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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1-40

    第一章 鸡肠

仲夏之夜,明月高悬。飞鸟于薄云斑驳的夜幕下穿过,在宵禁的京城上空,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回音。

章华台上,光滑可鉴的青石板,被月光镀上一层银霜,隐隐显露出几道浅色暗纹。自半空向下看,纹路繁杂,不甚分明。

国师穿着银线织就的云纹广袖华服,站在章华台中央,阖目吟诵。他的身后,立着七位皇子,均低着头不敢乱看。

"神明将至,诸位皇子,请。"国师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章华台后,便是章华殿,殿中供奉着这个王朝世代仰仗的神明。地上摆放着几个蒲团,皇子们鱼贯而入,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等待神迹。

传说神明降临之时,章华台亮如白昼,大半个京城都能看到。皇帝和众大臣在章华台下翘首以盼,等着神光加身的一刻。

一炷香过去,月朗星稀,风平浪静。

半个时辰过去,清风拂面,夜鸢呜啼。

一个时辰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帝坐不住了,提着衣摆爬上章华台:"国师,这是怎么回事?"

国师沉默半晌,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章华殿:"皇室血脉不齐,神明不至。"就说是,神明不愿做出选择,要将流落民间的其他皇子找回来,才能显出神迹。

听得此言,皇帝的脸青红交错,吭哧了半晌:"朕叫人去寻。"

没有神迹显现,章华殿中,皇子们尴尬地面面相觑。说好听点,是血脉不齐;说难听点,就是神明看不上他们几个。

谁也没有注意,房梁上的阴影处,稳稳地立着一只圆滚滚的红毛鸡仔,耷拉着眼睛,无趣地瞧着这些皇子。

西南要塞,九如镇。

此处乃勾连各处的枢纽,常年人来人往,十分繁华。然则地处偏远,无人管辖,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大街上,算命的、卖药的、打架斗殴的,比比皆是。

"咣当当——"一连串脆响,有人从天而降,撞倒了算命的挂摊。

"兄台,当心点。"旁边一个混混模样的人立时上前,将摔倒之人扶起来。

"多谢!"那人拱手行礼,咬牙再次冲出去,跟推他的大汉打得不可开交。

混混跟算命先生对视一眼,笑着掂了掂刚刚顺来的钱袋子,冲那正打架的人撇嘴,暗骂一句傻子。两人迅速收拾了挂摊,算命先生脱掉褂子,里面穿着跟混混一样的褐色短打。

两个混混倚在街边。一个盯着对面的"红裳院"大门,跟门前那些穿着鲜亮,甩着帕子迎客的姑娘对眼嬉笑;一个不停地往街那头张望,当看到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人群中,贼溜溜的绿豆眼顿时亮了起来。

"小戚!"混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迎上那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

那孩子长得极为好看,粉唇琼鼻桃花眼,即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精致。他住在九如镇郊外,父亲不知是谁,随母姓常,跟着舅舅一家过活。舅舅给取了"常戚"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吉利。

"小陈哥。"常戚见混混跑过来,也快走了几步,猛地跳起来,拍了一下混混的肩膀,权做打招呼。

小陈伸手接住他,拖着常戚就往巷子里走,从怀里掏出一件锦缎织成的小孩子衣服,"快换上,姓马的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龟孙,后天就成亲了,还敢玩,待小爷我去......啧,料子不错,哪儿来的?"常戚三两下套上那一身华服,雪缎梅花纹的里衬,大红洒金的外褂,很是富贵。就是下摆有点长,走路会踩到。

"刚从云锦斋顺的,"小陈有些得意,蹲下给他整了整衣摆,"他定亲的那家姓王,王小姐闺名叫婉容,记住了啊?"

"知道了,婉容。"常戚挤挤眼,扬起小下巴,背着手趾高气扬地走出巷子。

两个混混就跟在常戚后面,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红裳院。门口的姑娘瞧着他们抿嘴笑,常戚伸手拉了一下姑娘的衣摆,用口型打了个招呼:"小茹姐。"

小茹轻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悄悄塞给他两颗糖。

常戚面不改色地揣进袖子里,抬脚迈过门槛,左右瞧了瞧,看向大堂中的一桌嫖客。

那桌坐着位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左搂右抱地喝花酒,正是他们要找的马公子。马公子刚刚与镇上的大户人家订亲,竟还敢在这里花天酒地。

常戚快步走过去,照着那肥厚的脊背拍了一巴掌:"姐夫!"

"谁?"马公子吓了一跳,左扭右扭,找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了矮墩墩的小孩,"你谁呀?"

"我是王婉容的弟弟呀,前两天你去我家,我还瞧见你呢!"常戚嘿嘿笑着,把一个不知礼数的小少爷学了个十成十。

马公子看看这粉雕玉琢的孩子,再看看孩子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婉容有个弟弟,但没见过,小孩子调皮,钻到哪里瞧见他实属正常。大家是亲戚,早晚都是要见的,这倒没什么。可问题是,在青楼楚馆里见到未来小舅子,着实有些尴尬。

"那个,弟弟啊,你怎么跑进这里来了?"马公子很是害怕,四下张望,生怕王老爷也在附近。

"我出来买东西,忘了拿钱,恰好瞧见你在这里,"常戚笑得一脸无辜,"姐夫,借我五两银子呗,我想买......嗯,借我呗。"

马公子听到这话,转了转眼珠子,心道这小舅子是要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心中大定,拉着常戚小声说:"我没带那么多钱,只能给你三两,但咱俩可说好了,今天在这里瞧见我的事,不许让你爹娘知道。要是说漏了,我就把你乱买东西的事告诉他们。"

常戚皱着小眉头想了想:"成交!"

马公子利索地掏出钱袋,把仅剩的三两碎银子拿出来,塞给常戚。常戚笑嘻嘻道:"谢谢姐夫,改天还你。"

"去吧。"马公子挑挑眉,跟小舅子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常戚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谁跟你"心照不宣"了,傻子。

趾高气扬地走出红裳院,常戚跟两个混混对视一眼。小陈抱起常戚,拔腿就跑,快速躲进了小巷里。

"哈哈哈哈,这个蠢猪!"三人哈哈大笑,常戚脱掉身上的华服扔给小陈,掏出碎银子来平分。

"衣裳拿去当了吗?"常戚摸出小茹姐给的糖,扔进嘴里一颗。

"当什么当,拿去当就被人家瞧出来了,还扔回云锦斋去。"小陈把那身衣服捡起来,抖了抖灰。

"对,这叫盗亦有道!"另一个混混大陈跟着附和。

"哦。"常戚点点头,原来这就叫"盗亦有道",学了个新词。辞别了大陈小陈,常戚把刚分到的一两碎银子塞到袜子里,重新穿好鞋,一脸无害地回家去。

天色还早,九如镇的大街上依旧热闹。

"小弟弟,你家里人呢?"满脸褶子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他。

"在你后面呢。"常戚一脸认真地说。

老太太悚然一惊,赶紧回头,什么也没有,再转过头看,那漂亮的小孩子已经没影了。气得跺脚,这九如镇真是风水不好,拐个孩子都特别难。

"走一走,看一看,心里打打肉算盘。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耗子强......"卖耗子药的吆喝声远远就能听见,常戚走过了摊子又拐回去。

"卖药的,你可有让人吃了口舌生疮的药?"常戚拿起一包老鼠药看了看。

"嘿,这害人的东西我可没有。"卖药的大胡子嗤笑一声。

常戚把耗子药扔下,转身欲走,却听得卖药的小声说:"不过这害畜生的,倒是有一些。"

刚走了两步的常戚,立时拐了回来:"就要害畜生的。"

"两文钱。"大胡子从褡裢里摸了个铜钱大小的黄纸包。

常戚接过黄纸包,给了大胡子两文钱。

"耗子药,不值钱,一包只要两文钱。水里掺,饭里拌,耗子沾嘴就完蛋。"大胡子看着常戚不明所以地笑。

常戚住在镇郊,那里是一个农庄,有很大的养鸡场和农田,隶属于一个名叫金刚门的江湖门派。他的舅舅常胜,也是金刚门的弟子,不过因为资质太差,没什么地位,就被扔到这农庄里看守门派财物。

农庄里各处都有人看守,寻常人不能靠近。

常戚趴在围栏上,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鸡,吞了吞口水。他每天早上,都来这里捡鸡蛋做杂活,工钱就是一个鸡蛋。

"小戚,挣到钱了?"鸡场的看守正在杀鸡,他们每天会杀几只,送到镇上的酒馆去。

"邱老爹,我想买半只鸡,行吗?"常戚从袜子里摸出一点钱。

"行,怎么不行,"邱老爹伸手,摸摸常戚的头,"听说你娘病了?"

"嗯,回去给她喝点鸡汤补补身子。"常戚乖巧地说着,明亮的大眼睛雾蒙蒙的,让人看着心疼。

邱老爹给了他半只鸡,还把鸡肠子和鸡胗送给他。常戚道了谢,拎着半只鸡回家去。刚到小院门口,就被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拦住。

"常戚,你又去偷东西了?"这小胖子,是常戚的表弟,名叫常家宝。明明是表弟,却比常戚高半头,看起来足有七八岁了。

"呦,今儿我们小戚发财了呀!"同样有些胖的舅母,扭着腰走出来,跟表弟站在一起,"来,给舅母。"

"我娘病了,得给她炖汤喝。"常戚把鸡藏到身后,警戒地盯着舅母。舅母嘴角有颗黑色的痦子,平日就不怎么好看,今日看起来尤其可憎。

"偷的鸡,还敢藏!拿出来,不然告诉我爹去!"常家宝站在自己母亲身边,底气十足。

邻居纷纷出来看热闹,这常家三天两头就要吵闹,总有看不完的戏。

常戚抿了抿唇,伸手把鸡肠子抓出来,粘粘的一坨攥在手里,认真地说:"这不是偷的,是邱老爹收拾干净给我的,不信你尝尝。"说着,就把手里的生鸡肠子,塞进了表弟的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鸟:老规矩,先出场的是攻

戚戚:前面那么多人,我哪知道是谁啊?

鸟攻:啾!

第二章 仙女

"呕——"常家宝被塞了满嘴的生鸡肠,腥臭的气味顿时充斥了口鼻,粘腻柔软的触感让他止不住呕吐起来。

"啊——"舅母没想到常戚会这么干,尖叫了一声,立时把儿子拉过来拍背,"快吐出来,快!"

常戚的娘亲听到声响,趿着鞋从屋中跑出来。穿着粗布罗裙、戴着荆枝发钗,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也难掩她的美丽。

就因为太漂亮,常戚的外婆坚持要给自己闺女取名叫常娥,说女儿比得上月宫的仙女。常戚也一直这么认为,自己的娘亲就是仙女!

"怎么了这是?"常娥在嫂子出手推常戚之前,一把将儿子拉到身边,声色俱厉地问话,"又闯什么祸了?"

"表弟想吃我买的鸡,我就给他尝尝。"常戚一脸无辜地说。

"你个兔崽子,往你表弟嘴里塞生鸡肠子,那东西多脏了,吃了要得鸡瘟啊!"舅母拿瓢舀了水,让表弟漱口,这才有功夫来数落常戚,捏起地上常家宝吐出来的鸡肠子,就要给常戚吃,"你自己尝尝!自己尝尝!"

常娥皱眉,拉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跟人私通生个野种,还当个宝贝,欺负哥哥的儿子,啧啧......"隔壁的张家媳妇抱着手臂看热闹,嘴里啧啧有声地说着。

"就是啊,要是我,就把那野种掐死了,自己再去投河。"她婆婆也在旁边撇嘴说风凉话。

张家人跟舅母关系好,平日没少凑在一起说风凉话。

"呕——"常家宝本来刚刚止住吐,看到自己母亲从呕吐物里捡鸡肠子出来,忍不住又吐了。

常娥咬紧了牙,抬手照着常戚的屁股狠狠打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那个贵人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娘儿俩,你再这般惹祸,怎么活到那个时候!说了多少次了,让着弟弟,怎么就是不听!"

一边说着,一边打,巴掌落在衣服上发出"嘭嘭嘭"的声音。常娥的嗓音有些尖,此刻提高了嗓门大喊,街坊邻居都听得分明。

张家人缩了缩脑袋,早前是听说常戚他爹是个大贵人,近来常娥没提,他们倒是给忘了。

巴掌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常戚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特别凄厉,把舅母都吓了一跳。

见孩子哭得可怜,邻居有些不落忍。对门的邱大娘出来劝和:"常家娘子,别打了,孩子这么小,经不住这么打!"

常戚长得好看,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哭得眼红鼻子红,让人看了心疼。

许多邻居都上来劝,恰好常戚的舅舅回来了,见自家门前又围了一群人,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说来也怪,常娥长得美若天仙,她哥哥却五大三粗的,甚至有点丑,瞧着根本不像兄妹。

"常胜啊,你可回来了,赶紧劝劝你妹妹,一会儿把孩子打坏了,你媳妇还非要不依不饶的!"邱大娘已经有些生气了。

邱大娘就是邱老爹的媳妇。邱老爹在这农庄里地位很高,大家对邱大娘也有些敬畏。

"娘我错了......呜呜......"常戚还在持续地惨嚎,很是可怜。

常胜看看凄惨无比的外甥,再看看一脸盛气凌人的媳妇,周围邻居还在指指点点,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了好了,别闹了!"伸手把妹子拉开,转头把自己婆娘数落一顿,"天天惹事生非,还嫌不够丢脸吗?"

常娥没再说话,拉着还在抽抽搭搭的常戚回自己屋去。

进了屋,关上门,常娥看看还在掉眼泪的常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戳了他脑门一指头:"行了,小王八羔子,还装!"

常戚眨眨眼,看了一眼门,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尘混着眼泪,把一张小脸给弄花了,看着更加可怜,只是这脸上再没有任何悲戚,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半只鸡递上去:"咱们炖鸡汤吧!"

"就知道吃!"常娥瞪他,拿了布巾拧湿,整个蒙上去像擦桌子一样给他擦脸。

常戚仰着脸,由着母亲擦拭。

"你病了,得吃点好的......"常戚隔着布巾闷声闷气地说,见母亲不应声,便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句,"待我再长大些,就带你走。"

常娥拿开布巾,弹了儿子一指头:"走,能走去哪儿?这世道不会武,寸步难行。让你跟舅舅学武,你又不好好学。"

常戚撇嘴,舅舅只会一些外家功夫,练到顶也是给人当苦力:"我肯定能成为这天下最有名的大侠,到时候开个上千亩的养鸡场,顿顿都有鸡肉吃!"

正拎着鸡下锅的常娥,噗嗤一下笑出声:"好,我等着咱们养鸡大侠名震江湖的时候。"

常戚得意洋洋地坐到桌子上,垂着两条小短腿来回晃。

一锅鸡汤煮好了,常娥把鸡腿捞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碗里。半只鸡,只有一条腿,捞出来就没有了。转头看看坐在桌子上瘦瘦小小的儿子,皱皱眉,又把鸡腿放回锅里,捞了鸡翅膀出来放在碗里。

"你先吃,我给你舅舅送点东西去。"常娥把整锅肉和汤都倒进汤盆里,摆到桌上。夏天的东西放不得,须得一顿吃完,母子俩也没什么讲究,就着盆吃就好。

常戚看看母亲手里的粗瓷碗,满满一碗鸡汤里还有一根鸡翅,知道是要送给常家宝吃的,立时跳下地:"先吃饭,吃完我去送。"

自己先吃饱了再说,免得中途生出什么枝节,这是常戚的原则。

母子俩吃饱喝足,半只鸡啃得精光,只剩下了给常家宝留的鸡翅,还有一个鸡屁股。常戚把鸡屁股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端着那碗鸡汤去了前院。

摸出在镇上买的药粉,常戚咬着嘴唇想了想,没往里放,只是吐了些口水进去。

"舅舅,娘亲让我拿来给弟弟吃的。"常戚长着一双桃花眼,眼尾有一抹浅粉色的红晕,刚刚哭过,看起来越发明显。双手将粗瓷碗举过头顶,用有些发红的大眼睛仰望着舅舅,看起来乖巧无比。

常胜看着这样的外甥,很是过意不去:"小戚自己吃吧,家宝吃过饭了。"

常戚不说话,依旧举着碗。

舅舅只得伸手,接过那碗鸡汤,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把今日在镇上买的糕饼给了常戚两块。

"谢谢舅舅。"常戚捧住那两块糕饼转身离开,出了院子,往鸡场东边的梅子园走去。

因为金刚门掌门夫人喜欢吃梅子,这农庄里便种了一片梅子树。正是梅子黄的季节,远远地就能闻到那清甜的香气,煞是诱人。

农庄里有不少孩子,但没有一个敢来偷梅子吃的,因为看守梅园的,是个长相奇丑的怪老头,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姓,都叫他梅老头。

"梅老头,梅老头!"常戚从篱笆的的缝隙里钻进去,站在梅子树下大声喊。

"吵什么吵!"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破茅屋里传来,不多时,一个身形佝偻、走路坡脚且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从屋中晃了出来。

常戚跑过去,把油纸包的鸡屁股和舅舅给的两个糕饼都拿了出来:"给你吃。"

"臭小子,怎么只有鸡屁股!"梅老头寻了个树根蹲着,拿起鸡屁股闻了闻。

"我好不容易找来了一点鸡肉,都被我舅母抢了去,只剩下一点骨头和鸡屁股。骨头得给我娘炖汤喝,鸡屁股就给你了。"常戚撇撇嘴。

"哼,算你识相,"梅老头有滋有味地吃着鸡屁股,从树底下扒拉出来一本破书,带着泥土扔给常戚,"今天教你第十八句,记好了。"

那是一本十分陈旧的书,书页破破烂烂的,封面写着《天衍万象功》五个大字。起初在梅园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常戚以为自己得了绝世秘籍,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后来跟镇上的混混打听才知道,这天衍功,就是内功入门的基础功法,所有气宗门下的弟子都要学的。

虽然是基础功法,整个农庄也只有梅老头会,常戚还是很认真地跟着学了,最起码还能认认字。

"集天地之气,于少阳穴......"梅老头啃着鸡屁股,念着书中的句子。

"这个字念什么?"常戚指着书上的一个字。

"那是'罡',天罡地煞的罡......嘿!你这小子,怎么看到后面去了!"梅老头这才发现,这小子都快看到最后一页了。

"我就认认字。"常戚笑嘻嘻地把书还给梅老头,拍拍屁股站起来,顺了几颗梅子就跑。

"又偷梅子,你给我站住!"梅老头起身欲追,那边常戚已经跑得没影了。

回去路过张家的院子,里面听着还挺热闹,张家媳妇还在大声数落儿子:"以后不许跟常戚玩,知道吗?他娘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常戚就从被窝里爬出来,揉揉眼睛,端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几口冷水,便提起门前的草篮子,往养鸡场去。清早起来要捡鸡蛋,去得早捡的就多。

"小戚总是捡的最多。"邱老爹笑呵呵地清点孩子们的成果,每人发一个鸡蛋,可以要熟的,也可以要生的。常戚因为捡的最多,就得了两个。

一个生的揣怀里,一个熟的剥开吃,其他小孩子都有些羡慕。

张家儿子和常家宝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其他孩子都围在常戚周围。

"常戚,昨天你娘说你爹是个大贵人,是什么贵人啊?"有孩子好奇地问。

"说出来,吓死你们!"常戚嗤笑,"我可告诉你们,我娘,是受上天庇佑的仙女,谁要是说我娘坏话,肯定会口舌生疮、脚底流脓。"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是真的,"邱家的孙子想起了什么,学着他奶奶平日的动作,一拍大腿惊呼道,"我早上瞧见,张家婶婶嘴上起了一圈的大燎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预言往往只能兑现一半篇》

戚戚:我娘是个仙女,谁说她坏话谁烂嘴巴

邻居:哎呀,张家人嘴上都起大泡啦!

戚戚:我爹是个贵人,有一天他给我荣华富贵皇帝:没错,咱顺道再祭个天,献个身?

戚戚:我爱的人,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鸟攻:啾?

戚戚:......

第三章 皇妃

听得此言,孩子们纷纷看向张家儿子张大壮。

"看什么看?"张大壮正跟常家宝说话,方才没听到常戚在说什么。他这一张口,嘴上的一圈小白泡就清晰地显露出来。有些小泡还开了口,像鸡眼一般,十分可怖。

"呀——"几个孩子惊呼出声,敬畏地看了看常戚,又看看张大壮,自觉地离张大壮远了些。

张大壮的嘴还算好的,他母亲和奶奶,嘴巴外面都起了一圈大泡,很是显眼。

这个传言一天之内就在整个农庄里传遍了,起初人们不信,看看张家人的模样却是有些发憷了。不管是不是真有报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农庄里的人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

"听说金刚门的人,要来收新徒弟了,"邱家孙子神秘兮兮地跟众人说,"我爷爷说,是要摸根骨的。如果根骨上佳,就能当嫡传弟子。"

"哇,那是不是就不用干活了,每天都有好吃的?"

"才不是呢,要天天练武,练成了就能成为人上人。"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几乎每个人都对成为江湖门派的弟子充满向往。

一群孩子里唯一的小姑娘莹莹,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挪到常戚身边,歪着头看他:"常戚,你要去金刚门吗?"

常戚叼着一根青草,歪在草垛上翘着二郎腿晃脚:"不去。"

"我也不去,他们又不收女娃,"莹莹鼓了鼓嘴巴,"那你想去哪儿?"

现在这天下,是被各大宗门控制的,皇室也跟这些门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都不重读书重练武。能成为一个门派的弟子,便是前途光明了。

"去极阳宗吧。"常戚想了想道。

金刚门是一个隶属于极阳宗的小门派。极阳宗的功法只有男人能练,所以整个极阳宗和下属门派,都只招收男弟子。莹莹听到这话,有些失望,本想着或许能跟常戚一起去别的门派的。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常戚抬头看了一眼,一把抓住莹莹的衣领,带着她滚到一边。

"咔哒哗啦啦......"马蹄从方才两人坐着的小草垛上踏过去,半干的草哗啦啦散了一地。若是慢一点,就踩到莹莹身上去了。

"吁——"骑马的是个穿着湖蓝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勒马回头看了看,不甚在意地笑道,"好小子,身手不错。"

常戚看看他身上的金刚门纹饰,没有接话。那人似乎也没打算跟他们多说话,轻夹马肚,直奔农庄管事的房子而去。

常娥正抱着一匹布到管事那里交货。她做不了重活,但有一双巧手,会织布、做衣裳,平日里靠织布赚的钱养活儿子和自己。只是她不便去镇上抛头露面,又不想把东西交给嫂子去卖,就自己送来给农庄管事。

"三公子,您来了!"管事很是惊喜,赶紧上前迎接,来人正是方才骑马之人。此人名叫张有德,是金刚门的嫡传弟子,在门中排行老三,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模样还算周正。

"嗯,师父叫我先来瞧瞧......"张有德一眼就瞧见了抱着布匹低着头的常娥,一时有些呆愣。

"哦,这个是常胜的妹子,"管事笑着介绍,拿了银钱给常娥,"常小娘子,这位是金刚门的三公子。"

常娥接过银钱,放下布匹,冲两人微微施礼,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而张有德的眼睛,就一直黏在她身上,直看到看不见了,还在痴痴地瞧:"常胜的妹子,竟这般好看......"

管事的嘿嘿一笑:"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蓦然想起来最近的传言,未免晦气,便呸了两声。

这天中午,张有德就去了常胜家吃饭,席间一直心不在焉的。

"门中要收新徒了,师父叫我先来看看庄子里的孩子。"张有德笑着说道。这农庄里的人,跟金刚门里的人多少都有点亲戚关系,有好事自然是先顾着自家人。

"您说的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正端菜上桌的舅母立时笑着,招呼常家宝过来见礼。

这事过去了几天,这天常戚做完工回家,还没进家门,突然听到院中有人说话。

"常姑娘,我是真心来求娶的,你嫂子都同意了。我是金刚门的嫡传弟子,若是嫁给我,以后都不用这么辛苦劳作了。"正是那个张有德。

"常戚他爹还会来接我的,张师兄莫要说笑。"常娥的声音有些压抑,显然是生气了。

"实不相瞒,这次我是来给门中选弟子的,若是你嫁给我,常戚就能做嫡传弟子!"张有德很有信心,话里话外也有威胁之意。若是常娥不同意嫁给他,常戚恐怕连外门弟子都选不上。

常娥攥紧了拳头,抬眼看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嫂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无礼狂徒,禁不住提高了嗓门:"想娶我,先去问问你师父,敢不敢松口让你娶?当年是谁把我送给了贵人!如果那人回来要儿子,可有人担当得起?"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把张有德吓到了,转头去看舅母,舅母立时跑得没影。"既如此,我回去问过师父再来。"张有德只得先离开,只是出了门,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常娥。

窈窕佳人,当真难得。

"我明日再来!"

常戚躲在柴木堆后面,狠狠地盯着张有德的背影,恨不得用目光把他凿穿了。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一个登徒子。

张家媳妇悄声跟舅母打听:"你小姑子说的,可是真的?"

想起当年把常娥送出去的事,舅母有些慌张,瞪了张家媳妇一眼:"没事别瞎打听,你还想烂嘴不成?"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张家媳妇气得倒仰。

常戚从柴火堆里钻出来,转身出了农庄,到九如镇上去寻大陈小陈,很快就找到了大陈的卦摊:"大陈哥,你给我找把短刀吧。"

"短刀?你要短刀做什么?"大陈仔细瞧瞧常戚的脸色,见他眼中发狠,看着像个要咬人的狼崽子,不免有些担心。

"若是那龟孙敢来硬的,就宰了他。"常戚咬牙。

大陈听了前因后果,沉默半晌:"成,你明天早上来,我指定给你找把好的。"

常戚辞别了大陈,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红了眼眶。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即便他再聪明,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小戚?"甜甜软软的声音,是红裳院的小茹。

"小茹姐,出来买胭脂啊?"常戚抬头看看,跟小茹打招呼。

"怎么了这是?"小茹伸手摸摸常戚的脸,塞给他几颗糖,见他不说话,便蹲下来剥一块糖给他吃,轻声道,"世道艰难,谁都有难受的时候,吃个糖,嘴里甜了,心里就能少点苦。"

常戚看看小茹,由着甜甜的糖块在舌尖化开,缓缓点了点头。

次日,常戚清早起来没有去捡鸡蛋,直接去镇上找大陈。大陈给了他一把刀鞘有些生锈的匕首,五寸长,一寸宽,拔刀出鞘,寒光闪闪。

"这是赖子在镇南的废墟里捡的,宝贝着呢,你用完记得还他。"大陈叮嘱道。

"知道了,谢谢大陈哥。"常戚把匕首揣进怀里,跟蹲着的大陈碰碰肩膀,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了。

刚走到农庄门前,就见一队人马自远处奔驰而来。那些人穿着精贵闪亮的盔甲,骑着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后面还带着一辆八角玲珑华盖马车。

农庄里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纷纷出来瞧热闹。

恰巧张有德也骑着马来,跟这只队伍遇了个正着。

"在下金刚门一代弟子,敢问诸位到我门下农庄,所为何事?"张有德骑在马上,拱手相问。

领队之人,穿着一身青色劲装,居高临下地看了张有德一眼:"我等奉皇命,前来接皇妃娘娘与皇子殿下回宫,无关人等即刻退避。"

皇子?皇妃?所有人都震惊了,张有德也愣在当场,想起昨晚师父说的话,让他有些害怕。

领队之人见他并非主事之人,冷哼一声,直接带队进了农庄。

常戚摸了摸怀中的匕首,撒开腿快速往自家小院跑去。

农庄里的人不敢靠近皇家的队伍,只远远地跟着瞧。农庄管事还是有些见识的,看到领队拿出来的皇家金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领队的马蹄前:"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常戚回到小院里,看到娘亲正站在院子中央焦急地等他:"小王八羔子,你死哪儿去了?"

"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说是要接皇子皇妃的。"常戚仰头看着娘亲。

常娥单手捂住嘴,愣怔半晌,快步跑到门前往外看。舅舅和舅母也傻愣愣地站在大门前,就瞧见那队穿着耀眼的人,正步调整齐地朝他家走过来。

领队的钦差大人下了马,在管事的指引下走到小院门前,干脆利落地跪地行礼:"微臣见过皇妃娘娘,见过皇子殿下,皇上让臣来接您二位回宫。"

常娥有些站立不稳,被常戚一把扶住了。

"啊......皇,皇妃......"张家媳妇惊呼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论精神胜利法成真的可能性篇》

戚戚:他们说我是野种

娘亲:别理他们,你爹是皇帝╭(╯^╰)╮戚戚:好的,娘亲╭(╯^╰)╮钦差:恭迎皇妃皇子回宫戚戚:卧槽,我爹竟然真是皇帝?

娘亲:卧槽,你爹竟然真是皇帝?

戚戚:→_→

第四章 进宫

不仅张家媳妇,但凡以前说过常娥闲话的人,都吓得不轻。先前只以为常娥是个无媒苟合的女人,还被男人给抛弃了,她们就在嘴上使劲的糟践她,以显出自己三贞九烈的高尚品德。可如今看来,人家不是无媒苟合,而是侍奉天子了!那个她们口中的"野种",是皇上的种......

"参见娘娘,参见殿下!"管事的最机灵,跟着钦差跪拜,口中高呼千岁。

其他人赶紧跟着跪下来,额头抢地,瑟瑟发抖。

常娥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看着面前跪倒的一群人,努力压下快要咧开的嘴角,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矜持道:"钦差大人请起。"

钦差谢过之后,站起身来,他身后穿着铠甲的卫兵也跟着起身,而农庄里的人们还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屋中简陋,大人别......莫嫌弃。"常娥努力微笑着,拽着几句她能说出来的文雅客套,让钦差进屋稍坐。

"微臣狄叶青,乃御前侍卫,娘娘直呼臣名姓即可。"狄叶青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身青色劲装不带任何纹饰,腰间佩着一把乌木金边的长刀,目光炯炯有神,应该是个高手。

皇帝寻找民间遗落的皇子寻得十分急切,派出了几路人马,一旦找到,即刻带回宫中。所以,按照狄叶青的意思,他们今天就要走。

"狄大人如何确定,我们便是皇子皇妃?"常娥总算冷静下来,问起了缘由。

"臣等已查证多时,不会有错,娘娘请看。"狄叶青拿出一张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还有不少手印、手章,看起来像一份供词。

常娥垂目看了片刻,道:"我不识字。"

狄叶青:"......"只得收起纸张,低声跟常娥解释来龙去脉。

常戚看看门外跪着的一群街坊邻居,心中觉得甚是微妙。先前他曾吹嘘,说自己的爹会架着华盖马车来接他,去享受荣华富贵,一转眼竟然成真了!

"小戚啊......哎呦!"舅母拉着表弟,试图凑过来,门前穿着盔甲的侍卫立时拔刀,示意她后退,"我是皇子的舅母,我有话跟他说。"

侍卫面无表情地将刀逼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舅舅立时上前,把舅母拉到一边,狠狠瞪了一眼,不许她再说话。

跪在地上的农庄管事,想抬头看看情况,余光瞥见了人群中的张有德,立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使眼色让他快走。想想自己试图给皇妃拉皮条的作为,顿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而张有德,也是这么想的。等常戚母子走出来的登车的时候,那个信誓旦旦要迎娶佳人的金刚门弟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母子俩也没什么家当,就收拾了几套衣裳。常戚跑到墙根处,把自己埋的一个小罐子挖出来,里面是他坑蒙拐骗存下来的小钱,统统塞进袜子里。

八角玲珑华盖车,由四匹品相上等的枣红马拉着。车有八角,各坠一只瑞兽衔珠香囊,微风拂过,清香怡人。穿着翠绿罗裙、梳着垂挂髻的侍女,上前扶住常娥一只手,低眉顺目,很是规矩。

"你拉着我干嘛,我们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如今飞黄腾达了,不得回报我们呀!"舅母挣开舅舅的手,冲着准备上马车的母子俩大喊,"小姑,你就这么走了?"少说也得让这位钦差给他们个千八百两银子,再给自家丈夫谋个官做。

常娥回头,看看嫂子,再看看自家哥哥,一言不发。当年金刚门要把她献出去,哥哥没有阻拦,后来那人离开,门中也给了他们家补偿。说到底,她根本不欠常胜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常胜打了媳妇一巴掌,让她闭嘴,自己涨红了脸,最后憋出来一句:"到了京城,给家里来封信报个平安。"

常娥"嗯"了一声,抱着常戚上了马车。

"他爸,还是你机灵,跟皇妃一直有联系,咱家就有指望了。"舅母恍然大悟地说。

舅舅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那华盖马车,直到看不到为止。

"奴婢名唤碧云,这一路上由奴婢伺候娘娘与殿下,有何吩咐,只管唤奴婢便是。"绿罗裙的小侍女跪坐在脚踏上说道。

"好,这里暂时不用你,你去歇着吧。"常娥僵直着身子坐在马车里,摆摆手道。

"是。"碧云应声,便挪到了门帘外面坐着。

这马车很大,分内外两层,用门帘遮挡。

待碧云离开,常娥伸着脖子瞧了瞧,这才放下端着的肩膀,兴奋不已地到处看,拉住常戚的手,小声说道:"儿子,我成皇妃了!嘿嘿嘿......"

"嘿嘿嘿,我成皇子了!"常戚呲牙,躺到软垫上蹬了蹬腿,看着车顶繁复华丽的纹饰,越看越开心,一骨碌爬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整个马车内室铺着一层厚厚的软垫,因为天气炎热,还仔细铺了一层软竹席。车壁上嵌了木格,摆了香炉和书籍,很是风雅。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零嘴糕点。常戚皱了皱,他见过金刚门掌门夫人的马车,那里面放了很多的糕点,每次掌门夫人来农庄,都会从马车上拿点心给他吃。

如此看来,这马车只是表面好看,其实并没有多用心。

"既然皇帝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管过我们?"兴奋过后,常戚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估计早把我忘了,这回指不定是因为什么想起来了......"常娥撇嘴,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安。

那位钦差狄叶青,很少跟他们母子说话,常娥得空把碧云叫进来,问了些宫中的问题。

碧云是宫中的宫女,对于皇帝为什么要找他们回去并不清楚。

"宫中的规制,自上至下有皇后、两贵妃、四妃、九嫔、九婕妤、九美人,还有宝林、御女、采女无定数......"碧云把一些基本的常识告知两人,如今宫中这些妃嫔的位置尚有许多空缺。婕妤以上的位份,是可以抚养皇子的,如果位份太低,生下的孩子则要交给位份高的妃嫔。

听到这话,常娥顿时紧张起来。如果她得不到较高的位份,她的小戚就要成为别人的儿子了......

因着这份担忧,常娥几天吃不好饭:"小王八蛋,老娘我有些后悔了,咱不进宫了吧。"

"你不是小仙女吗?怕什么?"常戚用手戳了戳娘亲的痒痒肉,给她嘴里塞了颗糖。

甜甜的糖果,着实能让人心情好一些,常娥把儿子捞到怀里揉搓:"哪儿来的糖?"

"镇上卖豆腐的姐姐给的。"常戚眼也不眨地说。

"卖豆腐的?没听你提过。"常娥嘟哝了一句。

常戚嘿嘿笑,小茹说过,嫖客们花钱,是来吃豆腐的。所以她也算是个卖豆腐的......吧?

在马车上颠簸了十几天,下车的时候,常戚觉得地面还在晃荡,走路都有些不稳。

巍峨的宫门,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端,朱红油漆的牌匾,写着"白虎"两个鎏金大字。南门朱雀,北门玄武,东门青龙,西门白虎。他们走白虎门入,想必是直接去后宫。

有个年长的老太监出来接待,使辇车将两人抬去了一处宫室。

"此处为清平宫,未定级的妃嫔暂居之所,委屈娘娘与殿下先住着,等皇上给您定了品级,就可以搬出去了。"老太监口中说得相当恭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那般真诚。

"先给殿下换一身衣裳,国师那边还等着。"狄叶青也跟着过来了,低声跟老太监交代了一句。

"是。"老太监对狄叶青很是恭敬,连忙应了。

清平宫中有两个小太监,一个宫女,加上原先的碧云,一起伺候他们。还有些晕乎的常戚,就这么被一群人拉着,洗了手脸,换上一身浅色锦衣。

这衣裳并不是皇子常服,但也比他那身粗布衣裳要好看得多。将长长的黑色软发,用蓝色发带编好,配上蓝色的腰封,再罩一件浅色外褂,衬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当真是玉子金童,可爱非常。

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连太监也不例外,看到换装出来的常戚,老太监禁不住缓和了脸色:"殿下请。"

狄叶青带着常戚,直接去了章华台。远远地看到一人,于章华台中央长身而立,云纹广袖华服,衣摆长长坠地,铺在身后,宛如开屏的孔雀尾羽,美不胜收。

"国师。"狄叶青及身后的宫人们,齐齐跪地。

国师转过身来,看到立在人前的常戚,眼中似乎亮了一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牵起常戚的小手。

常戚这才看到,国师身边,有一块磨盘一样的圆石头,那石头晶莹透亮,有些发青。这是皇室验证血脉的试龙石。正瞧着,国师的指尖,突然弹出一把指刀,在常戚反应过来之前,划破了他的手指。

"啊!"常戚吓了一跳,一滴鲜血滴落在石头上,石头蓦然发出一阵蒙蒙青光,似有一条青龙在石中蜿蜒呼啸。

"是皇室的血脉,"国师朗声宣布,低头看向常戚,"你叫常戚是么?"

常戚舔了舔割破的手指,有些戒备地盯着国师,点了点头。

"今后,你便叫做辰子戚。"国师微微地笑,辰乃皇家姓。

莫名其妙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辰子戚一头雾水地回清平宫。侍卫们跟着狄叶青去给皇帝回话,老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小太监跟着他。

没有辇车,从章华台到清平宫还有很远,辰子戚只能走着回去。

这皇子当的,一点也威风,被人割手放血还得自己走路!穿过一片僻静的园子,气闷不已的辰子戚,忍不住朝花丛中踢了块石子。

"啾!"石子落处,传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叫声。

辰子戚好奇地扒开花枝,就见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红色小鸡,正炸着翅膀瞪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呦~一只鸡?

鸟攻:呦~见到老攻开不开心?(⊙v⊙)

戚戚:开心!今晚可以喝鸡汤啦!

鸟攻:啾?

第五章 种鸡

"咦?"辰子戚惊奇地蹲下来,熟练地一把将红色毛团抓到手里,"这么大的鸡仔?"

通常还长着绒毛的小鸡,都是出壳没几天的,顶多跟辰子戚的巴掌那么大。但这只小红鸡,竟需要他用两只手才能捧得下,一身浅红色的绒毛,软乎乎的一团,堆在手心里,像个小火球。脑袋上还有两根立起来的小羽毛,一根长一根短,随着脑袋的动作左右摇摆,很是神气。

辰子戚从没见过这般神奇的鸡,忍不住来回翻看一番,拉拉翅膀,捏捏肚子。小翅膀还没有长出翅羽,毛茸茸的没有丝毫威慑力,肚子软绵绵的。再看看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肚软、眼圆、翅上生羽慢,按照经验来看,应该是个小公鸡。

"啾!"小毛团本来被砸到脑袋就已经很生气了,这会儿被熊孩子拉着来回翻看,简直就要气炸,照着辰子戚的鼻子,狠狠地啄了一下。

"呦呵,想偷袭?"常年跟鸡打交道,辰子戚的反应十分灵敏,迅速闪避,没有被啄到,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鸟头,"脾气这么差,肯定是个公的了。"

"啾!啾?"小红鸟正要继续啄,忽然顿了一下。幼嫩的小小指尖上,有一股血腥味,那味道有些不寻常,仔细嗅了嗅,一双鸟眼微微眯起,辰家的血脉?歪头瞧了瞧辰子戚的模样,这个倒是顺眼,以前没见过,想来是刚刚找回来的吧。

"这是园子里养的鸡吗?"辰子戚有些舍不得放手,这么大个的小公鸡,以后一定是只品相极好的种鸡。若是能养出上千只的红毛鸡,肯定发大财!

