五年来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去养。

    现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这份父子之情,有多少是爱,多少是恨,多少是悔,多少是怨——

53、

     现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这份父子之情,有多少是爱,多少是恨,多少是悔,多少是怨。

    但我看得出,爸爸愈加苍老的眼角眉梢,惦念有增无减。不论经历什么,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是不会改变的。

    …………

    景漠宇俯身蹲在我的身边拉开我的手,指尖温柔,声音更温柔,“我来吧,别划伤了你的手……”

    “不用……”我下意识抽手,抬头迎上爸爸欣喜的探索,硬生生把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回了景漠宇一个更温柔的恬笑。“嗯,你也小心点。”

    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碎片,景漠宇又端了杯水递到爸爸手边,扶着他微抖的手喂他喝了几口水,将一个至情至孝的“好儿子”演绎的淋漓尽致。我甚至有种错觉,过去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我们没有结过婚,许小诺,文哲磊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过吴家,他还是景漠宇,还是爸爸的孝顺儿子,最疼我的哥哥。

    “漠宇,”爸爸的语气很轻,但充满浓重的感情。“这两年,在吴家过的好吗?”

    “嗯,还好。”他靠近我身边,一只手自然而然扣住我的五指,“只是在新环境,有很多东西要适应。”

    “我听说,吴氏这两年的人事变动很大……”爸爸试探着问。

    吴氏总公司这场人事变动,堪称一场惊天动地的权位大洗牌。很多知情人都说吴瑾珉有意让亲生儿子入主吴氏,遭到许多元老的反对,以至吴氏内部失和。也有人说,这次吴瑾珉不惜一切代价扶一些新人上位,目的是为了清除弟弟在吴氏的势力,以巩固亲生儿子的地位。

    至于真相如何,只有吴家的人真正清楚。

    “只是一些适当的人事调整,现在的形势已经稳定了。吴氏几个重要的项目都交给我负责了。”

    “那就好。”爸爸十分欣慰点了点头。看出景漠宇对这件事不愿深谈,他也没有多问,“你这次回来A市,是为了什么谈项目吗?”

    景漠宇淡淡笑笑,在爸爸的注视下,刻意搂着我有些僵硬的肩膀,垂眸望向我,眼底的笑意溺死人的柔情似水,看得我手心直冒冷汗。

    怕他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我急忙替他回答。“哥听说你病了,专程回来看你的。”

    “看我?”

    “嗯,”在我眼神的暗示下,景漠宇接下后面的话:“我几天前在报纸上看到景天拍卖矿山的消息,才知道你病了,景天也遇到了财务难关……不论如何,你和言言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说着,他从文件包里取出红土山开采权的相关文件,交到爸爸手中。“红土山的开采权我给你买回来了,这是我们景家的,我绝对不会让他落在别人手中。”

    “漠宇——”爸爸看着手中的文件,眼底又湿润了。“我真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还……”

    景漠宇沉吟了一下,才开口。“爸,你没有做错。我已经暗中调查出当年指使绑匪绑架我的人——是我二叔,让绑匪撕票的也是他。如果,当前你将我还回吴家,我不可能活到今天。”

    “……”爸爸惊愕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景漠宇,似乎无法相信他说的话。

    如果是两年前听到这样的真相,我可能也无法相信权势和金钱可以将人性摧毁的如此彻底,可现在,见惯了太多生意场上的无情无义,对于这样的成者为王的争权夺势,我只是觉得心寒,也深刻地体会到景漠宇比两年前更深切的冷酷阴沉因何而来。

    景漠宇说:“对不起!我不该怪你,更不该离开你和言言。爸,我想回景家——”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的全身一颤,仓皇得想要抽回手,他却扣得更紧。“我想和言言复婚。”

    复婚?!我完全懵了。

    他为什么要复婚?

    为了拿回景天的继承权,拿回他失去的?还是为了扮演好一个孝顺儿子的角色?亦或是,他为了报复我和文哲磊的那一段“背叛”?

    可他要达到这些目的,有更好的方式,为什么选择跟我复婚?

    脑中又闪过昨晚发生的一幕,他从背后抱着我,深深吻着我的颈窝,对我说:“我很想你。”

    难道,他对我还有眷恋……

    一念之间,我的指尖骤然冰凉,所有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心口,保护那个被他伤得功能不全的心脏。

    我记得某位至今昏迷不醒的心内专家说过,人在害怕的时候,会有这种生理反应,而这种反应无疑对心脏造成了超负荷的压力。

    我是真的怕了,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欺骗,害怕我又会迷失自己,再次踏上爱他的绝路……

    “你们要复婚?!”爸爸惊喜地看着我,向我求证。

    我刚想反驳,景漠宇抢先说:“是,言言已经同意跟我复婚了。”

    听到这个答案,爸爸脸上难掩的惊喜,但惊喜中也透着几分不安的顾虑,景漠宇岂会不知爸爸在顾虑什么,立刻打消他的顾虑:“爸,我知道我以前不懂感情,伤害过言言……离婚这两年,我想通了很多……”

    “言言说的对,我们的婚姻太仓促了,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只为负责任就下定决心要跟她过一辈子。我尽力做一个好丈夫,我以为我该做的都做了,却不知道言言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以至她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爸,我是真心爱她,我不想失去她。”

    我明知他这番话是在骗爸爸,可看见爸爸感动得热泪盈眶,干枯的大手抓着我的手腕不住颤抖,我一点都不想拆穿他的谎言。

    只要爸爸安心,不管景漠宇出于什么目的,不管结果会如何,我都愿意陪着他把这场戏演下去。

    与景漠宇聊了很久,爸爸有些累了。我喂他吃了些药,哄着他安然睡着,他的睡容许久没有过的宁静祥和。

    我为他掖严实被子,走出房间。

    不用面对爸爸,我收起脸上强装的笑意,拿出电话打回公司,询问助理Bill对新拟定的合同有什么意见。

    助理说Bill还是对其中一个条款有疑议,想约我见面详谈。

    “嗯,我知道了。”一想到又要和别有所图的Bill周旋一番,我烦躁地揉着眉心,“时间地点定了吗?”

    “今晚,”助理迟疑着说了地点。“他一定要在PASSION PUB。”

    “PASSION ?!”

    虽说也有不少男人喜欢在那种地方谈生意,可是,景漠宇曾经的所作所为让我对PASSION PUB存有根深蒂固的偏见,总觉得带女人去那种地方的男人全都没安好心。

    助理听出我的质疑,赶紧说:“呃,我帮您推了。”

    “不用。今晚六点,我会准时到PASSION。”

    景漠宇正准备下楼的步伐停下,侧身看着我,神色间的不悦也明显表露出对PASSION PUB根深蒂固的偏见。“他约你去PASSION ?”

    我挂断电话,若无其事从他身侧绕过去。“和你有关系吗?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哥!”

    “我记得,你已经在爸爸面前答应跟我复婚了。”

    “复婚?别说你连我演戏都看不出来?”我嘲弄地勾勾嘴角:“说真的,你的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好,这个孝顺儿子的表演得相当精彩,都可以去争夺金马影帝了。”

    “如果我说……我不是在演戏呢?”

    如果不是昨晚他逼我跟他上~床,我或许会信。现如今,我只回眸,对他灿然一笑。“哥,在我面前就别再演戏了。你骗得了爸爸,骗不了我……”

    “是么?”他忽然笑了,在玉妈和才叔的侧目下,抚了抚我额前的碎发,在我额心印上一吻。然后,将我拖回原本属于我们的房间,抵在生硬的墙壁上。

    我无路可逃,只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任由他落在我额心的吻一路向下,炽热的手指沿着我的衣襟向上摸索,指尖过处,惊起我难以抑制的战栗,我咬紧牙关,没有躲避。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顺从,他垂首,放肆的唇齿在我的颈窝疯狂地啃咬,如同野兽在啃噬着猎物。

    吻了一阵,见我不反抗也不迎合,他停了下来,曲折手指托起我的下颚,“怎么?不愿意?”

    他嘴角牵着那种玩味的笑意,似乎我只是他一件玩具,我的喜怒哀乐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情趣而已。

    我别过脸,不想看他这种表情。

    “你的演技,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听出他的嘲弄,我回之不屑的冷笑,“很抱歉,比起演技,我当然比不上你那个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情妇。你要是觉得我无趣,大可以回去找她慢慢玩儿。”

    他捏着下颚的力道重了许多,我以为他打算捏碎我的下颚骨,可几秒钟后,他忽然又笑了,“演技不好没关系,这年头,只要肯脱,戏一样好看。”

    “你!”

    “你是打算自己脱呢,还是我帮你脱?”