"不是,小的从没见过这只......鸡,况且皇家园子里......是不养鸡的......"小太监有些尴尬,瞧这颜色,应该不是什么小鸡仔,可能是某种珍禽的幼鸟。不过皇子殿下说是鸡,他也不能硬说不是。

辰子戚可不知道小太监的丰富内心,只听到这鸡是无主之物,便心安理得地把红色毛团揣进了怀里。

"叽——"正在沉思的小毛团还没回过神,就被塞进了衣服里,贴着辰子戚那暖暖的小身子。因为内衫要量身做,宫中准备的粗糙,没有给新来的皇子做内衫,直接给他套了一身中衣。把鸟塞进衣领中,就直接贴上了那滑嫩的皮肉。

浅红色的绒毛,轰的一下变成了艳红色,胖胖的小鸟僵住身体,翘着两只细细的爪,无措地蜷了蜷。

辰子戚揣着突然变乖了的小毛球,一路上走走看看,把章华台到清平宫的这段路仔细瞧了一遍。

"那是什么地方?"辰子戚指着不远处最高的殿宇。

"回殿下,那是紫宸宫,皇帝陛下的起居殿。"小太监耐心地答道,一路上给辰子戚讲解各处宫室。

"你叫什么名字?"辰子戚看看这颇为机灵的小太监。

"小的福喜。"小太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看着着实讨喜。其实他也才十岁,进宫没几年,之前一直干杂活,最近才分配过来伺候人的。

"你为什么进宫啊?"辰子戚瞄了一眼福喜的裤裆,他知道太监是咔嚓掉了小鸡鸡的男孩子,就像小茹那种被迫呆在青楼里的人一样,太监肯定不是生来就想当太监的。

"爹死得早,娘又嫁了一家,后爹说家里养不活这么多孩子,就把我卖进宫了。"福喜说起这个,神色间满是麻木。

辰子戚同情地拍了拍福喜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的裤裆,吁了口气,幸好小仙女没有改嫁,不然他估计也得被咔嚓了。

回到清平宫,常娥就站在大门口,担心不已地张望,看到辰子戚回来,赶紧上前迎了两步:"怎么这么久?"

辇车抬过去,走路回来,当然要很久。辰子戚撇嘴,扯了一下衣襟,露出一只红艳艳的小鸟头:"我去捉鸟了。"

"呦,这么大个的鸡崽儿。"常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胖胖的小身子。

"啾!"小红鸟很是不满,伸头要去啄她。

"这么点儿,也不能吃呀。"常娥拉着儿子进屋,把鸡仔掏出来放到桌上,拿桌上的茶盏比划了一下,炖汤也只能炖一盅。

"吃什么吃,这是种鸡,养着有用,"辰子戚把脑袋凑到小毛团面前,果不其然被啄了鼻子,"嘶——"

"种鸡......你还想着开养鸡场啊?没出息的!"常娥戳了儿子一指头。

"不开养鸡场,难不成去当皇帝啊?"辰子戚单手杵着下巴,盯着小红鸟看,想想今天看到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还有那朱红琉璃瓦的紫宸宫,好像当皇帝也不错。

想当皇帝,要先得到本座的青睐才行。小红鸟扬起圆圆的脑袋,骄傲地"啾"了一声。

辰子戚可不懂这鸟在说什么,转头跟常娥说起今天的见闻。那个神神叨叨的国师,和奇奇怪怪的试龙石,以及他以后就改姓辰了。母子俩一致认为,辰子戚这个名字比常戚好听很多,以后就这么叫吧。

聊着聊着到了黄昏,常娥起身去做饭,才发现这清平宫里没有厨房,只有一个烧茶用的小茶房里有炉子。没有调料,更没有任何的食材。

"看来只能吃这只鸡了。"常娥看向在桌子上栽盹的小红鸡。

"娘娘,晚膳到了,现在摆吧?"千钧一发之际,碧云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食盒的太监。

原来这里是管饭的啊......常娥舒了口气,微微扬起下巴,端着架子道:"摆吧。"

没定品级,这里的饭菜就按照最普通的规格摆,即便如此,母子俩也禁不住两眼发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其中还有一条鱼!

虽然这一路上,狄叶青提供的饭食也不错,但根本无法跟宫中御厨做的菜肴相比。普普通通的炒青菜,都能做的香浓扑鼻,让人欲罢不能。

碧玉和福喜站在身边布菜,每次给夹一小块,吃得人抓心挠肝的。

"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先下去吧。"辰子戚不耐烦地摆摆手。

等宫人们都离开,雕花木门关闭,母子俩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开吃。风卷残云地将一桌的饭菜吃了个精光,直到最后一块鱼肉入口,才满足地放下筷子,瘫在椅子里摸肚皮。

蹲在花鸟架上的小红鸟,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是多久没吃饭了?

宫人进来收拾干净,端上来一碟糕点,并一壶茶。糕点也不是什么特别精致的点心,就是普通的绿豆糕和桂花饼。

辰子戚喝了口茶,才想起来他的种鸡还没吃东西,慢腾腾地把小毛团抱到桌上,搓了些绿豆糕给它吃。结果,小红鸟对放在桌子上的糕点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仰着小脑袋,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盯着他。

"怎么了?不喜欢吃?"辰子戚皱眉,这鸡怎么还挑食呢?

小红鸟看了看辰子戚手中拿着的整块绿豆糕,往前蹦了两下,晃了晃脑袋上的两根毛毛,歪头啄了一口来吃。

"啧啧,这是让你拿着喂呢,"常娥忍不住笑出声,"这皇宫就是不一样,连只鸡都这么娇贵。"

话音刚落,吞下了糕点的小红鸟,就蹦到了辰子戚的茶盏边,将嫩黄的尖嘴巴伸进去,涮了涮。

辰子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多好的种鸡呀

鸟攻:你说谁是种鸡?这仇我可记下了

若干年后......

戚戚:你还有完没完......唔......

鸟攻:我是种鸡,不知疲惫(⊙v⊙)

戚戚:QAQ 呜......

第六章 丹漪

刚倒的一杯茶,就这么废了!辰子戚屈指,照着小红鸟撅起的小屁股弹了一下。

"啾!"正涮得认真的小红鸟立时跳起来,试图用小翅膀捂住屁屁,奈何翅膀太短,根本够不到,只能恼怒地冲着辰子戚叫。

竟敢弹本座的屁股!看来你是不打算当太子了!

辰子戚可不懂这小家伙在叫什么,把吃饱喝足的小鸡抱起来,准备去睡觉。

清平宫作为安置秀女的宫殿,还是很大的,由许多的小宫室组成。常娥母子俩住的,就是一套比较大的偏殿。由于房间众多,辰子戚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床铺。

"殿下,安寝吧。"福喜已经收拾好了床铺,请辰子戚去就寝,两个宫女则去伺候常娥了。

辰子戚抱着小红鸟走进卧房,看到了那宽大柔软的床铺,禁不住咧开嘴角。鸡翅木的雕花床,四角垂着烟罗帐,床面铺着软绸被,看起来就很舒服。

兴高采烈地把小红鸟放到一边的花鸟架上,叮嘱福喜关好门窗,莫让小红鸟半夜跑了,便开始脱衣服。脱了外衫,又脱了中衣,没有内衫穿的辰子戚,就光溜溜地爬上了床。

被子下面是一张竹席,竹子都是打磨光滑的细竹片,还刷了一层清漆,绝不会扎伤人。锦被很柔软,只是没有特意晾晒,还有些许的潮味。

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辰子戚趴在软枕上,用手指头描画枕头上的鱼戏荷花纹,指尖的小伤口已经结痂,此刻已经只剩下一条红线,碰到东西还有些微的疼。看到伤口,今日在章华台上的一幕,便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那块试龙石,遇到皇室血脉的鲜血,就会显现出龙纹。这种滴血验亲的方法,还是头回听说,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那位国师,又是做什么的......

正愣神间,一只嫩黄的小尖嘴突然伸过来,啄了啄他的指尖。

"咦?"辰子戚看看突然出现在枕边的小毛团,再看看那两尺高的床,这小东西是怎么跳上来的?

小红鸟歪着脑袋看了看那根嫩白的手指,头顶的两根小羽毛跟着左摇右摆,突然定着不动,向后缩了一下脑袋,猛地朝指尖啄去。

"嘿!想偷袭?"辰子戚迅速躲开,反手弹了小红鸟一指头,胖胖的小毛球就"吧唧"一下向后倒去。圆滚滚的屁股坐在床上,两只细长的小爪子傻愣愣地朝天翘着,看起来颇为滑稽。

"哈哈哈哈......"辰子戚禁不住笑起来,这小鸡仔还挺好玩的。

"啾!"小红鸟生气地叫了一声,一咕噜爬起来,还要去啄辰子戚。

"脾气这么差,啧啧。"辰子戚用一根手指抵着小鸡脑袋,再次把它推倒了,看着小鸡两爪朝天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蹬开被子,学着小鸡的样子,坐在床上,双脚朝天。

正挣扎着要起来的小鸡一回头,就看到了光屁屁的辰子戚,顿时又跌了回去,身上的毛毛轰的一下变成了艳红色。

烛光昏暗,辰子戚并没看出来小鸡身上的毛色变化,只是自顾自地踢腾双腿大笑:"我给你取个名吧,就叫朝天。"

"啾啾啾啾!"什么朝天,本座叫丹漪!小红鸟不满这个奇怪的名字,试图纠正。

可惜辰子戚听不懂,还在继续挑衅:"两脚朝天鸡,听着像个菜名,嘿嘿嘿!"

小孩子的身体不禁闹,玩了一会儿便开始打哈欠,辰子戚扯过被子一角盖住肚皮,转头威胁蹲在枕头边的小红鸟:"睡床可以,晚上不许在床上拉屎,不然明早就把你炖汤。"说完,便美滋滋地闭眼睡觉了。

留下受到了侮辱的丹漪,立在枕头上生闷气。

次日清晨,一声嘹亮的啼哭把辰子戚给惊醒了。一咕噜爬起来,赤着脚跑到窗边,掀开窗子往外瞧。

清平宫的院子里,来了一辆辇车,车上下来一位跟碧云他们穿着相似的宫女,宫女怀中抱着个约莫只有三岁的小男孩。

"我要舅舅,舅舅,呜呜呜......"小男孩哭得肝肠寸断,在宫女怀中拼命挣扎。

"殿下,您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宫女小心地哄着,怕他吵醒了宫中其他的贵人。

"我不要爹爹,我要舅舅,呜哇——"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碧云出来提水,看到这情形,便也上前帮忙。几个宫女连哄带骗地把那小孩领到隔壁偏殿去,关上门,哭声变小了,只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舅舅"。

"啾啾?"

清脆的叫声在耳边响起,辰子戚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小红鸟,正站在他肩膀上,伸着脑袋看外面。尖细的小爪子抓在光溜溜的肩膀上,有点疼,还有点痒痒。

"呼——"辰子戚对着小红鸟,猛地吹了口气,想把它头上的两根毛毛吹倒。

"啾!!!"丹漪惊呼一声,从肩膀上摔下去,在空中努力扑扇小翅膀。然而翅膀上没有翅羽,只能歪歪扭扭地往地上摔。

辰子戚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鸟抓到手中,皱了皱眉:"明明不会飞,怎么上来的?"

本座有轻功!丹漪仰起头,甩了甩脑袋上的两根小羽毛,让毛毛重新立起来。

伺候常娥的宫女,除了碧云,另一个叫碧玉。碧玉是个爱说话的,早上伺候常娥洗脸的时候,就说起了清平宫里新来的小男孩。

"那也是位皇子,跟咱们殿下一样,刚找到的。不过那位娘娘已经仙逝了,他一直跟着舅舅过活。打从早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止住哭,嚷嚷着要舅舅呢。"碧玉说话带着几分俏皮,倒是不讨人厌。

"瞧着才两三岁吧,可怜见的。"常娥感叹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碧玉仔细看了看常娥的脸色,见她没有要关心那孩子的意思,便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原以为这位娘娘是个心软和善的,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辰子戚是个闲不住的,吃完饭就出去溜达。

福喜赶紧跟着,小声提醒:"殿下,您还没有面圣,这几日还是少走动为好。"

"什么时候能面圣啊?"辰子戚把跟过来的红毛小鸡抱起来,放到肩膀上。

"舅舅......"偏殿的门突然打开,那个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跑过来,一头撞到了辰子戚怀里,眼泪鼻涕糊满的小脸,立时把辰子戚的一身华服给弄脏了。

"我可不是你舅舅。"辰子戚用手把小孩的脑袋推开。

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脸上肉呼呼的,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像个红眼睛的胖兔子。看到辰子戚不是舅舅,憋着嘴又要哭。

"啾!"肩膀上的丹漪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辰家的血脉真是越来越差,宫中那几个废物就不说了,这外面找回来的,瞧着也不怎么样。

"鸟鸟。"小孩看到毛茸茸的小红鸟,突然不哭了。

"这不是鸟,这是鸡,"辰子戚纠正道,眯眼看看这呆愣愣的小胖子,宫中还有很多皇子,自己或许该提前收个小弟,到时候见面不输阵......思及此,语气便缓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阿木,"小孩乖乖地说,眼睛一直盯着丹漪,"小鸟,给我抱抱。"

"不给你,"辰子戚不给他玩鸟,指了指小孩的裤裆,"你自己也有小鸟。"

"我也有?"阿木疑惑地低头,抓了抓自己的裤裆。

"噗嗤......"福喜和几个宫女,在一边努力忍笑。

"真是粗鄙不堪。"一道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辰子戚回头,就见一个穿鹅黄斗篷的女人,抱着个小男孩从辇车上下来。那女人长着一双有些凌厉的吊梢眼,目光中似有精光流动,想来是有内力护体的。

素心宗的弟子?丹漪歪了歪脑袋,看到了鹅黄斗篷上的标识。素心宗属于气宗一脉,跟极阳宗那个只收男弟子的门派恰好相反,这门派只收女子。没想到,素心宗的老姑婆,也会做出把弟子献给皇帝享用的龌龊事来。

"娘娘,这边请。"老太监又出现了,只是对这女人比对常娥要恭敬一些。

丹漪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约莫四五岁,可能已经开始习武,晒得有些黑,粗粗糙糙的不好看。再转头看看辰子戚,从侧面能看到那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面,那灵动好看的眼睛。

无力地垂下鸟头,目前为止,还就这小混蛋瞧着顺眼。

连着几日,清平宫陆陆续续住进来了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大部分都是有母亲的,只有阿木形单影只。

丹漪蹲在辰子戚肩上,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在辰子戚终于要面圣的那天早晨,消失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给不同状态的老攻起了不同的名字

鸟攻:摔倒的老攻

戚戚:朝天鸡︿( ̄︶ ̄)︿

鸟攻:脱衣服的老攻

戚戚:扒皮鸡

鸟攻:想要嘿咻的老攻

戚戚:发动鸡 _(:з」∠*)_

鸟攻:嘿咻中的老攻

戚戚:永动鸡

鸟攻:一夜七次的老攻

戚戚:辣鸡! QAQ

第七章 位份

头天晚上,老太监过来,给清平宫的人送来几套衣裳,说是明天面圣要穿的。

这五个孩子,都是经过试龙石验证的皇室血脉,皇家也都打算认下,于是这次给辰子戚送来的,是一整套的皇子常服。

皇子常服是暗黄色的广袖袍子,因着辰子戚还小,穿广袖容易摔跟头,所以给他用的是袖子收窄了的款式。腰间用玄色绣麒麟纹的锦带束好,待到面见皇帝,定下排位的时候,会由皇帝钦赐玉带。

给常娥的衣裳却是有好几套的,有鹅黄、浅粉、素白三种颜色供她选。

"这衣裳都挺好看的,选哪个好?"举棋不定的常娥,把蹲在一边玩小鸡的儿子拽了过来。

"隔壁老瞪我那个,指定穿鹅黄,其它的嘛......"辰子戚挠头,他见过的好看衣服,就是红裳院那些女子的穿着,并不能作为参考。

"啾!"毛茸茸的小红鸟,又不知怎么跳上了放衣服的软榻,在浅粉色的那套衣服上蹲下来。

江湖女子,多喜以白衣示人,以彰显冰清玉洁、遗世独立之态,明日若要脱颖而出,浅粉反倒是上上之选。小红鸟仰着脑袋,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希望辰子戚能明白它的意思。

不过,辰子戚显然并不明白,伸手把小红鸟抓过来:"别把毛掉到衣服上。"

"啾啾啾!"小毛球不满地跟他吵。

"就红的这个吧,瞧着喜庆。"常娥拍板道。

"嗯。"辰子戚表示同意。

小红鸟瘫在辰子戚掌心,翘着两爪,一脸生无可恋。

次日一大早起来,床上不见了那火红的毛球,辰子戚揉揉眼睛,掀开被子找了一遍,又跳下床在屋子里翻找一遍,都没有!抬头看看窗户,原本紧紧关闭的窗子,如今开了一条缝,刚好能容一只小鸡通过。

难得一遇的种鸡,就这么没了,辰子戚有些沮丧,觉得自己失去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心痛难当。

常娥穿上了那一套粉色的裙子,广袖罗裙衣带翩然,腰间系一条浅红丝绦,外罩一件粉色纱衣,衬着那张依旧年轻娇嫩的脸,宛如一朵沾了露水的桃花,让人挪不开眼。

辰子戚穿戴整齐无事可做,便溜到其他偏殿去瞧。那个眼神凌厉的女人,果真穿了鹅黄的裙子。她那个黑黢黢的儿子,两眼呆滞地坐在一边,突然朝窗外看过来,吓了辰子戚一跳。

这黑蛋,真吓人。辰子戚暗自撇嘴,冲着那人呲牙一笑。

那个男孩子愣了一下,也冲他僵硬地笑了一笑。

又去其他屋子瞧了一圈,其余两个女子,虽也都长得不错,但或许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苦,脸上少不得留下许多风霜痕迹。就是那黄衣女子,眉间也有两条深深的沟壑,也只有他家小仙女,从来不知道愁。

辰子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溜达到阿木的屋子外。

"哥哥。"阿木正站在软榻上,让宫女给穿衣服,看到辰子戚,立时开口叫他。

那天教他叫哥哥之后,这小胖子就记住了,这两天倒是不怎么哭了,只是除了找舅舅之外,又学会了找哥哥。

"嘘——"辰子戚进屋,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今天出去,在别人面前,可不许叫我哥哥。"

"为什么?"阿木眨眨眼,看着辰子戚走近,忍不住伸手攥住他的衣角。

"不能让他们看出咱们是一伙的。"辰子戚认真道,出去混,在出手之前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同伙是谁,这是基本的规矩。

阿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辰子戚装模作样地拍拍小弟的脑袋,以示嘉奖,转身回娘亲身边。想想刚才那个黑蛋,看起来傻愣愣的,以后若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帮自己打架,倒是不错。

常娥不要碧玉和碧云插手,自己拿着细细的毛笔,画了个桃花妆。她有一双与辰子戚一样的桃花眼,在眼尾描上红粉,更显得娇俏可人。

"娘,你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好看得我都挪不开眼了!"辰子戚站到镜子前,大声赞叹着娘亲的美貌。

"小王八蛋,少在那里油嘴滑舌,老娘这是为了谁呀!"常娥并不买账,心情反倒更糟糕。得不到高位份,就不能自己养儿子,那实在太可怕,逼得这么多年不打扮的她,也得仔细描画。

走出清平宫,几个女子互相看了看,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常娥身上。

"哼,花枝招展,不似良家女。"那鹅黄衣裳的女人,瞥了一眼常娥,冷哼出声。

碧玉这两天也打听到了这女人的身份,原本只是素心宗分支的弟子,被献给云游的皇帝之后,素心宗的宗主就收她做了正宗弟子。虽然在江湖上也没混出什么名号,但作为大宗门的弟子,自觉还是高人一等的。

常娥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单手掐腰道:"呦,没成亲就跟男人睡,还生了儿子,说得好像你是良家女一样。"

"你......"黄衣女子顿时噎住了,瞪着常娥半晌没说出话来。在宗门里没见过这般粗鄙的言语,竟不知如何应对。

"嘁!"常娥翻了个白眼,一甩帕子,抱着辰子戚上了轿撵。

当今皇帝,号正隆,时年三十二岁,身形高大,五官周正。如今,穿着一身玄色为底,明黄做衬,上绣五爪金龙的帝王常服,坐在紫宸宫的正殿上,神色平静地与身边的皇后说话。

皇后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的凤袍,头戴九凤衔珠步摇钗,华丽非常。

"孩子自然都是要留下的,那些女子,皇上打算如何?"皇后垂眼看着几个女子的出身名单,"这个程素瑶,是素心宗的弟子,还是要给个名分的。"

"那便给个婕妤,其余女子就封个四品宝林嘛。"皇后下首,穿着梅红色绣百蝶穿花大摆裙的女子,轻笑着说道。此女乃是宫中唯一的贵妃。

"好歹生育有功,只封宝林有些说不过去。"皇后看了贵妃一眼,却没有呵斥她的无礼插嘴。

正说着,清平宫众人便到了。

四个女人,五个孩子,齐齐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懒懒地叫起,这些女子,他早已忘了模样,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过后就忘,况且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想必年老色衰、花容已改。不甚在意地看了看,眼神忽然定住了,直勾勾地看向那一身粉衣的女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分明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却如二八少女一般娇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点到即止的淡淡桃花妆,更显得肤如凝脂面如花,让人挪不开眼。

皇帝在皇后和贵妃惊诧的目光中,走下台阶,站到常娥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常娥。"常娥抬眼看了看正隆帝,还真是当年的那个人,不过看起来老了些。

"嫦娥啊,是个好名字......"正隆帝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盯着常娥的脸瞧。

辰子戚看看那一脸色眯眯的皇帝,暗自咬牙,拼命忍住去踹他裆的冲动。

"那位穿鹅黄衣裙的,想必就是素心宗的弟子吧?"贵妃突然开口道,"气宗的正宗弟子,自该是有个好名分的,皇后娘娘您说是不?"

皇后垂眼,沉默了片刻道:"素心宗的功法乃上乘武学,若要留在宫中为妃,这一身功法,还需散去的好。"

黄衣女子蓦然瞪大了眼睛。

皇帝终于舍得把眼睛从常娥身上挪开,甩袖重新坐上龙椅,对皇后的话表示赞同。睡在枕边的人,绝不能有高强的武功,程素瑶想留在宫中,就得散去内力,不想散去,就把儿子留下,自己回江湖中去便是。

黄衣女子咬牙思索半晌,选择留在宫中。话音刚落,立时便有太监上前,给她灌了一杯散功的药。

喝了那杯药,程素瑶浑身颤抖不止,须臾间倒在地上,惨叫出声。"啊——"

辰子戚吓了一跳,被常娥拉到身边轻拍了拍。其他几个孩子都吓得不敢出声,阿木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皇帝却不甚在意,直接宣布品级。

那个女孩子,算作公主,给了个不起眼的封号。其他几个男孩子,则依照年纪,与原有的皇子一起排序。

辰子戚今年六岁,排行第七。阿木是最小的,排到了第十一。

程素瑶因为出身好,封了个三品婕妤。其余孩子的娘,都统一封了美人。

"至于七皇子的母亲......"正隆帝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常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抬眼,用水光盈盈的眼睛看着皇帝,欲言又止。

"封为常婕妤,赐住清云宫。"正隆帝心中一荡,随口就说了出来。

"谢皇上隆恩。"常娥跪地谢恩,雀跃不已。

一旁的皇后和贵妃,则齐齐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的鸡不见了 QAQ

阿木:不见了吗?(瞄裤裆)

戚戚:不是这个鸡!

阿木:那是哪个?(瞄屁屁)

戚戚:谁的鸡鸡长后面啊!(╰_╯)#

鸟攻:我的......长你后面(⊙v⊙)

戚戚:......

第八章 捏脸

后宫的位份,是讲究出身的。如今天下以武为尊,名门正派分为剑盟与气宗两大势力,后宫的派别也以此划分。皇后乃是剑盟盟主的女儿,贵妃则是气宗宗主的孙女。

如常娥这般出身低微,却上来就封婕妤的,实属罕见。

"气宗宗主的孙女啊......"常娥听完碧玉的解说,呲了呲呀。

她哥哥所在的金刚门,是隶属于极阳宗的小门派。极阳宗是气宗的四个大宗门之一,而气宗宗主,就是这四个大宗门的首领......自己的出身,确实是够低的......

正说着,轿撵已经抬到了清云宫。常娥拉着辰子戚跳下辇车,抬头仰望门上的牌匾。

"这三个字怎么念来着?"方才赏赐的时候,她一时激动,没记住宫殿名。

"清云宫。"辰子戚指着那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门前的雕花石柱上,刻着一句诗:清风拂面不知冷,穿云涉月入仙宫。

这皇宫里,很多宫室门前都有这样的雕花石柱,顶端呈碗状,能接雨水,常有鸟儿停驻其上饮啜。之前住的清平宫门前也有一个,刻着:清水河畔饮清水,太平盛世唱太平。

福喜说那叫"落神台",供守护皇室的神明歇脚用的。辰子戚并不相信这玩意儿能招来神明,瞧着更像是喂鸟的,哪个神明会站到鸟台子上去啊?

清云宫比清平宫要小一些,但精致了不少。宫中小桥流水,绿树红花,很是漂亮。因升了婕妤,除却先前伺候用的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又配了几个洒扫太监和粗使宫女。暂时没有更高位份的妃嫔入主这个宫,常娥便是这里的主人,可以住在主殿,点了太监福缘做总管。

福缘是跟福喜一起过来的太监,十六岁,话很少,平日都没什么存在感,但做事稳妥。当天就带着福喜去内务司,将一应份例领了回来。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辰子戚就被福喜叫起来,洗漱穿衣,去给皇后问安。

妃嫔们每天早上都要去拜见皇后,今日所有新进宫的皇子和皇女也都要去。辰子戚摸摸腰间刻着"柒"字的皇子玉佩,跟着娘亲踏进了凤仪宫。

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在,贵妃坐在皇后下首,单手支着下巴,但笑不语。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训诫了宫中规矩,又让新来的妃嫔与众人见礼。

"哥哥......"阿木悄悄拽了拽辰子戚的衣角。

辰子戚回头看了看他,这小豆丁瞧着精神还不错。原以为不能跟着母亲生活的皇子,会有妃嫔抢着收养,结果并不是。亲娘没有资格养的皇子,都住在朝阳宫。黑蛋倒是跟着母亲程婕妤,不过瞧着脸色,还不如阿木有精神。

依旧是一身鹅黄的程婕妤,因刚刚废了武功,身体很是虚弱,站都站不稳。

"午后我在御花园摆茶,你们谁有空,就去坐坐,"出了凤仪宫,贵妃突然开口道,"程婕妤和常婕妤,可一定要去,本宫介绍些姐妹给你们认识。"

跟贵妃走得近的妃嫔们立时笑着应了,还有人打趣道:"把六皇子和七皇子也带上吧。"

"也好。"贵妃笑着看了看辰子戚和黑蛋。

"是......"程婕妤苍白着脸,虚弱地应了一声。

常娥并不想去,但这情势由不得她拒绝,便也应了。

午后御花园,贵妃在凉亭摆了茶点,有五个婕妤以上位份的妃嫔,坐在贵妃身边说笑。

"你们都是气宗门下的,与本宫同属一宗,以后在这宫中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宫便是,"贵妃用涂了丹蔻的指甲,挑起杯中的茶末,弹了弹,慢条斯理道,"这宫中险恶,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特别你们还带着孩子,更是不易。你们两个,可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的宗门都要听我爷爷的,那么你们,自然也得听我的。听我的就有好日子过,不听我的就是死路一条。

"是。"程婕妤虚弱地应了一声。

常娥换上一张笑脸:"我什么也不懂,自然都听娘娘的。"

"嗯,"贵妃满意地应了一声,招手让辰子戚过去,给了他一块糕点,"小七长得真讨喜,怪不得皇上喜欢,给他娘亲直接封了婕妤。"

"可不是嘛,瞧瞧这小脸。"坐在贵妃身边的紫衣女子,伸手捏住了辰子戚的脸。

看似纤细的手指,却如铁钳一样,紧紧夹着脸上的嫩肉,辰子戚立时沁出眼泪来,抬眼看向捏他脸的女人。

常娥看出儿子被捏疼了,想上去把孩子拉过来,却被人挡了一下。"丽嫔就喜欢捏小孩子脸,不打紧。"

丽嫔那画着浓妆的眼睛,紧紧盯着辰子戚表情,似乎很是愉悦:"呦,七皇子怎么像是要哭的样子,晚上还要给皇上问安的,若是让皇上瞧见你哭了,可是会生气的哦。"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一再加重,另一只手摸着辰子戚的后脑勺,宽大的衣袖遮挡,让远处的人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那手法不同于普通人,辰子戚觉得自己脸上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操你......"常娥一把推开拉着她的妃嫔,一巴掌扇到丽嫔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如此响亮,整个亭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常娥把孩子拉到怀里,看看辰子戚没有任何伤痕的脸,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嚷嚷道:"小王八羔子,你哭什么哭,有没有出息?"

"常婕妤,慎言!"贵妃皱眉,骂皇子是王八羔子,那皇上是什么?

"一会儿要见皇上了,这幅德行丢不丢人?"常娥大声骂着,跟贵妃告罪,拉着儿子就走,说要回去给他换身衣服,这都哭脏了。

确实到了快要见皇上的时候,贵妃也没拦着,只是瞪了丽嫔一眼:"她打你一巴掌,你发什么愣?"

"嫔妾......没反应过来。"丽嫔磕磕巴巴地说,刚才常婕妤打她打得太理所当然,顺口又开始骂,一切发生得太快。

刚才疼得差点昏过去,辰子戚摸着脸半晌说不出话。常娥吓得不轻,拉着他看了半晌,白皙粉嫩的脸颊上,竟没有任何痕迹。

"丽嫔惯爱这般作弄人,常把一些皇子皇女叫到身边捏脸,把人弄哭才罢休,"福喜小声解释,"偏皇上不喜欢小孩子哭闹,若是让皇上瞧见殿下哭了,定会生气,殿下还是快些擦干眼泪的好。"

辰子戚缓过劲来,揉揉脸。这丽嫔定然是练过什么功夫,面上瞧着不伤人,就算告状也没法告。

重新换套衣裳,辰子戚看看镜子中自己眼睛红红的模样,缓缓攥紧了拳头。摆手不让福喜给他敷眼睛,就这么登上了辇车。

晨昏定省,对于皇子来说,早上要给母后请安,晚上要给父皇请安。

"你,没事吧?"在紫宸宫外面遇上了黑蛋,这人竟开口跟他说话了。

辰子戚这会儿眼睛更红了,有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要哭的样子。没理会黑蛋突如其来的关心,跟着几个年长的皇子进了大殿。

原本的那七个皇子,辰子戚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他这会儿并没有心思去认识这些兄弟,一心一意看着座上的皇帝掉眼泪。

"七皇子,怎么哭了?"正隆帝看到那眼泪汪汪的孩子,眉清目秀煞是可爱,想起来这是常娥的儿子,便问了一句。

其他皇子纷纷看向辰子戚。

"真没有皇家气度,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原本的七皇子,现在的九皇子,看着辰子戚不顺眼,便小声说了一句。

"呜......"辰子戚瘪着嘴哭出了声,"丽嫔娘娘她......她......"

这话一出口,其他皇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同情地看着辰子戚。丽嫔那金刚指,伤筋骨不伤皮肉,根本没处说理,就算告状也是白告。

"丽嫔?她怎么了?"正隆帝皱眉。

"她摸我!"辰子戚仿佛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大声说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在整个紫宸宫大殿中回响,震惊四座,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娘亲说过,那里不能给别人摸。"

"啊......"众人,包括正隆帝,统统张大了嘴巴。

"她,她摸你哪儿了?"正隆帝艰难地开口。

辰子戚刷拉一下掀开衣服下摆,扯掉裤子,露出了一片青紫的大腿根,以及还有些发红的小鸡鸡。

"嘎?"蹲在紫宸殿房梁上的小红鸟,爪下一滑,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竟然给别人看你的鸟!

戚戚:不,我只是想给他们看一下大腿

鸟攻:......我来给你打个码

众人:哇,这么红,还长毛了!金刚指果然凶残!

鸟攻:......

第九章 吃素

"混账东西!"正隆帝回过神来,出离愤怒了。一个后宫的妃嫔,竟然猥亵幼童,这个猥亵的对象,还是皇子!这是在是太恶心了!

其他皇子看着还在哭的辰子戚,张着的嘴巴半晌没有合拢。

十二岁的三皇子,已经知晓人事,自然明白辰子戚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二皇子:"这么下三滥的招式,还是头回得见。"

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看起来温文尔雅,跟三皇子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父皇息怒,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大皇子面红耳赤踌躇地半晌,忍不住出声劝了一句。

大皇子乃贵妃之子,他知道下午母妃把辰子戚母子叫去御花园的事。妃嫔亵玩皇子,这可是大丑事,丽嫔又跟自己母妃走得近,若真坐实了罪名,对贵妃也很不利。

"误会?有什么误会?小七才多大,他知道什么?"正隆帝看一眼还在遛鸟的辰子戚,气得摔了手边的杯盏。

"哎呦,皇上别气坏了身子,"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袁兴安赶紧出声劝慰,颠着胖胖的身子小跑到辰子戚身边,手法温和地给他提上裤子,整好衣摆,"殿下可疼吗?"

辰子戚看看面前一脸慈和的老太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缓缓摇了摇头。

袁公公愣了一下,脸色不由得更加柔和起来。

"丽嫔娘娘,惯爱把皇子叫到身边亲近,只不知这是不是第一次......"三皇子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闭嘴不再多言。他是德妃的儿子,而德妃是皇后一派的,自然乐得看贵妃一派的人倒霉。

正隆帝气得发抖,目光缓缓扫过其他皇子。

年纪小一点的皇子都不吭声,连起初看辰子戚不顺眼的九皇子,也选择沉默。这在皇帝看来,就是默认的状态。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正隆帝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下了封口令。当天晚上,丽嫔就被关了起来。

妃嫔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打听,就听说是丽嫔下午在御花园欺负了常婕妤母子。传言一出,后宫皆惊,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宠爱常婕妤!

"你说什么?皇上要剁了丽嫔的手指?"贵妃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衣领,"你听谁说的?"

"是袁公公说的,他还说让您别管,以免惹祸上身。"小太监瑟瑟发抖,他去的时候,皇上正在屋里摔东西,像个暴怒的狮子,袁公公都不敢进去。

贵妃放开小太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咬着下唇心中发慌。

"金刚指?"正隆帝看着面前的调查结果,脸色铁青。金刚指是一门外家功夫,妃嫔入宫时的号脉检查是查不出来的。想想以前最喜欢丽嫔那双纤纤素手,被她握着的时候那般销魂,结果竟然是一双练过金刚指的手,只要稍稍用力,他的龙根就......

想想辰子戚两腿间那凄惨的模样,再看看桌上袁公公刚刚端上来的一碗碎豆花,正隆帝只觉得下身隐隐作痛。

"剁了她两根手指,贬为宝林,移到永乐宫去。"正隆帝把那碗豆花盖上,不想吃了。

辰子戚可不知道,自己泼的脏水竟然这么管用,此刻的他,正窝在床上,给大腿根涂伤药。

他皮肤本就白嫩,很容易掐出青紫来,倒是没什么。就是被搓红的小鸡鸡,有点难办。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到那幼嫩的青芽上,透心凉的感觉立时从脚底冲到了头顶。

"嗷——"辰子戚叫唤了一声,捂着裆倒在床上。嘶,怎么这么凉!

丹漪跳上窗棱的时候,就看到辰子戚单手捏着腿间的小鸟,在锦被上拱动......

好不容易挨过那一阵凉意,辰子戚舒了口气,靠着大迎枕坐起来,岔开双腿低头看看状况,就看到两腿中间,正站着一只红彤彤毛茸茸的鸡仔。

"......"辰子戚沉默了片刻,把捣乱的小毛球抓到手中,"吓我一跳,还以为鸟掉了呢。"

"啾!"丹漪生气地拍了拍翅膀,怎么能把本座当成那不堪之物!

"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辰子戚拎着小红鸟反复瞧,"怎么还不生羽?"破壳的小鸡,应该在五日之后就生出翅羽。这么多天过去了,这鸡仔身上依旧满是绒毛,除了脑袋顶上那两根,再没有别的羽毛。

小红鸟扭了扭身子,从辰子戚的手掌中钻出去,蹦到床上,又站回辰子戚的两腿间,歪着脑袋看他腿根的伤。

因为腿上涂了药,合起来粘腻,辰子戚只能岔开腿坐着,看起来一览无余。

这伤,瞧着应该是他自己掐的。丹漪放下心来,转头蹦到一边,守礼地不再多看。

"殿下,要用点心吗?"福喜在外面敲门。

辰子戚拉过薄被盖住腿,叫福喜进来。今天因为在紫宸宫呆的久了些,错过了晚饭,只能吃些糕点充饥。

福喜端了一碟大米发糕。雪白的米糕上面,撒了一层桂花糖,吃起来香糯可口。

"从今日起殿下只能吃素食,您且忍一忍......"七日之后就是仲夏祭天的日子,所有的皇子从今日起只能吃素食,每日焚香沐浴。福喜本想宽慰两句,见辰子戚吃得香甜,这宽慰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摆手让福喜下去,辰子戚掀开被子,把糕点盘子放到床上,自己吃一大口,给小红鸟喂一小口。

"你说,这祭天就祭天,为什么要保持身体清香?"辰子戚捏着一小块发糕递给小红鸟,等它去啄,又迅速缩回来。

"啾!"小红鸟啄了个空,生气地叫了一声。

"听说是要祭祀守护神的,不会是把皇子当祭品,给神明享用的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辰子戚顿时担忧起来。

有一年九如镇上发瘟疫,道士说是河伯发怒,要一对童男童女并一些财帛祭祀。当时就是让两个小孩子连吃了几天素,洗刷干净送到道观里去。后来那两个小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丹漪仰起脑袋,头顶的小羽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摇晃,能给本座享用,是你的福分:"啾......"

一句话没说完,嫩黄的小嘴里就被塞了一大块发糕,顿时不会叫了。

"哈哈哈哈......"辰子戚看着小鸟蠢兮兮的模样,大笑着倒在床上。

第二天,丽嫔被剁了两根手指,并削了位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早上常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妃嫔们对她明显客气了不少。

"小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裳穿几个月就小了。我这里刚得了几匹雪缎,你拿去给小七做几件内衫。"皇后温声笑着道,微微抬手,身后的宫女便去取了一匹雪缎来。

"谢皇后娘娘。"常娥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贵妃在一边冷笑:"六皇子跟七皇子差不多大,皇后娘娘怎么不赏程婕妤一匹?"

"倒是不巧,其他几匹,被子坚要了去,"皇后把二皇子辰子坚搬出来,笑着道,"贵妃那里也不比本宫的少,程婕妤的份,便由贵妃出吧。"

常娥听不懂这些女人的弯弯绕,只低头瞧着那匹雪缎。从没见过这般柔软顺滑的料子,给那小王八蛋做内衫,穿着定然舒服。

辰子戚早上起来,又不见了小红鸟,也不在意,收拾整齐便去了春熙殿。

春熙殿在东宫附近,是皇子们每日读书习武的地方。如今整个王朝都重武轻文,皇子们的课程也是如此。上午习武,下午读书。

早上吃饭之前,要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负责教授皇子武功的,是他们的皇叔齐王。齐王看起来比正隆帝要年轻一些,穿着一身月白劲装,神色肃穆地盯着小皇子们扎马步。

"我豫章皇室,只修一种功法,此功大成,可横扫千军,万夫莫当。"齐王给几个新来的小皇子,讲解皇室的功法。

这个王朝,名为章,概因太祖皇帝在豫章起事,皇室中人会自称豫章氏。

"皇叔,别说大成了,我什么时候能有小成啊?"三皇子忍不住插嘴。

他从三岁就修习这功法,如今已经九年了,还只是堪堪聚集了一点内力。离皇叔所说的大杀四方,还远得很。

"那是你修炼不够刻苦。"齐王面不改色地说,要他继续蹲马步。

阿木蹲在辰子戚身边,小胳膊小腿根本支撑不住,刚蹲了不到一刻钟,便腿脚发软,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齐王把他拎起来,稍事休息,再接着蹲。

一天上午的课程结束,所有皇子都疲惫不堪,也没工夫多说话,各自回寝殿歇息。刚走出春熙殿,辰子戚的衣摆就被阿木拉住了。

"哥哥,我能不能,跟你回去?"阿木因为上午练得太久,两腿还在发抖,走路跌跌撞撞的。

辰子戚挑眉,略想了想:"行,去哥那里吃好吃的。"既然决定收小弟,自然要给小弟好处。

阿木得到回答,立时笑得牙不见眼。小孩子最是敏感,这皇宫里,只有辰子戚向他表达过善意,没有舅舅在身边,靠近辰子戚能让他觉得安全一些。

"黑蛋,你要不要去?"辰子戚见到路过的黑蛋,顺口喊了一句。

黑蛋愣了一下,慢腾腾地说:"你叫我?"