    我低头,深呼吸几次,再抬眸时已是笑脸相迎,语气娇憨。“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如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捏捏我脸颊,不轻不重,力道拿捏的一如我儿时记忆中的宠溺。“你还是挺适合走演技派路线的。”

    “我走的是本色路线。”我是真的饿了,昨晚什么都没吃,让他往生不如死里折腾,早已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们去吃点什么呢。”我问。

    “邢记的酱骨头,怎么样?”

    对于肉食动物的我,邢记的酱骨头一直是我的最爱。而景漠宇一向不大喜欢油腻的东西,每次都只点几个素菜吃,不紧不慢吃着,时不时用湿巾帮我擦擦满嘴满手的油腻。有一天,我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硬把一块骨髓塞到他嘴里,让他尝尝,结果,他竟然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时不时拉我出来吃,我吃肉,他食髓……

    整整吃了两年素食的我,还真有点怀念那个香气四溢的味道。

    “好!”

    他笑了,帮我拉好凌乱的外衣。

    走出家门,我深刻体会到——这年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演技好,是多么重要!

    …………

    多年未来邢记,这间百年老字号一点都没变,还是略显陈旧的桌椅,还是弥漫着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54、

多年未来邢记,这间百年老字号一点都没变,还是略显拮据的店面,陈旧的桌椅,还是弥漫着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香。老板娘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见我和景漠宇进门,特意把刚要入座的两位客人请去别桌,靠窗的位置留给我们。因为店里的窗子正对着我和景漠宇以前就读的小学,我们每次来吃饭,一定会选这个位置,一边吃一边回味着那段最纯真的时光。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空旷的操场上只有孤零零的几棵大树。

  雨雪过后,雾霾散尽,天空少见的澄澈碧蓝。我渀佛看见一个粉嫩的小女孩儿在一株小树下发呆,眼神幽幽地望着正走进酱骨店的一对母女。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刚好经过,在她身边站了很久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于是用力摇了一下小树的树干,薄雪从枝桠上纷纷而下,落了树下的小女孩儿身上。

  雪花融化在她脸上,冰凉入骨,惊扰了她。她大怒,回头刚要骂人,一见少年神采飞扬的笑意,怒瞪的眉眼立马弯了下来,蹭到他身边。“哥,你又欺负人家!”

  他笑而不语,轻轻拂去她发上的雪花,又拭去她脸颊上的水滴。旁边很多小女生经过,投来各种情绪的注目,她什么都看不到,眼中只有被骄阳镶嵌了金色光环的他。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他问。

  她眨眨眼,指了指对面的邢记酱骨店。“那个,好像很好吃!”

  …………

  我用力眨眨干涩的眼,才发现操场上的小树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树下也再没有围绕着金色光环的少年,有的只是空寂的操场。

  时空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我真想回到过去,告诉那时的我——“真正的幸福,是一辈子只做他捧着手心里的妹妹。坚持着属于自己的感情,那叫做执着,坚持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感情,那叫做执迷不悟,到头来,伤了自己,更伤了对方……”

  也不知失神了多久,我回过神时,面前的筷子、塑料手套、盛骨头的瓷碗已整整齐齐摆在我面前,茶杯里也倒满了热茶,是我曾经的最爱——消脂减肥的铁观音。

  我端起茶杯晃了晃,茶香入鼻,心脏已被刺激得丝丝抽痛,这杯茶喝进去,心跳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服务生刚好经过,我叫住她。“麻烦你,给我换杯白开水。”

  景漠宇只看了我一眼,估计以为我在故意践踏他的心意,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解释。

  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酱骨头端上来,饿得快要断气的我马上挑了块最大的往嘴里塞。酱香味分明没有变,可油腻的肉香却再勾不起我的食欲,我勉强吃了几口,便有些反胃,又坚持吃了几口,再难下咽了……

  原来时间会改变许多东西,包括喜好。

  景漠宇见我放下啃了一半的酱骨,改吃素菜,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今天的酱骨不好吃吗?”

  “不是,是我的喜好变了……”我不想看他的反应,转过脸又看向对面的操场。“哥,我现在已经喜欢上清淡的食物,喜欢上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喜欢上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儿……”

  他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碎,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掌心渗出,染红了破碎的玻璃。

  “你……”

  见我大惊失色,他又用力握住手,将嵌在掌心的玻璃碎片深深握紧血肉里。

  “你!”我急忙去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他嘴角的笑意极冷,“你不是喜欢闻消毒水的味道么?”

  痛极生恨,我对他大喊:“我要是喜欢停尸间的味道,你是不是马上去死?!”

  “我会先把文哲磊送进去。”

  “……”我张开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站在急诊室的角落,我背倚着墙壁,静静看着医生为他一片片从血肉模糊的掌心里取出玻璃碎片,镊子的每一次的深入,都像直刺进我的心脏。

  按着心口逃出急诊室,我扶着墙壁深深吸气,吸进的全都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如果他的目的是让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那么,他成功了!

  手机响了好多声,我才听见,烦躁地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文哲磊的主治医生打来的。“景**,文哲磊的家属来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他醒了吗?!”

  “没有。他的家属说要转去别的医院治疗。”

  这间医院已经是最好的了,而且经过两年的治疗,文哲磊的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为什么要转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通知你有时间来医院结一下账,把剩余的住院抵押金取回去。”

  “嗯,好的。谢谢你,刘医生。”

  挂断电话,我马上又拨通文阿姨的电话,她的手机关了机……

  这两年,文阿姨虽然对我很排斥,可因为承受不了高额的医药费,迫于无奈接受了我出钱给他治疗。现在文哲磊的病情明显有了好转,她为什么突然给他转院,而且这么匆忙,连我都不告诉。

  难道……有人逼她?而在这个时候逼她的人,只有一个。

  “怎么样?消毒水的味道好闻吗?”景漠宇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又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好情绪才回头。“文哲磊转院了,你知道吗?”

  他的沉默印证了我的猜测。

  “是你逼文阿姨这么做的?”

  “我没有逼她,我只是让人给她一大笔钱,让她带文哲磊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景漠宇也变了,说话的语气变了,连眼神都变得阴蛰,我几乎无法把他和景漠宇三个字联想到一起。

  “为什么?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到底是多深切的恨,会让他变得如此冷酷。

  “因为……”他走近我,在与我近在咫尺的前方垂下脸,眼神中张扬着赤~裸裸的占有欲。“我不想你再被利用。”

  “我还有利用价值吗?爸爸病了,景天如今负债累累,我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怕人利用的?”

  “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这四个字,搅乱了我所有的理智,让我有种深陷梦魇的无助,不禁惶然退后。

  他看着我的反应,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

  …………

  回程的路上,我的脑子里始终一团的乱,耳边始终环绕着他那句“你还有我……”,我原来以为他这次回来,只想拿回他应得的。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怎么也想不通,猜不透,以至于景漠宇停好车,下车给我开门,我还没反应过来。

  “下车吧。”他提醒我。

  我一看,眼前是景天大厦的停车场,更有点懵了。“你这是……”

  看出我的疑惑,他淡淡答。“你不是说,今天要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我?”

  我愣愣看着他。我真的越来越读不懂眼前这个与我一起长大的男人。“……你不是说你在乎吗?”

  “可我没说我不要。”

  “呃……”我低头看看手表,“现在已经两点了,恐怕来不及召开董事会了。”

  “那我先去你办公室,你给我简单介绍一下景天现在的境况。”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我无从反驳,只得点点头。“好吧。”

  与景漠宇并肩走进景天公司,那个场面的震撼效果可想而知。

  每一个在景天做过两年以上的员工,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惊讶地看着我身边的景漠宇。

  我将高跟鞋踩得更用力些,并挤出两声轻咳,他们立刻聚精会神投身于工作中。

  然而,我和景漠宇走过之后,他们马上开始深入探讨我与景漠宇同时出现的缘由,从不慎落入我耳中的只纸片语推测,大部分的员工支持我和景漠宇“旧情复燃”的论点。

  这也难怪他们误解,我和景漠宇的“新仇旧恨”,连我爸爸都看不明白,更何况其他人。

  漫长的走廊终于走到尽头。经过金助理办公室时,刚巧金助理推门出来。成熟稳重的金助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明显比其他人冷静很多。见到景漠宇,只微微讶异了一下,便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有些疑虑地看向我:“景总,晚上的应酬……”

  “没有问题。我会按时到。”我说。“把近期的项目资料整理一下,拿到我办公室。”

  “好的,我半小时后送去您办公室。”

  “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侧身而过时,余光似乎瞥见金助理瞄了一眼景漠宇的脸色。

  …………

55、

整个下午,景漠宇霸占了我的位置,研究着景天近期项目的企划案,特别是Bill投资的那个项目的合同,他看得格外仔细,几乎字斟句酌,眉峰时而收紧。

  本着对项目认真负责的态度,我悄无声息为他续了杯咖啡,顺便瞄了一眼他视线的会聚处。正好是我和Bill一直不能达成协议的某新型石油开采设备的销售渠道问题,Bill希望由他代表的DMS公司全权代理销售权,也答应会让出足够的利润空间给景天,而我坚持由景天负责市场。

  景漠宇习惯性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微微一怔,遂抬头看着我。

  我趁机问他意见。“你认为我该不该让步?其实,这一年多我都在尽力推广市场,投了不少钱,却一直拿不到订单……你也知道,石油行业市场有限,竞争激烈,完全处于不规范竞争的状态。”

  说白了,就是没人看你的东西有多好,只看关系有多硬。

  “那你为什么拒绝让DMS代理?”