辰子戚尴尬地呲了呲牙,一时嘴快,把心里的绰号给叫了出来。黑蛋现在是六皇子,人家有名字,叫辰子墨。

好在辰子墨没有在意,也跟着辰子戚去了清云宫。

常娥和辰子戚看着大口吃饭的黑蛋和阿木,互相对视了一眼。阿木没人照顾,吃不好饭也正常,这黑蛋怎么也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祭天到底要做什么

鸟攻:用你清香的身体献祭神明

戚戚:怎么献?

鸟攻:那花样可多了,可以躺着献,趴着献

戚戚:( ⊙ o ⊙ )

鸟攻:不过记得把发糕掰碎一点,噎着神明可是重罪戚戚:咦?

第十章 祭天

"子墨啊,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这两天没睡好吗?"常娥试探着问了一句。

黑蛋吃饱了饭,放下碗筷,规矩地坐好:"母妃身体不好,要照顾她。"这孩子说话一字一顿的,仿佛演练好的一般。

常娥点点头,早上瞧着,程婕妤的脸色确实还不大好。

"常母妃,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吃饭?"阿木用小胖手扒着桌子,怯怯地看着常娥。朝阳宫的宫人并没有苛待他,但也没什么好脸色,似乎伺候他是件苦差事。面对着那一群冷冰冰的宫人,让他感到害怕,不能好好吃饭。

"行,天天来都行。"常娥忍不住捏了捏阿木胖嘟嘟的脸。以前在九如镇的时候太穷,轻易是不会留别人家孩子吃饭的。如今却是不同,宫中饭食充裕,升了婕妤之后每顿的饭菜都吃不完,不差孩子的一口饭。

得了常娥的首肯,阿木高兴得不得了,从这天起,天天中午都跟着辰子戚回清云宫混饭吃。黑蛋偶尔也会跟着来,只是一直话很少,也没见程婕妤派人来找过。

斋戒沐浴了七日,终于到了祭天的时候。

仲夏之月,祭祀神明,乃是豫章皇室的传统。据说每一任的帝王,都是神明选中的人,因而在太子未定的时候,仲夏祭祀尤为隆重。

沐浴过后,在点了檀香的小厅中,辰子戚穿上了祭天的衣裳。天青色的广袖锦袍,质地非常柔软,系上衣带,整个衣服都贴到身体上了。除了皇子玉佩,不再佩戴任何的配饰,连玉带也不系,只系一根青色腰绳。头发用天青色的发带,松松地绑在身后。

辰子戚看看这一身行头,怎么瞧都像是去献身的,心下忐忑不已。

到章华台的时候,正值黄昏。橘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光滑可鉴的青石板上,将整个章华台都染成了浅金色。

国师穿着一身雪白的祭祀长袍,长长的衣摆足有一丈长,整齐地铺散在地面上,夕阳的光照在衣摆上,被银线绣成的云纹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一只开屏的白孔雀,美得不可方物。

"血脉已齐,今可问灵。祖神在上,佑我大章。"清冷的嗓音,如同在涉谷独唱的鸟雀,空灵而寂寥。

正隆帝没有上章华台,而是立在台下,让皇子们自己上去。

辰子戚偷瞄了一眼,总觉得皇帝看起来有些心虚。这一发现,让辰子戚更紧张了。没有任何人告知,上了祭坛要做什么。急匆匆把落在民间的皇子找回来,莫非是找替死鬼的?

十一个皇子,按照年龄顺序,一字排开站在国师身后,听着他缓缓吟诵。除却最开始的几句,后面的完全听不懂。仿佛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语言,字节音调都像鸟鸣声。

这漫长的吟诵,一直持续到明月东升。

"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先荐寝庙。含桃者,樱桃也。尔等为皇子,尚不及天子之位,当以口含之,以示尊崇。"国师看着不远处的章华殿,缓缓交代身后的皇子。

话音刚落,便有穿着白衣的侍者,端着一盘娇艳欲滴的樱桃,来到辰子戚面前。

"殿下,请选一颗樱桃。"白衣侍者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

辰子戚左右看看,每个皇子面前都有一盘。大皇子、二皇子他们已经祭过一次天,轻车熟路,随意挑了一颗樱桃,放在左手心,右手拖着左手,平放在身前。

樱桃是刚洗过的,带着些许水珠,十分诱人。已经在原地枯站了一个时辰,辰子戚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看着这些樱桃,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盘中的樱桃各个颗粒饱满,瞧着没什么区别,辰子戚便挑了一颗最红最大的,学着其他皇子的样子,端在手中。顺手又拿了两个沾了水的,快速塞进嘴里。

清甜的水珠,滋润了快要干裂的嘴唇。咬开圆圆的樱桃,酸甜的汁液顿时充斥了舌尖,缓解了口中的焦渴,带来一阵舒爽。

侍者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辰子戚动作,再要制止已经晚了,只好假作没看到。低头收回盘子,与其他使者一起,退下章华台。

"神明将至,诸位皇子,请。"国师轻合双目,示意众人进殿。

章华殿中摆了十二架孔雀烛台。烛台由黄铜打造,每一架有三十六盏灯碗,如扇子一样次第展开。十二架烛台此刻点满,将整个章华殿映得恍如白昼。

辰子戚跪坐在蒲团上,抬头仰望那高高的神像。从没有人提及过,大章供奉的神明是什么,似乎只有皇室才知晓,百姓只叫它护国神。此刻看来,辰子戚突然有一种受骗的感觉......这不就是普通的龙凤呈祥吗?

一龙一凤,交缠在一起,呈青云直上之态,映着满屋的烛火,尤为壮观。但,这也掩盖不了,它就是个龙凤呈祥而已!

正隆帝与文武百官,站在章华台下,紧张地看着上方。

去年仲夏月,神明不至,逼得皇帝劳心劳力地到民间寻找皇子。只不知这次找齐了没有,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如今皇室的威信已经岌岌可危,若没有神迹降临,下一任的君主恐怕会更加艰难。

国师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章华殿。

一刻钟后,殿中的烛火突然熄灭,与此同时,整个章华台光芒大盛。金光从青石板上瞬间透出,石板上的暗纹,变成了清晰无比的金纹,描绘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精细的羽毛根根分明,占据了整个章华台。一条金龙在圆台边缘盘了个圈,将凤凰牢牢圈在其中。

"神明,至。"国师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缓缓跪地,朝着章华殿的方向,叩首。

京中百姓知道今日要祭天,都等在院子里,看到章华台的金光,纷纷跪地叩拜。

辰子戚坐在章华殿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章华台上的金光冲进殿中的瞬间,他看到了隐藏在房梁上的红色鸡仔。

"朝天?"光芒太盛,辰子戚禁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章华台的光已经消失,殿中一片漆黑。只有一缕清冷的月光,从殿门外照进来,多少有些光亮。适应了半晌,才勉强能看清东西。

"请诸位皇子,口含樱桃,在蒲团上安睡即可。"国师不知何时走到了殿门前,待皇子们都把樱桃含进口中,他便缓步走到神像前,从袖中掏出一根很细的香,点燃,置于香炉上。而后,微不可查地稍稍抬头,与房梁上的红毛鸡仔对视了一眼。

顺着国师的视线看过去,那边一片漆黑,但辰子戚知道鸡仔的位置,所以十分确定,国师就是在看鸡仔!

国师上完香,便退出了章华殿,顺手合上了大门。整个大殿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零星的月光透过门上的雕花照进来,却不足以让人看清东西。

"哈......"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皇子最为放松,直接躺到在地,枕着蒲团就睡了。其他皇子也昏昏欲睡,不多时都栽倒在蒲团上。

辰子戚看看身边的阿木,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他也很困,但撑着不敢睡。这瞌睡来得太快太猛,定然有鬼!

掐了自己一把,强制清醒一些,辰子戚爬起来,仰头看向梁上的鸡仔。

小红鸟慢慢挪出阴影,也歪头看他。月光照着脑袋上的两根毛毛,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眼皮越来越沉,辰子戚实在撑不住了,趴到蒲团上,看看手中的樱桃。国师让含在口中不许吃,但睡熟了保不齐就给吞了。这么大的樱桃,咽下去肯定要呛死。想了想,就把樱桃夹在上下两片唇瓣之间,闭上眼睡去。

感觉只合眼了一瞬,辰子戚再次睁开,就看到那只毛茸茸的小红鸟,正站在他面前。想伸手抓,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凑到自己唇边,歪着脑袋,伸出嫩黄小嘴,啄了一口樱桃。

"唔......"辰子戚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鸡仔破坏樱桃。他只有这一颗,被鸡仔吃了,明天早上不见了樱桃,说不定是什么大罪。

小红鸟显然并不懂他的焦急,慢条斯理地啄了一口又一口。大颗的樱桃被啄烂,汁液流淌到辰子戚的唇瓣上,给那柔嫩的唇染上一层晶莹。啄了几口之后,小红鸟把樱桃核挑出来,扔到一边,张口,将樱桃肉全部吞掉。

吃了樱桃,小红鸟似乎很是高兴,扑扇了两下翅膀,跳到辰子戚的脑袋上,用爪子勾了勾他的头发,"啾"地叫了一声。

那清脆的叫声,与它平日里的叫声很是不同,如昆山玉碎,又如锦瑟弦动,清越的声音直冲九霄,瞬间让辰子戚恢复了清明。

脑袋清醒了,身体却还不能动,辰子戚咂咂嘴,眼睁睁地看着小红鸟钻进他柔软顺滑的衣襟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踩踩,在他的胸口蹭蹭脑袋,蜷成一团不动了。

祭天的衣裳没有内衫,也没有中衣,就一件天青色的袍子裹在身上。暖乎乎的毛毛扎在胸口,有些痒痒,十分想挠挠,却动不了。辰子戚咬着下唇忍耐了片刻,待这一阵瘙痒过去,也不见小红鸟出来,便认命地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吃了你的樱桃,你就是我的人了

戚戚: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鸟攻:那要怎么讲?

戚戚:吃了我的樱桃,你就是我的鸟了

鸟攻: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的(· v ·)

第十一章 神鸡

章华台附近就是钟鼓楼,清早的钟声将熟睡的众人唤醒。香炉里的细香早已燃尽,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透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轻盈地跳动。

辰子戚睁开眼,摸了摸胸口。

"啾?"毛茸茸软乎乎的小鸡仔,还在胸口睡得香甜,被隔着衣服揉按,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鸡仔竟然还在!

"吱呀——"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强烈的光线汹涌而入。

辰子戚眯起眼睛,看到逆光中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正隆帝。

"皇上,验看神选,当由臣来做......"国师跟在皇帝身后,言语中似在压抑什么。

"这可是大事,朕自然要来观礼。"皇帝不理会国师的劝阻,大步走进殿中。他的身后,跟着一队金吾卫。

皇子们都醒了,纷纷站起身来。辰子戚抬眼,看看那些身着锦衣绣金叶、腰配蛇皮云纹刀的人,这便是传闻中的金吾卫。他们各个都是武林高手,表面上是帝王的仪仗官,实则是帝王亲卫。

多日不见的狄叶青,就是其中一员,此刻正站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上,手扶刀柄,目不斜视。

"皇上,您让金吾卫进来,是会搅扰神明的。"国师冷着脸,站在大殿中央。他没再穿那件曳地长袍,换了一身刚刚垂到地面的衣裳。头上戴着一顶银质发冠,正面有九颗黄豆大小的珍珠,被绞丝银撑着,像小扇子一样铺展开,很是别致。

也是今天,辰子戚才看清了国师的长相。二十岁上下,长身玉立,气质斐然,一张俊脸清冷白皙,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此刻,却是有些蕴怒。

不仅帝王的金吾卫,还有几位朝中重臣,也跟着走进来。有侍女捧了太子玉带,和一件杏黄色绣金龙的衣裳,候在一边。

丹漪从衣襟中冒出头,看看周围的状况,微微眯起眼。

"国师,"正隆帝笑着招呼国师,微微用力捏住他的手腕,暗示意味十足道,"可以开始了吧。"

"诸位皇子,请查看口中的樱桃是否还在。"国师看了一眼皇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视线扫过一众皇子,看到辰子戚的时候,目光骤然停驻。

天青色的领口处,挂着一颗毛茸茸红艳艳的鸟头,很是显眼。

"我的不见了!"大皇子立时出声,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

"看来,皇长子便是神明属意的储君啊。"有朝臣出声说道。

"大皇子德才兼备,自然会受神明的青睐。"其他人跟着附和。

神明选中的储君?也就是说,没了樱桃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选!

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低头看看衣襟里的小毛球,再看看站在神像前的国师。国师也恰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国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这樱桃说不准是大皇兄睡着的时候自己吞了,"三皇子冷笑一声,把自己的樱桃嚼一嚼吃掉,"国师何不看看,还有哪位皇子的樱桃不见了。"

太子人选,是剑盟和气宗平衡之后的结果,早有定数。只是三皇子向来看不惯大皇子,想要给他添堵罢了。

皇子们都把樱桃吐出来,重新摆在手心。

"我的樱桃不见了。"阿木傻乎乎地举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阿木身上,立时有金吾卫上前查看。本应前去查看的国师,却被晾在了一边。

金吾卫查看了阿木的嘴巴,禀告道:"启禀皇上,十一皇子口中有樱桃残渣,应是自己吞食了。"

"小七的也不见了。"三皇子高声道。

金吾卫立时走过来,厚底鞋踏在章华殿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回荡。辰子戚偷瞄一眼金吾卫手中的蛇皮云纹刀,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许是睡得太熟,不小心吃了。"辰子戚蹲下,把昨晚小红鸟扔到地上的樱桃核捡起来,晾给众人看。

正隆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朗声道:"神明之意已明,无需再议。传朕旨意,即日起封皇长子辰子垣为太子,择吉日行加封礼。"

一旁的侍女立时捧着衣裳上前,给大皇子穿上。杏黄色的太子服加身,大皇子志得意满,跪地谢恩。

那衣裳的尺寸,恰好就是给十六岁的大皇子穿的。

小红鸟两爪抓着辰子戚的衣襟,炸起了一身的毛。

国师一言不发,在神像前跪下来,阖目吟诵,丝毫没有为新太子祝福的意思,反倒像是在跟神明请罪。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再多言,随着皇子们一起离开了章华台。

"国师,神选中的皇子,是谁?"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了正隆帝和国师,皇帝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国师睁开眼,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神选了谁,于皇上而言并无任何意义,又何必多问。"国师睁开眼,仰头看着那展翅欲飞的凤凰神像,语调冷淡道。

"朕就是想知道,神选的皇子,究竟有什么不同?"正隆帝伸手,摸了摸青龙神像身上的纹路。

"逆天而行,于国不利,"国师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冷冰冰地警告,"万望皇上,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呵,你去问问那些大臣,献樱桃选出来的太子,谁服气?"正隆帝冷笑,"从朕祖父那一代起,就没人再能练成龙吟神功!神明早就离皇族而去了,世家大族才是国之根本!"

国师站起身,静静地看着皇帝,眼中似有怜悯。

"你这般看着朕是何意?"正隆帝被国师看得有些心虚。

国师收回目光,将香炉中的香灰倒进一块绢布中包好,一言不发地甩袖而去。

因为阿木也吃掉了樱桃,辰子戚就不是那般显眼,之后也没有人再追究这件事,他便揣着小鸡安然回到了清云宫。

丹漪还炸着毛,迈着两只小爪在桌子上走来走去。

辰子戚趴在桌上,盯着小鸡仔看,国师显然是知道这家伙的存在的。如果他没理解错,今早国师摇头,是让他不要出声的意思。虽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道道,但辰子戚下意识地感觉到,如果他说是小红鸟吃掉了他的樱桃,那把蛇皮龙纹刀就会立时要了他的命。

"你就是国师说的那个神明吧?"辰子戚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小鸡屁股。

小红鸟听到这话,停下脚步,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护国神竟然是只鸡?"辰子戚难以置信地又戳了戳。

"噗通",丹漪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气氛地拍打翅膀,都说了是神明了,怎么又说鸡?

辰子戚把摔倒的小红鸟捧到手心,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神明竟然长成鸡样,那如果做种鸡的话,岂不是能生出成千上万只神鸡?"

丹漪耷拉着眼睛看着辰子戚,不想跟他说话。

"发财了!"辰子戚抱着小鸡躺到床上打了个滚,在小鸡毛茸茸的脑袋上吧唧亲了一口,把那两个小羽毛都给亲倒了,"哈哈哈哈,老子可是神选中的人!"

"轰!"浅红色的绒毛,立时变成了艳红色,丹漪抬起小翅膀,蹭了蹭头顶,把那两根倒下的毛毛弄直。

"我以后不叫你朝天了,叫你神鸡!"

"啾!"

"神鸡,你会不会变戏法?"

"啾啾!"

"你会变什么呀?变个万两黄金试试?"

"......"

"什么都不会,你跟别的鸡仔有什么不一样?就长得慢吗?"

......

辰子戚沉浸在得到一只神鸡的兴奋中无法自拔,对于没有得到的太子之位,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半个月前,他还是个吃糠咽菜的乡下小子,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祭天劳累,春熙殿放了皇子们一天的假。辰子戚就跟小红鸟在清云宫的花园里玩了一天。

因仲夏月之祭所需,各地上供了很多樱桃,祭祀结束,剩余的樱桃就可以随意吃了。下午的时候,正隆帝突发奇想到清云宫来看看常娥,赏了她一大筐樱桃。

次日去春熙殿,辰子戚把还在睡觉的小红鸟抓起来,揣到怀里带上。又抓了一把樱桃让福喜装着,好随时"供奉神明"。小红鸟好像很喜欢吃樱桃,昨天福喜给洗了一大盘,基本上都进了它的肚子,也不知道那小小的身子怎么装下那么多樱桃肉的。

大皇子已经是钦定的太子,整个春熙殿的气氛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皇子们纷纷上去道贺。

三皇子没有上前,站在二皇子身边,冷眼瞧着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还真以为是他才德兼备才选上的啊?论文采,论武功,他哪一样及得上你。"

作为皇后嫡出的皇子,二皇子按理说更有身份些,却被贵妃的儿子夺了太子之位。

二皇子淡淡一笑:"这是剑盟跟气宗博弈的结果,若非早定了他做太子,我也不能学剑术,且知足吧。"

皇室中人,只能练那一脉龙吟功,至于其他的功法,都不允许修炼。二皇子能习练剑盟的剑法,也是让出太子之位换来的。如今天下以武为尊,皇室的所谓绝世神功,已经有三代无人练成了,以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太子被一群人围着,很是得意,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辰子戚和阿木,眯起眼道:"小七,听说父皇赏了你娘一大筐樱桃,是不是看出来你喜欢偷吃樱桃啊?"

当时这两个小子的樱桃也没有了,存心给他找不痛快。这才进宫多久,莫非已经成了二皇子的人?

辰子戚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太子,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藏的恶意。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还敢吃樱桃,这樱桃是你能吃的吗?"四皇子立时跟着说道,言下之意,这樱桃只有尊贵的太子才配吃。

辰子戚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我没吃,都喂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再说一遍,我不是鸡!

戚戚:对你是神鸡

鸟攻:我也不是神鸡!

戚戚:那是什么?

鸟攻:我是你老攻!

戚戚:哦~那就是持鸡人?

鸟攻:......

第十二章 少主

喂鸡了,喂鸡了......

太子沉默半晌,后面准备要说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四皇子张了张嘴,总算憋出一句话,大声道:"你怎么能把父皇的赏赐喂鸡呢?"

辰子戚缩了缩脑袋,似乎有些害怕,抬脚挪三皇子身边。他早看出来了,三皇子和太子他们不是一伙的,处处唱反调,躲到他们对头身边总是没错的。

果不其然,一点就着的三皇子见辰子戚往自己这边靠,立时开口呛道:"你欺负小七做什么,他刚进宫,哪里知道这些规矩。"

"吵什么呢?"正说着,换好练功服的齐王走了过来,几个孩子立时不说话了。

二皇子朝辰子戚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可以站到自己身边来。

辰子戚垂眼,假装没看到,站在原地没动。

"本王不来,你们就不会自己练是么?"像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师父一样,齐王对于这些皇子的懒惰很是痛心,让他们立时扎起马步,自己则拿根细竹条,一下一下拍着掌心,"下月初八,就是太子册封大典,届时各大宗门都会前来观礼,今日咱们不学招式,就讲讲各大宗门的功法派别。"

皇子们顿时一阵雀跃,不用学招式,就意味着今天上午不用练武,只要听着就行。

"不过,"齐王举起小竹条,抽了姿势不标准的阿木一下,"马步还是要扎够时间的,且今天讲的东西,明日就考校,答不上来者,罚。"

"唔......"阿木用小短手揉揉屁股,继续蹲。

当今天下,分几股大势力,剑盟、气宗和玄道。

剑盟是个松散的联盟,由几大剑派和其管辖的小门派组成;气宗则是一脉相承的几个宗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开山始祖,基础功法都是《天衍万象功》,基础之上的功法则各不相同。

"皇叔,玄道是什么呀?"辰子戚听得很是认真,还拿着笔歪歪扭扭地记在纸上。只是他虽识字,会写的字却不多,很多东西只能靠画的。

"玄者,黑也。"齐王高深莫测地说。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些邪门歪道、三教九流,这些人不好管,跟剑盟、气宗这些名门正派不是一路的。

"玄道之首是归云宫吗?"三皇子开口问道,这个问题他一直弄不明白。

归云宫,是江湖中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跟剑盟与气宗互不相干,但势力非常强大,所有门派都忌惮它。

就拿在皇室这边的爵位来说。

当年太|祖打天下,靠的是江湖朋友,成事之后,给各大宗门掌门都封了爵位。剑盟盟主和气宗宗主,都是国公。可以说,只要当上盟主或者宗主,也就成了尊贵的国公爷。

国公之位已是极高的荣宠,然而归云宫宫主,却是个亲王!

"归云宫不理玄道之事,所以玄道是没人管的。"齐王摆摆手道,要几个皇子把这些门派掌门的爵位封号、名字都记下来,以免册封大典时遇到了叫不上名号。

辰子戚记了满纸的鬼画符,到后面一些复杂的称谓实在记不住,索性放弃了,撑着下巴听天书。悄悄掏出一把樱桃,丢到衣襟里喂鸡。

丹漪躺在辰子戚的衣服里面,张着嘴巴等樱桃掉落,吃完酸甜可口的樱桃,扭头在那柔软的雪缎内衫上蹭蹭嫩黄小嘴。歪头瞧瞧染上了樱桃汁的衣衫,小红鸟有些不满,伸出爪子揪了揪。雪缎再柔软,也没有那柔嫩的皮肉贴着舒服。

下午太子去典仪司学册封大典的礼仪,其他皇子便提前下了学。

"哥哥,皇叔明天要问的那些,我没记住。"阿木拽住辰子戚的衣角,皱着小眉头道。他人小,经不住蹲马步,每天蹲那么一会儿就双腿打颤,要是再被罚,肯定吃不消。

"我也没记住。"辰子戚看看自己那张鬼画符,叹了口气。

"小七没学会吗?"一道努力放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本应该是温润好听的,只是二皇子今年十四岁,刚刚开始变声,声音有些沙哑,便没有那般动人。

"二皇兄。"辰子戚转身见礼。

"若是想学,可到凤仪宫去,我教你。"二皇子微微地笑。辰子戚虽然出身很低,但他有个受宠的娘,且人也机灵,值得拉拢。

辰子戚低头,转了转眼珠子。太子与二皇子不对付,就好比九如镇上那种两帮混混争地盘,自然是想多拉拢些人,好壮声势。他作为一个小混混,还是需要找个大哥的。想明白后,再抬头,便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太好了,谢谢二皇兄。"

丹漪仰头看着辰子戚的表情,有些烦躁。等辰子戚从凤仪宫出来,又遇到太子的时候,这种烦躁达到了顶点。

"老七,到凤仪宫做什么呢?"太子看看福喜手中拎着的点心和玩具,眯了眯眼。

那一套嵌玛瑙的九连环,是三年前父皇赏给老二的。老二一直宝贝得不得了,如今竟然转手送了老七。他刚刚封了太子,老二就开始明目张胆的拉拢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没记住宗门封号,二皇兄答应教我。"辰子戚小声说道,低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害怕。

"是么,"太子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会儿,"下次有不懂的,只管来东宫问我便是。凤仪宫再怎么说也是母后的寝宫,你一个皇子出入不方便。"

豫章后宫,皇子在十四岁之前,可以与母妃住在一个宫中。今年二皇子刚刚满十四岁,还没有来得及移出去。

"好啊,那下次我就去东宫找太子哥哥。"辰子戚抬起头,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离去。

辰子戚看着太子的背影,呲了呲牙,两方混混老大都要拉拢他,这可如何是好?小陈说过,一条汉不做两帮狗......

晚上,辰子戚捧着二皇子给他的小册子,苦心研读。

"剑盟盟主,凌国公......"

"气宗宗主,万国公......"

"归云宫......"

趴在桌子上,对着毛茸茸的小鸡,辰子戚一边解着九连环,一边背着书,看看一脸百无聊赖的神明鸡,忍不住抱怨一句:"神鸡,你说我背这有什么用呢?这些人即便来,也不会和我说话的。"

剑盟盟主是二皇子的外公,气宗宗主是太子的太公......

"啾!"丹漪歪头看了看辰子戚,有些担忧。这小混蛋,如果没有本座的庇佑,估计很难平安长大吧。

"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辰子戚撇嘴,把小红鸟抓到面前,将鼻尖埋到绒毛里,来回蹭了蹭。

"啾啾啾!"丹漪用小爪子使劲蹬辰子戚的下巴。在小混蛋平安长大之前,本座大概已经被他玩死了!

月上中天,太真宫,摘星阁。

一身简衣的国师,正坐在灯下,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根长长的绞银丝,一颗一颗地往上串珍珠。串好一颗,伸手到银盘中取下一颗,却摸到一颗毛茸茸暖乎乎的鸟头,不由得指尖微颤。

"少主。"国师起身,向小红鸟行礼。

丹漪看着他,"啾"了一声。

辰子戚醒来之后,小红鸟就不见了。这家伙是神明,又经常不见,辰子戚也不在意,找一圈没找到,就自己去春熙殿了,想着它过些时候就会回来。

然而它并没有回来,从这天起,辰子戚连着半个月都没有瞧见小红鸟。这让他有些担心,有心想去太真宫问问国师,又苦于这些时日功课紧,没有机会。这一耽搁,就到了册封大典。

册封大典在太极宫举行。

太极宫属于外宫,乃是皇室举行典礼、大宴的地方。正殿前是一片十分广阔的平地,下沉而建,比宫门足足低了一丈。地面由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铺就,呈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此处方便歌舞表演,也能供宾客切磋技艺。

正殿的十六扇雕花木门全部拉开,皇室与地位尊贵的宾客坐在殿中,其余人等,则围着太极图而坐。

辰子戚跟着一群皇子站在殿前,好奇地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与百官分列在太极图周围,瞧瞧那一丈的深坑,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喝多了栽进去。

"万国公到!"礼官在外面唱和。在朝中,不提江湖名号,只以爵位相称。

太子站在最前列,闻言忍不住露出笑脸来。

"哈哈哈哈......"一阵如洪钟般震耳的笑声破空而来,震得辰子戚耳朵生疼,没等缓过劲来,就见一人穿着深紫色广袖锦袍,踏空而来。白眉白须,鹤发童颜,正是气宗宗主罗鸿风,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那足有十丈宽的大池子,轻轻一跺脚,提气,瞬间跃到了殿前。

"臣罗鸿风,参见皇上。"罗鸿风跪地行礼,作为贵妃的爷爷,他今年已经七十八岁,然而那张脸,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辰子戚暗自琢磨,听闻武功高强之人,寿数比普通人要长,似罗鸿风这般登峰造极的宗师,应是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了。

"万国公快快请起。"正隆帝立时上前,拉住罗鸿风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哈哈,皇上别来无恙。"万国公笑着寒暄,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太子,满意地点点头。

"罗兄,怎的不等等我!"话没说完,那边礼官唱和,说凌国公到了。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人穿着灰白色的道袍,身后背一把大剑,飘然飞到了殿前。

来人是剑盟盟主,也就是凌国公,黄化惭。

凌国公行了礼,却不见皇帝带他们进去。罗鸿风捋了捋雪白的胡子,沉吟片刻道:"怎么,归云宫今日也来吗?"

"凤王不来,但世子要来的。"太子小声跟自家太公解释了一句,说完忍不住骄傲地挺了挺胸。

归云宫向来高傲,即便是皇室相邀也不怎么给面子。此次他的册封礼,虽然宫主没来,但答应把少主留在宫中伴读一些时日,这可是他父皇当年都没有的殊荣。

"凤王世子,叫什么来着?"三皇子一紧张,把那个不太好记的名字给忘了,小声问身边的二皇子。

辰子戚也竖着耳朵听。

二皇子抬头,看向远处飘然而来的一顶软轿:"凤王世子,名叫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走了

戚戚:俗话说,好鸡不离家

鸟攻:我又回来了

戚戚:俗话说,好鸡不睡回头窝

鸟攻:......这都是谁说的

戚戚:俗话说的

    第十三章 见面

世间轻功,靠的是内力与外力相合,提气借力。一口气能飞多远,全看此人的功力。

如先前气宗宗主与剑盟盟主那般,一跃飞过十丈宽的池子,且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已经是极高的境界。对于年轻一辈来说,除非专修轻功之道的人,否则很难做到。

然而,远处的那顶小轿,完全超出了人们对轻功的认知。

四人抬的小轿,由月白色的纱帐包裹,四个抬轿人,穿着与纱帐同色的衣裳,远远瞧着,浑然一体。如同一只浅蓝色的巨大飞鸟,从远处飘然而来,不需任何的借力,直接飞到了殿前。

轿边站着一人,长得清俊风流。身着宝蓝色窄袖长袍,袖口用嵌了蓝宝石的银护腕扣住,外罩一件浅蓝色广袖褙子,手持一柄玉骨扇。此人方才就在轿子前,同四个抬轿人一样,飘然而来。

方才辰子戚还在眼馋两个老头的轻功,如今看到这一行人,顿时觉得剑盟和气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瞧瞧那轻功,还不如人家几个轿夫。

"这是归云宫的绝学,垂云扶摇功。"二皇子感觉到小弟们的艳羡,低声解释了一句,免得落了外公的面子。

"扶摇直上九万里,当真名不虚传。"三皇子小声感慨道。

蓝衣人没有向众人行礼的意思,躬身打起了轻薄的轿帘,唤道:"少主。"

归云宫少主,凤王世子,这还是第一次在天下人面前露脸。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轿门。

静默了两息之后,薄如蝉翼的三层轻纱帐中,缓步走出一位绯衣小少年。当他出现的一瞬间,仿佛将周遭的光亮都汇聚了过去。

那小少年,观之只有七八岁。然而五官精致,气质卓绝,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唇若桃花不染红,肤如霜雪拓清风。

凤尾明眸朗日月,墨染浓眉一笔成。

龙章凤姿,贵气天成。

"这便是凤王世子吧?"正隆帝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

"归云宫,丹漪,"小少年开口,清越好听的声音,不带丝毫小孩子应有的软糯,冷冰冰的令人生畏,"见过皇上。"

说着见礼的话,丹漪双手交叠,端于胸前,拱手行半礼。

辰子戚很是惊讶,凌国公和万国公都跪地行全礼,怎么凤王世子只行半礼?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他的太公都要跪拜,这丹漪也太嚣张了,忍不住开口:"世子,怎的只行半礼......"

"你懂什么?"话没说完,正隆帝立时出声喝止,而后和颜悦色道,"丹家乃一字并肩王,凤王与世子行半礼即可。"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原来如此,是儿臣孤陋寡闻了。"太子冲丹漪讪讪地笑笑,以示友好。

然而丹漪丝毫不领情,依旧冷着脸,抽出腰间小小的白玉箫握在手中,略抬手,那四个轿夫便抬着软轿,瞬间飘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是孔雀翎的新楼主吧,去年在玉山见过的。"气宗宗主罗鸿风朗声笑着,开口缓解气氛,说起了丹漪身后的蓝衣人。

"罗宗主好记性,在下蓝山雨,刚刚升任孔雀翎楼主。"蓝衣人笑眯眯地说。

"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真是后生可畏。"剑盟盟主黄化惭也跟着说两句,低头看看小小的丹漪。

蓝山雨笑道:"是少主抬举,山雨受之有愧。"说着,将丹漪抱了起来,好让他人仰视。自家少主还小,这些人低头瞧,委实太过不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丹漪的目光不由得变了变。

归云宫下属,有金翎十二楼,每一楼都有不同的用处,辖管各方势力。孔雀翎是非常重要的一楼,如今说是"少主抬举",就意味着,这楼主是年仅八岁的丹漪任命的。

原以为归云宫少主还小,尚不必太过重视,如今看来,竟是已经掌了实权!

"贵客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正隆帝轻咳一声,结束了这要命的寒暄,示意众人殿中观礼。

太子册封仪式并不复杂,早上已经告了太庙,此刻只需宣读诏书,加冠即礼成。

辰子垣跪在大殿中央,由正隆帝亲手给戴上太子的金龙冠。他只有十六岁,还不到戴冠的年纪,但封了太子,就是提前行了冠礼,以后便可以戴冠了。

辰子戚有些艳羡地看着,戴上头冠,便意味着成年。如果他行了冠礼,就可以得到封地,带着娘亲离开皇宫,自由地开他的养鸡场,养出千千万万的神鸡......

所有人都在看太子,丹漪却在看着辰子戚,见他眼中流露出艳羡之意,心中莫名的有些微疼。

"少主,怎么了?"蓝山雨看到丹漪皱眉,立时低声问了一句。

丹漪将一双薄唇抿成直线,看着白白嫩嫩的辰子戚,缓缓摩挲手中的玉箫:"本座打算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大典过后,你且自去吧。"

"皇宫简陋,属下还是留在少主身边为好,"蓝山雨想了想道,"孔雀翎在京城有分楼,属下就留在京中。"

"也好。"丹漪微微颔首。

册封礼结束,便开始宗亲、权贵献礼,而后饮宴。

正隆帝坐在正位的龙椅上,左手边是太子的席位,右手则是丹漪的桌子。两个国公,则坐在下首第一位。

除却两个国公,各大门派门的掌门,也都是有爵位的。剑盟的三大剑派,气宗的四大宗门,都封了侯。

剑门的三山剑派依次献礼,而后是气宗的四大宗门。这也是辰子戚第一次,见到了极阳宗的宗主——姚雄。

姚雄长得虎背熊腰,很是壮硕。极阳宗只收男弟子,功法也都是至刚至阳的,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这玄道怎么没有来人呢?"姚雄献完礼,见气宗宗主就要出列,禁不住转头问站在丹漪身边的蓝山雨,"蓝楼主不解释一下?"

辰子戚眨眨眼,不是说归云宫并不管玄道之事吗?好奇地抬头看向丹漪,恰好丹漪也正在看他。

这小子长得还真好看啊!辰子戚暗自撇嘴,竟然比老子还俊。

丹漪见辰子戚看过来,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体,对视了片刻,端起面前的酒盅,冲他举了举杯。

辰子戚一愣,也拿起面前的杯子,年纪小的皇子不能喝烈酒,杯中盛的是淡淡的青梅酒,跟丹漪隔空碰了碰杯,咬着杯延小抿一口,暗道这少主也不是那么冷淡嘛。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都是看向蓝山雨。人们忌惮归云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归云宫乃玄道默认的首领,虽然归云宫一直不承认。如今归云宫少主都来了,玄道却没有来一个门派,莫非归云宫已经对玄道失去了控制?

蓝山雨面不改色地低头,先给自家少主添了一杯果酒,才缓缓道:"玄道门派众多,不知姚宗主想见哪个,要万蛊门的驱蛊长老,还是要石尸教的赶尸护法呢?"

听到这几个名号,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姚雄顿时噎住了。

"你想见谁,本座唤他来。"丹漪将手中的玉箫放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拎起来吹奏一曲,把那可怕的蛊王、尸鬼招过来。

"不不,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跟他们不熟。"姚雄磕磕巴巴地说着,不敢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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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唇若桃花不染红,肤如霜雪拓清风。凤尾明眸朗日月,墨染浓眉一笔成。——摘自《丹阳风华录》·大章·辰子戚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情人眼里看到的总是跟别人不一样篇》

戚戚:丹漪看起来人不错嘛

姚雄:啥?

戚戚:丹漪人很随和的

太子:你确定?

鸟攻:怎么,你们有意见?(- v -)#

姚雄&太子:QAQ 没,没意见

第十四章 献礼

蓝山雨笑眯眯地不再多言,打开手中的玉骨扇,缓缓扇动。那扇面乃宝蓝色的冰蚕缂丝锦缎,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图案,乃是无色冰蚕丝刻成的孔雀尾羽。

辰子戚看着这人,总觉得有些眼熟,视线瞄到他头上的发冠,脑袋上蜡烛一亮。蓝山雨头上戴着一顶银质发冠,前端有九颗黄豆大小的蓝宝石,用绞丝银支撑,展开成小扇子形......跟国师那个头冠,异曲同工。

丹漪感觉到辰子戚不停偷瞄过来的视线,觉得有些苦恼,努力保持身姿挺拔,动作优雅。

献礼还未结束,气宗宗主罗鸿风走出来,笑道:"今日我玄孙儿得封太子,老头子自然要送一份大礼。"

言罢,拍拍手,一列九人从殿外走进来,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各个蒙着脸。

"此乃六合宗养出的护卫,送给孙儿做礼。"罗鸿风捋着胡子,朗声介绍。

气宗里有四个大宗门,空明宗、六合宗、极阳宗、素心宗,罗鸿风出身于六合宗,他培养的护卫,自然也是从六合宗里出的。

说是护卫,但看这些人的身形步伐轻若鬼魅,站在面前却感觉不到什么气息,就知道不是普通护卫,而是暗卫死士。

正隆帝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起来。这些暗卫各个武功高强,且隐蔽性极高,他还没死呢,就给太子这种东西,这对帝王来说是个极为不尊的行为。

然而罗鸿风并不担心惹得皇帝不快,大大方方地把人交给太子。

"罗兄真是大手笔,剑盟一穷二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送一把大剑,还望太子莫嫌弃。"剑盟盟主黄化惭取下背后的大剑,随手一扔,那重愈百斤的大剑便"嗡"地一声戳在了大殿中央,剑尖陷入石板三寸有余,直直地挺立在大殿中央。

众人惊呼一声。那剑带着鞘,地面是结实无比的青石砖,黄化惭还坐在位置上,看起来只是随手一撇......这要多么深厚的功力才能做到啊!

正站在底下的罗鸿风,差点被这剑砸到,不满道:"今日在皇宫,你还叫我罗兄怕是不合适吧?"皇帝是罗鸿风的孙女婿,但是黄化惭的女婿,他俩其实差着一辈呢。

"这是当年我当上盟主时,罗兄你定的称谓呀。"黄化惭装糊涂。平日里想装年轻,这会儿又来论辈分,哪能好事都让他占了?

"凌国公有心了,本太子一定好好珍惜这把大剑。"太子出声圆场,让身边人去把剑拔出来。两个小太监便拿着托盘走过去,努力拔剑。

"嘿咻——"太监拔了两下没有拔出来,商量着两人合力,拔了又拔,那把大剑就是纹丝不动。

"皇上,老臣有个建议,可以热闹热闹,不知是否可行?"剑盟盟主看着太监们尴尬地拔了半晌,才开口对正隆帝道。

"凌国公但说无妨。"皇帝勉强笑道。

"听闻最小的皇子都开始学武了,不如让几位殿下试试,谁能拔出此剑,我便送两个剑侍给他,可好?"