  “我不想让景天沦为一个外资企业的代工厂。”我没有告诉他,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项目当年由景漠宇主导,于我而言,他始终是它的主人。“如果是你,你会让出销售权吗?”

  “会,景天没有这个实力做这个产品的市场推广。不过,我不会签这个合作协议,”他随手将手中的文件丢进垃圾桶,“因为DMS根本没有诚意跟景天合作,他们一心想独占。”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除了DMS,没有一个公司愿意投资这个风险性过高的项目。“可他们是唯一肯出钱投资的。”

  “如果吴氏肯投资呢?”

  “吴氏?你?”

  他要投资这个项目?我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他的企图。红土山的开采权已经被他买下来,这个项目是我孤注一掷的最后一个赌注,一旦让他做了景天总经理的位置,再由吴氏投资,他便可以轻而易举侵吞这个项目,到那时,景天还剩下什么?!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罢了。

  爸爸手上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恐怕也等同虚无。

  一想到这些,我的脊背顿时渗出冷汗。

  “不错……”他坐的椅子向后一滑,随即,他伸手将我拖进他的怀中,暧昧的声音落在我耳畔:“今晚,你是不是该将你好好‘谈谈’的对象换成我呢?”

  脑中一闪而过PASSION火辣的场景,我坚定地摇头。“不,我绝对不会跟你合作。”

  他的声音一寒。“为什么?”

  “Bill最多想侵吞这个项目,而你,会吞了整个景天……”我顿了顿,“还有我……”

  他没有因为我拆穿了他的心思而懊恼,反而笑了,没有受伤的手掌贴在我腰间,轻轻摸索,“景天早晚是我的,你,也早晚是我的……”

  他的手指正落在我腰间的敏感处,我全身一缩,惊觉地跳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跌倒,连退了数步才站稳。

  “不,不可能!”我理直气壮告诉他。“你什么都得不到。”

  可是我心里十分清楚,只要有足够的钱,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傍晚,接近我和Bill约定的时间,我换上了保守的职业套装,告诉景漠宇:“我一定要去和Bill谈合作。”

  我没有时间再等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和Bill谈妥协议的条款,趁着我还能掌控,尽快把合作的协议签好。

  也许这不能阻止景漠宇侵吞景天,但有了Bill的支持,我至少还有赢的机会。

  我以为景漠宇会看出我的心思,阻止我去。我想好了各种对策,甚至于让才叔帮我武力解决问题,却没想到,景漠宇非但不阻止,还说:“我陪你一起去。”

  见我有些犹豫,他淡淡地说。“你应该知道,在PASSION那种地方,就算你在包房里被人强~暴,都不会有人进去阻止。”

  这个……我深有体会。可是万一他想破坏我和Bill的合作……

  他一眼看穿我的想法,“你放心,我不会为了阻止你们合作,做出有失自己的身份的事。”

  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他到底是吴氏的太子爷,碍于吴家的颜面,他绝不会在DMS的中国地区总代理的面前说出什么失仪的话。再说,Bill若是真心诚意和我们合作,不会因为他的破坏,就放弃。

  我拿了外衣递给他。“我们走吧。”

  …………

  两年没来PASSION倀唀B,这里没什么变化,还是张扬着激~情的旋律和灯光。

  一路加快脚步穿越走廊,我来到Bill预定的包房,推开房门。

  Bill已经到了,惬意地端着酒杯,听着华采的交响乐。凭心而论,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美国男人,棕色的短发,石雕一般挺直的鼻梁,高大健硕的身资,充分展现着异国男人的美感。可惜那一双妖异的碧蓝色的眼眸,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欲~望,看我时总像在用眼光一件件剥去我的衣服。

  一见我进门,高大健硕的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我面前,送给我一个美式的传统见面礼——拥抱。

  虽说拥抱是美国的社交礼节,可他抱得未免有点太紧,我用尽了全力都没能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只好装作很热情地回抱他一下,忍受浓郁的古龙香水味的荼毒跟他打招呼,“嗨,Bill!”

  门声的响动有些异样,不用看我也知道跟在我身后的景漠宇进门了。

  “Bill,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我借机推开Bill,回身指了指站在门口,右手死死抓着门把手的景漠宇,“这位是……”

  “Vincent?!”Bill兴奋地大叫,随即冲过去又拥抱了一下景漠宇,颇有些激动地问景漠宇什么时候来中国的,为什么会在这儿,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熟稔。

  景漠宇也用英语答:“刚才我听言言说约了你谈项目,我当然要和她一起来……帮她好好谈谈。”

  Bill虽是美国人,但也在中国工作生活多年,懂得中国人的处世之道,“既然Vincent你出面,一切好谈。”

  “谢谢!”景漠宇拍拍他的肩膀,回身拉着我的手,一同坐在侧面沙发上。

  Bill帮我们倒满红酒,与景漠宇举杯交谈了一些彼此的近况,才想起我的存在。“咦,Vincent,你和景**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

  “我是他妹妹。”我替他答。

  景漠宇没再说下去,算是默认了。

  “妹妹?你不是姓吴吗?”

  “……”景漠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映着艳丽的红色,他嘴角的笑诱人遐思。

  Bill顿有所悟。“哦,我懂了。”

  “Vincent,你这个妹妹真是太漂亮,太可爱了……”他的眼中又闪动出欲~望的光芒,或许在美国,这是不需避讳的赞美,但我始终不习惯。

  “是啊。”景漠宇笑着看看我,手环过我的腰,唇亲昵地蹭了蹭我额边的发丝。“我一直都很爱她。”

  我没有听错,他说的是“爱”(love),这个我以为我一辈子都无法从他口中听到的字。明知他在有意向Bill宣告他的主权,让Bill以为我只属于他。我还是觉得心慌意乱,口干舌燥。

  端起面前的红酒杯喝了一大口,辛辣的苦涩刺激着味蕾,有人说,红酒的辛辣中透着甘醇,酸苦中浸着甘甜,这就是爱的滋味。我从未尝到过,不知是我喝过的酒不够极品,还是我不懂品味……

  景漠宇接过我手中的酒杯,“言言,这杯是我的。”

  说完,他又故意将唇印在酒杯的口红印上,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Bill,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你怎么也要照顾一下我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吧?”

  “这是当然!”

  话题既然谈到了主题,我把握时机对Bill表达了一番合作的诚意,然后试探着提出:我愿意让BMS代理销售权,但不是独家,问他是否可以接受。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景漠宇,“这……”

  景漠宇没有插言,又端了杯红酒,优雅地倚在沙发扶手一侧,浅浅品着。一只手搭在我的腿上,看似随意,又说不出的暧昧。

  Bill盯着他的手看了一阵,“好,我看在Vincent的面子上,我接受。”

  景漠宇噙着笑看向我,我紧紧按住剧痛的太阳穴,所有的希望都消失殆尽了。

  和Bill接触这么久,把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的Bill从未在利益上做过任何让步。今天他能对景漠宇处处让步,明天,他就可以为了景漠宇出卖景天。

  我原本把希望寄托在Bill身上,迫不及待来跟他签约,现在看来,我太天真了,这一切都在景漠宇的掌控之中。

  …………

  应酬完Bill回家,已是深夜时分,客厅的窗子灯火通明,一定是爸爸在等我们回家。

  景漠宇将车子停在房子前,下车为我打开车门,我以为他想让我先下车,再把车挺进地下车库,没想到,我刚迈下车,他一手撑住车门,另一只手搭在车身上,将我囚禁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戒备地垂下脸,躲开他准备靠近的唇:“你……”

  “爸爸在窗前看着呢,你不想让他失望吧?”

  瞄了一眼窗前的暗影,再抬脸时,我已换上娇媚的笑脸,双手环着他的颈项,将自己送了上去。

  撩人的夜色下,我们的热吻极尽观赏性,唇的辗转纠缠中,他的手埋入我的长发,抚摸着,轻揉着,我的手顺着他背部刚毅的曲线,细细描绘。

  □,又不失深情。

  然,唇瓣之间的侵占和逃避却是难以言喻的滋味。

  在他痴缠的亲吻和指尖的爱抚中,我不是读不出他的渴望,可我不敢再接受。不管他是假意,还是真心,我都不想再让他靠近。因为,我和景漠宇在一起,我看不到未来,我不确定在人生终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是悲,是喜,是生,还是死。

  二十岁时,我年轻,敢用婚姻做赌注,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命,希冀换来他哪怕一丝的留恋,结果,我换来什么?

  心脏停止跳动的无望,骨肉从身体里剥离的生不如死,还有最后一次见面,他撕得支离破碎的不止是衣服,还有我对他的爱……我用了两年时间,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看淡了男欢女爱,治愈了心肌炎。

  我只想为爸爸,为景家好好活下去,不去爱任何人,也不去恨任何人……

  结束了缠绵的热吻,我理好凌乱的长发和衣物,进门。爸爸真的坐在窗前,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忍不住微翘。

  “爸爸,你还没睡!”我故作惊讶地走到他身边,将他搭在膝盖上的毛毯围在身上。“以后别坐在窗边,这里风大。”

  “我让玉妈做了你们做了宵夜给你吃。”他看了看我身后,“漠宇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去停车了。”

  “哦。”

  他赶紧叫玉妈,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饭菜都是景漠宇最爱吃的,景漠宇每吃一口,都会慢慢咀嚼很久。爸爸什么都没吃,一顿饭只顾着看他吃饭时的神情。

  从小到大,我以为爸爸偏心,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我。现在我才知道,他给我的是爱,他给景漠宇的……是一生的期望和寄托。

  他不是不想失去这个儿子,而是承受不了失去。或许,当初真的是我错了。假如我没有逼走景漠宇,他是不是就不会病成这样……

  …………

  吃过夜宵,我和景漠宇在爸爸热切的注视下一起回了房间,锁上门。

  我早已筋疲力尽,一头栽在床上,只想醉生梦死大睡一场。

  见景漠宇上床便过来抱我,我真心诚意告诉他:“我真的累了,没力气和你演戏,也没力气反抗,你想怎么样,随你吧。”

  “好。”

  他开始解我衣服,我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迷迷糊糊中,我所有衣服都离开身体,后来,温热的毛巾落在我的身上,卷走身上的不适的粘稠,留下舒适的清爽。再后来,浅浅的温润点点落在我肌肤上,有时似蜻蜓点水的温柔,有时如疾风骤雨的狂热,似梦似幻……

  再后来,我被拥进极暖的怀抱,空气中充斥着空谷寒潭的幽深味道。

  “言言……我真怀念你身上的味道。”深情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荡。

  我静静睁开眼,外面的天空没有尽头的黑暗,身边的人与我紧密无间的相拥。

  生活真是有趣,结婚时,我们同床异梦,离婚后,我们异梦,同床……

  苦笑着,我闭上湿润的眼睛。

56、

  这一夜,我做了各种纷乱的梦,毫无逻辑,却特别真实。我梦见自己和景漠宇复婚了,我正在准备蜜月之旅,他又提出离婚,并分走了景天百之二十五的股份……

  我还梦见景漠宇和Bill联合,让项目陷入僵局,BMS突然撤走了投资,我被银行逼债,连爸爸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最后一个梦,是熟悉的碧海蓝天之下,花团锦簇之间,举行的却不是我的婚礼,而是景漠宇和许小诺的婚礼。

  我站在树林深处,远远望着他们相携的背影。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那么爱他,那么割舍不下。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不要脸的勇气,推开众人,冲到他和许小诺中间。我大声对他说:“景漠宇,你是我的,你就算不爱我,也不能爱其他女人!”

  我承认我有点蛮不讲理,可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循,我能承受没有他的生活,可我不能承受他娶许小诺。

  “言言……对不起!”他与许小诺十指相扣,从我身边走过。

  四肢麻痹得无法动弹,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虚无,身体失重般沉进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我猛然睁开眼,眼前变成卧室中的双人床,身边的景漠宇睡得很沉,晨曦点亮他微颤的睫毛和弯起的嘴角,有力的手臂紧紧拥着我赤~裸的身体,一如我们新婚时每一个醒来的清晨……

  我努力把思维拉回现实,才想起时间飞逝中,我们已离婚两年,昨晚他拥着我睡着之前,还说过“怀念我的味道”,但我没告诉他,我也怀念过他的气息。

  脸上稍微有点痒,我伸手一摸,竟全是泪水。

  既然已经放下了,既然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为什么还会为他心痛,为他流泪?为什么还是不能承受他身边站着别的女人?

  对,一定是嫉妒,是不甘心,我在嫉妒许小诺那样卑鄙无耻的“小三”可以成功上位,不甘心自己输得一无所有!

  他的眉峰动了动,睁开朦胧的眼。尽管我以最快速度抹去脸上残留的眼泪,还是躲不过他敏锐的观察力。

  “言言?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刻把我抱得更紧,眼中睡意全无。

  告诉他我哭是因为我梦见他娶了的女人,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沦落要每天陪你睡觉的地步,我不哭,难道要笑吗?”

  “哦。”他似乎松了口气。“没关系,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我不怕景漠宇会夺走景天,那本来就该属于他,我怕的是自己再重蹈一次覆辙。

  …………

  景天的会议室里,我第N次看表,我已经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公司的董事一个都没有来。我早已习惯了这些自诩为“开国元老”的董事们摆架子,耐心等待。

  景漠宇也不心急,因为自从他的手机开机,电话铃声便一刻不停地响着,听上去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有条不紊的处理着。

  其中有一通电话有些奇怪,他拿起来只说了一句话:“嗯,我知道了。”便挂断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一个董事都没来,我依稀感到事情不太寻常,我正想让金助理打电话问问情况。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金助理面无表情拿着文件夹走进来,径直走到景漠宇身边。

  他接过文件,平淡地扫了一眼,嘴角牵出一丝愉悦的浅笑。“嗯,做的很好。”

  脑子里“轰隆”一声,我手中的水杯从手中滑落,溅了我一身热水。我已经顾不上手臂上的刺痛,一把抢过景漠宇手中的文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景天七位股东和景漠宇达成的股票转让协议,最早签署的一份文件是三天前,正是他拍下红土山开采权的那天。

  想不到,他居然用了三天时间买下了半个景天!而操作这一切的竟然是我最信任的金助理!

  愤怒,震惊,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我早该想到的,金展鹏是景漠宇以前的助理,景漠宇被我逼走,很多景天的老员工都主动离职,他却留下来帮我……

  揉揉剧痛的额头,我努力安抚自己,对自己说:没关系,只是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我还能控制的股份超过半数,景天还是属于爸爸的,没人可以夺走。

  心绪平复了许多,我扶着桌子坐回自己的座位,直视着他:“就算你拿到景天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又怎么样?决策权始终在我手里。”

  他挥挥手,金展鹏出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他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环顾了一周空旷的会议室,“你不觉得这样很好么,景天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了,不管我们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跟他们交代。”

  我回之冷笑,“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吧――吴,总经理!!!”

  “言言,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老头子们在对你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这里是董事会,吴总,我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他沉沉叹了口气,拿了份文件交到我手里,“这是我代表吴氏拟的合作协议,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和吴氏合作,对景天百利而无一害。”

  我看都没看直接把协议丢回去。“我没兴趣。”

  “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借着投资这个项目搞垮景天。可你好好想想,我如果想搞垮景天,何必花这么多钱买下这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说的没错,他想整垮景天,何必在这个时候花大价钱买股份,等景天破产了,他想收购都轻而易举。

  如果他想通过股权占有景天,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根本无济于事。或许和我复婚,他能有机会分得一部分股份,可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跟他复婚!

  他心中到底在算计什么?我真的不动了。

  见我沉默,景漠宇继续说:“我知道,景天现在面临严重的危机,这个项目的成功和失败决定着景天的生死存亡。不错,Bill现在答应给你投资,让项目如期启动,可你真以为他想帮你?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景天早点破产,他就可以低价收购我们的设备和技术……”

  “那你呢?别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景漠宇走到我身边,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一只手上还缠着纱布,弥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言言,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想看着景家没落,不想看着你为景家操劳。言言,好好看看这份协议书,你就会明白,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帮你。”

  我下意识扫了一眼协议书上的文字,视线顿时被吸引。

  迫不及待拿着文件仔细读完,我无可否认,这份协议书的每一条约定都是为了让项目顺利推进,字斟句酌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利于景天的,而每一个字都是无懈可击的谨慎。

  “你真想帮我?”我还是无法相信。“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爱你!”