所谓剑侍,是剑盟对持剑侍卫的简称。对于练剑之人来说,剑侍可以用来捧剑,也可以陪主人练剑。然而诸位皇子中,只有二皇子在练剑,这活动针对的谁不言自明。想来是黄化惭见太子得了九个暗卫,觉得自己外孙吃亏,也要塞两个护卫罢了。

正隆帝挑眉,自然乐得看他们双方斗法的,欣然同意。

阿木正在努力地吃东西,突然被太监拉着去拔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中还拿着鸡腿,站在大殿中央不知所措。

"殿下,先别吃鸡腿了,把这个拔出来试试。"太监拿走了阿木手中的鸡腿,让他拔剑。

阿木被抢走了吃的,扁扁嘴想要哭。

"噗......"有人忍不住低声闷笑。

丹漪看着底下的场景,微微蹙眉。皇室已经积弱至此,当真可悲。

阿木自然是拔不动的,接下来的十皇子、九皇子、八皇子,也都拔不动。十皇子还因为用力过猛,摔了一跤。

"小七,该你了。"三皇子揶揄地推了推辰子戚。

辰子戚被推得一趔趄,顿时有些不高兴。说是学了功夫,但直到现在,也只是学了扎马步,连丹田之气都还没有练出来,摆明了是让他上去丢脸受作弄。

转头看看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的母亲,皇后和德妃,都是剑盟的人,自然会支持剑盟盟主的提议。但不管他们在谋划什么,断没有让他辰子戚吃亏的道理。

辰子戚捏着拳头走出去,盯着那把剑瞧了半晌。

这剑有四尺长,四寸宽,看起来极为厚重。就算他能拔出来,上百斤重的大剑也会把他砸出个好歹来。

丹漪看着辰子戚,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玉箫,准备起身。

"拿个凿子,把那块石板凿开不就好了。"辰子戚站远了些,指着剑下面那块已经有裂缝的青石板。

众人顿时愣住了,丹漪又坐回了座位上。

"七皇子,老夫说的是拔......"黄化惭赶紧阻止。

"凌国公也没说,不能凿石板。"太子立时插言,让刚刚得到的暗卫去帮忙,拿个凿子叮叮咣咣两下把石板给凿开了,大剑晃晃悠悠,轰然倒地。

大殿中一阵静默。

"啪啪啪!"丹漪不紧不慢地拍了三下手。

"哈哈哈,小七真是聪慧过人,"太子夸了一句,让人把剑收起来,转头对拍手称赞的丹漪道,"世子也这么觉得吗?"

丹漪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太子满意地笑笑,果然,这凤王世子再冷淡,对他这个太子还是很给面子的。这次凤王把儿子送过来,想必也是让他来亲近自己的吧?

原本要给二皇子送剑侍的局,就这么被辰子戚给搅了。二皇子脸色有些不好,但也没说什么,对回到座位上的辰子戚还安慰了一番:"宴后,我去帮你把剑侍讨要过来。"

"谢二皇兄。"辰子戚笑得特别灿烂,仿佛对他来说两个剑侍与一套九连环并没有什么分别,看得二皇子胸口疼。

丹漪抬抬手,身后的蓝山雨从袖中掏出一方紫檀木小盒,呈给太子。

众人都很好奇归云宫送的什么,纷纷伸着脖子看。

太子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三块整齐摆放的紫檀木牌。拿起一枚仔细瞧,木牌正面,鎏金雕着繁复的云纹,背面则写了一个"天"字。

"持此牌至归云宫,可答一个天字号的问。"蓝山雨尽职尽责地解释。

原本一头雾水的众人,顿时惊呼出声。归云宫最让人忌惮的,不是对玄道的掌控,也不是丹家人的绝世神功,而是"归云尽知天下事"的能力。

传闻归云宫知道天下间所有的事,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归云宫答不上来的问题。大到帝王的国策,小到邻居夫妻的私房耳语,无所不知。这些问题,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不同的等级,要付出的报酬差别极大。

天字级的问题,很多时候要的就不仅仅是钱了,有时候是要一条人命,有时候是要一件稀世珍宝,总之,就算有钱也不一定等问的到。

而丹漪一出手,就给了太子三块天字牌,表示可以免费回答三个天字号的问题,可谓极大的手笔。

太子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将令牌放回檀木盒中,嘱咐身后的太监好生收着。

献礼结束,开始歌舞表演。正隆帝转头跟丹漪说话。

"凤王同意你在宫中小住,朕瞧着你与太子投缘,不如就住在东宫吧。"皇帝指指面前的菜,让身边的太监,给丹漪端了一盘鸡翅。

丹漪看着面前的鸡翅,默不作声。

太子闻言很是兴奋,微微抬起下巴,用恩赏的语气道:"东宫刚刚整修完,宽敞得很,就让世子住在双雪殿吧。"

双雪殿乃是东宫最大的一处待客宫殿,太子自认已经是最高的礼节了。在他看来,丹漪来宫中伴读,是皇室对凤王的辖制,算是留个人质在宫中。另外也能培养下一代凤王与下一代帝王的关系。

"我住丹阳宫。"丹漪将面前的一盘鸡翅推开,拿了一颗樱桃来吃。

"这......"正隆帝有些不情愿。

丹阳宫,乃太祖给是第一代凤王在宫中建的居所,后来的几代凤王,如果进宫,也是住在那边。只看这名字就知道,这宫殿是专门给丹家人住的。

但对于现如今的皇帝来说,并不愿让丹漪住在那里,毕竟丹阳宫离紫宸宫很近。归云宫的人各个武功高强,放这么一堆随时能要人命的住在紫宸宫附近,着实让人难以安寝。

"我只带两个小丫鬟。"丹漪仿佛看透了正隆帝的想法,开口道。

"哈哈,只带两个丫鬟哪里够,朕叫皇后给你再拨些太监宫女,"正隆帝这才放心,抬手对总管太监袁公公道,"去叫人马上收拾丹阳宫。"

作者有话要说:  改口口~~

小剧场:

太子:为什么不住东宫?

鸟攻:东宫破

太子:为什么只看小七不看我?

鸟攻:你长得丑

太子:......老七,你怎么看?

戚戚:我老攻说的对呀!

太子:(吐血)......

第十五章 同眠

太子被拂了面子,脸上有些僵硬,想说点什么挽回,便道:"世子可是觉得住东宫不方便?听闻历代凤王自小便修习丹阳神功,不知世子练到几重了?"

说这些,就是试图将丹漪不肯住东宫的原因,归结于晚上练功不想被人看到。

等了半晌,丹漪根本就不理他,继续捻着樱桃慢慢地吃。

太子的脸彻底青了。

蓝山雨弯腰,给丹漪夹了些菜,让他不要只吃樱桃,放下筷子笑着对太子道:"殿下刚才问了个天字号的问题,您若是想要答案,可拿出一块归云天子牌来换。"

这算天字号的问题?太子憋红了脸,咬牙努力保持微笑道:"那倒不必,孤不过随口问问。"

极阳宗宗主姚雄,听到台上的对话,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归云宫少主都留在宫中伴读了,那我也把我家小子,留在宫中给太子伴读吧。"

姚雄拍拍身边的儿子,他的儿子姚光,跟他长得很像,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此言一出,高台上骤然静默了一瞬,蓝山雨刷的一下合上扇子,冷下脸道:"姚宗主这话不知从何而来,我家少主是在宫中小住,并非是给谁伴读的。"

辰子戚正在喝汤,顿时被呛了一下。抬头看看,就见太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十分精彩。

二皇子抬手饮酒,文雅地以袖遮挡,也挡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老大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是不要改了,瞧着多有趣。

姚雄想了想方才正隆帝说的话,"凤王答应让你在宫中小住",着实不是什么伴读,顿时有些讪讪。其他人也终于醒悟过来,丹漪这可不是自降身价要陪太子读书,人家这只是来走亲戚串门的。

太子吃了亏,不敢再惹丹漪,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再多话。

极阳宗宗主把自己的嫡子留下在做太子伴读,其他宗门也纷纷开始塞人。不过皇子伴读是有定数的,最后只要了姚光和太子的表弟罗争。

剑盟留下了黄化惭的一位亲传弟子,给二皇子做伴读。话虽这么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是来教授二皇子剑法的。

至于辰子戚这种无权无势的皇子,自然是无人问津的。

宴会结束,诸皇子跟着皇帝退席,袁公公匆匆赶过来,低声道:"启禀皇上,丹阳宫年久失修,主殿有两扇大窗坏了,需要修缮几日方能住人。"

年久失修......

辰子戚摸摸下巴,这皇宫之中的宫室,就算不住人,也每日都有人打扫的,除非是确定要荒废的地方。这丹阳宫既然是历代凤王居住之地,又怎么会破败至此呢?

转头看看站在前面的丹漪,那张精致的小脸依旧沉静冷淡,瞧不出喜怒。看着看着,辰子戚的脑子就开始跑弦......丹漪长得真好看呀,性子也好,要是能跟他做朋友就好了。

丹阳宫需要修整几日,那这几日里,丹漪就得住到别处。

"既如此......"太子矜持地开口,今天吃了不少教训,他已经不敢随便说话了。

"要不如先跟哪个皇子凑活两天?"二皇子抢先开口道,摆出一张温润和善的脸,眼中颇有些跃跃欲试。

太子恼恨地瞪了一眼二皇子。

"那便先与七皇子同住几日吧。"丹漪突然开口道。

咦?七皇子?众人皆是一愣,辰子戚左右看看,慢吞吞地抬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丹漪走过去,把他指鼻子的那只手拿下来,牵住。

二皇子很是意外,他本意只是给太子添堵,但知道丹漪最大的可能还是去住东宫的双雪殿,没想到丹漪竟真的选了个皇子,还选了根本不沾边的小七。

太子嫉妒不已,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选小七?"这俩人先前根本不认识吧?

辰子戚也疑惑地看向丹漪,一只手还被牵着。对方的手心干净清爽,还热乎乎的,让他心尖有些痒痒,莫名的生出一股雀跃。这大概是一种,连太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自己得到了的,窃喜。

"他好看。"丹漪面无表情地说。

"......"诸皇子都沉默了。

"哈哈哈哈......"正隆帝看到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手拉手,忍不住笑起来,先前是他想差了,把凤王世子当个危险人物防着,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瞧着谁长得好看就选跟谁玩,"你喜欢小七,就去跟小七住吧,这几日朕叫人把丹阳宫好好修整修整,哈哈哈......"

说罢,摆手示意袁公公去安排,便笑着离开了。

"那你俩好好玩,缺什么就告诉二哥。"二皇子眯眼笑,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小七是他的人,这俩人关系好,就意味着丹漪以后也是他这边的。

"假仁假义!"太子哼了一声,叫人把双雪殿的一些好东西拿去清云宫,低声叮嘱辰子戚,"小七,别忘了上次咱俩说的话。"

辰子戚冲太子挤挤眼。

太子收到了"暗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人们都走了,只剩下了手拉手的两只,和身后几个当背景的下人。

"你冲他挤眼做什么?"丹漪有些不高兴。

"逗他玩。"辰子戚抬头,冲着丹漪挤挤眼,大大的桃花眼,眨起来甚是俏皮可爱。

丹漪抿着的唇放松下来,看着辰子戚,想了想道:"我叫丹漪,周岁八岁。"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惹得辰子戚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叫辰子戚。"说完,拉着丹漪往清云宫走去。

"你还没说,你几岁了?"

"我啊,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辰子戚得意地晃了晃两人拉着的小手。

"据我所知,你才六岁。"丹漪瞥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家伙。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就是还没开始长个,"辰子戚蹦了两下,"你知道我多大,还问什么?俗话说,明知故问非礼也,你得跟我赔罪。"

"嗯?有这句俗语?"丹漪微微蹙眉。

"有啊,你该多读点书。"

"......"

"丹漪的漪字怎么写啊?"辰子戚蹦到丹漪面前问道。

"三水漪,"丹漪看着一脸茫然的辰子戚,低头笑他,"不懂吗?你该多读点书。"

"嘁,你肯定自己都不会写。"

两人一路拌嘴,吵吵闹闹地进了清云宫。常娥正在凉亭里做针线,瞧见儿子回来了,笑着招呼他过来喝绿豆汤,抬眼看到了跟在后面的袁公公,立时站起来。

"常婕妤安好。"袁公公笑着行礼,将小王爷要住在这里的事情说明了一番。

"这是凤王世子啊,长得真俊。"常娥蹲下来看看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丹漪,忍不住伸手摸摸那白皙滑嫩的小脸。

"婕妤娘娘安好。"丹漪略略点头行礼。

"乖。"常娥笑得一张嘴合不拢,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家儿子还好看的小孩子,啧啧,这脸蛋的手感实在是太好了。

袁公公心惊胆战地看着常婕妤的手,生怕那位小祖宗突然发火。结果,丹漪竟然就那么乖乖的站着给常娥揉捏,半点要发火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世子的份例,"袁公公指着身后几个小太监捧着的各种用具,"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挑选太监宫女,晚些时候给送来。"

"嗯,"端着杯子喝绿豆汤的丹漪应了一声,"蓝山雨会送来两个丫鬟,劳袁公公给安排进来。"

"是。"袁公公笑着应了,指使着小太监们把世子的东西摆好,又叫内务司拿了些时令水果来,才离开了清云宫。

归云宫送来的两个丫鬟,傍晚的时候就进宫来了。是一对十三四岁的双生姐妹,叫做灵和、灵关,长得水灵灵的,娇俏可人,说话声音特别清甜。

原以为宫中的宫人做事,已经是伺候人的最高境界了,看到这两姐妹干活的样子,辰子戚才知道,自己的下人平日是在偷懒。

灵关将一口大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用具、摆件统统拿出来,不出半个时辰,就把辰子戚住的这间宫室布置的焕然一新。

青纱帐幔,换上了碧荷色的蚕丝软纱;清漆竹席,换成了细白玉片编成的玉席。香炉里点了清凉驱蚊的三匀香,冰盒里装了满满的冰块。

辰子戚脱了外衣,穿着薄薄的雪缎内衫爬上床。润凉的玉席,着实比竹席舒适百倍,忍不住躺倒打了个滚,滚到了正靠在大迎枕上看书的丹漪身边。

丹漪伸手,抵住那毛茸茸热乎乎的脑袋,瞥了他一眼:"三伏天,你穿内衫睡,不热?"

当然热,辰子戚拽了拽身上的内衫,往常他自己睡,都是光溜溜的,这不是头一次跟别人一起睡嘛......

大家都是男孩子,无所谓。辰子戚放下帐幔,三两下脱了个精光,钻进被子里,兴奋地蹬了蹬腿。

丹漪放下手中的书,也滑到被窝里。

"你怎么不脱内衫?"辰子戚转身,跟丹漪面对面,伸手扯了扯他身上那泛着冰冷微光的衣裳。

"这是冰蚕丝,穿着凉爽。"丹漪打了个哈欠道。

摸起来是凉凉的,辰子戚忍不住又摸了摸。

灵关退了出去,灵和则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手中拿一把缂丝团扇,开始给床上的两位扇风。

"灵和,你去歇着吧。"辰子戚转头看看纱帐外的小姑娘,有些不习惯,难道她要打扇一晚上吗?

"殿下放心,婢子有内力在身,三天不睡都不打紧。"灵和轻笑着说道。

向来比较怜香惜玉的辰子戚,听到这话就放下心来,转头看着丹漪,呲牙嘿嘿笑。

丹漪看看双眼亮晶晶、明显还睡不着的辰子戚,有些无奈。

灵和见状,脆脆地开口道:"殿下可是睡不着,婢子唱个曲儿给您听吧。"

"好呀。"辰子戚还没听过催睡的小曲儿,点头表示想听。

灵和手中的扇子不停,清了清嗓子,用极为轻柔空灵的声音,小声唱起来:玉山有百灵,日出鸣,日落鸣。

夙夜有归鸟,月升啼,月落啼。

小小稚儿呦,枝上睡,崖上飞。

快快长大呦,穿浮云,问九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这曲子有点怪怪的

鸟攻:哪里怪了?

戚戚:小朋友为什么枝上睡,崖上飞呀?

鸟攻: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的

戚戚:咦?你爹把你当鸟养吗?

鸟攻:......

鸟爹:不然呢?难道当人养?(⊙v⊙)

戚戚:......

第十六章 拨云

灵和的声音特别好听,轻轻柔柔的小调当真十分催眠,辰子戚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稚儿会枝上睡、崖上飞呢?还没想明白,就陷入了黑甜乡。

晚上做梦,梦见自己长了翅膀,飞到山崖上看风景。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湿热地贴在胸口,辰子戚觉得有些不舒服,便使劲扇动翅膀想飞过悬崖,结果翅膀突然不听使唤,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

"啊!"辰子戚立时惊醒了,愣怔片刻,揉揉眼睛。窗外的蒙蒙天光从窗棱上透进来,照在铺了玉枕席的枕头上。

好像少了点什么?辰子戚努力想了想,所有的记忆回笼,才想起来,凤王世子呢?

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就见那个穿着冰蚕丝内衫的家伙,正缩在他身边,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因为掀开被子有点凉,还试图往他身下钻了钻。

辰子戚:"......"怪不得老子做梦摔下去,这四条腿都缠成麻花了,可不就飞不起来嘛!

伸手拽了拽丹漪的耳朵,辰子戚学着公鸡叫:"咯咯咯,起床了。"

丹漪拍开胆敢拽他耳朵的手,睁眼,入目的是一片白嫩嫩的肌肤,上面还有两个粉色的小樱桃,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赶紧松开了搂着人家腰的手。

"丹漪,你怎么跟个小鸡崽儿一样,睡觉还往人身子底下钻呐。"辰子戚笑他,这家伙瞧着规规矩矩,谁知道睡相竟然这么差。

丹漪坐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不说话。

辰子戚撅着屁股爬起来,歪脑袋瞧他:"呀!耳朵红了,你是姑娘吗?脸皮这么薄,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丹漪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瞪了辰子戚一眼,推开他跳下床去。

灵和就在床边坐着,抿唇忍笑,把准备好的衣服给少主穿上。

吃过早饭,两人一同往春熙殿去。因着早上的事,丹漪竟一直没有跟辰子戚说话,整个吃饭过程都静得可怕,去春熙殿的路上也不言语。

辰子戚迈着小短腿跟在丹漪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以前他跟九如镇那些孩子相处,就是打打闹闹,互相嘲笑,不服的直接打一顿,但面对着高雅清贵的丹漪,这招似乎有些行不通。

快走两步,绕到丹漪面前,辰子戚倒着走,好跟丹漪面对面。

"作甚?"丹漪看看他,有些不解。

辰子戚努力向后迈腿,把两只小手背在后面,身子就会随着脚步左摇右晃,瞧着像是不好意思一般:"那个......你怎么不牵着我走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让人生不起气来。

"这条路可长了......"辰子戚伸手比划,回头看前路,一个不稳,脚后跟绊到了石砖缝,眼看着就要摔倒。

丹漪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回来。两人都停在原地,互相看着。

辰子戚冲他眨眨眼。

丹漪迟疑了片刻,掌心向上,伸出一只手来。

"嘿嘿......"辰子戚利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住那只暖暖的小手。

小小的别扭,就这么和好了,两人手拉着手,一路往春熙殿去。

清云宫比较偏僻,通往春熙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宫道,两侧都是高墙。往常,辰子戚总觉得这条甚是可怖,一路都走得飞快。如今,有伙伴在身边,反倒觉得这条路有趣起来。

"你说这宫墙有多高啊?"辰子戚指着那青砖堆砌的高墙,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

"三丈七尺。"丹漪十分精确地说了出来。

"......"辰子戚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

"你知道的真多。"辰子戚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跟他一起感慨墙好高吗?

丹漪压下上翘的嘴角,微微抬了抬下巴,轻声应了一句:"嗯。"

"......"

春熙殿,大部分皇子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太子身边又多了两个跟班,五大三粗的姚光、太子的表弟罗争。罗争今年十五岁,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有一双跟贵妃一样上挑的狐狸眼,瞧着没有那般正派。

罗争正在给太子演示六合宗的功法。稳稳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运气于双掌,三息之后,周遭的落叶、轻尘,竟都微微颤动起来。

辰子戚看得很是入迷。以前在九如镇,虽见过不少江湖人,但他们打架多用的是外家功夫砍砍杀杀,但凡有会内力的人出现,必然大受追捧。

成为武功高强的大侠,一直是辰子戚的理想。可惜他才认识梅老头不久,那本《天衍万象功》至今只学会了六句口诀,其余的虽然背了下来,却完全不会用。如今进了宫,每天学那个虚无缥缈的龙吟神功,当大侠的梦想就这么搁置了。

现在看到罗争,这想法不由得又冒了出来,或许他可以靠着太子这条路,先把《天衍万象功》学完......

"哈!"罗争运气半晌,突然大喝一声,猛地朝面前的小树苗出掌。隔空一掌,竟打得那小树左摇右晃,哗啦啦落下叶子来。

"好厉害!"八皇子和九皇子拍手叫好。

"一点都不厉害,我舅舅比这厉害多了。"阿木嘟哝了一句。

"你懂什么?"四皇子瞪了阿木一眼,"罗争才十五岁,就能以气击物了,寻常人这个年纪,也就刚刚引气入体而已。"

阿木想说什么,但又不懂这些词,只能皱着小眉头噘起嘴:"反正我舅舅最厉害。"

众人不再理他,转而催促着姚光表演极阳宗的拳法。

"我没有罗兄弟资质好,如今刚刚练到气灌六脉而已。"姚光挠挠头,走到那小树苗面前,运力于掌,猛地出拳。

"咔嚓"一声,手腕粗的树苗应声而断。

"哇——"几个年幼的皇子惊呼出声,太子扫了一圈,对于今日的震慑很满意。尤其是看到辰子戚满含期待的眼神时,禁不住轻笑了一声。

丹漪瞄到辰子戚的表情,刚刚在路上弯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

恰好这时候齐王来了,众人归位,准备扎马步,丹漪就站在辰子戚身边。

"丹漪,你会吗?要不要我教你?"辰子戚小声问。

丹漪没说话,直接摆开架势。且不说那宛如钉在地上的稳健步伐、挺拔如松的完美身姿,就说那开架的姿势,行云流水,清雅非常,让人移不开眼。仿佛扎马步只是换了个站姿一般轻松。

辰子戚微微张大了嘴,即便他不是很懂行,也能看出来,丹漪的水平,是远远高于他们这群人的。

"屏息凝神,默念你学过的功法口诀。"丹漪面对着辰子戚亮晶晶的眼睛,心情莫名的有些雀跃,便多说了一句,而后收回视线,开始练习功法。

丹漪的手,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手,但比同龄人要修长,很是好看。两手上下相合,缓缓错开,以中指点住对掌的掌心,再翻转过来重复一遍,隐隐能看到一股劲气在掌间翻滚。而后,手腕与前臂突然动起来,不紧不慢地做出一套十分复杂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繁复华丽的动作越做越快,两手上下翻飞,最后变成了道道虚影。

齐王禁不住惊呼:"丹阳拨云手?"

姚光撇嘴,真会炫耀,扎马步时的拳法,他也会不少。这般想着,便也开始打起了拳法,给这些还在学基础的皇子们开开眼。

那边,姚光呼呼哈哈地打起了拳,却根本没人理,所有人都在看丹漪的手法。

"丹阳拨云手是什么功夫?"太子问身边的表弟。

"应该是丹阳神功的一种招式。"罗争也不是很懂,归云宫宫主神出鬼没,甚少出手,关于丹阳神功,江湖上只有各种传言,很多招式他们根本没见过。

太子给姚光使了个眼色,原本就有些憋气的姚光立时站出来,朗声道:"素闻丹阳拨云手的大名,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江湖规矩,看到别人的功夫,想要领教一番,直接出声也算不得失礼,只是应不应全看对方。

丹漪根本不理他,兀自练习着。

那边齐王早就手痒痒,招呼都不打便插手进去。龙吟神功中,也有一招"游龙见月",与丹阳拨云手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没有内力,也能对上几招。

因着丹漪人小个矮,齐王就蹲在地上跟他对招。

"嘭嘭嘭"四手相接,快得人看不清动作,对了上百招后,突然"啪!"地一声,丹漪的一只手扇在了齐王的脸上。蜜色的俊脸上,立时起了五个红彤彤的指印。

场中静默了一瞬。

丹漪收手抱拳:"承让。"

"哈哈哈,过瘾,明日咱再来打过。"齐王愣怔了片刻,突然大笑出声。

辰子戚惊叹不已,原来这拨云手是专门扇人巴掌的,太有用了!马步也不扎了,蹦到丹漪身边拉着他的手看:"这招真厉害,能教教我吗?"

"哼!"姚光冷哼一声,也学着齐王,猛地朝丹漪出拳。

辰子戚正站在丹漪面前,这拳风眼看着就要扫到他。丹漪立时收起马步,一把将辰子戚拉到身后,抬手一掌对过去。

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掌,却犹如千钧重,击得姚光连退两步。咬牙,不服输地冲上去,出快拳要领教拨云手。

姚光长得人高马大,又不像齐王那般为了好好对掌而蹲下讨教。站着打,人还小的丹漪,根本打不到他的脸。

辰子戚站在丹漪身后,看得着急不已,抬眼瞄到姚光粗壮大的腿,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道:"打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归云宫系列广告之拨云手》

鸟攻:丹阳拨云手,专治各种不服

戚戚:是打架斗殴

鸟攻:耍帅调戏

戚戚:居家旅行

鸟攻&戚戚:必备良招!

第十七章 抄写

姚光听到辰子戚的话,吓得立时往后缩了一下,因着这一瞬间的停顿,被丹漪找到了破绽,下意识地打了过去。

"嗷——"一声惨叫响破天际。

演武场瞬间静默了下来,姚光倒在地上,捂着裤裆一动不动。

丹漪看看自己的手,慢慢黑了脸。

"哈哈哈哈......"辰子戚趴到丹漪背上踮着脚看姚光,笑得直不起身子,只能抱着丹漪的脖子才没有笑倒在地上。

跟下人们站在一起的灵关,立时走出来,拿了条蘸水的帕子,给丹漪擦手。

太子赶紧关心了一下姚光,见他面目扭曲,似乎很是痛苦,连忙让人去叫太医。十几岁的少年人,最是知道这种痛楚,瞧着都觉得疼。给还愣在一边的表弟罗争使了个眼色,姚光可是极阳宗宗主的独子,这要是被打坏了,不好向极阳宗交代。

罗争这才回过神,蹲下来安抚姚光:"姚兄,你还好吧?"

"唔......"姚光说不出话来。

罗争抬头看向还在擦手的丹漪,有些气愤道:"切磋而已,何苦要打这种地方。"

辰子戚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让他要站着打的,不想被打裆就老老实实蹲下来过招,欺负小孩子还有脸了。"

原本觉得辰子戚有些狠毒的众人,转而谴责地看向姚光。这事的确怪他自己,露出要害来讨教拨云手,不是等着被打裆呢吗?

齐王轻咳一声道:"切磋嘛,受伤很正常,赶紧叫太医来看看。"

姚光似乎伤得不轻,到下午读书的时候,也没有来。

辰子戚咬了咬笔杆,偷瞄一眼隔壁桌上一脸沉静听先生讲书的丹漪,想问问他,拨云手打那个地方,会不会打碎。要是碎了,以后姚光是不是就要跟福喜他们一样了?

越想越好奇,拿出一张纸,给丹漪写个小纸条。

丹漪正认真看着眼前的书籍。皇家识字启蒙的书,名叫《龙吟赋》,其实就是《龙吟神功》的功法秘籍。

龙吟神功是一种极为上乘的功法,论理秘籍是不该给他人看的。但几百年来,除了有辰家血脉的人,没有任何外姓人练成过,皇室也就不惧被人偷学,索性拿出来给皇子启蒙读书,顺带还能把功法背下来。

提笔,在"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上画一条线,丹漪敛目沉思。丹阳神功第一章里,也有一句话,"负阳而抱阴,抟气以至柔"......

"啪嗒",一个小纸团扔到了落笔处,丹漪转头,看看正冲他挤眼的辰子戚,拆开纸团来看。

皱巴巴的小纸条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光"字,下面画了一个丑兮兮的东西,瞧着像是一根棍子,旁边两个鸡蛋,其中一个鸡蛋破了个洞,流出蛋清来。

丹漪抽了抽嘴角,料想辰子戚是在问姚光的蛋是不是被他打破了。这家伙,都六岁了,识字还这么少,什么棍呀蛋的,忒粗俗。换一根细些的笔,蘸上墨,在丑图旁边写了个标注:"阳物"。刚写完,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抬头,就见教书先生洛云生,正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写的东西。

丹漪:"......"这会儿把纸条毁尸灭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自然是来不及了,洛云生先一步拿起纸条,仔细端详了片刻:"世子真是好雅兴。"

洛云生,字海楼,是本朝十分有名的大诗人。在重武轻文的大章,他是为数不多比起学武更喜欢读书的人。他也会一点剑法,但更喜欢写诗,时年不到三十岁,已经游历过大江南北,见识广博。因而,丝毫没有被七皇子惊世骇俗的画作吓到,反倒认真品评起来。

"上面这个字写得如此丑,想必是七皇子的真迹,"洛云生点点那个横不平点不顺的"光"字,把纸条摊在辰子戚面前,"看看世子写的这两个字,筋骨具备,苍劲有力,已经颇有些风骨,七皇子今晚就学着这两个字,写一百遍吧。"

"啊?"辰子戚苦了脸,他刚刚学写字,写得极慢,瞧着丹漪写那两个字还挺复杂,写一百遍也不知要写到什么时候。

"另外,世子既然已经识字颇多,今晚就将《龙吟赋》第一章抄写十遍。"洛云生淡淡地说完,转身走开,继续教其它皇子念书。

晚间回到清云宫,两个小孩子吃过饭就跑到书房写字了,常娥瞧着稀奇,便问福喜:"今天是怎么了?"那小王八蛋向来不喜欢写字,今天这么积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福喜不敢说殿下被先生责罚了,便道:"今日先生布置了颇多的功课。"

常娥点点头,瞧瞧过来蹭饭吃的阿木:"小木头,你怎么不去做功课?"

"我没有功课。"阿木惬意地晃了晃两条小短腿。他现在还太小,根本拿不住笔,洛云生也不着急教他写字,只让他背些简单的诗文。

"殿下,我们该回了。"阿木的小太监提醒道。

"常母妃,我明天再来。"阿木有些不舍,还想再玩一会儿,但他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寝宫,常娥也不是自己的娘亲,不能久留。

"行。"常娥捏捏阿木的小胖脸,送他出门,瞧着小胖子一摇一晃的走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要是她没有死皮赖脸地活下来,她们家小王八蛋,估计也会像阿木这样孤苦无依。好歹阿木还有个可靠的舅舅,要是辰子戚被舅舅养大......估计早就被卖了。

看看桌上放着的信件,常娥冷笑一声,扔到一边,拿出布料做针线。秋日将至,得开始做秋裳了。针线司的人,做的外衫很好看,只是内衫总是不合身,还得她亲手给儿子做。

屋中,辰子戚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写字:"这两个字怎么这么多笔画呀。"

正快速抄着《龙吟赋》的丹漪,转头看了看辰子戚写的东西,挑眉,那乌漆墨黑的一团,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辰子戚其实也很想学好写字,只是别的皇子三岁就开蒙,六岁都能写千字了,而他虽然认识,但不会写。先生得知他认识字,想当然的觉得他会写,就没有仔细教。

扔下笔,趴到丹漪的桌前看着他,那白皙的小手捏着竹枝紫毫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挥洒,赏心悦目。辰子戚抠了抠指尖,犹豫片刻道:"丹漪,你能不能教我写字呀?"

丹漪抬眼看他。

"你教教我,我管你叫哥哥,行不行?"辰子戚呲着一排小白牙说。

"叫哥哥算什么好处?"丹漪放下笔,抱着手臂看他。

"我们本是平辈相交,如今却要叫你哥哥,我多吃亏呀。"辰子戚一本正经地说着,拉住丹漪的手往自己那桌上拽。

这是什么歪理?丹漪被气笑了,任由辰子戚拉着他,走到那一张充满的狗爬字的宣纸前。

"你先写一个,我看看。"丹漪抬抬下巴,示意辰子戚先自己写一个。

辰子戚攥住毛笔,艰难地写出来,写两笔,还要再看一眼原帖。

丹漪摇了摇头:"你这笔顺都不对。"提笔,在旁边把这两个字慢慢写了一遍,让辰子戚看清楚。

教会了笔顺,却教不会握笔的姿势。丹漪只好站到辰子戚身后,单手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历代凤王与皇帝,都是十几岁之后才相识的,自己的这个,却要从教写字开始。丹漪握着辰子戚柔嫩的小手,有些无奈,也有些雀跃......

低头,看看纸上大大的"阳物"两字,丹漪刚刚弯起的眼睛又耷拉下去,这值得青史镌刻的一幕,写的却是这般羞耻的两字,实在是太不风雅了。

写完字,辰子戚又缠着丹漪教他丹阳拨云手。

"这一招太有用了,以后谁要是跟我吵架,我就上去,啪啪啪打他几个耳刮子。"辰子戚穿着中衣,赤脚踩在地毯上,左手端着右手肘,自己配着声音比划。

丹漪由着灵和给拆发带,抬手捏住辰子戚扇动的手掌:"丹阳拨云手,你学不了。"

"我知道,我没有内力,"辰子戚蹦到丹漪面前,抱住他暖暖的小身体,将下巴搁到他胸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丹漪的下巴,"我就学个招式!"想想今天丹漪反手扇在姚光的档上,一招制敌,简单有效。等他学会,一定把这功夫改良一下,专攻裤裆,肯定所向披靡!

丹漪转了个身,拖着黏在背后的家伙,走到桌前,把抄写的一份《龙吟赋》第一章拿过来:"你不必学拨云手,学游龙见月便是。"

"咦?"辰子戚抱着丹漪的腰,从他胳膊下面冒出头,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这神功不是谁都学不会吗?

丹漪看看咯吱窝里冒出来的脑袋,放下胳膊夹住他:"你能学会。"

"哇,你偷袭。"辰子戚被夹住脑袋,立时伸手挠丹漪痒痒。

丹漪站不稳了,一扭身子,两人齐齐倒在了绒毯上,滚成一团。

"游龙见月有拨云手厉害吗?"辰子戚咬着丹漪肩膀上的中衣问他。

"差不多。"丹漪把自己的中衣拽回来,挣扎着试图起身。

"行,那我就学游龙见月。"辰子戚甩动胳膊,假装自己胳膊是条游龙,蜿蜒着就朝丹漪的两腿之间抓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看招,游龙见月

鸟攻:你拿来攻击我,那就不叫游龙见月

戚戚:那叫什么?

鸟攻:叫游龙见鸟

戚戚:......

鸟攻:我还有别的招式,你要不要学

戚戚:还有什么

鸟攻:凤凰入洞、直捣黄龙

戚戚:我可以不学吗?

鸟攻:不可以

戚戚:_(:з」∠*)_

第十八章 射箭

丹漪一招拨云见月,准确地擒住了辰子戚的手腕,那只小手已经堪堪抓到亵裤了。

"嘿嘿。"辰子戚呲牙笑,放松手腕任由丹漪抓着,在对方松懈的一刻,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裤子戳到了那小小的鸟儿。

"你......"丹漪的脸骤然红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呀。"辰子戚不怕死地又戳了一下,被丹漪一把掀倒在地。

丹漪气呼呼地站起身,抬脚要走,却被辰子戚拉住了衣带:"哎呀,别生气嘛,大不了我给你抓回来。"

"谁要抓你的,"丹漪瞪了他一眼,抓住辰子戚的衣领,把他拖到床上去,"你还学不学了?"

"学!当然学!"辰子戚立时来了精神。

"先学气息吐纳,没有内力,只学个花架式,半点用都没有。"丹漪盘膝坐在辰子戚对面。

"气息吐纳,这个我会。"辰子戚也盘起腿,把梅老头教他的《天衍万象功》吐纳法演示一遍。

丹漪蹙眉,立时制止了他:"把这个忘了,不许再练。"天下间的功法,内力修炼大多基于《天衍万象功》,将这套基础功法学至三重气灌六脉,便可以修习其他的功法。然而,龙吟神功,跟天衍功并非一脉。

辰子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丹漪学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气息吐纳方法。这个吐纳法其实并不难,相比于稍显复杂的《天衍万象功》三阶吐纳法,这个两段吐纳法甚至简单了许多。

三阶吐纳法,是指三次呼吸逐级递增,一次比一次绵长,到第四次再回到短呼吸上,循环往复。

丹漪教的这种两段吐纳,是把一口气分两口吸入,再一次吐出,这一口气就变得十分绵长。辰子戚来回试了三下,脑袋就开始发蒙。

"把上衣解开。"丹漪扶住有些晕的辰子戚,开口道。

"怎么又脱衣服?"辰子戚甩甩脑袋,晕晕乎乎地嘟哝了一句,但还是很配合的解开衣带,露出了白生生的胸膛。

丹漪抬手,在那软乎乎的肉上按了按。

"哎哎,别碰这里,哈哈哈。"辰子戚扭着身子躲开,那里是他的痒痒肉,被碰到了就止不住的想笑。

"别动,我在找穴位。"丹漪按住他,认真地在上面摸索,他自己也刚刚练到丹阳神功第一重,对于找别人的穴位还不是很熟练,需要仔细摸摸。

等找到的时候,辰子戚已经笑出了眼泪,有气无力地说:"大侠饶命......"

丹漪收回手,默默把会惹辰子戚笑的地方记了下来,面色严肃地点点刚刚找到的穴位:"吐纳之时,让气息过这几个地方。"

辰子戚缓过劲来,按照丹漪说的方法练习,吐纳,吐纳......枯坐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发生,别说让气息经过几个穴位了,他根本就感觉不到内息的存在。

丹漪跟他单掌相抵,将一丝内力输给他。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沿着手掌蔓延到四肢百骸,辰子戚闭上眼仔细感受那一股内力的流窜方向。

"好像懂了点。"辰子戚睁开眼,挠头。

"不急于一时。"丹漪打了个哈欠,躺倒睡觉。

辰子戚自己又瞎折腾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练出来,扁扁嘴,像散了架一样软倒在床上,翻身看看已经睡着了的丹漪。

这家伙,睡得倒挺快。辰子戚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他。月光透过帐幔洒进来,照着丹漪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粉嫩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凑得近了,能嗅到他呼吸间的清甜气息。

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被缠得做恶梦的事,辰子戚咧嘴一笑,是时候报昨天的仇了。重新系好内衫的衣带,蹭到丹漪身边,扭动身子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那柔软的小身子,把脸埋到人家胸口,满意地睡了过去。

结果,睡到半夜,辰子戚被热醒了......有心想滚到一边睡,却被丹漪缠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夜里没睡好,清早起来,眼底下有些发青。

"殿下,您不舒服吗?"福喜给辰子戚穿衣服,见他脸色不好,很是担忧。

守夜的灵关知道是怎么回事,捂嘴偷笑。

"我昨晚梦见,抱着个大火炉子睡,烫的皮都掉了。"辰子戚瞪了一眼毫无所觉的丹漪。

原以为自己脸色够差了,到了春熙殿,发现黑蛋的精神比自己更加不济。

"你怎么了?"辰子戚拍了拍扎着马步都要睡着的辰子墨。

"嗯?"像霜打茄子一样的黑蛋,缓缓抬起头来,"昨晚,练功,累。"

辰子墨总是话很少,即便开口,也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六皇弟还真是用功,"三皇子凑过来瞧了一眼,"气宗的功法是不太好练呢。"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妥,好似是在夸奖六皇子努力上进,在仔细想想,其实是在说辰子墨晚上偷练气宗的功法。

但凡皇子,是不允许修习龙吟神功之外的其他功法的。二皇子想学剑法,都要放弃良多才讨来这么个机会。至于三皇子,他母亲虽然是德妃,地位尊崇,但比起皇后来还差得远,没有能力谈条件让他修习剑盟的剑法。

程婕妤出身素心宗,进宫之前,黑蛋是学过一些气宗功法的。正隆帝表示既然在外面学了,就算了,以后不许再练就是。

对于小时候能学点其他功夫的六皇子,众人还是有些嫉妒的。

"我,没有......"辰子墨低声嗫嚅了一句,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素心宗都是女人练的功法,六皇子根本学不得,顶多学点外家功夫而已。"姚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程婕妤是气宗门下的弟子,太子自然把辰子墨划到自己的阵营里,见三皇子出言刁难,立时派姚光过来解围。

辰子戚忍不住瞄了一眼姚光的裆,瞧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事。看来拨云手并不能把蛋给打碎,不知道游龙随月行不行。

姚光被辰子戚看得背上发毛,不由得夹紧了双腿。

"随口一说而已,你这般大腔小调的对本皇子说话,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三皇子向来伶牙俐齿,三两句就把嘴笨的姚光堵得哑口无言。

"姚光,怎么说话呢,快点向三皇弟陪不是。"太子咬牙,开口让姚光赔罪。皇室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

姚光不情不愿地向三皇子行礼赔罪,三皇子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二皇子远远地看着,笑而不语。

辰子戚左右看看,低声邀请沉默不语的黑蛋中午到清云宫吃饭。每次到清云宫吃过一顿饭,黑蛋就能精神两天。

果然,听到这话,辰子墨的眼中有了些光亮,点头答应。

阿木听到这话,立时举手表示自己也去。辰子戚敲他脑袋:"你哪天没去了?"

被敲了脑袋的阿木一点也不害怕,吐吐舌头跑开了。

丹漪微微蹙眉,他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多,往常清云宫就够热闹了,这下又叫了个人去。看来,还是早些把丹阳宫修好为妙。

"秋猎将至,你们有耍嘴皮子这会儿功夫,不如去练练箭法。"齐王对于小孩子们的争吵并不在意,带着众人去了演武场后方的射箭场。

一字排开十六个箭靶,周围是宽阔的跑马场。

"皇叔,秋猎我也要去吗?"辰子戚拽了拽手中小巧的一钧弓。

"六岁以上的皇子,皆要参加,"太子拿起雕着龙纹的六钧弓,搭箭,嗖地一下射出去,稳稳地扎在红心附近,"皇室守天下,一靠将领,二靠兵马,这弓马之术,断不可废。"

齐王听太子讲得头头是道,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几个年纪大的皇子自己练习,他开始教年纪小的拉弓。

"那个是两钧弓。"辰子戚见丹漪拿了一把比自己大的弓,小声提醒道。前几日齐王就教过射箭,所以他认得这些弓的大小。他现在拉开一钧弓都有些费劲,丹漪只比他大两岁,用两钧弓估计会伤到手。

太子连射了三箭,统统在靶心附近,几个皇子立时开口夸赞。

"太子哥哥的箭法又精进了,"四皇子崇拜不已,"教教我吧。"

太子得意地笑了笑,转头看看坚持要用两钧弓的凤王世子,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便把"太子亲授弓箭用法"的殊荣递过去:"世子可会拉弓?孤来教你。"

丹漪一言不发地搭弓,射箭,"嗖"地一声,正中靶心。然后,绕过一脸尴尬的太子,拉住辰子戚的手:"我教你。"

"你怎么不理太子呀?"中午回去吃饭的路上,辰子戚歪头问丹漪。好歹人家是太子,就算凤王很厉害,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不想理,就不理,"丹漪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黑蛋和阿木,"明日丹阳宫就修好了。"

"嗯。"

"你随我去住。"

"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鸟攻:这是我家的家训,希望你理解一下

太子:什么家训?

鸟攻:不跟赝品说话

太子:QAQ

戚戚:哎呀,你只跟我说话,多不好意思

鸟攻:这是我家的家训,希望你理解一下

戚戚:什么家训?

鸟攻:多跟媳妇说话

戚戚:(≧ω≦)

第十九章 家书

午间吃饭,黑蛋和阿木都吃得头也不抬。丹漪没什么胃口,只夹着青菜慢慢地吃。

"丹漪,你怎么不吃肉呀?"辰子戚夹了一筷子鱼肉,扔到丹漪碗里,"我娘说,小孩子不吃肉,将来不长个的。"

站在一边的灵和吓得魂都快没了,自家少主从不吃别人夹的菜,何况辰子戚还没有换公筷,是用他自己吃饭的筷子夹的。为了防止少主把桌子烧了,灵和立时抬手,拿起公筷,准备把那块鱼肉夹走。

丹漪看了看小小的辰子戚:"你吃这么多肉,也没见长个。"

"那是我以前吃不上。"辰子戚夹了块肘子大口吃掉,以前穷,十天半个月才吃一顿肉,现在天天能吃,得多吃点,把没长的个子补起来。

丹漪看看埋头吃肉的辰子戚,再看看碗里的鱼肉,在灵和的筷子已经伸过来的时候,缓缓夹起来吃掉了。灵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唤了一声:"少主......"

丹漪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常娥也跟辰子戚一样,喜欢吃那盘肘子,风卷残云地吃了半晌,喝口汤稍事休息,想伸手捏阿木的脸,但中间还隔着黑蛋,便捏了捏旁边黑蛋的胳膊:"子墨瞧着怎么瘦了?"

"唔......"辰子墨的手突然颤了一下,端着的饭碗咣当当掉在了桌上,米饭撒了出来,粘得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常娥吓了一跳,拉住企图躲避的黑蛋胳膊,一把捋起袖子。在那黑瘦的胳膊上,有几条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瞧着像是竹枝柳条之类的东西打出来的。

黑蛋不说话,把胳膊抽回来,端起撒得还剩半碗的米饭,继续吃。

阿木看看黑蛋,默默把自己面前的一盘鸡肉往他跟前推了推。

饭桌上一时间沉默下来,常娥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婕妤瞧着不是个软弱的人,有娘亲在,别人不可能随便欺辱了一个皇子,那这伤是谁打的不言而喻。

"以后你也跟阿木一起,每天过来吃饭吧。"辰子戚开口道,重新拿起筷子,头也不抬地继续吃。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九如镇上被父母虐打的孩子比比皆是,那程婕妤瞧着就不是个好娘亲,会打黑蛋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不让吃饱饭这点太可恶了。

黑蛋看看辰子戚,眼中有了些光亮,转头看看常娥。

常娥瞪了辰子戚一眼,转头笑着对黑蛋说:"小王......戚说得对,以后你就跟阿木一起来吧。"

等黑蛋和阿木去偏殿睡午觉,常娥一把拎住辰子戚的耳朵:"你个小王八羔子,天天往老娘这里捡孩子。阿木没人管,也就没人说,人家辰子墨有娘,轮得到我管吗?"

如果让程婕妤误会她要抢孩子,那就不妙了。

"你没看他都快饿死了,"辰子戚把自己的耳朵抢回来,"黑蛋是我收的兄弟,留他吃顿饭而已,你别这么小气。"

"这是小气的事吗?"常娥气得要打他。

辰子戚一溜烟跑到外面凉亭里,躲到正在喝茶的丹漪身后。

追出来的常娥看到丹漪,立时收了巴掌。

"奴婢刚煮的荷叶茶,去秋燥的,娘娘尝一杯吧。"灵和笑着添了两杯茶,请常娥和辰子戚坐下喝。

清香的藕叶做底,加入冰糖,熬煮成茶色,轻抿一口,荷叶的淡香与冰糖的清甜融为一体,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这个荷叶茶煮的好啊,我怎么就煮不出这种味道。"常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不肯放这么多冰糖,当然不好喝。"辰子戚咕嘟咕嘟把一杯喝完,冲着娘亲做鬼脸。

常娥咬牙,没发声,就用唇形比划,兔崽子。看看坐在丹漪身边有恃无恐的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两个小家伙才认识几天吧......

"晚辈正有事要跟娘娘商量。"丹漪放下茶盏,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清贵好看。

常娥愣愣地点点头,总觉得丹漪瞧着比那几个自小宫中长大的皇子更尊贵,转头再看看自家抱着杯子哧溜哧溜喝茶的糟心儿子......没眼看。

"明日丹阳宫就能住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宫,晚上害怕,能不能让子戚跟我去住些时日?"丹漪笑着问。

让儿子去别的宫住?常娥有些不舍得,这么多年母子俩都没分开过,看看一脸"很想去"的辰子戚,顿时觉得牙疼。儿大不中留,有了玩伴就忘了娘!

"行,你俩想在一起玩,就让他去吧,"常娥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想了又想,总算想起来这些日子学的宫中规矩,"不过,丹阳宫是凤王寝宫,皇子要去住,还是得皇上同意才好。"

"我会向皇帝禀明的。"丹漪满意地点点头。

常娥坐着不自在,站起来,冲辰子戚招招手,见他不肯过来,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起来,一把将人抓过来:"我还治不了你了,跟我过来。"

辰子戚被娘亲拖着走,苦着脸向丹漪求救。

丹漪已经达到了目的,并不打算多管,端起茶盏慢慢地喝,给了辰子戚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辰子戚呲牙,冲他比划各种手势,骂他不讲义气。

"干嘛?"辰子戚被娘亲拽回屋里,还没站稳,就被一封信糊了脸,拽下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妹常娥亲启"。

"你舅舅来的信,"常娥撇嘴,无非是要钱之类的,"原本我是不想理的,但你明日就要搬出去了,没人给我念,这会儿念念吧。"

"我也认不全。"辰子戚嘟哝了一句,还是把信撕开了。估计是找农场管事代写的,用的还是管事家里那种上等的信笺。

【听闻你当上婕妤娘娘了,金刚门给送了不少好东西,周管事还给咱家送了两只鸡、一头羊。周管事很是啥啥咱家,还把你那个小院子啥啥了一番。就是金刚门主让咱家人下个月去门中过中秋,我和你嫂子、侄儿,没件像样的衣服,怕给你丢脸。你跟皇上说说,给咱家啥几件好衣裳......】辰子戚不认识的字,就念作"啥啥",磕磕绊绊好歹把一张纸给念完了。

常娥顿时给气笑了:"找皇帝赐几件好衣裳,他以为这是普通人家的女婿,给穷亲戚打发几件旧衣服呢?"他哥哥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估计又是嫂子出的主意,要几件宫里的衣裳,去金刚门里显摆,好让别人高看一眼。

"听说丽嫔娘娘,就是出自金刚门的。"在一边侍立的清云宫总管福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常娥一愣,恍惚想起了丽嫔被剁掉手指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练了金刚指。而金刚指,是金刚门的绝学。以前她听人说过,金刚门门主的妹妹,嫁到了宫里......

"糟了!"常娥一拍桌子,虽然嫂子和侄儿都很不讨喜,但那个兄长好歹是她亲哥哥,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而害死兄长,怎么也说不过去。

辰子戚幸灾乐祸地笑:"你说,门主会不会剁了常家宝两根手指,给他妹子报仇啊?"说着,还比划剁手的动作。

"闭嘴!"常娥照着辰子戚的胳膊拍了一巴掌,"你在宫里逞威风,回头把亲戚害死了,还有本事了是吧?"

辰子戚捂着胳膊噘着嘴,半晌道:"那你待如何?"

常娥咬牙:"你写个回信。"

"回什么?"辰子戚爬到书桌前,随便找了张纸。

"滚。"常娥斩钉截铁地说。

"啊?"

不会写"滚"字的辰子戚,只能拿着纸臊眉耷眼地去找丹漪:"帮我给舅舅写个回信。"

丹漪:"......"

于是,十天之后,农场里收到了来自宫中的信件,外面用俊秀霸道的字写着"吾兄亲启"四个大字。管事立时叫了常家三口人过来瞧,郑重其事地拆开信件,就见一张白花花的纸上,只写着一个大大的字,力透纸背,霸气天成。

"这字念什么?"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媳妇让我帮他写家书呢,这是承认我的地位了?

戚戚:对对,承认你的地位了,快写

鸟攻:内容是什么?

戚戚:滚

鸟攻: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骂人呢!

戚戚:内容就叫"滚"

鸟攻:一个字表达不清,看不出来是滚床单还是滚地毯(⊙v⊙)

戚戚:......滚!

第二十章 国师

看到这样的回信,管事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才想起来,先前常娥还在农场的时候,兄嫂一家是怎么对待她的。

"小贱蹄子,竟敢这么对我们!"舅母气得跳脚,原本还指望着常娥叫人捎回来大笔金银,谁料想不仅连件旧衣裳都没有,还让他们丢尽了颜面。

"你闭嘴吧。"常胜涨红了一张脸,夺过那封信转身就走。

管事转了转眼珠子,出门套上骡车,就往金刚门去了。

九如镇发生了什么,辰子戚暂且还不知道,这时节,他正站在丹阳宫正殿里,抱着一堆珠宝不知道要哪个好。

丹阳宫修缮完成,丹漪带着辰子戚搬进来,皇帝给了不少赏赐,皇后以及年长的皇子,也都送了贺礼。

古玩玉器、珠宝配饰,摆了满地。辰子戚看到之后就走不动了,瞧着这个也新鲜,那个也新鲜。丹漪说,让他挑一个,送给他,什么都想要的辰子戚顿时犯了难。

"怎么没有金子呀?"辰子戚趴在一口大箱子里,撅着屁股翻找。

丹漪从书中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倒是一边的灵和看不下去了,笑着蹲到辰子戚身边:"殿下,有些东西可是比金银要值钱的,您看这个血红色的暖玉小马,就值百两金。"

辰子戚抬头看看,一把将暖玉小马抱进怀里。

"还有这个,前朝的羊脂玉摆件,也值百两金。"灵和又把一盏羊脂玉雕的梅花灯拿出来,给他瞧。

辰子戚又伸手把灯给抢了去。

一炷香后,辰子戚的怀里就抱不下了,像个掰玉米的小猴子,拿了个这放下那个。手里拎着个玉马,脖子上套了串夜明珠,脚边还放了一组四件的插屏。

丹漪并不插言,由着他折腾。

"这是什么?"辰子戚突然看到了一盘满满的珍珠。

灵和和灵关一起,把那东西拿起来,竟是用珍珠串成的风帘。八根银丝线,用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得满满的,一寸一颗非常均匀。

"这是国师送的。"灵和笑着道。

国师......

说起国师,辰子戚想起来,小红鸟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他一直想去问问国师,都没有去成。

次日休沐,辰子戚自己溜溜达达地跑到了太真宫。从小就自己在镇上乱跑,他对路线的记忆非常好,自己摸索着找了过来。

太真宫位于前宫,与处理前朝政事的太极宫、御书房之类的在一起。

这是自开国以来,历代国师居住、占星的地方。整个宫殿由汉白玉堆砌而成,与红墙琉璃瓦的其他宫室格格不入。

有身着银甲的侍卫,守在太真宫门前。见有人前来,立时伸出长戟阻拦。

"我想见见国师。"辰子戚亮出腰间的皇子玉佩。

"国师不见皇子,殿下请回吧。"侍卫知是皇子,立时收了长戟,但还是拦着不让进。

辰子戚看到门里有人进去通传,便不肯走。不多时,有带着面纱的侍者出来,轻声细语道:"国师请七皇子殿下进去。"

侍卫们有些惊讶,但没有说什么,直接放辰子戚进去了。

太真宫中种着许多低矮的龙爪槐,瞧着像是有什么规律,只是辰子戚看不懂。跟着侍者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左拐右拐,绕了约莫有一刻钟,才走出了林子。

"殿下请。"侍者在大殿门前停下脚步,示意辰子戚自己进去。

太真宫的主殿,屋广梁高,地上铺着纯黑色的大理石,光滑可鉴。刚刚迈过门槛,一股清凉便扑面而来。

殿中摆设不多,地上随意地扔着几个蒲团,国师就坐在一张矮几后面,拿着一根蘸了朱砂的细笔描图。

门槛有一尺高,辰子戚的小短腿迈不过去,就先骑上去,再跳下来。国师听到落地的动静,抬头就看到跌跌撞撞翻下来的小家伙,不由得笑起来。

"殿下终于来了,"国师抬手,远处的一张蒲团无风自动地滑过来,摆在矮几边,"请坐。"

隔空吸物!辰子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种功夫他只听大陈吹牛的时候说过,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施展,甚是新奇。

乖乖坐到蒲团上,辰子戚瞧着周围的一切都好奇,但面对着沉静的国师,也不好意思乱看,只能趴到矮几上,看着国师画画。

三尺长的雪白宣纸,用朱砂描出了一幅十分繁复的云纹,从头至尾,笔笔相连。

"这是什么阵法呀?"辰子戚轻声问。

国师画完最后一笔,将玉杆细毛笔扔到青玉笔洗中,清澈见底的水立时被点点朱砂染红,宛如在碧荷池中骤然翻出水的红鲤,颇有意趣。

"殿下来,是要问阵法的?"国师淡笑着看他。

"不是,"辰子戚挠挠头,决定还是问重要的问题,"章华殿里的那只小红鸡,就是护国神明吧?"

国师听到"鸡"这个字的时候,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殿下认为是,那就是。"

这算哪门子回答,辰子戚皱眉:"它去哪儿了?"已经许久没见神鸡,不会是被宫中的下人给捉住炖了吧?

"他就在你身边,"国师打开矮几上的檀木小盒,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画轴,递给辰子戚,"在你需要的时候,便会出现。"

辰子戚接过来,打开那小小的画轴,里面是一幅极为精细的工笔画,画的,正是那只红毛黄嘴的神鸡,扑扇着翅膀站在山石上,很神气的样子。

"殿下以后若有什么疑问,可来太真宫找我,"国师又塞给辰子戚一块小小的白玉牌,"只有一点万望殿下切记,关于这只小红鸟吃了含桃之事,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辰子戚揣着那块小小的玉牌,恍恍惚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国师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凉气从脚底一阵一阵地往上窜。

"十七年前的那位王爷,出了章华殿就被斩杀了......"

斩杀......了......

待辰子戚离去,一人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一身蓝衣罩轻纱,手持玉骨缂丝扇,身形修长,面容清俊,不是蓝山雨是谁?

"缘何不让我见他?"蓝山雨蹭着国师坐下。

    "还不是时候,"国师将面前朱砂绘制的长卷折起来,交给蓝山雨,"衣摆曳地三尺便可。"

"这个花纹真好看,轻寒画的纹路越来越好了。"蓝山雨笑嘻嘻地把宣纸装到袖子里。

"你叫我什么?"国师冷眼看他。

"啊!疼疼疼,我错了,哥我错了!"

回到丹阳宫,辰子戚蹲在草丛里,闷闷不乐:"神鸡,快出来,我现在就需要你。"

"你在做什么?"丹漪的身影从身后传来。

辰子戚吓了一跳,从原地蹦起来:"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又不是神鸡,出来这么积极做什么。

丹漪没接话,拉住他的手把人拖到湖心凉亭去:"该练功了。"

"啊......"辰子戚苦了脸。这几日,丹漪每天固定时间拉着他练拨云手与游龙随月,他只是刚刚开始学,根本打不过丹漪,天天挨揍。

起势,对招。

丹漪刚开始做得很慢,辰子戚还能跟上。他出左臂,辰子戚就以右手相抵,游龙蜿蜒而上擒拿小臂,拨云手弹开游龙攻击腕侧,走一轮之后逐渐加快。

丹阳拨云手,是丹阳神功中的一个小分支,练到任何一重都是可以用的。而游龙随月,则是龙吟神功第一重的主要招式。练了几天,辰子戚才发现,先前齐王叔教的一些傻兮兮的招式,竟然就是游龙随月的前几招。

不过,一共三十六式的功法,他只堪堪学到第三式而已。为了打赢,他就每天缠着齐王教他后面的招式。如今三十六式都学会了......依旧天天挨揍。

虽然丹漪没有用内力,但打着也是很疼的!

"啪啪啪!"被连拍了好几下,辰子戚开口求饶,"不行了,不行了,让我歇会儿。"

丹漪停手,已经双臂酸软的辰子戚立时倒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大口喘气。

"你老实说,挑我跟你住,是不是觉得我打着最好玩?"辰子戚有气无力地质问。归云宫的人明显不喜欢皇室,还把世子扔到这里,说没什么目的,傻子都不信。没准就是为了打遍所有的皇子......

丹漪端起石桌上的杯盏喝了口茶,挤到辰子戚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痒痒肉:"你天天耍赖,哪里好玩了。"

这家伙,打不过就出阴招,戳眼睛、挖鼻孔,打输了还闹腾。

"哈哈哈,别戳那里!"辰子戚赶紧捉住丹漪的手,这个家伙,摸一次就记住了他的痒痒肉所在,没事就戳一戳。

正闹着,灵和从九曲桥那头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亭子外。

丹漪坐起身,让灵和进来:"说吧。"

灵和看了一眼睁着大眼睛的辰子戚,见少主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便开口道:"昨晚六皇子被程婕妤关在小佛堂里,没吃晚饭。只因没有练完程婕妤布置的功法。"

"练的什么功法?"丹漪看也不看地单手擒住试图趁他不注意咬他肩膀的辰子戚。

"素心宗的太素无心功。"灵和对答如流。

辰子戚叼着丹漪肩头的衣服,有些愣怔。前日丹漪对灵和说了句去查查,没想到查的是黑蛋的事,且查得这般详尽。归云宫的人,是能灵魂出窍、夜探皇宫吗?

"呵,荒谬。"丹漪嗤笑一声。太素无心功,是给女人练的,那辰子墨是个男孩子,要练成这种功法,简直是无稽之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黑蛋真的不能练成素心功吗?

鸟攻:也不是不能,不过要付出点代价

戚戚:什么代价?

鸟攻: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戚戚:( ⊙ o ⊙ )没有了鸡鸡的黑蛋要叫什么鸟攻:乌(无)鸡蛋戚戚:......

第二十一章 贪财

"给女人练的?"辰子戚想想黑蛋的样子,如果练成了女人的功夫,就会变成一个黑漆漆捏着兰花指的黑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要是练成了,是不是就会变成福喜他们那样了?"

"......"丹漪不想理他,摆手让灵和下去。

"黑蛋过得真是不易,难怪又黑又瘦的,"辰子戚把丹漪手中喝了一半的茶抢过来,咕嘟咕嘟喝光,一抹嘴巴,"不行,我得帮帮他。"

黑蛋和阿木,都是他收的小弟,他还啥事都没干成,小弟就被虐待死了,那前期请吃的饭不都白费了吗?

丹漪看看被塞回来的空杯子,再看看挥着拳头要大干一场的辰子戚:"那你待如何?"

"我以前在九如镇有个拜把兄弟,叫大牛,他娘死得早,爹娶了个后娘来。那后娘刻毒,几乎每天都要打他一顿,大牛快活不下去了。小陈哥给我们出主意,叫他偷了后娘的肚兜,小陈哥就拿着肚兜出去吹牛......"辰子戚得意洋洋地讲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丹漪有些愣怔地看着他,这都是什么损招呀?

"后来你猜怎么着?"辰子戚哈哈笑,"大牛他爹,每天都要打后娘一顿,后娘就没工夫打他了。"

"那如果以后这事捅破了呢?"丹漪微微蹙眉,这种没什么技术的损招,迟早要被人知道。

"捅破就捅破呗,把仇先报了再说。"辰子戚翘着二郎腿,开始想怎么帮黑蛋,程婕妤是辰子墨的亲娘,这事还不太好办。

正说着,有太监进来通禀,说皇帝叫辰子戚去一趟紫宸宫。

"啊?"原以为是叫丹漪,没想到竟然是叫自己,辰子戚挠挠头,跟着太监出了丹阳宫,爬上辇车。

"这位公公,父皇是叫我了自己,还是叫了很多皇子呀?"辰子戚问跟在辇车边的太监。

"殿下客气了,小的名唤福禄,"年轻的太监温声道,"袁公公叫小的来唤殿下去,至于有没有唤其它皇子,小的就不知道了。"

辰子戚撇嘴,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不想说罢了。宫里的这些太监宫女,除了清云宫的人,都不怎么理会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不过是欺他年纪小又出身低罢了。

到了紫宸宫,袁公公上来迎他:"殿下一路劳顿了。"

"袁公公!"辰子戚笑着扑过去。

袁公公禁不住笑起来,一张胖脸笑成了十八褶包子,牵着辰子戚的小手往书房走去。七皇子长得好看又讨喜,皇上最近又很宠常婕妤,他自然要对七皇子要好一些。

福禄看到袁公公对辰子戚的态度,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正隆帝没有唤其他皇子来,书房里就他一人。辰子戚心中有些打鼓,心想莫非早上去见国师的事被皇帝知道了?努力想想洛先生讲的规矩,应该没有皇子不能见国师这一条......吧。

"小七啊,这几天在丹阳宫住得可还习惯?"正在批奏折的正隆帝开口,笑着问他。

"习惯。"辰子戚还有些紧张,主要是想起了国师的话,十七年前的王爷被杀了,那杀他的人是先帝还是皇帝爹?

"父皇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你怕什么。"看出辰子戚在紧张,正隆帝放下笔,让小家伙到跟前来。颇为和蔼地问他平日都做些什么,丹漪都做些什么,归云宫的那两个婢女又做什么。

辰子戚看着正隆帝那张脸,只觉得可怖,总觉得一句话说不对,下一刻就会被一刀咔嚓了。只能让自己不要看脸,低头盯着龙袍上的龙纹细看,默数龙爪上的脚趾头。

"我每天去春熙殿学武读书,丹漪跟我做的都一样,灵和会唱歌,灵关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数了五只龙爪,辰子戚总算镇定了下来,掰着指头细数灵关做的点心,对于跟丹漪学武的事只字未提。

正隆帝笑道:"你怎么就惦记吃了,朕问你,丹漪平日都跟谁走得近?有没有去见过国师?"

辰子戚听到"国师"两字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问丹漪有没有去见国师。

"这回丹漪搬家,好多人都送了贺礼来,太子哥哥送了一大箱的珠宝,皇后娘娘赏了四个宫女还有许多古玩......丹漪送了我一个暖玉小马,听说值百两金,"辰子戚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根本说不到重点上,"父皇,百两金能买多少肉吃呀?"

"堂堂一个皇子,眼皮子这么浅,丢不丢人!"正隆帝听得头疼,原本归云宫看着皇室就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这穷儿子还在那里给他丢脸,"你缺什么朕赏你,以后不许眼馋人家的东西,叫人看不起!"

辰子戚缩了缩脑袋。

"袁兴安,"正隆帝在原地走了两步,气得不行,叫袁公公进来,"赏常婕妤黄金百两、珍珠一斛、钗环首饰十二副,玉器摆件......你去库房挑几个,一并拿去,叫常婕妤好好教教七皇子,什么是皇家气度!"

辰子戚眼前一亮,装穷卖苦竟然能得这么多好处!

问话的事不了了之,袁公公又带着辰子戚去了趟云清宫,没多久,七皇子贪财被皇帝训斥的事就在宫中传遍了。

妃嫔们听说之后,免不了笑话常娥。

"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眼界,瞧见珠宝就走不动路了。"淑妃不屑地撇嘴。

"可不是么,平日里叫她来喝茶,十回有九回都是在做针线,不肯来。放着针线司不用,自己做什么针线,真是不知所谓。"贵妃冷笑,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不言语的程婕妤。都是气宗门下出来的,这程婕妤就比较乖巧,叫了就会来,那常娥却是个刺头。

"既然她喜欢做针线,那就叫她做嘛,听说她内衫做得特别好,凤王世子都管她要呢,您说我给她几十两银子,她能不能给我的四皇子做内衫呢?"淑妃捂嘴笑,把别的妃嫔当丫鬟使唤,这事想想都觉得痛快。

"你可以试试,"贵妃对此并不感兴趣,转头对身边的宫女道,"今天的事,常婕妤一定会斥责七皇子,你捎个口信给太子,叫他给七皇子送点东西。"

"是。"

另一头,清云宫中,众人想象中应该暴怒教训孩子的常娥,正抱着一盘黄金偷笑:"我的儿,你可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讨来这么多钱。"

"那是,我这一哭诉,父皇就发话了,赏,百两金!珍珠要大颗的!还叫袁公公去库房里,看上什么拿什么,把好东西都给搬过来。"辰子戚得到母亲的赞赏,顿时像斗胜的小公鸡,跳到椅子上就开始吹牛。

辰子戚心满意足地出了云清宫,又被要安慰他的太子叫了去。

"小七,咱俩是不是一伙的?"太子转着手腕上的玉珠子,似笑非笑地问他。

"那当然了,我是金刚门的,金刚门又是气宗的,天生就跟太子哥哥是一伙的。"辰子戚笑得一脸谄媚。

太子听到这话很是受用,从袖子里掏出个晶莹剔透的物件,放到辰子戚手里:"想要什么东西,来跟太子哥哥要,别稀罕人家的。"语气中满是戏谑。

辰子戚看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白中泛蓝的玉蝉,两寸长两指宽,雕得甚为精致,连翅膀上的根根脉络都清晰无比。入手润凉,十分舒服。

"这是寒玉雕的蝉,比起那个暖玉小马不遑多让。"太子意味深长地笑。

辰子戚怪异地看了太子一眼,暖玉小马的事,他只跟皇帝说过,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揣着玉蝉回到丹阳宫,天色已经晚了。辰子戚见到在凉亭里等他用晚饭的丹漪,脑袋一热,就把蝉送了出去。

丹漪的身体总是暖暖的,似乎也比较怕热,屋子里的冰就没有断过。太子说这寒玉清凉解暑,给丹漪拿着最合适。

泛着蓝光的寒玉蝉,躺在白嫩的掌心,煞是好看,只是在昏暗暮光里瞧着有些诡谲。丹漪看了玉蝉半晌,交给灵和收起来:"你知道这寒玉蝉价值几何吗?"

辰子戚心里咯噔一声,太子说的是跟暖玉小马差不多,但听丹漪这语气,难不成比暖玉小马还要值钱?那自己岂不是亏了!抬头看看丹漪的表情,似乎......还真给他猜中了!

丹漪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辰子戚端着碗心疼了一会儿,转而想想,丹漪这般有钱,自己送了他东西,他总要给个回礼吧,不会吃亏的。这样一想,心情又舒畅了,算着今天赚的钱,吃了两碗饭。

结果,直到上床睡觉,丹漪也没提回礼的事。辰子戚盯着丹漪的后脑勺,肉疼得一夜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呜呜呜,竟然吃亏了

鸟攻:没事,我的钱都是你的

戚戚:真的吗?

鸟攻:当然了,不信你跟我回家

......

戚戚:(捂屁屁)我怎么觉得更亏了呢?

第二十二章 秋猎

次日,用过早饭,灵和又把寒玉蝉给了丹漪。也不知是不是辰子戚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只蝉没有昨天那般蓝了,似乎只剩下了透明的白。

"以后太子给的东西,莫随便接。"丹漪把玩着那只玉蝉,语调淡漠地说。

辰子戚明白了丹漪话中的意思,吞了吞口水:"这玉蝉,有什么问题吗?"

丹漪把玉蝉映着日光瞧了瞧:"现在没事了,昨天里面藏了只小虫子。"说完,把玉蝉递给辰子戚看,辰子戚却不肯接。

小虫子......丹漪会说出来,那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虫子,辰子戚觉得指尖发麻,仿佛被什么东西爬过一般。

"太子要害我?"辰子戚抿唇,难道太子还在计较章华殿里他吃了樱桃的事?

"不一定,也许是送玉蝉的人要害太子。"丹漪见他害怕,便把玉蝉收起来,拉住他的手。

温暖的触感从交握的手心传来,辰子戚渐渐镇定下来:"奶奶的,敢阴老子,管他知不知道,以后他的东西,老子都不用手接了。"

"江湖险恶,谁给的东西都要留个心。"

"嗯......"

两个小朋友手拉着手,在晨光的掩映下,摇晃着往春熙殿走去。

另一边,常娥去给皇后问安,所有的妃嫔都在。皇后说起了秋猎的事,要各宫妃嫔早做准备。

"六岁以上的皇子皆要参加,皇上会带两个妃嫔去,至于带谁还没有定。"皇后淡笑着说,缓缓扫视了一圈众妃。她已经上了年纪,不再期望帝王的恩宠,看着这些宫妃们争风吃醋,也算一件乐事。

果然,此言一出,很多妃嫔都有些意动,既然名额没定,那就还有机会争取。随王伴驾,可是大好的争宠机会。

"这深山老林里,蛇虫鼠蚁多得很,得叫太医院给皇子们配些防蚊虫的药粉才是。"德妃惦记着三皇子,便提及了这一茬。

"本宫已叫太医院配置了,你们谁要,尽可去取。"皇后微微地笑。

"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德妃立时开始吹捧皇后。

淑妃看不过眼,便说起了别的:"这天气转凉,也得给皇子们多带几件衣裳。四皇子又长个了,针线局做的内衫赶不上穿,我正想着亲手给做几件,只是我这女红实在不行......"

说到这里,淑妃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坐在末尾一言不发的常娥:"听闻常婕妤织布裁衣都是一把好手,不如帮本宫给四皇子做两件内衫吧?你放心,这工钱,本宫定然会给足的。"

听到这话,其余妃嫔纷纷侧目,这常婕妤好歹是个宫妃,竟能为了点银子给别的妃嫔当绣娘吗?

贵妃闻言,立时皱起眉头,瞪了淑妃一眼。这种事情,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拿到皇后面前说?先前一直把常婕妤划到自己的阵营里,淑妃这么一搅和,岂不是把人往皇后那边推?

皇后自然看出来其中的门道,抢在贵妃开口阻止之前说道:"是么?常婕妤的女工很好?"

"那可不,七皇子的内衫都是常婕妤做的,凤王世子也跟着讨要呢,"淑妃犹不自知地说着,"一件内衫,本宫给你三十两银子,常婕妤,可还行?"

常娥抬眼看看淑妃,这女人,脑袋长到裤裆里了吗?叫老娘给她做衣裳,她得消受得起!这般想着,她也就这么说了:"淑妃娘娘早上起来把脑袋忘到夜壶里了吧?这四皇子都十二岁了,当可娶妻生子找通房,叫他小娘给他做内衫,是他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啊?"

这一番话说得委实难听,一群名门出身的妃嫔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淑妃一张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指着常娥:"你,你......"

"常婕妤,怎可说出如此粗鄙之言。"皇后皱眉,但也没说常娥说得不对。

常娥翻了个白眼,她没带脏字已经够文雅了。

淑妃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贵妃出言喝止,"四皇子的内衫,你不会做就叫针线司做,这种事情拿出来说,叫人笑话。"

德妃与皇后对视一眼,抬起袖子掩唇笑。

练武场,辰子戚对射箭不感兴趣,随便射了几箭就四下乱看,转头瞧见站在角落里默默练习的黑蛋,又想起了丹漪说的话。太素无心功是给女人练的,女人练的......

瞧着辰子墨离开位置,辰子戚立时放下手中的一钧小弓,抬脚跟着去。

"你做什么?"丹漪拉住他。

"我去尿尿。"辰子戚小声说。

丹漪蹙眉,他明明看到辰子戚是要跟踪人家。

"哎呀,我是想看看,黑蛋有没有变成福喜。"辰子戚嘿嘿笑。这话说了半截,但丹漪能听得懂,半晌无语。

片刻之后,正在嘘嘘的黑蛋身边,多了辰子戚和丹漪两个人。

辰子戚瞄了一眼,正巧辰子墨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咱们比看谁尿得远吧!"

丹漪:"......"

于是,莫名其妙的,三人开始了一场奇怪的比赛。

"哇,丹漪,你怎么比这都能赢?"辰子戚提上亵裤,扁扁嘴。以前比这个,他都没输过的。

丹漪微微扬起下巴,虽然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但就是有些得意。

事实证明,黑蛋并没有变成福喜,要练成太素无心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辰子戚挠头,要怎么拯救小弟于水火呢?

"你娘昨天又打你了?"辰子戚看看黑蛋脖子上露出来的一点青紫痕。

辰子墨木然地点了点头。

辰子戚勾勾手,让黑蛋凑近,揽着他的肩膀,小声跟他说:"你会不会学女人?"

"嗯?"辰子墨不明所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你娘不是打你吗?你就假装被打坏了,变成了女人。"辰子戚说着,跟他比划了一下,两腿夹紧,一扭一扭地走,比了个兰花指。

辰子墨看看他,眼中渐渐有了光亮,还真跟辰子戚认真学了起来。

丹漪站在不远处瞧着,嘴角抽搐。

"七皇子真是宅心仁厚啊。"灵和小声说。话虽这么说,让六皇子学女人,实则为了提醒程婕妤,这功夫是给女人练的,再苛求就要出事了。

"他不过是想看黑手捏兰花指罢了。"丹漪淡淡地说。

灵和:"......"

兴许是辰子戚的主意奏效,后来的几天,黑蛋的精神着实好了不少。

转眼到了秋猎,皇帝这次没有带妃嫔,说是为了庆祝神选太子,秋猎要大办,妃嫔跟着不方便。

猎场在离京六十里的草菇山。草菇山方圆百里,皇家圈出的猎场在几段山脉的中间,一片比较开阔的林子。

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天不亮就要出发。

辰子戚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爬上马车,趴到软垫上接着睡。在京中走着还算平稳,出了京城就开始颠簸,车轮磕到了石头,把辰子戚颠得飞起来,脑袋咚的一声磕到了车壁。

抱着头坐起来,刚好车队停下休息,辰子戚穿上鞋子走出马车。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车外的侍卫凑过来询问。

"抱我去世子的马车。"辰子戚看看比他还高大马车,再看看马车之间的距离,伸着胳膊要侍卫把他挪过去。

丹漪正在车上看着归云宫传来的信件,车帘骤然被掀开,某只穿着暗黄色劲装的皇子,猛地扑了上来,在软垫上打了个滚,自然而然地滚到他怀里来。

"你这个马车怎么这么舒服?"辰子戚按按身下厚实了两倍有余的软垫,愤愤道。

丹漪没理他,继续看信,把最后一行看完,便丢进香炉里尽数烧了:"早上叫你跟我坐,偏不听,这会儿又后悔了?"

"那赖谁啊?昨晚你压着我胸口,害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想补个觉,可不得躲开你。"辰子戚理直气壮地说。

丹漪看着他,半晌无语。分明是辰子戚说天冷要抱着睡,结果抱太紧压着了,此刻却是又怨起他来。

辰子戚抢了丹漪的枕头枕着,左右瞧瞧这马车。身下以及四壁,都用软垫包裹住,厚厚的软垫镶一层湖蓝色的锦缎,触感极佳。四壁上嵌着多宝格,香炉、书籍、点心、茶具,一样不少。最妙的是,还有个能收放的小桌,此刻正悬在半空,上面摆了一盘糖渍的杨梅。

车队启动,躺在厚实的垫子上,颠簸就变成了摇篮,辰子戚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到了营地,天已经黑透了,什么事也不能做。早先来的御林军,已经把所有的帐篷都搭建好了。皇帝自己一顶帐篷,皇子们则两人睡一顶。

"丹漪,你能猎到山鸡吗?"辰子戚睡了一天,晚上根本睡不着,兴奋地在帐子里跑来跑去,拿着丹漪的小弓问他。

"你想要山鸡?"丹漪正在脱衣服。

"唔,"辰子戚点点头,"要只红色的。"

丹漪解衣带的手一顿:"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我以前养了只小鸡,前些日子跑丢了,我要再养一只,让它嫉妒,它就知道回来了。"

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竟然想要别的鸡?

戚戚:不不,我其实还是想要以前那只鸡

鸟攻:我就在你眼前

戚戚:但你现在不是鸡的样子呀,我怎么认得出来鸟攻:我还有一只,你要看么?

戚戚:不看,之前看过了╭(╯^╰)╮

鸟攻:......竟然学聪明了

第二十三章 遇刺

不是见过国师了吗?怎么还鸡啊鸡的!

丹漪咬牙,用拇指摩挲腰间的玉箫,等回宫之后,得去找蓝轻寒谈谈,起码把这"鸡"的称谓纠正过来。

国师,蓝江雪,字轻寒,此刻正在摘星阁里凝视着衣架上的新衣。

三层轻纱叠加而成的外罩,在月光下发出荧荧微光。繁复华丽的云纹,在曳地三尺的衣摆上时隐时现,当真是一件美丽至极的衣裳。

"满意吗?"蓝山雨站在衣架旁边,笑眯眯地问他。

"阿嚏——"国师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蓝山雨凑过来,靠在蓝江雪面前的矮桌上,单手支着下巴,"我就在这里,还有谁会惦记你呀?"

传说,打一下喷嚏,是有人惦记。

刚说完,蓝山雨也打了个喷嚏:"完了完了,定然是少主在惦记咱俩,你这几天犯了什么错没?"

的确是有人在惦记蓝山雨,不过不是丹漪。

灵和端着热水走进帐篷,拧好热布巾递给丹漪擦脸,低声道:"奴婢看了整个猎场,皇家的守卫很是一般,寻常人是进不来,但也有空子可钻。依奴婢之见,还是通知蓝楼主,调派些人手过来的好。"

丹漪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皇家猎场不是一般地方,这时候调归云宫的护卫前来,是对皇室的侮辱,即便正隆帝软弱,也不见得能忍得下这口气。

"丹漪,"把整个帐篷都看了一遍的辰子戚,蹦着扑到了丹漪身边,见他出来打猎还拿着白玉箫,很是好奇,"我还没听你吹过曲儿呢,给我吹一个吧。"

丹漪摆手让灵和下去,拉着辰子戚睡觉。

"我不困,你给我吹个曲子嘛。"辰子戚不依不饶。

"......我不会。"丹漪冷着脸说。

"不会?"辰子戚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当初在太极宫看到丹漪的时候,他一身绯衣,腰间挂着白玉箫,翩然出尘,宛如画中仙童,一旦握紧玉箫,其他人便有些害怕。那时候,辰子戚便觉得,那通体莹白的长箫,定然是个十分厉害的东西。

或许是一只绝世神兵,一旦发声就震得四座七窍流血;亦或许是太古遗音,一曲绕梁引得百鸟朝凤;更可能是一种召唤属下的暗号,不同的吹奏方法会唤来不同的手下,比如驱蛊长老、赶尸护法之流。

九如镇上说书的,都是这么讲的......