  手中的文件散了一地,我愣愣地仰望着他,一时忘了呼吸,甚至忘了心跳。

  他半蹲在我身边,轻轻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言言,我们复婚吧。”——

57、

   “言言,我们复婚吧。”

  “复婚”两个字让我突然想起昨晚的噩梦,原本因激动加速流动的血脉,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以前,我每天都会问他一遍,“你爱我吗?”我以为只要他说了,我就能相信,我就能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生离,哪怕死别。

  原来我错了。

  如果你相信他爱你,你什么都不需要问。如果你问了,那么无论答案是什么,也不过是听听,图个自欺欺人罢了……

  我抽回冷得颤抖的手,连声音都因为寒冷而生硬。“复婚之后,你就可以轻而易举拿到我手中的一半股份,是不是?吴总!”

  “你?!”他看着我,眼中的温柔也在瞬间褪尽。“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不择手段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你花这些心思用在我身上,真的有点小题大做了。你想要景天,可以,你演好你该演的角色,我自然会给你想要的。至于和吴氏的合作,我也会认真考虑。”

  弯腰拾起地上的文件放在我的包里,正好瞥见我早上顺路买的一瓶绿茶加香草味道的沐浴液,那时,我是真的想再闻闻这熟悉的味道,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了。

  我拿出沐浴乳丢给他。“你不是说怀念这个味道么,拿去闻吧,你爱怎么闻怎么闻,但千万别让我闻到,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留下这句话,我头也没回走出了会议室。

  沉重的门缓缓合上之前,里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如同空无一人……

  …………

  路过金助理的办公室,我隔着全透明的玻璃隔断,看见金展鹏正埋首工作。

  这两年来,我真的很感激他,在我刚进景天,被各种繁复的工作弄得焦头烂额时,是他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景漠宇是如何处理这些事,也是他陪着我每天加班到深夜,倾尽全力协助我管理景天。

  也许,我不是个合格的总经理,但他绝对是最合格的助理,虽然他出卖了我。

  他看到了我,立刻走过来为我开门,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景总,您找我有事吗?”

  我点点头,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落下百叶窗,隔断外面探索的眼光。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没有。”他回答的十分干脆。

  “那你为什么要出卖景天?”

  “我没有做出卖景天的事情,公司内部的股份转让,并未侵犯公司的利益。相反,我认为吴总成为公司的大股东,会对公司的未来发展更有利……”

  我累了,没力气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问:“你什么时候被景漠宇收买的?”

  他也没有跟我转弯抹角。“两年前。他临走时送了我一套房产,他说只要三年之内,景天没有宣告破产,那栋房子就是我的。”

  我自嘲地笑笑,“他还挺了解我的,知道景天在我手里,撑不到三年。”

  “不是,是他离开的不是时候。他留给景天的,除了上亿的银行贷款,就剩下空壳的分公司和一份项目企划书,景天的员工纷纷辞职,再加上景爷遇到麻烦,他怕你没法应付,要我留下来帮你。”

  我低头,指尖不自觉按住心口,我想要揉揉里面撕扯的疼痛,无奈揉不到。“他临走前,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只是暂时离开,三年之内,他必定会回来。”

  该问的都问完了,我扶着真皮的沙发扶手站起来,最后对他说:“从今天起,他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了,以后跟着他好好做,你一定很有前途!”

  “景总!”他犹豫了一下,说:“他让我帮他买下七位股东的股份,是我建议的……”

  我僵直地站在门口。“为什么?”

  “因为这两年,他们仗着自己是你的长辈,当着你的面指手画脚,背着你又说三道四,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了景天的发展。”

  “嗯,我懂了。”

  自从走出金助理的办公室,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以为自己心脏病又犯了,赶紧去医院看医生。

  经过了一番细致彻底的检查,检查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医生说我的心脏病康复的很好,心脏功能也和正常人无异,只要心态平和,注意饮食起居,避免剧烈运动,我完全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我的心脏病真的没有复发?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感觉心口疼?”

  医生又为我做了一遍更彻底的检查,告诉我:“真的没问题。”——

57、

    “言言,我们复婚吧。”

  “复婚”两个字让我突然想起昨晚的噩梦,原本因激动加速流动的血脉,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以前,我每天都会问他一遍,“你爱我吗?”我以为只要他说了,我就能相信,我就能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生离,哪怕死别。

  原来我错了。

  如果你相信他爱你,你什么都不需要问。如果你问了,那么无论答案是什么,也不过是听听,图个自欺欺人罢了……

  我抽回冷得颤抖的手,连声音都因为寒冷而生硬。“复婚之后,你就可以轻而易举拿到我手中的一半股份,是不是?吴总!”

  “你?!”他看着我,眼中的温柔也在瞬间褪尽。“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不择手段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你花这些心思用在我身上,真的有点小题大做了。你想要景天,可以,你演好你该演的角色,我自然会给你想要的。至于和吴氏的合作,我也会认真考虑。”

  弯腰拾起地上的文件放在我的包里,正好瞥见我早上顺路买的一瓶绿茶加香草味道的沐浴液,那时,我是真的想再闻闻这熟悉的味道,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了。

  我拿出沐浴乳丢给他。“你不是说怀念这个味道么,拿去闻吧,你爱怎么闻怎么闻,但千万别让我闻到,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留下这句话,我头也没回走出了会议室。

  沉重的门缓缓合上之前,里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如同空无一人……

  ……

  路过金助理的办公室,我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看见金展鹏正埋首工作。

  这两年来,我真的很感激他,在我刚进景天,被各种繁复的工作弄得焦头烂额时,是他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景漠宇是如何处理这些事,也是他陪着我每天加班到深夜,倾尽全力协助我管理景天。

  也许,我不是个合格的总经理,但他绝对是最合格的助理,虽然他出卖了我。

  他看到了我,立刻走过来为我开门,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景总,您找我有事吗?”

  我点点头,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落下百叶窗,隔断外面探索的眼光。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没有。” 他回答的十分干脆。

  “那你为什么要出卖景天?”

  “我没有做出卖景天的事情,公司内部的股份转让,并未侵犯公司的利益。相反,我认为吴总成为公司的大股东,会对公司的未来发展更有利……”他的答案显然早已准备好,说得理直气壮。

  我累了,没力气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问:“你什么时候被景漠宇收买的?”

  他也没有跟我转弯抹角。 “两年前。他临走时送了我一套房产,他说只要三年之内,景天没有宣告破产,那栋房子就是我的。”

  我自嘲地笑笑,“他还挺了解我的,知道景天在我手里,撑不到三年。”

  “他离开景天的时候,除了上亿的银行贷款,就剩下空壳的分公司和一份项目企划书,景天的员工纷纷辞职,再加上景爷遇到麻烦,他怕你没法应付,才让我留下来帮你。”

  “帮我……”

  我低头,指尖不自觉按住心口,想要阻止心尖被这个词激荡起的一阵心颤,无奈碰触不到。只听他继续说:“他说他只是暂时离开,三年之内,他必定会回来。”

  该问的都问完了,我扶着真皮的沙发扶手站起来,最后对他说:“从今天起,他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了,以后跟着他好好做,你一定很有前途!”

  “景总!”他犹豫了一下,说:“他让我帮他买下七位股东的股份,是我建议的……”

  我僵直地站在门口。“为什么?”

  “因为这两年,他们仗着自己是你的长辈,当着你的面指手画脚,背着你又说三道四,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了景天的发展。”

  “嗯,我懂了。”

  我说我懂了,其实我到底懂了什么,懂了多少,我一时还理不清楚,只觉得景漠宇依旧是我的网,将我困得死死的,让我无法逃脱,更无法逃避。

  自从走出金助理的办公室,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以为自己心脏病又犯了,去医院给爸爸取了药,我顺便去看了心内科的医生。

  经过了一番细致彻底的检查,检查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医生说我的心脏病康复的很好,心脏功能也和正常人无异,只要心态平和,注意饮食起居,避免剧烈运动,我完全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我的心脏病真的没有复发?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感觉心口疼?”

  医生又为我做了一遍更彻底的检查,告诉我:“真的没问题。”

  虽然他是个挺有名的老专家,可我总有点不太信任,所以强烈建议他给我开了几盒硝酸甘油,以备不时之需。

  拿了药走出医院,我忽然想起了文哲磊。

  景漠宇以为他为了报复,欺骗了我的感情,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当初也这么以为过,后来,我去咨询了几位医生,他们都告诉我,文哲磊当时的建议是非常正确的。我腹中的骨肉根本保不住,我勉强保胎,只会延误病情,到时候,孩子非但活不下来,我也会有生命危险。

  不论如何,他无可厚非是个好医生,就像当初的景漠宇是个无可厚非好哥哥。

  也许,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的身份和立场。

  ……

  没了景天的重担,我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为了资金的事情烦心,可以有时间好好陪陪爸爸。

  我回家时,爸爸刚吃过饭准备休息,见我回来十分欣喜,说是正好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非要我陪着他去院子里转转。

  我给他披上厚重的大衣,挽住他出门。

  这些年,很多东西都在改变,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是我幼年记忆中的景致,也是妈妈没有离开前的景致。

  什么叫做至死不渝,我如今才真正懂得。

  扶着被寒冬干枯了的树干,爸爸说,“我可能真的是老了,最近总是会想起你和漠宇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总喜欢粘着他,连睡觉也粘着他……我常常在想,要是漠宇离开你,你可怎么办!”