然而,现在丹漪竟然说,他,不,会,吹!

"不会吹,你别在腰里做什么?"辰子戚把大张的嘴巴合上,艰难地开口。这就好比一人天天扛着把锋利无比的杀猪刀,到头来却连块猪肉都不会切。

丹漪将玉箫横在手上,看着末端的流苏垂坠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为了风雅。"

风雅......

辰子戚愣怔半晌,猛地跳起来,围着丹漪走了一圈,歪着头瞧瞧他的脸,又转了一圈。

"你做什么?"丹漪看看蹲在他面前,都快跟他鼻子相抵的家伙。

"我觉得,今天才刚刚认识你。"辰子戚认真地说。

丹漪:"......"

草木矮黄,狐肥兔鲜,正是秋猎好时节。

自上古时期,历代王朝都有秋猎。大章武学盛行,秋猎就更为隆重。不仅有打猎,还有比武。皇家秋猎,就是侍卫们比武的好时候,如果得到名次,就有晋升的机会。

朝中重臣,基本上都跟各大门派有千里万缕的关系,只有天子近卫是皇室自己培养的,与任何门派都无关。秋猎参与比武的,基本上也都是金吾卫的人。

已经许久不见的狄叶青,也在其中。

秋猎第一日,辰子戚与诸位皇子一起,在看台上观战,之后可以挑选胜出的金吾卫跟随自己去围猎。

"狄大哥!"辰子戚朝狄叶青挥手。

狄叶青站在高台上,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皇帝。

"他是谁?"丹漪蹙眉,这些日子也没见辰子戚与那个人说过话。

"狄叶青,当初是他去九如镇把我和娘亲接进京的,"辰子戚扁扁嘴,"怎么不理我。"这可是他在皇宫里的第一个熟人。

"他是天子近卫,你与他亲近会害死他。"丹漪凉凉地说。

辰子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以后不跟他说话便是了。"

原以为辰子戚会感到失落,谁知这家伙只是感慨了一句,就继续兴致勃勃地看比武了。丹漪有些无力,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比武很快结束,最后竟是狄叶青拔了头筹。

名次出来,皇子们依次挑选护卫。前三甲自然被太子要了去,等挑到辰子戚这里,都是排不上号的了。

好在天子近卫武功都比较高,即便挑选后面的,在猎场护他周全也是足够了。

"这山上有什么危险吗?"辰子戚问来到身边的几个护卫。

"回殿下,猎场早在半个月前便清理过了,这里没有猛兽。即便有,臣等四人合力,几息便可制住一头熊,还请殿下放心。"穿着铠甲的金吾卫如是说。

辰子戚听到这话,果然放下心来,一旁的丹漪却是皱起了眉头。

打猎,自然是要骑马的。但年幼的皇子并不会骑,需要一个侍卫牵着。辰子戚和丹漪都分到了一匹小马,又矮又温顺。

八个护卫,两个牵马,两个拿着弓箭跟在身边,其余四个骑着高头大马散在四角。

"大家都练了这么久的射箭,今天咱们就比比,看谁猎得多,可好?"太子对一众兄弟说道,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丹漪。

作为储君,他需要拉拢凤王。兴许是年纪相差太大,丹漪对他丝毫不感兴趣,不过这不要紧,总会有办法的。这次秋猎,就是个好机会,丹漪年纪小,又争强好胜,如果猎不到足够的猎物,自己可以把猎到的偷偷分给他一些。小孩子嘛,定然会记得他的好的。

丹漪瞥了太子一眼,心道这位估计是之前射箭输给他,现在想找回场子,便应承下来。

"丹漪,我们去打山鸡呀。"辰子戚揪着小马的耳朵,兴奋不已。

"好。"丹漪温声应了一句,带着辰子戚走了。

"一会儿猎不到,有他哭的时候。"等丹漪走远了,姚光才撇嘴说道。打从上次被丹漪打了,他看到丹漪就觉得两腿之间隐隐作痛。

"你们对丹漪态度好一点,以后闯荡江湖,有的是求到归云宫的时候,得罪他没好处。"太子开口教训两个跟班。

太子带着一众人马往猎物多的地方走去,二皇子和三皇子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咱们去哪儿?"三皇子摩拳擦掌,准备去大干一场。

"咱们......"二皇子眯眼轻笑,看着远处那两个小家伙,抬抬下巴,"跟着他们。"

"啊?"三皇子有些不解,"跟着那两个小的,能玩什么呀?"

"太子的话,你没听到吗?"二皇子整了整箭袖上的护腕,"以后,有的是要用到归云宫的地方,未来凤王的支持和十张狐皮,你选哪个?"

于是,辰子戚他们没走多远,就被二皇子两人追了上来。

"小七,你们去哪里?"二皇子笑着问。

"我们去打山鸡。"辰子戚挥了挥手中的一钧弓。

"山鸡啊......此处是平地,甚少有山鸡,我知道有一处林子,去年还在那边捡到过不少山鸡蛋,你要去看看吗?"二皇子温声道。

辰子戚眯眼看了看无事献殷勤的二皇子,再看看冷着脸的丹漪:"丹漪,你想去吗?"

丹漪正抬头看天上的飞鸟,此刻天朗气清,一派宁和,再看看满眼写着"想要山鸡"的辰子戚,便点头应了下来。

一行人往林子深处走去,脚下的草越来越高。野草繁茂的沟壑处,的确是山鸡喜欢的地方。

"嘎——啊——"乌鸦在林间飞过,发出凄凉的呼和声。

丹漪突然勒马,顿住脚步。

"怎么了?"辰子戚转头看他。

丹漪抬头,看着树林深处,倏然惊起的飞鸟,一把将辰子戚抓到自己的马上,抽出腰间的白玉箫横在身前。

还没等二皇子反应过来,漫天的枯黄树叶夹着"嗖嗖嗖"的破空之声扑面而来。

"殿下当心!"几个护卫立时抽出腰间刀剑,挥舞着格挡那些落叶,落叶击打在刀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二皇子的马不幸被击中,嘶鸣着人立起来,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枯叶,而是一种黄铜打造的暗器,五角尖尖,入肉颇深。

受了惊的马匹,嘶鸣过后便疯狂地跑起来。二皇子惊呼一声,紧紧拉住缰绳。他的几个护卫赶紧去追,三皇子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

两道黑影从落叶丛集处倏然窜了出来,丹漪对怀中的辰子戚说了一句"抓紧我",便拉紧缰绳,拍开侍卫牵马的手,掉头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呀,到了常有的狗血桥段了吗?

鸟攻:什么桥段?

戚戚:攻受被追杀,然后困在山洞里,脱了衣服运功疗伤,酱酱酿酿鸟攻:......首先,你得有个山洞,其次,你得有酱酱酿酿的条件戚戚:有啊,我们可以打一只山鸡,烤一烤鸟攻:等等,你说的酱酱酿酿是什么?

戚戚:吃野味呀

鸟攻:......

第二十四章 血刃

"轰隆隆——"身后有树木被砍倒的声音,还有金吾卫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辰子戚是倒骑着马,抱着丹漪的腰,清晰地看到两个穿着枯草色衣裳的人,一个漫天撒着黄铜叶,一个举着把三尺长的大斧头,一斧就砍断了一棵和抱粗的大树。

大树倒下,将两个护卫压倒在地。其他几个护卫依旧拼命往上冲,三皇子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莫杀他,他是皇子!"扔铜叶的提醒自己的同伴,而后抬眼,看到正在骑马飞奔的两人。

辰子戚蓦然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吓得惊呼出声:"丹漪,我们这是个小马,跑不快。"

正说着,那两人已经杀了四个金吾卫,持暗器的那人留下同伴,足下发力,一跃三步远地迅速朝着他俩的方向追过来。

丹漪没有说话,抽出腰间的玉箫,一把拧开。形似竹枝的玉箫,最上面的一截拧下来,变成了一只巴掌长的哨笛。

"使劲吹!"丹漪把玉哨塞给辰子戚。

辰子戚也不多问,拿着就吹起来。哨笛不需要什么技巧,大口吹气便可。

"咻——"尖锐而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了周围的飞鸟。

"继续!"丹漪控着马,越过小河沟,冲出林子,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疯跑。

"咻——咻——"接连的哨声,将无数的林中鸟惊起。

"啾啾啾!"

"嘎嘎嘎!"

"咿呀——"

成百上千的飞鸟惊呼着纷纷冲上天空,辰子戚抬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宛如天狗食月。

远处的营地中,人们纷纷抬头看向西南方向的大片飞鸟。

"这是怎么了?"正隆帝站在高台上,纳闷不已。就算有猛兽出没,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

"少主!"在营中待命的灵关灵和,齐齐惊呼出声。冲进帐中拿起兵器,倏然飘了出去。

"啊,归云宫的丫鬟,竟然也会扶摇功?"营中守卫的侍卫愣怔道。

天空中的群鸟盘旋片刻,开始向四面八方快速飞去。

"还吹吗?"辰子戚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哪里逃!"浑厚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两片黄铜叶飞过来,一片削断了马蹄,一片扎在了马腿上。小马嘶鸣着摔倒在地,丹漪抱紧辰子戚,一脚踢在马鞍上,旋身落地,两人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一直滚到了小溪边,溪边有几块高大的乱石。一阵蜂鸣声夹杂着流水的声音冲进耳朵里,辰子戚甩甩脑袋抬起头,看到那向内凹的石头缝里,有个水桶大的马蜂窝。

辰子戚迅速把外衫脱了,扔给丹漪:"快,把那个马蜂窝扔给他。"

丹漪立时会意,接过外衫将马蜂窝一卷,扔给了堪堪扑到他俩面前的刺客。

那人下意识地扔出飞镖击碎,"嗡——"一阵轰响,马蜂窝炸开,无数马蜂冲了出来。

辰子戚拉着丹漪跳进小溪里,马蜂就围着那刺客死命地叮起来。

"啊啊啊!"刺客惨叫不已,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才想起来用内力震碎马蜂。

溪水不深,只堪堪没过脖子,两人缩在水中,快速跑到对岸去。还有几只零星的马蜂跟着他们。丹漪抬手,一掌震碎,拉着辰子戚往草丛深处跑。

高高的枯草没过腰际,脚踩在枯草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寒凉的溪水顺着衣服吧嗒吧嗒往下淌。周遭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

"子戚。"丹漪拉着辰子戚猫着腰躲进茂密的草丛中,小声开口,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叫他的名字。

"嗯?"辰子戚虽然害怕得发抖,但还在不停地动脑子,想着能不能把草清出一片来,他俩坐在中间,把其他的点燃了。秋草起火,势头一定很猛,兴许还能挡上一会儿。

"这些刺客是冲我来的,他们不杀皇子,一会儿如果我被抓到,你就赶紧跑。"丹漪拉着他蹲下,不再走了。

"那怎么行?"辰子戚摇头,做人不能这么不讲义气。

丹漪感觉到他在发抖,握紧了他的手:"没事,他们不敢杀我,定是有求于归云宫才......"

话没说完,河那边突然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辰子戚站起来朝那边看,顿时高兴起来,竟是灵和灵关两姐妹。

青云扶摇功果然名不虚传,两人须臾间便赶了过来,各持一柄圆月弯刀,配合着与那人厮杀在一起。

"阁下就是神行无敌踏浪客吧?"灵和轻盈地跃到空中,自上而下地劈砍下去。

江湖上有一对拜把兄弟,叫做神无双侠。执黄铜叶飞镖的,叫薛浪,绰号神行无敌踏浪客;执巨斧的叫程舟,绰号神斧无敌木成舟。

这两人在江湖上名声还不错,行侠仗义,到哪里都要被尊称一声大侠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当刺客。

"江湖上人人称赞的大侠,竟然来刺杀两个孩子,这要是传出去,脸都要丢尽了。"灵关跟妹妹配合无间,将薛浪的去路封得死死的。

其实这两个姑娘武功比之薛浪还差一截,但这一套刀法委实精湛,让他没有突破的余地,且两道清脆而略显聒噪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嗡嗡,扰乱心神。

"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薛浪烦不胜烦,要抓住归云宫少主,必须速战速决,再拖延下去,别说归云宫的人,就是皇帝的兵马也该到了。

"戳他眼睛,砍他鸡鸡!"辰子戚也跟着瞎起哄,忽而觉得有一阵风过来,愣愣地抬头,就见身侧站了个人,正拿着巨斧要砍他,"啊啊啊!"

丹漪一脚踢在斧面上,将巨斧踢得偏了偏,拉着辰子戚就地一滚,躲开了劈下来的斧头。

斧头的罡风擦过,削掉了辰子戚一块衣角。

程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巨斧威力太大,抬手玩了个花,瞬间将斧子背到了背上,徒手去抓两个小家伙。

这人看来是真不打算杀他们的,辰子戚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也生出了些力气。摸摸腰间藏的匕首,那是当初在九如镇的时候,大陈给他找的,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还。这次秋猎,他特意带到了身上。

"小少主,在下程舟,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带我去一趟归云宫。"程舟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还算俊朗,只是常年在江湖上风吹日晒,脸皮黝黑粗糙,瞧着竟有些眼熟。

"归云宫大门敞着,你想去就去呗。"辰子戚撇嘴,说什么带他去,不就是要敲诈勒索的意思?九如镇附近的响马,绑票大户人家儿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程舟冷哼一声,伸手就去抓丹漪。

丹漪立时使出拨云手格挡,两人顿时打得难分难解。

程舟吃了一惊,没想到年仅八岁的少主,竟已有如此造诣,心下着急,立时多使了几分内力。

丹漪双手瞬间收拢,挽了个极简的花,抬手对了过去。

"轰——"周遭的枯草被震得坍塌下去一大圈,两人双掌相抵,中间还跟着两寸的距离,竟是谁也不能再进分毫。

"丹阳神功......"程舟艰难地咬着牙开口,怎么也没想到,丹漪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力,想必已经练成了神功第一重。

丹漪面上云淡风轻,其实非常吃力。他虽然练的功法厉害,但毕竟年幼,内力储存得很少,抵挡片刻还行,不过盏茶功夫就会耗尽,届时程舟的双掌推过来,他必然会受重伤,连带着身后的辰子戚也要遭殃。

有心想告诉辰子戚赶紧跑,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

辰子戚躲在丹漪身后,看着这两人都不动了,愣怔片刻,立时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招游龙随月,沿着两人的手臂蜿蜒而上,一刀砍到了程舟的胳膊上。

"嗞——"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整在拼内力的两人都傻眼了。

程舟的一条胳膊不受控制地弯折下去,内力骤减,丹漪趁机猛地一推,两股内力同时推到了程舟的身上。

"噗——"那人喷出一口血,整个身体都向后跃了出去,倒在了草丛中。看看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中,还开着两道长长的小口,程舟咬着带血的银牙,仿佛看到杀父仇人一般,瞪着辰子戚,"血刃刀......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啊?"辰子戚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丹漪却是看了一眼辰子戚手中的匕首,刀柄生锈的旧匕首,似乎没什么稀奇,只是那吹毛断发的刀刃处,有一道微不可查的接缝,此刻正淌着一条血线,接缝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快跑吧,愣着干嘛?"辰子戚拉住丹漪的手,不赶紧趁着敌人倒下的时候跑,难道等他恢复了接着打吗?

"少主当心!"灵和的尖叫声蓦然响起。

辰子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丹漪一把抱住,牢牢护在怀里,眼看着一把金灿灿的飞镖,直直地朝丹漪的后背扎去。

"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程舟:来我们拼内力

戚戚:砍你丫的

程舟:(飙血)偷袭所为非君子

戚戚:让你丫的废话,再砍一刀

血:biubiu~玛德智障

第二十五章 呼呼

惊呼声中,辰子戚的脸被按进了丹漪的怀中,他只感觉到抱着他的人颤抖了一下, 清晰地听了到一声闷哼。

抱着自己的双臂开始放松,辰子戚立时坐直身体, 扶住丹漪的肩膀。觉得手中黏糊糊的,低头一看, 竟是满手的鲜血,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长这么大, 除了小仙女,丹漪是第一个肯用命护着他的人。

"呜呜呜, 丹漪,你不要死啊!哇——"辰子戚抱着丹漪大哭起来。

"嘶......别动......"丹漪吸了口凉气, 拍拍辰子戚示意他松开点。

"少主!"灵和已经顾不上薛浪了, 瞬间飘到两个孩子这边。

薛浪一掌拍开灵关, 试图去救程舟, 刚走两步, 猛地回头, 朝着身后的天空洒出一把铜叶。

"叮叮叮......"金器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金光兜头而来,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的金色长针,如同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的铜叶击落。

薛浪的瞳孔骤然涨大,急急地向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金针而来的,还有一道凌厉的掌风,将他狠狠地掼倒在地。

"啊——"薛浪惨叫出声,足足十八根长针,穿过肩胛、手掌、大腿,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如同一只被针钉死在花盆里的虫,待看清那长针的模样,叫声中更带了几分惊恐。

确切来说,那并不是针,而是形似女人发簪的细长金签,尾端是一片雕工十分精湛的金色孔雀翎眼。

一人穿着水蓝色广袖长袍,从天上翩然落下,手中捻着一根金色孔雀翎,正是来得刚好的蓝山雨。

"薛兄!"程舟大喊一声,猛地拍地弹起来,朝着蓝山雨攻去。

蓝山雨冷笑,弹出手中的孔雀翎,在程舟出斧格挡之时,掏出腰间的玉骨扇,刷拉一下打开,与程舟缠斗在一起。薄薄的玉骨缂丝扇,对上那重愈百斤的巨斧,竟丝毫不落下乘,反倒像是在戏耍着他玩一般。

辰子戚没工夫理会那边的战局,只一心看着丹漪。

灵和解开丹漪的衣裳,露出了身上的伤口。外衫已经被扎成了筛子,里面那件冰蚕丝内衫却完好无损,唯一的伤口在胳膊上,就是刚刚辰子戚捏到的地方,此刻正流血不止。

扯掉那破开的袖子,快速涂上药膏,灵和将自己裙子的一层柔软里衬割下来,手法轻柔地将伤口缠好。

原以为要面对一场生离死别,到头来不过一场虚惊。

"......"辰子戚不哭了,呆呆地看着,一颗圆滚滚的泪珠子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有些滑稽。

"你怎么不哭了?"丹漪的嘴唇有些发白,即便是小伤,对于只有八岁的身体,还是有很大负担的。

辰子戚眨眨眼,那颗泪珠便滑了下来:"你这内衫......"

见面的第一天,丹漪就说过,他这内衫是冰蚕丝做的。冰蚕丝,乃是天山冰蚕吐的丝,这种丝寒如冰雪,韧如钢弦,如果叠加三层织成衣裳,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可怜辰子戚并不识货,一直以为所谓冰蚕丝就是比较凉的蚕丝而已......

听完灵和的解释,辰子戚皱了皱眉:"那怎么不给他再做个袖子呢?"冰蚕丝的料子只用一半,留着两个胳膊给人砍,这是什么道理?

"天山冰蚕十年一吐丝,没有更多的料子来做袖子。"灵和讪讪地说,能凑出给少主做两件马甲的丝线已经很不易了,若是冰蚕丝那般容易得到,这世间岂不是人人都能刀枪不入了?

"嘭!"正说着,那边程舟已经被蓝山雨几招制住,用金翎钉在了地上。

程舟本就受了内伤,又接了蓝山雨一掌,躺在地上半晌缓不过气来。

"属下来迟,还望少主恕罪。"蓝山雨单膝跪在丹漪面前,低声道。

丹漪摆摆手:"这两人,缘何要来捉我?"

蓝山雨站起来,踢了程舟一脚。

程舟一脸视死如归,满眼的拒绝回答。

然而蓝山雨根本没有开口问他,直接道:"三个月前,神无双侠曾到归云宫询问一条天字号的问题,领了回牌而去,至今未曾归还,想来是不愿意拿归云宫要的东西换,便打起了歪主意。"

所谓回牌,是提出问题之后,归云宫给出的条件,满足了回牌上的要求,便可以来归云宫交换答案。

天字号以下的问题,基本上都可以用钱财来交换,只有天字号的不能。

程舟嘴角渗出一丝血来,这人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踢他!"归云宫明明知道是谁灭了九引山庄,却不肯说,还叫我去杀无音师太!无音师太德高望重,且是我程家的恩人,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程家的九引山庄,是附属于素心宗的一个小家族。而无音师太,便是素心宗如今的掌门。

蓝山雨冷笑:"不想杀不就不杀,我们又没逼你,达不成回牌就自己去查。你倒好,吃了熊心豹子胆来绑架我们少主。看来是想让归云宫把剩下的程家人都找出来,来个真灭门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天字号问题的回牌,若是那般容易达成,就不叫天字号了,总有些人妄图走捷径,但胆敢来捉归云宫少主的,这还是头一个。

程舟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封住另一只手臂上的大穴,血流不止的状况总算有所改善,让他不至于在说完话之前就死去:"呵,你们归云宫与血刃阁狼狈为奸,不过是祸水东引,让我与素心宗反目罢了。"

说话间,用嗜血的目光盯着辰子戚。

辰子戚看看手中那把生锈的匕首,莫非九如镇混混随手捡的破烂,还是什么宝贝不成?

丹漪冷声道:"我归云宫要杀人,就明目张胆的杀,用得着拐弯抹角雇血刃阁吗?"

血刃阁,是玄道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出的起价就杀得了人。程舟要找的,就是雇佣血刃阁灭他满门的背后之人。归云宫虽不惧程舟这等的仇人,但莫须有的黑锅,他们可不背。

程舟沉默半晌,看看被戳成了筛子的挚友,哑声道:"这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们放了薛浪吧。"

蓝山雨挑眉,阴测测道:"既来之则安之,神无双侠还是一同在江湖中消失的好,而且一定会死得极不体面。"

程舟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地瞪着蓝山雨。他们把兄弟二人,行侠仗义多年,好不容易搏了个大侠的名号,一世英名决不能毁于此地:"你待如何?"

蓝山雨一撩衣摆,蹲在程舟面前,弹了一下钉在他肩上的孔雀翎:"过两天,江湖上就会有传闻,神无双侠在一起被翻红浪,精尽人亡而死。"

辰子戚长大了嘴巴,小声问丹漪:"两个男人,也能被翻红浪啊?"

丹漪蹙眉,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是被翻红浪?"

"我当然知道,就是皮肉生意嘛!"辰子戚对这种事情的认知,统统来源于红裳院和小混混们的污言秽语。

"噗——"程舟听到这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皇帝的部队终于赶来了。领头的,竟然是惊了马的二皇子,"小七,丹漪,你们没事吧?"二皇子跳下马,查看两个小孩子的状况,对于出现在这里的蓝山雨,有些惊讶,"蓝楼主?"

"二皇子殿下,"蓝山雨气定神闲地行了个礼,"这两个刺客,与归云宫有些过节,惊扰了诸位殿下,在下立时将他们带走。"

江湖事,江湖了。

"且慢,"二皇子抬手,阻止了蓝山雨的动作,"黄铜叶、三尺斧,如果没猜错,这两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无双侠。程舟好歹是六皇子的舅公,既然来了,合该让他们见一面。"

蓝山雨微微蹙眉,这二皇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的算计。原本只是个刺客,如今却要把六皇子牵扯进来,想必意不在此。最终的目的,恐怕还是剑指太子。

大批的御林军也赶了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蓝山雨没再说什么,把自家受伤的少主抱起来,跟着众人回营地。

正隆帝对于猎场出现这么厉害的刺客十分震怒,要知道,现在的皇室武功都很差,必须要靠外力来保护自己。他花了大价钱培养金吾卫,就是为了保证皇室的安全。没料想,不仅防不住刺客,还被刺客杀得片甲不留。

这件事触动了正隆帝那根敏感的神经,把所有人都叫到王帐中,大声斥责御林军的将领。

程舟和薛浪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所有的皇子都回来了,排成两排站在王座旁边。丹漪受伤了,特许坐在软榻上,辰子戚就蹭过去陪他。

"疼吗?"辰子戚眼巴巴地看着丹漪,目光比以往都要热切。

"疼,"丹漪斜瞥他,"你想做什么?"

"我给你呼呼,"辰子戚一脸认真地说,把脑袋凑到丹漪受伤的胳膊边,鼓着脸吹了吹,"呼呼,痛痛飞!"

作者有话要说:

PS:上一章有错字,昨天审读未通过没法修改。那两个人的绰号为神无双侠神行无敌踏浪客神斧无敌木成舟小剧场:

鸟攻:好疼啊

戚戚:我给你呼呼

鸟攻:好~

若干年后

鸟攻:好疼啊

戚戚:你又没有受伤

鸟攻:但是小小鸟看到你就开始疼了,快给呼呼戚戚:凑牛氓!

第二十六章 分别

丹漪看着认真给他呼呼的辰子戚,心中一暖,伸手戳了戳他鼓鼓的脸颊:"好了, 不疼了。"

辰子戚坐好,左右看看, 所有人都盯着地上的两个刺客瞧,没人注意他俩, 便将那把生锈的匕首拿出来给丹漪看:"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别的吗?"方才听程舟说什么血刃,癞子随便捡的锈刀, 还涉及什么命案不成?

"此物名为血刃,是血刃阁的兵器。"丹漪坐得累了, 靠在了大迎枕上,示意灵和把匕首擦拭干净。

灵和接过匕首, 用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

"血刃阁是个做人头生意的门派, "丹漪见辰子戚不懂, 便解释了一句, "就是收钱, 替人消灾的。"

灵和擦完了匕首, 用力旋动刀柄,"咔哒"一声,一张薄薄的刀片就从刀身上脱离了下来。

这血刃,分为刀片和刀槽两部分,血刃阁的杀手们,人手一把刀槽,刀片则有一大把。概因这锋利无比的刀片太过削薄,人杀多了就会卷,需要及时更换。

"因刀有槽,割肉便会出现三岔痕,所以程舟能看出来,"丹漪将重新合上的匕首还给辰子戚,"留着防身也可,轻易莫要示人。"毕竟血刃阁名声不好,指不定会惹来什么灾祸。

那边程舟已经被茶水泼醒,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一圈众人,目光定格在了沉默不语的黑蛋身上:"程墨!"

辰子墨抬眼看看他,缓缓叫了一声:"舅公。"

"你怎么进宫了?"程舟很是惊讶,这孩子不是还在素心宗吗?

九引山庄的庄主,名叫程骥,表字千里,时年五十有余。程舟是庄主的幺弟,自小放荡不羁,不肯学家传的功法,一直在外游历,到处拜师学艺。近年来,在江湖上混出了些名堂。可以说,程舟是九引山庄最有出息的人。

然而,这个庄主天天挂在嘴边夸的人,对于黑蛋来说是很陌生的。他自小长在九引山庄,到三年前灭门的时候,被送到素心宗去,这期间根本就没有见过程舟。还是年初的时候,程舟寻到了素心宗去,程素瑶抱着她这个小舅舅嚎啕大哭,黑蛋才与他认识了一下。

"我爹是皇帝。"辰子墨简单明了地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对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舅公,他没有丝毫的感情,或者说,他对整个九引山庄都没什么感情。

四岁之前的记忆,就是嘲笑与欺凌,四岁之后,则是劳累与饥饿。

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但三年前的那场灾难,他还是记得的。

那一天,九引山庄收到了一封火漆封着的信件,庄主拆开来看,里面没有任何的书信,只有一张薄薄的刀片。

庄主程骥捏着刀片,双手颤抖不已:"血刃......"

传说血刃阁要杀人之前,都会先给这人寄刀片。单独寄给一个人,就是只杀一人;寄给整个家族,就是杀你全家。

白天寄刀片,当晚就杀人。允许你逃,逃出去一样也要被杀,而且死得更早。如果受不了这种恐惧,拿着刀片自尽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家主紧急叫了所有族人到前厅,嘱咐众人收拾细软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血刃阁的杀手就在附近,出门就会被杀!"有人哭泣起来。

"不逃,就一定会死,逃,或许还能活。"

家主的这句话,辰子墨一直记着。他跟着几个姨妈和表兄弟,坐上马车前往素心宗,没走多远就被杀了个干净。他因为没资格坐车里,挤在车底的行李中,逃过一劫。只记得家主说,要到素心宗去,找他的娘亲——那个生下他之后,就被接去素心宗习武的女人。

他一路讨饭,在镇上遇到了素心宗的弟子,被他们带回了门中。

程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不解地看向辰子墨:"上次在素心宗见到你,你为何不说?"

辰子墨沉默不语。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娘亲之后,娘亲对他也不好,反倒嫌他丢人。在见到娘亲一直崇拜的舅公时,他这个丢人的玩意儿,自然还是不说话的好。

"大胆,谁准许你这般对六皇子说话的?"一旁的侍卫踢了程舟一脚。

程舟被踢得一个趔趄,看看还在昏迷不醒的薛浪,不由得悲从中来:"今日我神无双侠,该当命绝于此,然则家仇未报,不甘就死......皇上,如果饶过我二人性命,我二人愿为您效力十年,只求让草民能查清灭门之仇。"

"你刺杀我们少主,却来求皇上饶命,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蓝山雨立时出声阻止,"皇上,所谓江湖事江湖了,让归云宫来处置便是,若是掺和了朝堂,不免被人耻笑。"

正隆帝原本就有些垂涎神无双侠的身手,听到程舟这般说话便有些心动,但蓝山雨一开口,虽然知道他说得有理,却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他们到猎场来行刺,怎么能只是江湖事呢?这分明是牵扯了朝堂的事!"作为一个帝王,天下之主,凭什么不能做这两个人的主?

"皇上要处置,便由皇上定夺,不过归云宫的事也要解决一下。"丹漪突然开口,朝蓝山雨打了个手势。

蓝山雨会意,走到二皇子面前:"殿下,可否借长剑一用?"

二皇子一直学着剑法,长剑不离身,见蓝山雨与他亲近,心中暗自欢喜,笑着将佩剑借给他。

"嗡"地一声,拔剑出鞘,蓝山雨手起刀落,刷刷两下挑断了程舟的一只手筋和一只脚筋。

"啊——"程舟惨叫出声,倒地不起,眼睁睁地看着蓝山雨又挑了薛浪的经脉。

"你......"皇帝气得吹胡子,他留着这两人的性命,就是想要他们效力于自己,现在被蓝山雨挑断筋脉,根本就是废人一个,还效什么力?

"有皇上作保,归云宫只断尔等一手一足,至于尔等所问,永不再答。"蓝山雨淡淡地说着,擦干净长剑,潇洒地合剑入鞘,还给二皇子。

把两个半废人留给快要气昏过去的皇帝,蓝山雨抱着自家少主回营帐休息。

回到帐中,辰子戚还是有些气闷:"就这么便宜他们了?我俩差点就死了!"

"只说不杀他们,可没说就这么算了,"蓝山雨笑眯眯地说,"先前说的那些话,都还是作数的。"

"就是那什么被翻红浪呀?"辰子戚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蓝山雨,"蓝大哥,能不能给我找些像血刃的刀片?"

"做什么?"蓝山雨好奇地问。

"如果父皇留他俩做侍卫,就隔几天给他寄一片。"辰子戚嘿嘿笑。

蓝山雨长大了嘴巴,这招也忒阴损了,七皇子这才六岁吧,怎的这般......询问地看向自家少主,您怎么选了这么个可怕的主儿?

丹漪抿唇轻笑:"按他说的做。"

蓝山雨揉了揉下巴,忽而换上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殿下英明,过两天就给您送来,属下还有许多好玩的办法整治人,殿下想不想知道?"

辰子戚立时点点头,拉着蓝山雨交流心得。

丹漪:"......"总觉得,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因为这一场行刺,丹漪和辰子戚的秋猎提前结束,两人先行回到宫中,在丹阳宫养伤。

"你别碰水,我给你拿。"宁静的丹阳宫里,每天都充满了辰子戚的呼喝声。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把丹漪试图掰荷花的手拉回来,自己踮着脚折断了那支将开未开的花,塞到丹漪手中。

"你别动,我喂你吃,"丹漪伤在右臂,拿不了筷子,辰子戚索性连勺子也不给他使,自己端着碗喂他,举着小木勺递到他嘴边,"张嘴。"

丹漪只好张嘴给他喂,起初辰子戚不太会喂人,弄得两人满身饭粒子,吃了几天就驾轻就熟了。

把肉汁和菜肴跟米饭搅拌均匀,舀起一大勺,塞到丹漪口中,看着他吧唧吧唧吃下去,辰子戚也觉得饿了,舀了一勺自己吃,再舀一勺喂丹漪。

阻止不及的灵和,只能看着两个小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得香甜。

"戚戚......"吃过饭,丹漪看着认真给他擦嘴巴的辰子戚,心中很是不舍,"我要走了。"

"嗯?"辰子戚的手顿了一下,"去哪里?"

"归云宫。"丹漪看看站在凉亭外的四个抬轿人。

蓝山雨走上来,温声道:"宫主急召少主回去一趟,以后殿下若是有什么事,可到京中孔雀楼寻我。"

辰子戚低着头不说话。

丹漪看着他,无端的有些难受:"过些时日再来找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改天再来找你玩

戚戚:改天,不知道要改到几年之后了,我都长大了,玩个屁呀鸟攻:玩屁屁也挺好呀戚戚:......滚

第二十七章

这里本就不是丹漪的家,他住在这里只是为了一时好玩,有事自然是要回家的。这些道理辰子戚都懂, 可就是不舍得。

灵和将一方木盒递给丹漪,丹漪将盒子塞给辰子戚:"这个给你。"

辰子戚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件冰蚕丝内衫。

"我只有两件,所以只能给你穿过的, 莫嫌弃。"丹漪小声哄他。

原本这衣裳就只有两件,是为了让丹漪能换洗着穿, 如今给了辰子戚,他自己也就只有一件了。

"我不要, "辰子戚把衣服推回去,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估计像程舟那种刺客不在少数, 要是哪天丹漪换洗了内衫, 穿了件普通的遇到危险就糟了,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 就送我点别的。"

丹漪抿唇笑:"你想要什么?"

"我要那套被子和纱帐。"辰子戚想了想道。归云宫准备的床铺睡着太舒服, 等他搬回小仙女那里,肯定要睡不惯了。

灵和在一边偷偷地笑,转身去收拾床单被罩,让人给送到清云宫去。

最后,丹漪还是把那件衣服留给他了,说是重要场合的时候穿着,以防万一。

辰子戚抱着那件内衫,看着丹漪坐进水蓝色的软轿里,慢慢放下了纱帘。蓝山雨冲他抱拳,带着两个丫鬟,足尖轻点,飘然而去。如同一群飞鸟,顷刻间消失在红墙琉璃瓦间,飘向了天地相接处。

"没出息的,不过是走了个玩伴,怎么弄得好像丢了媳妇儿一样。"看着回来之后就愁眉苦脸的小兔崽子,常娥就来气,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

"丹漪就是我媳妇儿呀,我俩都睡过了。"辰子戚一脸认真地说。

"滚犊子吧,你们两个带把的,他怎么当你媳妇?"常娥嘲笑他,"赶紧做功课去,等明年丹漪回来,你还是满纸的狗爬字,看他还要不要你。"

辰子戚撇撇嘴,回屋里写字,越想越觉得,要是丹漪能当他媳妇就好了。丹漪长得好看,家里还有钱,武功又好,还会让着他......

丹漪回归云宫,没有走玄武门,直接从宫墙上飞出去了。正隆帝觉得很没面子,料想归云宫是不是还在记恨神无双侠的事。越想越觉得可能,坐不住的皇帝便来到清云宫看望辰子戚。

"小七最近又长个了......"正隆帝随意客气了两句,便说起了丹漪的事,"他走之前,说过什么没有?"

辰子戚歪着脑袋想了想:"他说过些日子再来找我玩,父皇,我能不能去归云宫找丹漪玩呀?"

正隆帝有些意外,没想到丹漪跟辰子戚的关系竟然要好到这种程度。这次太子没把握住机会,小七把握住了倒也不错,反正都是皇家的人。

"你还没满十四岁,不能出宫,等你大些了,再去找他,"正隆帝想了想,有辰子戚在,想必丹漪也不会怎么怪罪,思及此,面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这次猎场,小七立了大功,父皇赏你点什么好?"

大功?什么大功?让凤王世子给挡刀子的大功吗?辰子戚有些费解,但有好处摆在面前,岂有不要的道理:"我想要每天多吃一点肉,娘亲这里的菜肴没有丹阳宫的好吃。"

"你这小子,就惦记着吃。"正隆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传朕旨意,七皇子猎场有功,念其年幼,无可嘉奖,封其母常婕妤为嫔,赐号为月。"

要每顿加菜,就要升份例,份例都是有定数的,那便只能升位份。

于是,因为辰子戚这一句"多吃肉",常娥从三品婕妤,变成了二品的月嫔,也就能占有清云宫中更多的宫殿了。

常娥高高兴兴地收拾出一整套偏殿给辰子戚住,还弄了一间小小的练武室。

白日里,辰子戚自己去春熙殿上课,那条长长的宫道,又变得可怖起来。他便只能加快脚步,快速跑过去。

丹漪不在,他也就没有了玩闹的对象,老老实实练功读书。黑蛋的那个舅公最后怎么处置的,皇帝也没说,只是听说程婕妤连着三天带黑蛋去紫宸宫求情,最后被准许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哭了很久。

黑蛋变得越发沉默了。

"你说,一个人的名字,会改吗?"多日之后的一日休沐,辰子墨跑来找辰子戚玩,两人在捞鱼的时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辰子戚使出一招游龙随月,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条肥肥的锦鲤:"会呀,咱俩不都改了名吗?"

"你以前叫常戚,我叫程墨,所以改作辰子戚、辰子墨,有人会把两个字都改了吗?"黑蛋难得说出这么多话,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执着。

辰子戚用双手箍住那只不断甩尾巴的大鱼,艰难道:"改两个字的很少见,毕竟这姓名乃父母所授,即便入了什么门派,随着排辈,也只会改一个字。比如你娘入的那个什么素心宗,丹漪说她们这一辈的都叫素啥。"

"程家他们这一辈,都叫做嘉,也就是说,我娘入素心宗之前,应该叫程嘉瑶对吧?"辰子墨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辰子戚。

辰子戚点点头:"怎么了?"

辰子墨缓缓攥紧拳头,低头看着池中的游鱼:"我听到舅公,叫她嘉珍......"

"噗通......"辰子戚手中的锦鲤重新掉进了池子中,愣怔半晌,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怀疑,她不是你娘?"

辰子墨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前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名誉的东西。直到进宫,看到常娥是怎么对待辰子戚的,才渐渐明白,他小时候渴望的那些母亲的疼爱,是可以存在的。娘亲,不该这么对他。

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秘密,辰子戚咬了咬唇:"先别声张,不然她又该打你了,咱们先试探试探。"

要试探,只能从程婕妤身上入手,辰子戚不得其门而入,便把这事告诉了常娥。

"啊?"常娥觉得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但还是认真听辰子戚说完,沉默了半晌,"要真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些奇怪,程婕妤的身段,瞧着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这你都会看?"辰子戚蹭到娘亲的怀里,毛手毛脚地到处摸摸,"哪里不一样?"

"小王八蛋,往哪儿摸呢!"常娥拽着他耳朵把他拽开,"这么着吧,回头我去试试她。"

至于怎么试,常娥不肯说,辰子戚也就没有跟黑蛋多讲,只是让他每天到清云宫来吃饭,少回去。

秋去冬来,第一场寒风很快就吹了过来。

辰子戚窝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料想是不是快下雪了。等大雪封路,丹漪就更不会来了......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似乎比以往要亮堂。辰子戚睁开眼,看到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昨夜竟然下初雪了。

往被窝里缩了缩,不愿起来,忽而听到"啾"的一声,辰子戚一僵,猛地掀开被子。被子里面,浅色的褥子上,一只毛茸茸红彤彤的小毛球,正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肚皮。

"神鸡!"辰子戚兴奋的将小红鸟抓到手中,"你是不是知道天冷了,跑来陪我呀?"

小红鸟不理他,顺着内衫的袖管钻进去,窝在温暖的拐角处不动了。

"哈哈哈哈......"辰子戚被那软软的毛毛弄得痒痒,抖抖胳膊把鸡仔抖出来,捂进被子里,三两下穿好衣服,又把鸡仔挖出来,揣到怀里,颠颠地往国师的太真宫跑去。

太真宫中,蓝山雨正拿着一件镶了狐毛的雪白披风给国师看:"上月及冠,宫主给我取了表字,叫轻尘。跟你的名字很配吧?"

蓝山雨,字轻尘;蓝江雪,字轻寒。

山雨浥轻尘,独钓寒江雪。连意境,都是对仗的。

"我俩又不是亲兄弟,弄这么对仗作甚?"国师不理他,伸手去抢披风,被蓝山雨躲了过去,一个不慎跌到了蓝山雨怀中。

"国师!"辰子戚揣着小红鸟跑进来,就看到蓝山雨正抱着国师,国师则抓着他的衣襟,两人僵在空中,齐齐转头来看他。

气氛有那么一点尴尬。

蓝山雨,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个动作......

"咳,殿下来了,"国师一把推开蓝山雨,整了整衣襟,温声道,"可有什么事?"

"那个......"辰子戚犹豫着,不知道国师跟蓝山雨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小红鸟的事蓝山雨知不知道。

因为辰子戚不开口,大殿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啾?"怀里的小红鸟自己冒了出头。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蓝山雨:夭寿咯,办公室恋情被老板发现啦!

国师:老板,你来得正好,我要告他职场性 骚 扰鸟攻:啾?

戚戚:他还是个鸡仔,他不懂

鸟攻:(⊙v⊙)

第二十八章 娘亲

"啊,我来给我哥送件衣裳。"蓝山雨对上小红鸟那亮晶晶的眼睛,不得不解释了一句。

"国师是你哥哥?"辰子戚微微张大嘴巴, 先前被他忘记的某个疑点忽然涌现了出来。看看国师头顶上绞丝银撑开的九颗珍珠,再看看蓝山雨头上的九颗蓝宝石, 除却颜色,这两个头冠几乎一模一样。

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门边风冷, 殿下过来坐吧。"国师恢复了从容模样,招呼辰子戚到跟前来。

入冬了, 太真宫里再不复夏日的空旷,用木雕的高屏风隔出了一片暖阁。脚下是木头起的高台, 铺了暖和的羊毛毯,用来坐的蒲团也换了软垫, 一人高的熏笼中炭火烧得正旺。

辰子戚在矮几前坐下, 立时有侍者给他的腿上盖了绒毯, 并塞给他一个小手炉捧着。小红鸟感觉到手炉的温暖, 伸出小翅膀拍了拍。

"别动, 掉进去就把你烧成烤鸡了。"辰子戚把小红鸟塞回衣襟里, 抬眼看着对面的两人。

"噗——"刚喝了一口茶的蓝山雨,听到"烤鸡"这个词,顿时被呛到了。

"放心,我不会把你跟国师私通的事说出去的。"辰子戚认真地说。

"私通?"国师添茶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看了一眼又冒出来的小鸟头,"殿下,这个词可不能乱用。"

辰子戚挠头:"私下里见面,不叫私通吗?"大章的国师,跟归云宫的人有来往,说出去定然不太好。

国师:"......不叫。"

事已至此,国师只得把自己本就隶属于归云宫的事说出来。

听到这个,辰子戚站起来就走:"这么大的秘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国师看到辰子戚的反应,忍不住笑起来,"皇上是知道的。"

"咦?"辰子戚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国师。

其他人或许不是很清楚,但皇帝是知道的。蓝江雪在做国师之前,原本就是效忠于凤王的。概因国师的传承太过特殊,只能从蓝家一脉里面选,这一代就刚好选中了蓝江雪。

朝中重臣,大多都出自江湖上的大门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非是大门派出身的人,根本就读不起书。但是国师地位特殊,竟也不是完全效忠于皇帝的......

辰子戚想起来丹漪进宫之后,皇帝就曾经问过他,丹漪有没有跟国师见面。可见,皇帝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忌讳的,因而才会有此一问。

"蓝大哥,丹漪呢?"当初蓝山雨跟丹漪一起回归云宫了,现在蓝山雨又回到了京城,怎么丹漪没有回来。

蓝山雨瞟了一眼那毛茸茸的小鸟头:"他......挺好的。"

小红鸟紧紧盯着蓝山雨,歪了歪脑袋,头顶的两根红色的小羽毛,也跟着左右晃了晃。

"啊哈哈,孔雀楼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蓝山雨一咕噜爬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蓝山雨走了,辰子戚便可以放心跟国师说神鸡的事了。把腿上的毯子扯起一角放到矮几上,将手炉压上去,而后把怀中的鸡仔掏出来,放到手炉边。

没长羽毛的小鸡仔很怕冷,辰子戚怕把它冻坏了,伸出手护着不让它乱跑:"国师,神鸡又出现了,它怎么一点都没长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羽毛?"

"神灵之物寿数悠长,自然也就长得缓慢。你可听说过,仙人座下的童子,千百年之后还是童子模样。"国师微微地笑,看着毛茸茸的小红鸟,忽而想起来,少主这个模样过冬是有些冷,应该给他做件衣裳。

这般想着,便铺开一张宣纸,挑了细毛笔,开始画画。

"啾!"下红鸟不愿意站在矮几上,扑闪着小翅膀蹦到辰子戚胳膊上,又三两下蹦上头顶,啄了啄他没有梳起来的头发,在上面扒了个小窝窝。

国师画完衣服的式样,抬头看他俩,就发现小红鸟耷拉着眼睛蹲在辰子戚头顶,辰子戚正伸着小短手去摸他。忍不住抿唇轻笑,手下的笔不停,不多时,一副娃娃头顶毛小鸡的白描图便跃然纸上。

等辰子戚捉住小鸡,重新看向国师。国师十分自然地拿起方才那张宣纸,盖在了上面。

"国师,你是要我给神鸡做个衣裳吗?"辰子戚看看国师手中的图,那是一个小小的马甲,带着毛茸茸的边,上面窄下面宽。

"嗯,冬日天寒,给鸡......咳,神鸟做个衣裳,他能出来跑跑。"国师笑眯眯地说。

"啾!"小红鸟扑扇着翅膀表示不满。

辰子戚听话地点点头,把那宣纸要了来:"我回去叫娘亲做个试试。"话虽这么说,心下却有些没底,小仙女要是知道他要给鸡做衣裳,肯定以为他疯了。

国师本想着让蓝山雨去做,见辰子戚这么说,也没有反对,笑着点点头:"既然神明回来了,殿下日后练功的时候,就把他放在身边,对殿下会有助益。"

辰子戚将宣纸叠好揣进袖子里,看看在手炉便啄点心的小红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们归云宫,跟神明有什么关系吗?"丹漪教他新的吐纳方式,此刻国师又说小红鸟能对他的功法有益......

"当然了,我和蓝山雨都是侍奉神明的人。"国师淡笑着说。

"那丹漪呢?"辰子戚抬头看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渐渐攥紧。是不是丹漪与他做朋友,只是因为他是神选中的人?

国师看看停下吃点心的小红鸟:"少主他,与我们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却是没说。

不过这句话就足够了,辰子戚稍稍松了口气,拎起小红鸟晃了晃,把糕点渣子甩掉,重新揣回怀里,辞别国师,踩着薄薄的积雪回宫。

刚走到清云宫附近,就见常娥披着个大斗篷,似乎是在向朝阳宫那边走。

"娘,你干嘛呢?"辰子戚叫住她。

"哎,阿木发高烧,听说都迷糊了,我去瞧瞧。"常娥面上有些不忍,原本这种事不该她管,但那小胖子跟她相处了半年,多少有点感情了。

"我也去。"辰子戚也要跟着走,却被常娥阻止了。

"你年纪小,身子弱,不要去了。"常娥不许他去,自己转身匆匆走了。

到了朝阳宫的时候,皇后和几个妃嫔也在,正在斥责几个宫人:"你们是怎么照顾皇子的?竟能让他夜里蹬了被子,活活冻醒都没人管!"

太医说,阿木是夜里受了风寒。小孩子夜里受寒,那定然是蹬了被子。这说明,晚上辰子木的房间里是没有人守夜的。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们绝没有偷懒,是昨夜突然下雪,小皇子体弱才......"阿木身边的宫女企图辩解。

"这两日就一直冷,下雪跟不下雪能有多大差别?难不成不下雪你就给他盖夏日的薄被吗?"常娥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嘴。

皇后对于常娥的插言并没有斥责,显然是同意她的说法的。

几个宫女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言。

晚上回到清云宫,常娥心端着饭碗,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哧溜哧溜喝热面条的辰子戚,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王八蛋,老娘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辰子戚呼噜呼噜把碗里的热汤喝完,把空碗递给常娥。

常娥接过来再给他盛一碗,即便是升了嫔,这母子俩吃饭依旧屏退左右,没人看着吃饭比较舒坦:"我去瞧了那小胖子,烧得跟火炭一样,一直在叫'舅舅''哥哥',看着怪不落忍的。"

辰子戚接过盛满的小碗,吸了口面条,往嘴里塞了块肘子嚼着:"所以呢?"

"我寻思着,如今升了月嫔,份例都翻了一番,足够再养活个人,要不,我把阿木要过来养,给你当亲弟兄......"常娥有些犹豫。这要是放到以前,她是绝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的,毕竟她要养活一个儿子就已经很艰难了。

现在却是不同,作为嫔,她已经有资格收养别的皇子了。况且,辰子戚要在这个皇宫里活得更好,就得有人帮衬,于其三不五时的给人恩惠,不如干脆圈过来当自己人。话说回来,阿木那孩子也着实可怜。

"啾!"蹲在桌角在自己的小碗里啄食的小红鸟,不满地叫了一声。把小胖子要过来养,岂不是要让那小子跟戚戚睡了?

辰子戚放下筷子,沉默了半晌。

常娥看着儿子的样子,有些忐忑:"你要是不同意,那就......"

"也不是不行,"辰子戚一脸严肃地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你给我做个这个,我就同意。"

常娥打开宣纸看了一眼,上面画着一件给小鸡穿的马甲......一巴掌呼到辰子戚脑袋上:"你个臭小子,耍老娘是吧?"

第二天,常娥去跟正隆帝求了道旨意。对于这些儿子,正隆帝也不怎么在意,谁想养尽可拿去,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等阿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身软衣坐在床头的常娥,傻愣愣地转头看看,周围的布置不是他熟悉的宫室:"我怎么在这里哦?"

"皇上同意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子了。"常娥伸手,弹了一下那粉粉的鼻头,忍不住笑,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好玩,像辰子戚那么大,正是讨狗嫌的年纪,一点也不好玩。

"真的吗?"阿木坐起来,瞪着一双有些水肿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我以后,有娘亲了?"

"对,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

"我有娘亲了......娘亲......呜呜呜......是真的吗?您不是逗我玩的吗?呜呜......"阿木反反复复地问,问着问着就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常娥:以后要改称呼了,我叫什么呀?

阿木:娘亲!

常娥:(指戚戚)乖,他叫什么?

阿木:哥哥!

常娥:(指小红鸡),真聪明,他呢?

阿木:嫂子!

常娥:......啥?

第二十九章 引气

辰子戚站在门前,看着屋里的情形:"神鸡,以后娘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娘了。"

"啾。"丹漪应了一声, 轻轻啄了啄辰子戚的胸口。先前他爹说想再要个蛋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心情。

"好在, 你还是我一个人的鸡。"辰子戚嘿嘿笑,低头亲了一口毛脑袋。

"啾啾!"说过多少次了, 不是鸡!丹漪仰头啄他,与亲过来的嘴巴撞了个正着。

"唔......"辰子戚捂住嘴, 松开,发现指尖有一滴血。唇瓣被尖尖的鸡嘴给啄破了。

丹漪尝到了血腥味, 有些愣怔,抬头看看, 那淡粉色的唇渗出了血珠, 有些过意不去, 伸出翅膀想给他擦擦。结果, 还没伸出去, 就被一根白嫩的手指弹了脑袋。

"竟然啄我, 皮痒痒了是吧?"辰子戚舔走嘴上的血迹,弹了一下鸟头还不解气,又弹了一下鸟屁股,"明天不给你吃绿豆糕了。"

"啾?!"

好在常娥并没有让阿木跟辰子戚睡,作为一个"财大气粗"的嫔,还有多余的宫室可以养第二个儿子。鉴于阿木现在还太小,最近身体没好利索,常娥就让阿木在她的寝殿过冬,晚上可以和娘亲睡一个被窝。

阿木高兴地不得了,晚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常娥的胳膊,见她没反对,便胆大起来,偷偷在上面蹭了蹭脸。这是娘亲啊,香香软软的娘亲!跟舅舅的怀抱一样温暖。

晚上,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哎,月光光,夜凉凉,没娘的孩子对鸡诉衷肠。"辰子戚趴在枕头上,试图把小红鸟脑袋上的毛毛吹倒。最后一个字不是破音,没能吹倒,再来。

"诉衷肠,诉!呼!"说着说着,忍不住直接吹起来。

"啾!"风太大,把小毛球从枕头上吹了下去。

"哈哈哈哈......"辰子戚伸手摸摸,把掉到枕头缝里的鸡仔捞出来,塞进被窝里,"不玩了,一会儿冻着你。"

毛毛已经染上了冬夜的寒气,辰子戚赶紧把小毛球塞进内衫里面暖暖。虽然知道神鸡不是普通的鸡仔,但看着它,总让辰子戚想起那些在冬天孵化出来的小鸡,摇摇晃晃很快就会被冻死,不敢大意。

丹漪挣扎了片刻,脑袋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愣怔了一下,毛毛轰地一下就红透了,随之安静了下来。

辰子戚满意地拍拍它,闭眼睡觉。

得到了精心的照顾,阿木的病很快就好了,瞧着比原先还精神了不少。

"哥哥,你的小鸟呢?"阿木迈着小短腿,跟着辰子戚去春熙殿。

"鸟当然藏起来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穿开裆裤啊?"辰子戚笑他。

"我不是说那个鸟......"阿木捂着裤裆,有些脸红,"我早就不穿开裆裤了。"他昨天看到辰子戚的衣襟里有只小红鸟,本来是想问这个的,被这么一岔开,又忘了。

"骗人,我听到娘亲说,叫针线司给你做开档棉裤呢。"辰子戚冲他做鬼脸。

"没有啊......"阿木皱着包子脸,认真地反驳。

吵吵嚷嚷地到了春熙殿,齐王看到了,笑着道:"小十一瞧着精神多了,果然小孩子生一场病,就会长大一些。"

阿木腼腆地笑,他现在有娘万事足,别人说什么他都开心。

黑蛋看着容光焕发的阿木,很是羡慕。辰子戚冲他挤挤眼,示意他中午去清云宫吃饭,便专心扎起了马步。

小红鸟从衣襟里冒出头,左右看了看,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哆嗦,立时把脑袋缩了回去。窝在辰子戚的怀里,犯了一会儿懒,丹漪站起来,背着翅膀在衣服里逛了一圈,寻到龙吟神功需要游走的穴位,用嘴巴啄了啄。

辰子戚觉得痒痒,扎着马步又不能乱动,只得运转功法,试图提气去冲击那处穴位。闭目冥想,一遍一遍来,突然,有一股热流在筋脉中产生,受他的引导,缓缓冲到了小红鸟啄的地方,那里顿时不痒了。

于是,那一团毛茸茸又蹦到另一边,去啄另一个穴位。

热流原本如同山泉水,这里冒一点,那里冒一点。越冒越多,最后便汇成了涓涓细流,在几个穴道之间,磕磕绊绊地游走。

等扎完马步,辰子戚已经满头大汗。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齐王有些纳闷,这么冷的天,站在寒风里扎马步,竟然还会出汗?

"穿的有点多了。"辰子戚勉强笑笑,借着出恭躲到了净房里,把小红鸟掏出来。

仔细想想方才的感觉,那股热热的东西,难道就是气吗?按照《天衍万象功》里面的说法,他这算是入门"引起入体"了吧?

"神鸡,我练出气了!"辰子戚嘿嘿笑,兴奋不已,接下来一上午的课程都没怎么学的进去,就顾着摸索他刚刚产生的劲气了。此时此刻,特别想跟丹漪分享,苦于他不在身边,只能对着小红鸟说了。

"啾。"鸡仔蔫蔫地应了一声,趴在他掌心不想动。刚刚将一丝内力导入,引导辰子戚练气,他都快累死了。

下午,因为下小雪,洛先生诗兴大发,要去城郊的山寺里赏景作诗,没人给他们上课,辰子戚就带着黑蛋和阿木在清云宫玩。

正玩着,常娥把辰子戚叫进屋。

"给你,"常娥拽断手中的丝线,扔了个东西给辰子戚,"你什么时候又捡个鸡仔?"

"还是那只。"辰子戚接住扔过来的东西一瞧,竟然是娘亲答应给做的小马甲,立时爬到炕上,把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毛球掏出来,试穿衣裳。

"你就吹吧,这都几个月了,你这鸡崽儿是木头雕的不成,一点都不会长?"常娥不信地撇嘴。

这小马甲,是用给辰子戚做内衫剩下的雪缎做的,两层夹在一起,中间续了一层软软的棉花。因着太小,就没有做衣带,直接做成个筒,套到鸡仔身上,再把两个小翅膀拽出来,也就是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鸡,长得很慢的。"辰子戚神神叨叨地说着,给极度不配合的小红鸟穿上了衣服。

"娘,这不对呀,鸡爪呢?"辰子戚举起裹成了粽子的鸡仔,问娘亲。

"瞎,给忘了!"常娥那衣服拽下来,拿出剪刀,咔嚓咔嚓挖两个洞,"先试试,一会儿再修修。"

那两个洞剪得倒是正合适,可以把两个小爪掏出来,总算是穿好了。

雪白的小衣服,卡在那胖胖的脖子上,背上露出两只火红的小翅膀,后面撅着圆滚滚的屁屁,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十分滑稽。

"哈哈哈哈......"辰子戚笑倒在炕上。

"上回你叫我问的事,我去问了。"常娥收起针线,小声道。

"嗯?"辰子戚抱着小红鸟坐起来,擦擦笑出的眼泪,"什么?"

"程婕妤......应该没有生过孩子。"常娥语调缓慢,说得很是郑重。有些事,是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会懂的,这几日她找机会试探,程婕妤根本就不懂。

辰子戚转头看看窗户外的黑蛋,抿紧了唇,把小红鸟留在炕上,自己趿上鞋跑出去。

"哎,这都是什么事......"常娥把小红鸟捞过来,放到炕桌上看,"鸡崽子,老娘的手艺好吧?"说着,隔着马甲戳了戳那柔软的小身体。

"啾!"还不适应这件衣服的小红鸟,顿时被戳倒了。

黑蛋听了辰子戚说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沉默了半晌,缓缓攥紧了拳头:"我去问她。"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傻了!"辰子戚赶紧拉住他,"你去问,她怎么可能承认?说不得还得挨一顿打!"

"我就想知道,我娘在哪里!"黑蛋把一块石头扔进结了薄冰的池塘里,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别着急,我有办法。"辰子戚想了想,忽而笑起来。

"什么办法?"辰子墨焦急地问他。

"让她说实话的办法......不过这得等个机会,先说好,这事要是办成了,你以后都得听我的。"辰子戚扬起小下巴。

"行。"黑蛋斩钉截铁地说。

"击掌为誓!"辰子戚伸手,跟辰子墨对了个巴掌。

晚间,辰子墨慢慢腾腾地回到程婕妤所在的宫室。

程婕妤正一脸阴沉地在桌前默写《太素无心功》的功法,越写脸色越难看。她放弃了素心宗嫡传弟子的身份,进宫来,就是为了得到更高的地位,好给程家报仇。如今,她武功尽失,却什么也没得,连小舅舅也废了......

看到晃晃悠悠回来的辰子墨,程婕妤就气不打一处来:"天天往那边跑,你去做那村妇的儿子好了!"

辰子墨本不想理她,听到这话,突然顿住脚步,冷冷地看过去,用程婕妤从未听过的冰冷音调,一字一顿道:"做村妇的儿子,也好过做你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那叫诉衷肠?你那是吹鸡毛

戚戚:那也是在诉衷肠啊

鸟攻:你诉是什么衷肠?

戚戚:诉的......我想吹鸡毛

鸟攻:(╰_╯)#

第三十章 学武

程婕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辰子墨在说什么,抄起手边的竹条就追上去:"反了天了你!"

辰子墨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女人, 想起辰子戚跟他说的话。

"如果打你的这个人是疼你的,你就使劲哭, 哭得她心疼;如果这个人不疼你,你就赶紧跑, 让她打不着。"

程婕妤,显然是不会心疼他的, 从三岁起他就知道,哭没有任何用处。眼看着那细竹条就要挥到身上, 黑蛋转身就跑。

在素心宗那些年,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他学会了轻功, 跑起来比别人快。

"拦住他!"程婕妤尖声大叫。

站在门口的两个太监赶紧伸手去拦。妃嫔是不能虐打皇子的, 他们这些下人知情不报, 如果被皇帝知道, 他们也要遭殃。

辰子墨使出浑身的力气, 一脚踹在迎面而来的太监胸口,把人踹翻在地,瞬间冲了出去。

"娘娘,要不要告诉金吾卫,就说六皇子疯魔了,让他们帮着拦一下......"太监哆哆嗦嗦地问。

"闭嘴!你才疯魔了!"程婕妤冷声呵斥,这个孩子她再怎么教训是她的事,却不能让别人以为他疯了。疯了的皇子是不能得到封地的,如今小舅舅也废了,她还指望用这个孩子替程家报仇呢。

"那......"太监有些害怕。

"马上就要落钥了,他跑不远,跟我出去找。"程婕妤轻蔑一笑,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追了出去。

辰子墨一路发足狂奔,因着他是皇子,也没人拦着,竟一路跑到了前宫。

这里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宫道,通往侍卫们的居所。那个他所谓的舅公程舟,就在其中的一处小院中。

因为答应给皇帝效力十年,程舟就留在了宫里。废了一手一脚,不能做侍卫,正隆帝咬牙半晌,决定让他教金吾卫功夫,算是个教头。

但薛浪伤势过重,这几日程舟都在照顾薛浪,还没有开始上岗。

辰子墨站在小院墙外,盯着墙头探出的矮树枝,攥紧了拳头。他想进去问问,他的母亲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那个妖魔一般的女人,又是谁?

"薛兄——"屋里骤然传出一声哀嚎,听声音正是程舟。

次日,春熙殿,黑蛋有些魂不守舍。

"你怎么了?"辰子戚拍拍他。

"我昨晚,见到程舟了......"辰子墨说了半句,忽然又闭上了嘴。

辰子戚听到这个名字就不高兴,那个大恶人,没得到报应,听说还要当教头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薛浪死了......"黑蛋似乎在顾及什么,说话犹犹豫豫的。

"啾?"丹漪从衣襟里钻出来,薛浪竟然死了?也是,中了十八根孔雀翎,蓝山雨那家伙向来出手极狠,想必戳的都是大穴,就算不死也彻底废了。

"他说要教我武功。"辰子墨看看辰子戚,犹豫片刻,凑到他耳朵边,小声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

三年前程家被灭门,作为家族中武功最高强的程舟不在家,概因彼时他正在西域寻宝。传闻西域楼兰古国的遗址中,有绝世秘籍,只是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很少。薛浪偶然得知,拉着程舟去西域碰运气。

这一找,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只是颇费了些功夫,等他回来的时候,程家已经没了。

他俩寻到的宝贝,名叫《开天集》,乃是三百年前楼兰一位大将军所练的神功。原本是想拿这份神功的拓本去跟归云宫换消息,岂料归云宫根本不屑一顾,将拓本扔到地上,给了他们一块乌木回牌。唯一可以换取消息的方法,就是杀了素心宗的掌门无音师太。

程舟原想着先练成《开天集》再报仇,薛浪却忍不下被归云宫羞辱的这口气,拉着他要去绑架丹漪。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他打算把《开天集》传给你?"辰子戚挑眉,这倒是有趣了,跟戏文里唱得一样,遇到个八百年不见的亲戚,传了本上等功法,最后大杀四方、天下无敌。

"嗯。"黑蛋点点头。照程舟的话说,如今他被困在宫中十年,无处寻觅传人,而他辰子墨也算是半个程家人,且肩负着为程家报仇的大任,自然是要传给他的。

辰子戚摸了摸下巴,如今皇室的人都练不成龙吟神功,程婕妤给黑蛋练那个女人功法更不是不沾边,能跟着程舟学一门高深的武学,还是不错的。

"啾。"丹漪听到《开天集》,没什么兴趣,又缩回去睡觉了。白天出来,辰子戚嫌那件小衣服太厚,揣在怀里不舒服,就没给小红鸟穿。光着身子挨着内衫睡觉,最是惬意。

"他肯教你,你就好好学,先别跟他提你娘的事。"辰子戚拍板道。

有好处,先得了再说。不过皇子不允许练龙吟神功以外的功法,想学别的,还需隐秘一些才好。

"那我娘的事......"辰子墨皱眉,能不能学武他并不在乎,他只想知道娘亲在哪里。

"不是还有程婕妤吗?且等着。"辰子戚勾勾手,让黑蛋过来耳语。

因着黑蛋得了程舟的青眼,秘密地开始学《开天集》,程婕妤便老实了一段时间,不再虐打他,也及时给饭吃。

转眼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为了准备过节,后宫中的女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往年都是皇后主持年节的事,但今年不同,立了太子,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就水涨船高,那些与贵妃一派的妃嫔们,就不怎么听皇后的调令了。

这一天,皇后将所有妃嫔与皇子、公主叫到凤仪宫来,交代过年的事宜。

"除夕守岁,只有皇家人在,安排太多舞姬有些闹腾。嫔妾听闻程婕妤会舞剑,不如就由程婕妤带着王美人、赵美人舞一段可好?"德妃笑着开口,给皇后出主意。

皇后闻言,微微颔首,看向程婕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程婕妤,你可愿意?"

程婕妤转头看看坐在前面的贵妃,贵妃耷拉着眼不言语,一旁的淑妃给她比了个手势,心领神会,便道:"启禀皇后娘娘,嫔妾出身素心宗,学的是气宗的功法,这剑法只习得皮毛,着实没脸在一众娘娘面前耍弄,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这话说的好听,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给回绝了。话里话外都在说,她们一众出身剑盟的妃嫔不出来舞剑,却叫一个门外汉表演,肯定是想看她出丑。程婕妤的声音本就有些尖锐,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嘲讽之感,让人越发生气。

皇后骤然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冷眼看着程婕妤。德妃会提出这么建议,也是因为程婕妤曾经给皇上舞剑表演过,这般干脆地回绝,就是在打她这个皇后的脸。

"程婕妤的内力都给废了,哪里有力气拿剑呀?德妃的雁荡山剑法不是耍得不错嘛,找几个美人配合,耍一套南归雁剑阵给我们瞧瞧?"贵妃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满是嘲讽。

南归雁剑阵,是德妃出身的雁荡山派的名阵,在江湖上名望很高,断没有拿来舞剑的道理。

二皇子站在皇后身边,掩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攥紧。一旁的三皇子更是气愤,张口反驳:"我母妃是一品皇妃,岂有当众舞剑的道理?"

"一品的皇妃是妃,三品的婕妤就不是妃了?"四皇子开口跟他吵。

"好了!"皇后把茶盏重重地磕到桌上,一场商讨不欢而散。

辰子戚仰着脑袋左右瞧瞧,看向脸色铁青的三皇子和明显在忍气的二皇子,灵光一闪。

次日休沐,辰子戚揣着小红鸟去凤仪宫找二皇子。

二皇子过了年就要搬出凤仪宫了,在满十六岁之前,他可以选择在京中建府,也可以选择直接外放去封地。

"殿下请。"领路的太监带着辰子戚往花园去,那里有一片空地,二皇子正在练剑。

穿着暗黄色劲装的少年,手持一柄细长宝剑,耍着一套朴实无华的剑法。挑刺劈砍,招招简单,却极为有效,没有什么花样式,剑身在一起一落间,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二皇子的动作越发快起来,将内力注入剑身,旋身而起,劈向一旁的假山石。

"咔嚓"一声,锋利的宝剑削掉了一大块石头。

"好!"辰子戚大声叫好,用力拍手。

二皇子收势停剑,看向站在回廊下的小孩子:"小七,你看得懂剑法?"

"其实看不懂......"辰子戚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二皇兄舞剑,行云那什么水,定然是很高超的剑法!"

"那叫行云流水。"二皇子大笑,弹了一下辰子戚的额头,领他去小榭中吃点心。

"我刚知道个秘密,来给二皇兄密报。"辰子戚捏着点心,神秘兮兮地说。

二皇子忍笑,心说这收买的小家伙,还真是认真,都知道"密报"了:"什么密报,说来听听。"

"关于程婕妤的......"辰子戚小声说着,抬眼偷瞄二皇子。

听到"程婕妤"三个字,从昨天起就憋着一口气的二皇子,立时来了兴致:"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的成语一直没学好篇》

鸟攻:二皇子的剑法叫什么?

戚戚:行云X水

鸟攻:你去看望二皇子叫什么?

戚戚:黄鼠狼给鸡拜年

鸟攻:......这是成语吗?好好回答,形容你老攻很厉害叫什么?

戚戚:一夜七次、腰酸背痛、禽兽不如

鸟攻:......

戚戚:不对吗?

鸟攻:也对吧

第三十一章 真相

"我听说了一件事,辰子墨他娘的名字好像改过,那个拿斧头的人, 叫程婕妤嘉珍的。"辰子戚故意说得不是很清楚,颠三倒四一些, 更加可信。

"嘉珍?"二皇子微微蹙眉,当初新皇妃进宫的时候, 他跟着皇后看过名册,那个程婕妤因为是素心宗的人, 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当时皇后说,素心宗的人这一辈都以素为名, 这女子入门之前定然是叫程什么瑶的,如今竟连入宫也不改回本名, 真是忘本。

怎么会叫嘉珍呢?

已经十四岁的二皇子, 有极高的判断能力, 几句话就联想到了很多事:"还有呢?"

辰子戚想了想, 似乎有些犹豫:"还有一件事, 二皇兄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不然辰子墨要怪我了。"

"那是自然,咱俩这是密报,你见过谁把密报往外说的。"二皇子笑着哄他。

"就是......程婕妤经常打辰子墨,他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辰子戚有些愤愤地挥了挥手中的点心,"还不给他饭吃。"

"嘭!"二皇子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兴奋的。

"二皇兄,你怎么了?"辰子戚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看他。

"没事,吓到你了,我是生气,"二皇子深吸了口气,"虐打皇子,可是重罪。子墨也是我的弟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那是他娘呀,他不肯说出去,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呀,他让我发过誓的。"辰子戚再次强调。

"好,我保证不说,我悄悄叫母后去查查,"二皇子想了想,又哄了辰子戚一句,"小七肯告诉二哥,这是对的,二哥会保护你们的。"

"嘿嘿......"辰子戚挠头笑,把手中的点心吃完,"唔,这个真好吃,是什么呀?"

"这是桂花糕,加了酥皮。"二皇子让人给他装了一盒酥皮桂花糕,又塞给他一些猫眼石弹珠,叮嘱他有空过来玩。

辰子戚抱着一堆东西高兴地合不拢嘴,忙不迭地应了。

等辰子戚走后,二皇子脸上温和的笑意立时收了起来,沉吟良久,转身朝凤仪宫主殿走去。

"你是说,程婕妤可能是个假冒的?"皇后很是惊讶。

"这是儿子的猜测,论理,程婕妤入素心宗之前,应当叫做程嘉瑶的,可程舟却唤她嘉珍。母后不妨派人去查查,程家可有叫程嘉珍的女子?"二皇子指着妃嫔名录道。

"会不会是六皇子听岔了?"皇后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初接皇妃回宫的时候,可是金吾卫去查了又查的,况且各门派献上的女子,都是有记录的。

"先不声张,查查又不会有什么影响。程婕妤那般无礼,总要整治她一番。"二皇子在自己母亲面前,才会显出几分少年心性。

"嗯,本宫会叫人去查的,至于虐打一事,也会叫人去办。你不要插手,听到了吗?"皇后叮嘱二皇子。

虽然现在天下各处都有江湖门派,大多数地方也都被门派所控,但各地还是有官府的。所有人的姓名、籍贯都会登记造册,生死嫁娶地方衙门里也有记录。

程家虽然已经灭门,但作为曾经当地的大户人家,衙门里的记录还是比较完整的。有皇后的手谕,查看户籍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没过多久,程家的卷宗就摆在了凤仪宫中。

程家还真的有程嘉瑶和程嘉珍两个女子。程嘉珍是家主程骥的嫡女,正妻所生的掌上明珠。而那个被献给皇上的程嘉瑶,则是家主二弟的庶女。

卷宗上记载,大约七年前,程嘉瑶的户籍,从程家转到了素心宗去,程家多了个小孩子名叫程墨。而程嘉珍,则在同一年身亡,死亡原因写的是"坠崖"。底下有师爷的备注,说是几个姐妹出门玩耍,不慎跌下悬崖。因尸骨难寻,便匆匆结案。

之后程家被灭门,这件事就更加没有人提及了。在这个充满了江湖仇杀的王朝,衙门对于江湖人来说作用也不大。

皇后用带着精致绿松石戒指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卷宗。

皇帝在外游历时,各门派献上的女人,不过是贡品玩物,大多是不会得到名分的,程家想当然会献个不值钱的庶女。素心宗向来以公正仁善自诩,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来,自然要遮掩一二,补偿程家。这个补偿,就是收这名被献上的女子为徒。

对于小家族来说,能到大宗门当嫡传弟子,可是天大的殊荣,整个人的出身都会改变。所谓好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若是本宫没有猜错,程家是杀了真正的程嘉瑶,把去素心宗的机会,给了程嘉珍,"皇后皱起眉头,她出身名门,看不惯这些蝇营狗苟,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欺君罔上,还这般肆无忌惮,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辰子戚听了二皇子的转述,回到清云宫,发呆了很久。

"啾。"丹漪从衣襟里爬出来,跳到桌子上。

"神鸡,你说这名门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辰子戚将下巴搁到桌子上,对着小红鸟吹了口气,"凡事要讲个出身,出身低的就活该被出身高的欺负......"

万物皆自然,不过是人心复杂,才造成了世间百态。小红鸟把吹乱的毛毛甩正,啄了啄辰子戚的鬓角,"啾啾"叫了两声。

辰子戚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辰子墨,辰子墨当时就红了眼。

"你别哭了,起码那个恶女人,并不是你娘亲。"辰子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辰子墨缓缓点了点头,如果娘亲活着,一定不会像程嘉珍那般对他。擦干眼泪,黑蛋的目光反倒比以前有神采了:"所以,我不是个,连娘亲都会厌恶的人。"

"娘亲怎么可能厌恶自己的孩子呢?你娘一定跟小仙女一样,拼命护着你,夏天给你打扇子,冬天给你煮姜汤......"辰子戚说着,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有一年小仙女病得重,差点就死了,当时他就想,如果没有了娘,谁给他做衣裳,谁问他冷热寒凉。

回去之后,辰子戚抱着常娥很久都不撒手。

"小王八蛋,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常娥拽拽他的耳朵。

"我......"

"啾!"还没等辰子戚说话,挤在他俩中间的小红鸟不干了,挣扎着跳了出来。

"......"好好的气氛都给破坏了,辰子戚抱住小毛球,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过了两日,辰子戚又去找二皇子,求他帮忙查查程嘉瑶跌落的那个山崖。

"要是能查到,我叫黑蛋也给你做小弟。"辰子戚拍拍胸脯道。

二皇子抿唇笑,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便应承下来。半个月之后就有了结果,那山崖就在程家大宅附近,白露山望川崖。

辰子戚领着辰子墨到凤仪宫来,给二皇子磕了个头。

"这可使不得,"二皇子赶紧把辰子墨拉起来,"我们是兄弟,不可对我行此大礼。"

"谢二皇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黑蛋说话很慢,让人觉得特别可信。

二皇子有些高兴,连说不必挂怀。

"二皇兄,以后我俩都听你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现在悄悄地跟程舟学功夫呢,叫个什么来着......反正学成了很厉害。"辰子戚扛了黑蛋一肘子。

"是,以后二皇兄让我打谁,我就打谁!"辰子墨朴实无华地说。

原以为只是收了个普通的兄弟,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二皇子很是高兴,佯装生气地说了他们一顿,怎么可以偷摸学别的功夫呢?而后又答应,会帮着做遮掩,叫辰子墨好好学。

出了凤仪宫,辰子戚低头亲了一口衣领处冒头的小红鸟,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

辰子墨跟在他后面,走了良久,突然开口道:"辰子戚,我以后,只听你的话。"

辰子戚顿住脚步,转身蹦回来,拍了拍黑蛋的肩膀:"这就对了,跟着哥哥我,前途光明!"

"你是我弟弟。"辰子墨纠正道。

"不行,我是老大,你得叫我哥哥!"辰子戚胡搅蛮缠道。

"好吧,七哥。"辰子墨顺从道。

"哎!"辰子戚很是得意,"七哥"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个狠角色。

这边黑蛋得到了答案,那边皇后还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眼看着就要除夕了,皇帝问起除夕家宴的事。

"原是想让程婕妤舞剑的,贵妃觉得不合适,臣妾就请了戏班子,来唱一场戏。"皇后笑得雍容得体。

"哦?是什么戏?"正隆帝好奇地问。

"到时候,皇上就知道了。"皇后掩唇轻笑。

这么精彩的戏,自然是要好好唱出来给大家听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行走江湖的七哥篇》

戚戚:七哥我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小弟们的帮衬黑蛋:我是打手小弟,我提供武力阿木:我是卖萌小弟,我提供笑话鸟攻:我是老公......我提供小弟弟

戚戚:......

第三十二章 吓唬

除夕夜,大殿中灯火通明。帝后坐在主位上,笑看诸妃嫔、皇子列座两侧, 举杯开场。

妃嫔们坐西面东,皇子们坐东面西, 公主可以跟自己的娘亲坐在一起。按照位份、级别一字排开。

作为年纪小的皇子,辰子戚是坐在靠门近的地方的。前半夜宫中要不停地发放赏赐去京中勋贵各家, 这殿门是敞开的,寒风呼啸着吹进来, 把桌上的菜肴都给冻住了。

阿木坐在最后一位上,冻得瑟瑟发抖。

常娥坐在对面, 瞧见两个孩子的状况,转身嘱咐福缘, 去拿两个斗篷来。

"娘娘, 大殿中披斗篷, 不合规矩。"福缘小声提醒道。

"什么规矩, 孩子这么冻着, 下来肯定生病, 尽管去拿,皇上怪罪了我顶着。"常娥竖起眉毛厉声道。

福缘只得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送了两个狐狸皮的大氅过来。

辰子戚正抱着小红鸟抖啊抖,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转着眼珠子想要不要说拉肚子,到偏殿里躲一会儿。丹漪感觉到他在不停地发抖,将毛茸茸的小身子贴到他身上,不多时,一股暖融融的内力便涌进了辰子戚的经脉中。

"咦?"辰子戚小声惊呼了一下,低头看看怀中的小红鸟,神鸡竟然还有驱寒的功效,真是不错。

正得意间,身后的福喜给他披上了一件暖融融的毛披风。辰子戚立时拉着披风的两侧,像裹被子一样把自己裹紧了。

丹漪有些无奈,本是想引导辰子戚自己运转内力驱寒的,这倒好,有了大氅,这是打算把他当手炉了吗?遂停下内力输送,从衣襟处冒出头,衣襟外面是灰色的狐狸毛,毛毛太长,把鸟头埋住了,瞧不见眼睛,只露出一只嫩黄的小嘴。

辰子戚捻起一块糕点,掰碎了,喂到那张小鸡嘴里。

"阿嚏——"身边的八皇子打了个喷嚏,有些羡慕地看看辰子戚,抬头向自己的母妃求助。

八皇子的母妃惠嫔,瞪了儿子一眼,让他老实坐好。七皇子和十一皇子,是那村姑养的儿子,没规没矩的,自己的儿子怎能跟他们一样不守礼。且等着吧,一会儿皇后娘娘发现了,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然而,皇后一心等着看好戏,根本没注意下面的状况。待赏赐结束,家宴开场,便笑着道:"今日家宴,当有歌舞助兴,原是安排的舞剑,只是姐妹们都不方便,便点了戏。"

听说请了戏班子,众人都提起了精神。比起歌舞,自然是看戏更有意思。

"端不知唱的是什么戏呀?"贵妃禁不住问了一句,总觉得皇后笑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戏名叫做《李代桃僵》,本宫也是头回听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常娥下首的程婕妤,抬手示意开场。

一阵梆鼓声中,穿着戏服的旦角迈着莲花步匆匆而来,满脸喜色,起调唱道:"闻说贵人临中庭,家主有命去相迎。含羞带怯抬头望,端的一位俏郎君。"

前半段讲述的,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名叫红李,受家主之命,前去伺候一位贵人。少女春心萌动,很是欢喜。而后贵人离去,少女愁别离,此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准备好好养大这个孩子。

常娥看着这戏有些恶心,撇撇嘴,对身边的程婕妤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这程婕妤可不是当年被献上去的那个人,根本不懂她的心情,便作罢了,不再多说。

程婕妤没有应声,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绞着衣袖,这出戏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妹妹,这去上族的机会,我给你,只求让我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原本总是满面笑容的红李,哭着求那个叫做红桃的妹妹。

"这世间,只有一个红李,你若还活着,他人便能拆穿了我。"穿着一身艳色戏服的红桃甩袖,念完对白,起调唱到,"富贵荣华唾手得,李代桃僵最恰当。你本生来贫贱命,何苦与我争锋芒?姑且崖底安眠去,清明烧你三炷香。"

程婕妤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双手握在一起,颤抖个不停。

戏曲的结局,是红李被勒死在家中,红桃代替她有了更好的前程。

"这大过年的,怎么唱这种哭哭啼啼的戏码,真是晦气。"贵妃很是不高兴,没有给戏班子任何打赏。

"贵妃不懂,这戏里面的文章可大了,"皇后慢慢悠悠地说着,目光看向了脸白如纸的程婕妤,"程婕妤,你说是不是?"