  “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被病痛折磨得灰暗的眼底全是不舍和牵挂。“在爸爸眼中,你始终都是小孩子,需要人保护着。”

  眼睛泛着酸,我急忙看向远方,不让他看见眼中的凝结的水雾。

  “言言,你和漠宇什么时候复婚?”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当初的仓促的结婚已经是个错误,为什么那么疼爱我的爸爸还是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和景漠宇再重蹈一次覆辙。

  我短暂的沉默引起了爸爸的忧虑。“怎么了?你不想和漠宇复婚?”

  “不是,”不想一错再错,也不想让爸爸失望。我想了想,景漠宇买景天股权的事情迟早瞒不过爸爸,我不如试探一下他的看法,“爸,你知道吗?他买下了齐叔姚叔他们手中的所有股份……”

  “是么?”

  “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他这次回来,别有所图。”见爸爸蹙眉,我赶紧强调说,“都是些无关的人胡乱议论的。”

  “言言,别管别人怎么说。爸爸是看着漠宇长大的,他是怎么样的人,爸爸最清楚,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那个午后,一向不善谈心的爸爸拉着我的手,坐在长椅上跟我说了很多话,凉风习习,他的手却是极温暖。

  他告诉我,他活了六十几年,虽不算什么大智慧的人,但绝对看得出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绝对不能相信,什么人值得他把最宝贝的女儿托付给他。所以,他当初才会不择手段逼着景漠宇娶我。

  虽然那段婚姻最后以失败告终,虽然景漠宇回了吴家,但他从来没后悔过让我嫁给他。唯一让他后悔的是,他不该任由着我的性子,让我起诉离婚。因为我失踪的那段时间,景漠宇有多担心我,多在意我,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离婚那天,景漠宇回家时的痛苦和悔恨,他也全都看在眼中。只可惜,他无力挽回。

  现在,他回来了。和两年前比,景漠宇变了很多,但他看我的眼神一点都没变。他希望我不要再错过一次唾手可得的幸福。

  是他的好演技骗过了爸爸,还是我从头到尾都在自欺欺人?

  我有点茫然了。

  望着花园中凋谢的合欢树,我恍然又看见我离开会议室时,他看我的眼神,好像真的没有变,和他离开之前一样,还是深切的不加掩饰的无奈。

58、

  难道是我错了吗?!

    当初是我借着红土山为由,引景漠宇回来,我以为经历了两年的沉淀,他会看淡许多事,淡然处理我们的关系,我也可以放下自己的执念,专注地和他共演一场戏,让爸爸可以走的安心。

    之后,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再不会有交集。

    不曾想到,景漠宇回来短短两天,我平静的生活已被搅得天翻地覆。从第一次的“酒局”,到今天他在会议室提出的“复婚”,所有的假戏都偏离了我设定好的剧本,沿着他的编写的剧情发展下去,偏偏我不知道他设定的故事结局是什么。

    也许,生活本就不是剧本,没有人能把握故事的结局。

    傍晚时分,景漠宇打电话回来,说是晚上有事情要办,会很晚才能回家。

    爸爸等到他很晚也不见他回来,我费了很多唇舌才哄着他去睡,临睡前,他还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言言,这一次千万别再委屈自己了。”

    我点头,回到房里却失眠了。从柜子里抱出上了锁的箱子,拂去灰尘,慢慢打开,里面放着他的旧睡衣,旧衬衫,还有旧相框,旧……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走时太过匆忙,一件都没有带走。

    我不知道这些旧东西,他是否还在意,可我还是为他留着。

    门口响起了车声,我匆忙收拾好东西,关了灯**。至于为什么要关灯,我也说不清,可能不想让他以为我在等他。

    没过多久,门轻微地响动了一下。我躺在床上没有动,夹着些微酒气的寒意渐近,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身上的被子轻微一颤。

    他无声地坐在我身边,拉高搭在我腰间的薄被,围在我肩上。之后,他一直没有动,没有睡下,也没有离开,只是坐着。

    而我,身边坐着个不知意欲何为的男人,自然也不可能睡着,心乱如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因为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我的半个身子压得有点发麻。我正考虑着要不要翻个身,他终于有了动作,不过不是睡觉,而是开了床头的台灯。“既然睡不着,就别再睡了,起来给我煮杯醒酒茶吧。”

    我真心地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至少可以起来活动活动,免得半身不遂。

    于是,我揉着麻痹的手臂从床上爬起来。

    借着朦朦的灯光,我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出一点喝酒的迹象。“你喝酒了吗?”

    “嗯,喝得不多,但足够‘乱性’的……”

    不等他说完,我已飞速下床,直奔厨房。

    “多放点蜂蜜。”他含笑的声音徐徐飘来,一如,既往。

    我年久失修的技能却不是一如,既往,在厨房叮叮咣咣了好半天,发呆了不知多少次,我才煮好了一杯味道颇为怪异的醒酒茶,也不知忘了多少味作料,唯一记得的,就是多放些蜂蜜。

    煮好了醒酒茶回房,满卧室都是绿茶加甘草的浓郁沉香扑鼻而来。

    景漠宇已经沐浴**,正在讲电话。“……还要过段时间……嗯,我知道……您身体怎么样?……我会尽快回去。”

    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时差,不难猜出这个电话来自美国,也不难猜出,美国也有个人在急着等他回去。

    讲完了电话,他接过我手中杯子,同时也顺势也将我拉进怀里,让我避无可避地被囚入熟悉的香气中。

    熟悉的味道绕过鼻端,勾起了许多沉淀的记忆,我想起他第一次伏在我的颈窝,说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也想起我们毫无间隙地相拥着,他说:“我喜欢你的味道……以前闻着,心里很暖,现在闻着,越来越**……”

    想到这里,我猛然反应过来,形势不妙,可惜……为时已晚。

    他已放下手中喝了大半的醒酒茶,一翻身把我结结实实压在身下,细碎的黑发垂落在我脸侧,一滴滴冰凉的水珠坠落在我脸颊。

    脑子一热,我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答得理所当然:“如你所愿――我演好我该演的角色,你自然会给我想要的。”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不想再费力猜来猜去,我直接问:“景天,还是我?”

    “我想要景天那样的公司,随便就可以注册个十个八个。”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从上到下绕了一圈,意图不言而喻。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

    之后发生的情形可想而知,该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一室凌乱过后,他心满意足搂着我睡着,我在半梦半醒间依稀明白,他想要拿回的“失去的”指的是我!

    我早该想到的……

    …………

    日升日落的平静中,一个月的时间飞快地流逝,景漠宇一直没有离开景家。

    有天醒来,我蓦然发现,我的生活和情窦初开时的梦想十分相似。

    我每晚与他相拥而眠,早上睁开眼睛总能看见熟睡中的他,晨光暖暖照着我们。我们一起吃早饭,一起去公司上班,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还是有很多琐碎的工作需要我来负责。比如,陪他应酬客户,给他整理文件,还有倒咖啡,买午饭!

    景天的人见了我还要尊称我一声景总,可我知道,我的地位早已一落千丈。

    ……

    偶尔闲来无事,景漠宇也会陪我看电视剧,特别是爱情伦理剧,他看得比我还要专注。

    我印象中,他以前只看新闻和体育节目。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爱情片了?”有一次他特意带我去看一部爱情电影的首映,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泛滥的迷惑,问他。

    他斜倚在贵宾席的沙发椅上,面对着大屏幕淡淡回答。“从我被你抛弃开始。”

    虽然对他的形容词并不苟同,可我还是被勾起一种莫名的恻隐之心。“看这种片子,会让你心里舒服吗?”

    “不会,”他说。“但会让我学会怎么挽回喜欢的女人。”

    喜欢的女人,如果他指的是我,那么:“……你好像,还没学会!”

    ……

    有时候,他也会心血来潮带我去泰国的小岛泡泡温泉;或者带我去天山,在千年不化的积雪拥紧我冻僵的身体;又或者带我去西湖边喝喝茶,谈谈理想,谈谈人生,“顺便”问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复婚,爸爸已经不止一次催我了。”

    我硬生生把一口滚烫的热水咽下去。“我们可以去**。”

    我看我一眼,面不改色。“随你。不过宴会一定要办,我美国的爸妈和叔伯要来参加,届时可能会有些媒体要报道……”

    弄得人尽皆知,万一被媒体爆出伪造结婚证,吴家的颜面往哪搁?“呃,我再考虑考虑。”

    “嗯,你慢慢考虑。”他低头抿了口茶,问:“你这个月的月事好像推迟了几天吧?”

    掰着手指一算日子,果然晚了五天。

    我明明在危险期的时候逼他带了安全套,难道他……难怪他那几日带我去了泰国小岛,什么都不做,专心致志折腾我!

    不安地抚摸一下小腹,想起曾经失去过的孩子,心中隐隐作痛。

    …………

    三天后,我的亲戚还是没来看我,我又拿起办公桌上的日历数日子,今天已晚了整整八天。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人叫外卖?”门外响起洪亮的询问声。

    我的秘书大声斥责。“你别叫这么大声,这里没人订外卖!”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走错了。”我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推开门,只见一个中年大叔提着两袋外卖正在东张西望。

    细看他的样子,原来是曾经在绿湖公园救过我的那个大叔。

    秘书刚要说话,我抬手阻止她。“没你的事,去忙吧。”

    无视秘书的侧目,我接过大叔的外卖,问他:“大叔,是哪个房间定的外卖,我帮你送过去。”

    大叔被我的热情弄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出他完全想不起我是谁,我只好提醒他。“大叔,你忘了,两年多以前,你在绿湖公园救过我……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你不记得了?”

    “噢!小丫头,是你呀?!”

    “是我。”送大叔下楼时,大叔油乎乎的大手拍着我的肩膀,格外关切。“你的心脏病治好了没?”

    “好的差不多了,幸亏你救了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上的店名,“好滋味”,如果我没记错,这家店是我们街对面新开业的一家小饭店。“大叔,你现在在这家店送外卖吗?”

    “这是我自己开的店,前两天刚开业。”大叔笑呵呵说,“有空记得来给大叔捧捧场。”

    “好啊!”

    我用心记住店名,想着以后该怎么照应大叔的小店,一时未曾留意,身后定在楼道口的人影。

    送完大叔回来,我去景漠宇的办公室想问问他午饭要不要订个“好滋味”的外卖尝尝,他的办公室竟然空无一人,我回头问秘书:“看见总经理了吗?”

    “看见了,他刚才出去了,好像很急的样子。”

    “哦!”我也没有在意,只交代秘书。“去告诉财务部,以后的午餐公司统一订外卖,就在街对面的‘好滋味’饭店订,一分钱都不要少给。”

    “哦,好!”

    …………——

59、

   回到办公室,我始终定不下心工作。看一会儿文件,又忍不住抬眼瞟一眼日历,说不清心里是期待还是担忧,总之就是很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终于按耐不住,我药店买了几种品牌的验孕笔,一回到公司就迫不及待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我看着几个全部清晰显示着两条红线的验孕笔,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让我呆了很久。直到手机在狭窄的空间里骤然响起,我才回过神。

  电话是秘书打来的,有些着急地告诉我,景漠宇约见的客户已经来了,可他的人却找不到,手机也没有开机。

  通常情况下,他都会如实向我汇报行踪,可今天貌似不是通常情况。

  “金助理在吗?你问问他知不知道。”

  “金助理也找不到了,我刚打过他的电话,也关机了。”

  一向以工作为重的景漠宇玩失踪,怎么看都不像他的处事风格。“他的私人手机你打了吗?”

  “打了,也关机了。”

  “也关了?!”他除了确实不在服务区,私人电话不会关机的。

  没时间猜测他去了哪里,我告诉秘书:“你先带客户去我的办公室吧,我马上就到。”

  “哦,好!”

  “还有,把他下午的日程表给我一份。”

  匆匆赶回办公室,秘书马上递我一份排得密密麻麻的时间表,看得我有点眼晕。“嗯……通知徐总监,一会儿来我办公室。”

  “好!”

  ……

  忙了一下午的工作,又撑过了一场劳心劳力的应酬,勉强算是把景漠宇日程表上的工作计划都完成了。

  月色遥遥,灯火没有尽头,越发衬托出黑暗的妖娆。

  我走出饭店,没有他的路忽然变得很长,脚步听来也有点单调。

  才叔为我打开停在路边的车门,问我去哪。我说:“回家吧。”

  在疾驰的车上,我蜷缩在真皮座椅中,手轻轻探向小腹,那柔软的触觉让我所有的疲惫和彷徨消失殆尽,嘴角完全不由自主地翘起。

  一想到爸爸听说这个消息,开心的样子,我的嘴角翘得更高。

  然后,我很自然地想起孩子那个心机深沉的爸爸。

  这一个月来,景漠宇几乎每天都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有时候会霸道地把我搂在怀里,让我连呼吸里都是他的味道,有时候他又会很温柔地为我拉高衣领,遮住寒冬的冷风,有时候,他会温柔地吻我的眉心,有时候又会直接把我压倒在床上,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知道他走了九十九步,在等我迈出最后一步,可我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曾经的绝望和痛楚,总让我感觉自己站在被雾气环绕的山巅,我小心翼翼试探着走每一步,总怕一个不留神,又会跌进深渊。

  可是现在,我忽然特别想他,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今晚几点回家?还有,我想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

  拿出手机,我满心期待拨通了他的电话,回答我的还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所有想对他说的话全被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咽不下。心情骤然低落了下去,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就好像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心心念念,总想找回来。

  这分明就是我十五岁时对他的感觉……

  难道戏演得多了,也会成为一种习惯?还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我早已入了戏,一直在“本色演出”?

  ……

  不知不觉中,家就在眼前,客厅的灯依然亮在孤独的黑夜里。

  爸爸仍旧坐在窗口的位置,原本浓密的头发又落了许多,脸色一日不如一日。也只有看见我和景漠宇回来的时候,紧蹙的眉峰才会舒展开。

  “言言,你回来了!是不是很冷,快喝杯热水暖暖。”

  “爸!”我走到他面前,屈身半跪在他的坐椅前。“爸,告诉你件好事……”

  爸爸一见我笑弯的眉眼,灰暗的眼睛乍然亮了。“难道是……”

  我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我,怀,孕,了。”

  他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笑了半天,憋出一句。“是漠宇的?!”

  弄得我哭笑不得。

  自从爸爸生病,我很少见他这么开心,说是要给孩子取名字,叫:“景……不,孩子要姓吴的……”

  “你喜欢孩子姓景,就姓景好了。哥他不会介意的。”

  “不管姓什么都好,叫我一声爷爷就行。”

  “好!”能看见他这么开心,什么都不重要了。

  兴奋地聊到很晚,我才哄睡了爸爸。一个人下楼,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换着台,无意中抬眼,一脸阴沉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我,一张脸灰白得有点瘆人。

  我吓得几乎跳起来,不禁怨怼地瞪他:“大半夜的,你站在那里想吓死人啊!”

  大概我的反应有点过激,他以为把我吓坏了,一脸的紧张和关切,“我吓着你了?!你没事吧?”

  “没事!你以后可别这么吓人了,会出人命的!”我半开玩笑说。

  他非但一点没笑,眼中的隐瞒反倒越积越厚重。我感觉出他的异样,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怎么了?你下午去哪了?为什么手机都不开机?”

  “我去T市一趟,在飞机上不能开手机。”

  “哦!”一瞬的沉默,我再也沉不住气,笑着告诉他。“你知道么,我怀孕了!”

  “怀孕!”

  在他的眼神中,我没有捕捉到如期的兴奋,虽然他好像努力想作出一点兴奋的表情捧一下场,但终究看起来太过勉强。

  “到底放什么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用尽全力将我拥入怀中。“言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心脏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心功能不全,不能生孩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流产的时候,心脏病发,差点死在急救室……”

  我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他问我,“我如果没有在楼梯口听见你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

  “我……”瞄了一眼楼上爸爸的房间,“我们回房说吧。”

  拉着他回到房间,锁了房门。

  他告诉我,他在楼梯口听到我和大叔的对话,知道我得过心脏病,还一直瞒着他。然后,他马上想到文哲磊是T市医院的心内科医生,一定知道我的病情。所以他立刻坐飞机去了T市,在T市医院找到了文哲磊隐藏的病历,还有当年给我做药物流产的妇科医生。

  他才知道我们结婚的那几个月,我经历过什么。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经历什么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对他还有感情,还有爱。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不管将来的结局是什么,我们都不能再放开彼此的手。

  “言言,我们可以不要孩子……”他看着我,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的病已经好了,医生说我可以要孩子。”看出他不相信,我有些急了:“这次我真的没骗你,这两年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我刚刚请到一个美国心脏内科的权威,他明天会到A市,给你做全面的检查。”

  虽然我认为自己的病情不严重,没有必要请什么权威来看,可是他语气中的紧张和在意还是让我感觉心里暖暖的。

  静好的夜晚,默然相对,他不用再说什么,我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不一样情感。以前每天都要问一遍的问题,忽然习惯性脱口而出:“你爱我吗?”

  “嗯……”又是一样的答案,我意料之中。却不想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爱你!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我早已经爱上你了,早在结婚之前……”

  “你,说真的?”意料之外的变化让我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虚幻,我要努力揪着他的衣袖,才觉得踏实。

  “真的,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从我答应会永远陪着你的时候,我的世界好像只有你一个女人,我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致。每天都要惦记着你,担心你被人欺负,担心你晚上做恶梦没有睡好,担心你只吃肉,营养不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分开,生活会变成是什么样。”

  眼角被水珠浸湿,他托起我的脸,吻去我的眼角的湿润。“言言,经历了这两年,我更加确信,我不能失去你……”

  我用力点头。“你知道吗?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有他这番话,不管将来如何,我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了。

60、番外之景漠宇

    “你的心脏病治好了没?”

    “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年都没有再发病。”

    “你可要小心,你发起病来真挺吓人的……”

    “是啊,上次幸亏你救了我……”

    “……”

    熟悉和陌生的声音渐行渐远,景漠宇站在已寂静一片的楼梯口,只觉得字字句句还响彻耳畔,还能刺穿耳膜。尤其是“心脏病”三个字,让他颤抖的指尖久久不能安稳。

    无光的楼道恍惚间变成一片洁白,似有若无的浓重血腥气四处弥漫,他仿佛又看见记忆中最悲伤地离别,看见呼吸渐渐微弱的养母艰难地喘息着,温柔的眼中噙着泪水,纤细的手指无望般在空气中伸展,想要抓住她留恋不舍的世界,可终究是什么都抓不住,无力地垂下。

    五仅岁的他,第一次品尝到生离死别的悲伤,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有一种疾病可以那么突然地夺走一个生命,纵然他的养父势力再大,也无法阻止爱人的殒灭。

    那种疾病,叫做“心脏病”!

    所以从那之后,他很担心身边的人还会再患上那种病,尤其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幸好言言年幼时,能吃能睡,身体比一般的孩子都健康,只偶尔遇上什么感染性极强的流感,才会感冒发烧。每次送她去医院,他都会抓着医生的袖子问上很多遍:“我妹妹得的是不是心脏病?”

    医生笑着摸他的头。“不是,只是感染了流感,打几针就会好。”

    看出他不信,医生拿着刚打印出的心电图给他看,“你看看,她的心跳很正常。”

    他根本看不懂心电图,但医生平和的微笑让他安下心。

    后来言言长大了,身体越发健康,连流感也不得了。他也了解了一些心脏病的基本常识,知道心脏病的患病率并不高,有心脏病的人大都气血虚弱,容易疲劳,少量的运动就会呼吸急促。回头再看他的宝贝妹妹,活蹦乱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脸不红气不喘,他才彻底放下了心病。

    不再担心她也会和妈妈一样,突然离开。

    直到两年前,一场起诉离婚结束了他们的婚姻。不久后,他听说养父因矿山的违规操作被抓,上面直接派专案组下来调查,A市没人能说得上话,也没人知道调查的内情。

    他知道许小诺没有这个能力,一定有人再暗中做了手脚。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人是傅夏阳的儿子,文哲磊,T市医院一个很有名的医生,也是心脏内科的专家。

    除了痛心涉世不深的言言被那个无耻的男人利用,欺骗,他也曾有过一丝忧虑,担心言言对他隐瞒了什么。

    他让人翻查过言言在T市医院的病例,除了一张包括心律在内的一切正常的体检记录,就只有她在妇科做药物流产时的病例。妇产科的病例上清楚地记录着她在流产过程中大量出血,在急救室抢救了四十多分钟……而急救的家属签字栏,留下的是文哲磊的名字。

    傍晚的残阳血一般的红,红得染尽眼底。他手中的病例皱成一团。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决绝地离开他,她的爱真的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哪怕她对他还剩下一点点感情,她都不会在生命垂危的一刻,还不愿意再见他一面,也不让他见她一面……

    明知缘分早已走到尽头,他还是希冀着言言知道了真相,知道文哲磊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利用她,甚至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让他们误会重重,她也许会看清一切,不再执迷不悟。

    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宁愿守着昏迷不醒的文哲磊,也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

    然而,此时此刻,在楼梯口听到这样的对话,他不得不怀疑,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

    匆匆回到办公室,景漠宇打电话通知保安拦住一个送外卖的男人,大约四十几岁,他特意告诉保安,要他们一定要客气。

    没多久,保安回电话,告诉他人已经请进了保安室。他挂了电话,马上下楼。

    安静的保安室里,景漠宇取出一张名片,写上自己的私人电话递给他。“我听说是您救了我太太,我很感谢你……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不管您遇到什么事,只要拿着名片来找我,我一定会帮您解决……”

    “你太太?哦,那个小丫头!这个……”不善言辞的中年大叔连忙摆手,“我也做什么……当初我也是看她可怜,把她送去医院,我没想图什么回报!”

    “我知道。”景漠宇将名片塞到他手中,“不过人生在世,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名片您收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用。”

    大叔看出他有诚意,迟疑着收下了名片,连声道谢。

    景漠宇紧接着又婉转地询问了大叔当时的情况,大叔一向性子直,也没多想,凭着有些模糊的记忆简单地重复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景漠宇沉默地听着,听他描述着那一夜的狂风骤雨如何的无情,寂静无人绿湖公园如何的黑暗;

    昏倒在秋千边的女孩儿如何的浑身湿透,奄奄一息;

    还有,大叔冒着大雨背她去附近医院的时候,她趴在他的背上,是如何哭泣着轻唤:“哥,你来了……我知道我一定能等到你……”

    还有,医院的大夫如何紧张地抢救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末了,大叔发现眼前的气度非凡的俊美男人眼底已泛红,放在桌上的手也扭曲得快要断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多了,急忙安慰说:“不管怎么用,小丫头还活着,你们还能好好在一起……”

    景漠宇干涩的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真的谢谢您!”

    如果不是今天他无意中听见,不是大叔告诉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疾风骤雨的夜晚,她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时候,他却陪在一个无所谓的女人床前……让她独自承受病痛。

    他的双手握得更紧,只有这种从指骨传来的剧痛才可以减轻一些心中的刺痛感。

    大叔离开之后,他叫来了金助理,“你知不知道言言有心脏病?”

    金助理一脸茫然,“心脏病?”

    “当年我让你查过文哲磊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没告诉她有心脏病?!”

    “不是体检的时候认识的吗?而且我查过病例,她的体检结果确实写着一切检查,怎么会有心脏病……”

    景漠宇揉揉额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金助理跟着他这么多年,办事能力绝对没有问题,连他都没有查到,很明显有人在蓄意修改了病例和病人的资料。

    是言言不想让他知道,还是文哲磊故意不想让他知道,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他不得而知。

    “你再联系一下T市的人,我要查一下文哲磊看过的所有病人的病例,还有,我要见一下给言言做药物流产的医生。”

    “好,我马上去联系。”

    …………

    飞机穿梭过层层叠叠的云层,降落在T市。

    景漠宇和金助理刚下飞机,便接到了电话,说是通过T市医院医政科的熟人,已经联系上了妇产科的那位医生,她现在正好有时间,可以见个面……

    单独和那位妇科医生恳谈了一个多小时,又在文哲磊的病人资料中找到了一个叫“安然”的病人的病例,他终于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言言两年前患上了很严重的心肌炎,因为没有及时治疗,且情绪起伏过大,病情非常严重,随时有心律停止的可能,根本无法进行妊娠。可是她却瞒着他,想要把孩子生下来。

    为了顺利生产,她曾在医院住院一周。他来T市找她的时候,她才刚刚出院,他清楚地记得,那是的她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笑容极灿烂,神采飞扬,看不出一点身体不适的迹象。

    后来,她失去孩子,病情加重,瞒着他去了T市医院进行治疗。

    景漠宇之所以查遍所有的医院疗养院都没有找到她,是因为文哲磊帮她用了假名字办理住院手续,足见他如何处心积虑想要让他们误会越来越深。

    直至无可挽回。

    …………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经晚了,华灯在远处辉煌。

    他一个人走在繁华喧扰的街上,脚步些许凌乱。

    辨不清方向,看不到路的尽头,从没有任何时候,他这么想抱抱她,用尽全力地抱着她,对她说:我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我会用我的一生,好好爱你!

    事实上,人的一生很短,没有一万年,甚至没有一百年,但没关系——

    有现在,就足够了。

Bạn đang đọc truyện trên: Truyen247.Pro

Tag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