"嫔妾......"程婕妤被点名,不得不站起来回答,还没站直,突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殿中一时有些混乱,皇后令人把程婕妤抬到偏殿去安置。正隆帝瞧出些不对劲来,转头问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原本是想直接拆穿了程婕妤,弄得气宗没脸,如今看到程婕妤的反应,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敛下眼睑,沉静片刻,抬头道:"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戏是程婕妤家乡那边的曲子,兴许是勾起她思乡之意了。"

除夕的大戏就这么没头没尾的落幕,第二天,程婕妤就跪在了凤仪宫中。

"你师父无音师太,可知道她收了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徒弟吗?"皇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这名额,的确是程嘉瑶自己让给我的,她为什么会死,嫔妾也不知道,"程婕妤的眼底有深深的青影,这说辞估计是一夜未眠想出来的,"嫔妾代替了她的位置,自然要履行她的职责,皇室召嫔妾进宫,嫔妾毫无怨言就废了一身内力......"

"毫无怨言?"皇后冷哼一声,将手中剩下的剩茶顺手泼到了程婕妤的脸上,"若是真的毫无怨言,六皇子身上的伤痕又是哪儿来的?"

程婕妤顶着湿漉漉的一张脸,深吸一口气,磕头道:"娘娘昨日没有当众揭穿嫔妾,定是因为嫔妾还有用处,但凡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娘娘只管开口,嫔妾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求娘娘,不要让六皇子知晓此事。"

现在,辰子墨是她唯一的指望,只能靠着辰子墨给程家报仇了。

皇后看了看她,轻蔑一笑,将一封罪状扔到她面前:"签字画押,至于要怎么用你,本宫要好好想想。"

那张罪状上,将程家如何残害程嘉瑶,她如何得到好处,写得清清楚楚。虽然与真实情况有些出入,但基本上是对的。

程婕妤哆哆嗦嗦地签了,却没有得到皇后任何的保证,只轻飘飘的一句:"看你的表现。"就是说,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六皇子就会知道。

等程婕妤走后,皇后将二皇子唤了来,把那封罪状交给他:"你拿着这个,去一趟素心宗。再抄写一份,给气宗宗主罗鸿风送去,什么也不用说。"

这件事牵连出去,素心宗要丢大人。那老尼姑,总要给些诚意。

二皇子眼前一亮:"母后英明。"

被判了死刑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判死刑,在这之前,要每天提心吊胆地度日。程婕妤汲汲皇皇了几日,终于病倒了。

一片黑暗的噩梦中,她在拼命地跑,没了内力的身体,跑起来双腿犹如千钧重。

"姨母,你跑什么?"已经长大成人的辰子墨,扛着程舟的那把巨斧,阴测测地看着她,抬手,一斧头劈了过来,"还我娘命来!"

"啊——"程婕妤尖叫着醒过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看向周围。

宫室内静悄悄地,光线昏暗,有一人站在窗下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姨母......"

"啊啊啊!"程婕妤听到这个称呼,发疯一样地惊叫,引来几个宫女太监。

"婕妤娘娘,您怎么了?"宫女也被吓得不轻。

"辰子墨!"程婕妤对着那处阴影大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辰子墨从阴影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妃母。"

程婕妤瞪着他看了半晌,蓦地松了口气:"这是什么怪称谓,跟谁学的?以后不许这么叫。"

接下来的几日,半夜里,程婕妤的房中总是传出尖叫声,宫中人都说,她疯了。

二皇子提出,程婕妤神志不清,总是打伤六皇子,最好让六皇子住到朝阳宫去。正隆帝没觉得程婕妤疯了,但皇后跟着敲边鼓,让他看看六皇子身上的伤。

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在辰子墨的背上纵横交错。正隆帝气得摔了手中的杯盏:"这个疯女人,叫太医去看看,看不好,就关到掖庭宫去。"

掖庭宫,在皇宫的西北角,人迹罕至。

辰子墨如愿住进了朝阳宫,能吃饱穿暖,且去前宫学武也方便了很多,整个人都精神了。

"留着她的命,等我长大了,带她去我娘坟前谢罪,"黑蛋如是说,将新得的点心上供给辰子戚,"你说的法子还真奏效,她怎么就那般害怕呢?"

"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她做了亏心事,当然会害怕。"辰子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丹漪蹲在辰子戚肩膀上,啄了一口喂过来的点心,心想,这回的俗语倒是说对了。

冬去春来,七年匆匆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啥?咋就七年了?

鸟攻:啥?咋才七年诶?

戚戚:我还没有好好享受童年呢!

鸟攻:十四岁不符合开车年龄啊!

戚戚:→_→

第三十三章 解冠

正隆帝年富力强,虽然没什么雄才伟略,起码能保持各大门派的平衡, 让摇摇晃晃的朝廷保持屹立不倒。作为年幼的皇子,不必参与外面的纷争, 辰子戚在宫中过得还不错。

每年春末夏初,凤王世子就会来到丹阳宫小住, 待到秋风袭来,便会离去, 仿佛一只来度夏的候鸟。而这个时候,辰子戚就可以到丹阳宫去, 蹭吃蹭喝蹭扇子。

然而,从去年开始, 丹漪就没再来了。

已经长成少年人的辰子戚, 穿着一身暗黄色皇子常服, 立在丹阳宫门前, 长长叹了口气。今日立夏, 丹漪还没有来, 那就是不会来了。莫非他真的恼了自己,打算自此绝交不成?

这事还得从来两年前说起。那时候,丹漪刚满十四岁,身体抽长之后的丹漪,比之小时候更加好看。

两人躺在玉席上,借着月光,辰子戚忍不住伸手摸摸那双越发漂亮的凤尾目:"丹漪,你可真好看,要是个女儿家就好了,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娶回家。"

丹漪捏住他乱摸的手,瞬间睁开眼:"就你?"

"怎么,看不上我?"辰子戚凑过去,跟丹漪挤在一张枕头上,"你跟我睡了这么多年,早就失了贞洁,只能嫁给我。"这般说着,毛手毛脚地在丹漪屁股上摸了一把,一副调戏良家女的恶霸模样。

丹漪的脸蓦然有些发红,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还是被辰子戚给看到了。

"呦呵,又脸红了,你看看你,这么娇羞......"辰子戚打蛇上棍地说个没完,突然被丹漪一把抓过去,按在了身下,"啊......哈......别别,啊......"

丹漪把他两手攥住,按到头顶,开始挠痒痒。知晓辰子戚身上每一处痒痒肉,三两下就把他逼得求饶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啊哈哈哈......饶了我吧,哈哈哈......"辰子戚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一般,扭着身子挣扎不已。

闹了半晌,丹漪总算放过了他,只是惩罚地将人箍在怀里,不让他动弹。

"我的哥呀,你放开我吧,快热死了。"辰子戚苦着脸动了动。

丹漪不理他,把他翻过去,让他对着床外面说话,不要吵到自己。

辰子戚被困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喋喋不休地聒噪:"丹漪,你有没有乳名啊?我就没有小名,我娘总是'小王八蛋''小王八羔子'的乱喊。"

"凤元。"丹漪被他吵得睡不着,只能应了一声。

"凤元啊......"辰子戚想了想,元者,初也,是说丹漪是他父亲的第一个儿子的意思?用后脑勺碰了碰丹漪的锁骨,"凤元,凤元,凤元哥哥!"

"作甚?"丹漪把他往下抱了抱,用下巴顶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我以后惹你生气了,就喊你凤元哥哥,这个时候,你就不许再挠我了。"辰子戚兀自划了个约定。

"......"丹漪不想理他,抬手点了他的哑穴,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闭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辰子戚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杵在后腰上,不舒服地动了动,感觉到一片凉意。

"咦?"辰子戚蹭地一下坐起来,"丹漪,你尿床了?"

丹漪被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辰子戚一把掀开薄被,盯着他的下半身瞧个不停。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滑......

"噌"地一下坐起来,一张俊脸青白交替,最后渐渐染上了绯红,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丹漪抬头,看看蹲在床上好奇地歪头瞧他的辰子戚,一把将人推开,逃也似地跑了。

第二天,丹漪就回归云宫了,从那天起,再没有回来过。

如今,即将十四岁的辰子戚,已经明白那时候是怎么回事,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嘲笑那个骄傲的家伙。丹漪那人,脸皮又薄又好面子,没准还真是记仇了。

"凤元哥哥,我知道错了。"辰子戚趴在桌上,拿着笔在纸上乱写。

跟着洛先生这么多年,辰子戚已经可以吟诗作对、提笔写赋了,只是这字依旧难看。

"七皇子,这是写的什么诗啊?"洛云生走到辰子戚身边,看着那满纸的狗爬字,就气得肝疼。

要说辰子戚的字并不是真难看,潇洒写意自成一派,只是没有风骨,一看就出自小人之手。

辰子戚连忙把面前的宣纸揉成团,嘿嘿笑道:"闲来思美人,乱句不成诗。"

"思美人?"洛云生挑眉,当他没看到满纸的"丹漪"吗?

"七皇兄这就开始慕少艾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姐?"九皇子开口讽刺他。

年长的皇子,都已经离宫。皇子满十四岁,需要搬出后宫。去年黑蛋辰子墨也走了,皇帝给了他一小片封地,就在程家祖宅所在之处,他便直接去了。如今这春熙殿里,辰子戚是最年长的。

"不可说,"辰子戚把纸团揣进怀里,"秋天哥哥我就能出宫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九皇子顿时噎住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年幼的皇子都盼着出宫,看到辰子戚得意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嫉妒。

"七哥,你去封地的话,把我也带上吧?"回去的路上,阿木拉着辰子戚的衣角说道。

阿木也已经十一岁了,不过被常娥养得太好,依旧白白胖胖的,比十皇子圆了一圈。

"带你做什么?你得在宫里等着,到十四岁父皇也会给你封地。"辰子戚伸手捏了捏小胖子的脸。

"我不要封地,我想跟着你......"小胖子乖乖地任他揉捏,用被扯得漏风的嘴呜呜啦啦地说话。

"没出息的。"辰子戚照着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拉着他回清云宫,让小仙女收拾。

刚穿过宫道,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见过七皇子殿下,太子请您过去一趟。"

太子......辰子戚微微蹙眉,从去年开始,正隆帝的身体开始大不如前,三天两头的生病,很多朝政都交给了太子处理。而太子,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培养帝王威仪,竟然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每次去东宫,都得陪小心。

交代阿木自己回去,辰子戚塞给小太监两颗金豆子:"公公请。"

"殿下太客气了,"小太监笑眯眯地接了,对辰子戚的态度变得殷勤起来,"听说国师要解冠,太子有些不愿,正恼着。"

辰子戚了然。国师言说自己只为皇室效力十年,十年期满,便要辞官离去,今年刚好是第十年。然而太子刚刚临政,国师就要走,虽说是凑巧,但说出去不好听。想必太子是想让他去做说客,劝劝国师再留一年。

东宫官署早已齐备,整个东宫比以前热闹很多。

辰子戚跟着小太监,一路走到了后花园里,太子正坐在凉亭中,看着眼前的一盘棋局。

"太子哥哥安好。"辰子戚行了个半礼。

太子从棋盘中抬起头来,冲他招招手:"小七啊,来得正好,过来跟孤下一盘。"

辰子戚挪到太子对面坐下,抓起一把棋子,磨得光滑的白子,又从拳缝里哗啦啦掉回棋盒:"我这臭棋篓子哪里能下棋,不如咱们掷骰子比大小,一局十两银子,怎么样?"

太子瞪了他一眼,扔掉手中的棋:"上回你跟侍卫赌钱,被父皇禁足三个月,还没长教训?"

"嘿嘿,"辰子戚厚脸皮地笑笑,招呼一边的宫女,"来来,把这棋盘撤了,再上一壶好茶来。"

宫女笑着给他砌了一杯君山银叶茶。

辰子戚端着喝了一口:"还是太子哥哥的茶好喝。"想来太子宫中的都是最好最新鲜的茶,这味道总比在别处喝的更香醇一些。

"孤这里的君山银叶,都被你喝光了。"太子看着他喝完一杯,才说起了正事。还真是为了国师解冠归乡的事。

"先前国师入宫的时候,就说好了只留十年,强留怕是不妥吧。"辰子戚一脸认真地说,暗自撇嘴,人家国师本是孔雀翎的楼主,因为被选中当国师,不得不放弃了楼主的身份,困在那方寸大小的太真宫,每日占星。占星也就罢了,算出来的东西皇帝还不听,只能无聊地串珠子,早就待不下去了。

"孤也不是非他不可,他要走,蓝家却没有送新的国师来,这是何意?"太子阴沉着脸,直直地盯着辰子戚。

竟然没有送新的国师来?辰子戚有些惊讶:"蓝家可有说什么?"

太子沉默了片刻,忽而想起什么,轻蔑一笑:"凤王世子今年没有来,你可知道为什么?"

"嗯?"辰子戚端茶杯的手一顿。

"听闻,归云宫出事了。"太子眼中满是阴桀。

辰子戚心中一紧,想问出了什么事,太子却闭口不谈,又说起了国师:"认过两主的人,再回旧主身边,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去替孤劝劝国师,三思而后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归云宫出事了

戚戚:( ⊙ o ⊙ )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哼哼,你猜

戚戚:我不猜,我去问问

太子:......

戚戚:发生了什么事?

鸟攻:我爹抢走了我的玉竹虫,我要造反,啾啾啾!

鸟爹:虫子我已经吃光了,你来打我呀,嘎嘎嘎!

江湖:号外号外,归云宫父子自相残杀,结局不明戚戚:???

第三十四章 升迁

因为接受了太子交代的任务,辰子戚从东宫出来,又直奔太真宫而去。

国师正在收拾东西, 确切的说,是他站在一边, 指挥其他人收拾东西。

"那件海魂绡的衣裳不可折叠,要卷起来。"

"小心点, 那座琉璃盏很容易碎。"

"屏风就不要了,不好拿。"

......

而被他指挥得忙前忙后的人中, 还包括穿着广袖华服的蓝山雨。

"祖宗,您能不能少说两句。"蓝山雨正拿着个小盒子, 把国师做的一些小玩意儿仔细装进去。里面有绞丝银捏成的莲花、夜明珠串成的手串、蓝宝石镶嵌的臂镯......

国师看了看他,淡淡地说:"不能。"

"......"蓝山雨闭上嘴, 认命地继续收拾。

辰子戚进来的时候, 感觉整个太真宫像是要被拆了一样, 连院子里的那些龙爪槐都给挖了起来。更别提水榭里的青玉小桌矮凳, 都已经用布条缠好准备装车了。

"这树也要挖走吗?"辰子戚有些佩服国师, 想着等他去封地的时候, 也要把能拿的都拿走。

"南客疑踪阵,不挖走留着困谁?"国师淡淡地笑。

"我给忘了。"辰子戚一拍脑门,想起来,这四十九棵龙爪槐,乃是一个名叫南客疑踪的五行八卦阵。这些年他走得习惯了,已然忘了这事。抬脚往里迈,忽听得蓝山雨惊呼一声。

"住脚!"一道蓝影闪过,迅速捡走了辰子戚即将踩到的一只金铃铛。

辰子戚只得缩回脚步,站到门外。

蓝山雨捡起铃铛,呼了口气,拿着在身上蹭蹭,装进袖子里,笑眯眯道:"殿下怎么来了?"

"听说国师要走,我来看看,"既然蓝山雨在这里,那关于丹漪的消息就可以问了。不过直接问归云宫出了什么事有些不太好,辰子戚想了想,先问了个别的,"丹漪今年怎么没有来?"

"这是主上的决定,属下也不知,"蓝山雨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宝蓝色的孔雀翎,"殿下来得正好,这孔雀翎您拿着,归云宫中有些事,我脱不开身,最近三个月都不在京中。"

辰子戚看看手中的孔雀翎,竟是华真价实的,不是飞镖,也不是令牌,就是一根巴掌大的鸟毛。这种东西,随处可见,真的能当信物吗?

然而蓝山雨却说,这是孔雀楼最高等级的令牌。

盛情难却,辰子戚还是把鸟毛给收着了,仔细品味了一下蓝山雨的说辞,神色有些凝重:"出了什么事?"

要蓝山雨亲自去做的,必然是十分棘手的事。

"殿下不必担心,少主安好。"蓝山雨忽然福至心灵,说了这么一句,"此处杂乱,殿下若是想给轻寒送行的话,明日记得去章华台。"

国师卸任,要在章华台祭告神明。

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前来代为送行,朝中大臣和几个年幼的皇子也跟着过来。

"你昨天去太真宫,国师怎么说?"太子低声问身边的辰子戚。

辰子戚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此处无声胜有声。

太子了然,冷笑道:"罢了,他自己要往死路上走,孤也拦不住他。"蓝家没有送新的国师来,那就是凤王没有挑选新国师,蓝江雪就应该继续留着。归云宫正在动荡之中,这时候回去,定然讨不了什么好。

国师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的衣裳,长长的衣摆曳地三尺,繁复的云纹绣满了整个外罩纱衣。玲珑剔透的银丝头冠,嵌着九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细长如丝的银链,合成两缕流苏,从头冠两侧垂下来,顺着那长长的青丝发蜿蜒而下。

岁月对美人总是格外优待,这么多年过去,这张清冷的俊颜竟然丝毫未变,还是当年辰子戚刚刚入宫时见到的那样。

仪式结束,不再是国师的蓝轻寒向太子道别,太子笑着道:"轻寒先生保重,这是皇家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不弃。"说罢,将一盒金银送了上去,乃是皇室给的仪程。

蓝轻寒接过来,轻声道谢。

"他这般回去,怕是已经没有以前的地位了。"九皇子跟八皇子小声说。

太子听到这话,但笑不语

说话间,天边飘来一片白云,仔细看才发现不是云,而是一顶白色软轿,由四个身着白衣的轿夫抬着,飘然而来。

青云扶摇功,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领着轿子来的,竟然是一身蓝衣的蓝山雨,潇洒落地之后,握着手中的玉骨扇,冲众人抱拳。

"蓝楼主,怎么亲自来了?"太子有些意外,论理蓝轻寒如今没有职位,而蓝山雨是金翎十二楼中最高的孔雀翎楼主,他来接人会不会自降身价了些?

蓝山雨笑眯眯道:"来接我的上峰。"

话音刚落,四个轿夫齐齐跪地行礼,蓝山雨也跟着弯腰:"属下恭迎白云使回宫。"

白云使......太子有些愣怔。

归云宫下设十二楼,十二楼之上,则有白云使与乌云使两个职位,统管这十二楼,直接听命与宫主。

辰子戚抿唇忍笑,这哪里是告老还乡,明明是升迁了。

第三十五章 驾崩

"且慢!"见蓝轻寒要风风光光地离去,太子突然出声阻拦。

蓝轻寒顿住脚步,回眸看向太子:"太子殿下还有示下吗?"

"既然先生已然升任了白云使, 那么是否该催促蓝家,尽快送下一任国师前来?"太子冷着脸道。

白云使的权利相当的大, 选国师这种事,他也是可以决定的。既然是蓝轻寒就可以决断之事, 却一直拖着,临要走了才说破新身份, 是对他这个太子不满吗?

"刚刚上任,还未向宫主复命, 轻寒不敢擅专,太子的话, 在下定然带到。"蓝轻寒淡淡地笑, 朝太子轻施一礼, 缓步走进了软轿中。

"告辞。"蓝山雨再次冲众人抱拳, 带着那顶软轿, 飘然而去。

"哼!"太子看着消失在天际的白点, 将一双拳头攥得青筋凸起。

辰子戚看了一眼太子,暗自撇嘴。催着蓝家送国师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们也不听人家的。

"老七,过了九月,你就该出宫建府了,想留在京中还是直接去封地?"从章华台下来,太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面色如常地跟辰子戚说起了封王的事。

皇子满十四岁就可以封王了,封王之后,能选择在京中停留两年,到十六岁再去封地,也可以直接去。

"这个......我听太子哥哥的。"辰子戚无害地笑道。

太子对于他这个态度很满意:"孤也想让你在京中留两年,毕竟你还小。但现在朝中繁忙,可用的人又很少,有些事需要你今年就去办。"

言下之意,就是要辰子戚直接去封地了。

辰子戚暗自琢磨,经营了七八年,要说太子没有可用之人,他是不信的,到底是什么事非他不可呢?面上却是笑得一脸真诚:"但凭太子哥哥差遣。"

太子欣慰地点点头,领着辰子戚去东宫喝茶。

辰子戚缓缓喝了一杯君山银叶,叹了口气:"早些离宫,我也高兴,只是舍不得我娘亲。她这些年,人老珠黄,被父皇厌弃了,独自留在宫里,怕是难熬。"这般说着,抬眼偷瞄太子的神情。

想要驴拉磨,就得先给驴吃草。太子开口让他早些去封地,那就要给他相应的好处。

然而,妃嫔在皇帝驾崩之前,是不能离宫的,更别说随着儿子去封地。辰子戚这般说,不过是在摆姿态,要太子给他划一个富饶的地方。

"你可以带着月嫔一起去封地。"太子沉吟片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辰子戚放下杯盏,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这不合规矩吧,父皇不会同意的。"

"呵。"太子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辰子戚微微蹙眉。

等到九月,辰子戚终于满了十四岁,还没等封王的旨意下来,正隆帝就暴毙了!

彼时,辰子戚正跟常娥在院子里做桂花糕,皇宫里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当当当......"足足敲了九九八十一下,帝丧。

"好端端的敲什么钟?真晦气。"常娥把捏好的桂花糕放到盘子里,抱怨了一句。一身简单素衣的常娥,依旧娇俏可人。虽然已是徐娘年纪,脸上却没什么皱纹,跟辰子戚说的"人老珠黄"根本不沾边。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父皇驾崩了。"

"啥?"

正隆帝近两年身体突然大不如前,总是发烧咳嗽,太医瞧不出毛病,只说是染了风寒。吃点药会好一些,但过两个月就又犯,反反复复总不见起。

一直都是小病,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事发突然,各地的藩王要入京奔丧,还需要几日,这第一天夜里的守灵,就只有太子和几位年幼的皇子在场。

四十九个和尚在外面念经,皇子们则跪在灵堂里。

灵堂中点着白烛,挂满了白布,阴沉木棺摆在中间。阿木胆小,跪一会儿忍不住往辰子戚身边凑凑。辰子戚却是不怕,左右瞧瞧众人不注意,扒着棺材边往里看。

正隆帝今年不过堪堪四十出头,棺材里的脸被明黄色的锦被遮着,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只露出来的手。手尖发紫,五指呈狰狞的爪状,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御医说,是心疾,突然心脉崩裂死的。

太子斥责御医事先没有查出心疾,直接把御医给杀了。正隆帝死了,太子就变成了新帝,改元天德。

"天德?他也好意思!"二皇子如今已经封为皖王,听到这个帝号,不由冷笑。

"嘘......"辰子戚遇到回来奔丧的皖王,示意他慎言。再怎么说,人家已经是皇帝了。

黑蛋也回来奔丧,他赶到的时候刚好头七,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跟辰子戚跪在一起。对于皇帝的死活并不关心,跪了一会儿便跟辰子戚说起了别的:"你认得归云宫的人吧?"

"怎么?"辰子戚转头看他。

"望川崖太深,没人能下得去,听闻归云宫的青云扶摇功乃当世第一轻功,我想请他们帮忙,去找找我母亲的尸骨。"辰子墨淡淡地说。

他开春的时候满十四岁,主动跟正隆帝要了程家旧宅所在城做封地。程舟以为他是要去光复程家,很是欣慰,作为金吾卫的教头,没少在正隆帝面前敲边鼓。

辰子墨的母亲,按照衙门的卷宗记载,应当是死在白露山的望川崖。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辰子戚点头应承下来,过了头七,便带着辰子戚出宫,去了一趟孔雀楼。

京城的这座孔雀楼,位于最繁华的大街中央,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门脸、墙柱,皆用五彩色描绘成孔雀尾羽的图案,十分显眼。

金翎十二楼,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楼,职责各不相同。孔雀翎的地位比较高,不过具体到底是做什么的,辰子戚也不清楚。

踏进一层的大门,大堂里摆着几架多宝格,上面是琳琅满目的珠宝,乍一看还以为这里是古玩珠宝店。

"客官需要点什么?"一位穿着三色广袖衫的女子坐在八仙椅上,微微抬起下巴问他俩。

辰子戚笑了笑,走过去道:"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长开了,眼睛不再是小时候那般乌黑溜圆。上下两条优美的弧线,勾勒成形状完美的桃花眼,天生自带三分笑,端的迷人好看。

那女子看清了辰子戚的长相,脸色顿时柔和了下来,笑道:"小女绿萼,是这分楼的管事,江湖朋友都叫我绿层主。"

"绿姐姐,我是七皇子,蓝山雨蓝大哥叫我有事来这里。"辰子戚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根蓝羽毛,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有些忐忑。这羽毛信物也太儿戏了,万一蓝山雨是逗他玩的,孔雀翎的高手会不会跑出来把他剁成肉泥?

绿萼看了一眼那根羽毛,脸色立时变了,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原来是七殿下,这边请吧。"

辰子戚眨眨眼,准备带着黑蛋一起上三楼,却被绿萼阻拦了:"三层只有您一个人能去。"

黑蛋倒是不在意,留在一层等他。

三楼是个茶室,绿萼亲手泡了一壶茶请他俩喝:"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不敢说吩咐,就是我那兄弟,想找人帮个忙......"将来意说明,辰子戚把那根羽毛重新收好,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是信物。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种生意当由风翎楼来接。"绿萼解释了一下,金翎十二楼,分为上六与下六楼,下六楼会做一些具体的生意,像这种靠扶摇功捞尸体的事,归下六楼中的风楼管。

辰子戚有些惊讶,用轻功捡东西这种事,竟然还有专门的人负责?

"话虽如此,殿下既然来了,孔雀翎会直接调遣风翎的人去接。不知这钱是由您付,还是由那位鲁王殿下付呢?"绿萼说完,竟然摆出了一副生意嘴脸。

鲁王就是指辰子墨,他的封地叫露城,便取了谐音叫鲁王。

辰子戚心道"我可没钱",微微笑:"你们直管去,鲁王会给你们的。"

下楼来,辰子戚跟绿萼道别,便带着黑蛋离开了孔雀楼。

"如何?"辰子墨期待地看着他。

"哎,归云宫的人向来不好说话,你也知道,"辰子戚故作为难地说了一句,见黑蛋皱起眉,突然笑道,"但是七哥我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真的?"辰子墨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那是自然,就凭我跟他们少主的交情,他们敢不给我办?"辰子戚揽着黑蛋的肩膀,一路吹嘘着回了皇宫。

跟孔雀楼的人约定,过了皇帝的七七,等黑蛋回到封地,再派人过去。

先帝崩,新皇登基,辰子戚也封了王,过了七七就能去封地。这下子,还真能带着小仙女走了......每每想起先前太子在东宫里的未尽之言,都觉得心中毛毛的。

辰子戚的封地离辰子墨的封地不远,便约着跟辰子墨一起。

刚收拾好行装,突然被天德帝拦了下来。

"皇兄还有什么吩咐?"

天德帝扬了扬手中的信:"刚刚传来消息,归云宫,易主了。"

年仅十六岁的丹漪,成为了新一任的凤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 ⊙ o ⊙ )你还真把你爹干下去了?

鸟攻:嗯

戚戚:为什么呀?难道你也跟太子一样......

鸟攻:玉竹虫只有一只,他说谁当宫主谁能吃鸟爹:我没说!我就说句当了宫主才能娶媳妇戚戚:→_→

第三十六章 玉山

新的凤王上任,天子要派遣特使前往归云宫加冕。这个特使通常都是太子,如果没有太子, 就只能皇帝自己去。

概因其他的王爷,都比凤王的地位低, 并没有资格给凤王加冕。

如今新帝刚刚登基,根本没有太子, 天德帝就要自己跑一趟了。

"真不知太祖为何要给凤王定这么高的位份!"天德帝眯起眼,定高位也就算了, 还给惯出了这么多臭毛病,竟然要天子亲自前往归云宫, 而不是新任凤王到皇宫来接受加冕。到底谁是天子,谁是臣?

"皇上息怒......"辰子戚不甚认真地劝了一句, 心想你不想去可以不去嘛。不过按照丹漪那家伙的性子, 指望他自己跑来皇宫跪求加冕, 估计这辈子都不大可能。

"你跟朕一起去, "天德帝深吸一口气, 看向辰子戚, "你与丹漪自小交好,替朕劝劝他,赶紧指派个国师来。"

因为没有国师,朝中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皇族式微,这么多年支撑下来,有一半靠的是神权。章华台上的神迹,只有蓝家人知道要怎么弄出来,而蓝家人,世世代代只听命于归云宫。

这也是为什么,他必须去归云宫一趟的原因。

"臣弟与丹漪多年未见,只是儿时一起玩耍几日的情谊,恐怕不足以说动他。"辰子戚有心推脱,他刚刚得到封地,一心只想带着小仙女去安安心心的养鸡,不想再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

"呵,能不能说动,要去了才知道。"天德帝看着辰子戚,目光阴桀。

人家是皇帝,能给他封地就能收回去,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辰子戚向来不会吃眼前亏,立时换了副谄媚的嘴脸:"皇兄要臣弟去,臣弟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天德帝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他下去。

辰子戚走后,一个穿着灰色斗篷、面色灰白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有没有办法,制住丹漪?"天德帝问那灰衣人。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用嘶哑的声音道:"没有。"

"嗯?"天德帝蹙眉,"那给他找点小麻烦呢?"

"......不能。"灰衣人依旧摇头。

天德帝很是惊讶:"丹阳神功,就这般厉害?此次你随朕一同去归云宫,制不住丹漪,能制住蓝江雪也行。"

灰衣人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低头道:"这......恕难从命。归云宫乃是我门派的禁忌,不可踏入半步。"

新皇登基,没有满十四岁的皇子,也可以提前封王了,只是还没有封地。阿木特别高兴地跟着常娥收拾东西,封了王他就可以出宫,可以跟着娘亲一起去哥哥的封地了。

"你是不是傻呀!你跟着我们,再过三年皇帝可不一定能想起来给你封地。"常娥伸出手指戳了阿木的脑门一指头。

"我不要封地,我只要娘亲和哥哥。"阿木笑得牙不见眼。

"不要舅舅了?"辰子戚窜进来,扯住阿木的小胖脸。

阿木乖乖的任他捏,小声道:"还是要的......不过,我已经忘记舅舅长什么样了......"说道后半句,不免有些沮丧。

常娥拍开辰子戚的手,自己伸过去捏:"没事,你不记得舅舅的样子,但舅舅肯定记得你。他要是惦记你,肯定会来找你的。"

"嗯!"听到这话,阿木又开心起来。

"皇帝叫我去办差,我不能跟你们一道走了,"辰子戚拿起刚刚装进箱子里的暖玉小马,掂了掂,随手揣进袖子里,"我跟黑蛋说了,你们俩跟他一起走。"

"你去哪儿办差?"常娥皱眉,还没就藩就要出去办差,皇帝可真会使唤人。

"去归云宫,要不了多少时日。"

归云宫在西南,封地在东南,从京城出发都是往南走。到时候他从归云宫直接去剑阳,会近很多。

临走的时候,辰子戚陪着辰子墨去了一趟掖庭宫。

七年前,程婕妤被关在这里,一直没有放出来过。

荒凉的院落中,披头散发的女人呆呆地坐在石阶上,听到脚步声,无精打采地抬头看过去,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来人:"小墨,小墨!"说着,迅速跑过来,因为跑得太急,摔了一跤,直接趴在了辰子墨的脚边。

"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告诉他们,我没疯,放我出去。"程婕妤哭喊着,拽住辰子墨的衣摆。

"我就是,来带你走的,"辰子墨面无表情地说,"露城现在是我的封地,我带你去程家。"说完,一个手刀劈在程婕妤的后颈上,把人劈晕了过去。

"呦呵,你现在《开天集》练到哪儿了?"辰子戚看他这手法,有些羡慕。

"练完了,"辰子墨单手把程婕妤拎起来,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力能扛鼎,"以前我说教你,你不肯学。"

"你那功夫练着太苦了,我才不学。"辰子戚撇嘴,事实上,因为他学会了龙吟神功,其他的功夫统统都不能学了。曾经有一次,他练功的时候不小心练起了《天衍万象功》,筋脉里的内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走,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被丹漪骂了一顿,不许他再记其他功法。

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传说中龙吟功很厉害,但他练了七年,只堪堪把第一重练成,在江湖上估计还只是个不入流的......

说起功法,辰子戚就想起了丹漪。那家伙两年前还没把丹阳神功第三重练完,如今突然成了宫主,面对归云宫那么多一流高手,也不知能不能压制得住。

"小七,小七?"天德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把神游物外的辰子戚唤了回来。

"方才打瞌睡了,皇上恕罪,"辰子戚嘿嘿笑,"皇兄刚才说什么?"

"朕是说,还有两个时辰,就到玉山了。"天德帝看着马车外的景象道。

归云宫,就建在玉山上。

"终于要到了,这马车坐得我都快散架了。"辰子戚揉了揉胸口,可能是在马车里闷得,有点心口疼。

"是不是胸口闷?喝杯君山银叶就好了。"天德帝抬抬下巴,示意辰子戚喝茶。

"谢皇兄。"辰子戚笑着倒了一杯,茶到嘴边突然顿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天德帝。他这两日,一直被叫到御车中叙话,跟着天德帝喝龙井......

天德帝仿佛没看到辰子戚骤变的脸色,只看着窗外的风景:"朕从小便知道,你是一众兄弟里最机灵的。"

"这茶里,有什么?"辰子戚放下茶盏,面色平静地问。

"这茶不是毒药,相反是能缓解你心口疼的好东西,所以朕每年都把君山银叶留给你喝,你可莫要辜负了皇兄的一番心意,"天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若不信,可以按按檀中穴左边一寸处。"

辰子戚立时找到了位置,咬牙,用力按了下去:"啊......"撕心裂肺的疼痛骤然炸开,逼得辰子戚痛哼出声,不由得弯下腰去,再抬起头,一张俊脸已经满是冷汗。

"太子给的东西,都要小心......"小时候丹漪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

问题是,这茶水,最开始是太子跟他一起喝的。君山银叶茶本身并不是毒,那,到底是什么?

"只要你听话,就能长命百岁,朕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德帝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可不是白白比辰子戚大了十岁的,当他不知道这小子一边效忠于他,一边跟老二眉来眼去吗?

他是没有得到归云宫世子的青眼,但他控制了辰子戚,一切也就尽在掌握中。

"哈哈,皇兄实在多虑了,您已经是皇上,我不效忠于您,还能效忠谁呢?"辰子戚抹掉下巴上的冷汗,笑得毫无芥蒂。

马车在玉山脚下停驻,众人下车,抬头仰望山上的建筑。

玉山高耸入云,颇为陡峭,遍寻不到上山的路。山腰以上则坡势渐缓,无数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有巨大的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发出阵阵轰鸣声。

"皇帝陛下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清冷悠扬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一身雪衣的蓝轻寒,带着一众身着褐色短打的下属,飘然落下。

归云宫,没有路,只能依靠青云扶摇功攀爬而上。十二名抬轿人,可以带三人上山,也就是只有天德帝、辰子戚和礼官。

"朕至少要带几个金吾卫吧?"天德帝努力忍下怒气。

"四个人才能抬动一位,如今宫中繁忙,腾不开人手,只有这十二名轿夫了。皇上先跟在下上去,过会儿再叫他们来接您的侍卫,可好?"蓝轻寒淡淡地道,语气中满是"爱坐不坐,不坐请回"的傲慢。

天德帝冷哼一声,坐上了最大的轿撵。

辰子戚以前央着丹漪带他坐过,青云扶摇功,宛如飞鸟入云,根本不用借力,在山峦间自由地飘摇,片刻便到了山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啦啦~

小剧场:

戚戚:嘤嘤嘤,我中招了

鸟攻:不怕,到老攻这里来

天德:切,难道抱抱就能救他了?

鸟攻:不能

天德:那你这是作甚?

鸟攻:虐狗

天德:(吐血)

第三十七章 条件

轿撵落在一处平台之上,辰子戚抬头望去,恍惚觉得自己到了仙境。

玉山多雾, 山岚缭绕间,无数精巧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天光从云中乍泄而出, 给那些散落的屋脊、宝顶,镀上一层金黄。

脚下的这块平地, 方圆十丈,由品相极好的汉白玉铺就而成, 形似满月。没有多余的雕饰,只在中央刻着大大的"栖台"二字。

一端是陡峭的山崖, 另一端则连着一道依山势而建的弧形桥。

跨过弯桥,眼前霍然开朗。桥头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牌坊, 上书:曾将弄玉归云去, 金翿斜开十二楼。

牌坊后面, 是一片广阔的平地, 两侧种满了茂盛的竹子。有许多身着褐色短打的人, 正抬着各式各样的箱笼往里走。

辰子戚好奇地看了看, 紫檀盒、樟木箱、绫罗绸缎玉雕屏,除了这些箱笼,竟还有几顶软轿。

"新主登位,还未宴请各路豪杰,只是有些门派心急,先行送来了贺礼。"蓝轻寒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带着他们往正殿走。

天德帝有些不高兴,一旁的礼官立时会意,开口问道:"缘何其他门派的访客,就可以坐轿到此处?"而堂堂九五之尊,却要自己走着过来。

蓝轻寒瞥了一眼那遮着纱帘的软轿,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广袖一挥,掌风带起了纱帘的一角,露出里面衣料轻薄的男女。"这是各大门派送给宫主的美人,也算是贺礼。司礼大人若是坐这种软轿,叫人抬到库房去,怕是不妥吧?"

礼官顿时涨红了脸:"这......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辰子戚看着那些粉色软轿,心口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料想可能是那邪物作祟,后悔方才没有在车里多喝几口君山银叶茶。

归云宫的正殿,梁高十丈有余,整个殿中铺满了天青色的地毯。金翎十二楼的正副楼主,此刻均在殿中,分两侧站立。蓝山雨就站在左侧最前端,偷偷冲辰子戚挤挤眼。

蓝轻寒带着几人进来,二十四位楼主齐齐弯腰行礼。

天德帝微微扬起下巴,等着高台上的人起身行礼。礼官有些紧张,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几息过去,高台上毫无动静,礼官尴尬地站在原地,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落在鞋面上,发出清晰的"吧嗒"声。

辰子戚的目光略过一众楼主,抬头看向宝座上的人。一瞬间,只觉得,整个大殿的光芒都被他聚拢了过去。

那是......丹漪?脸还是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那般的陌生。

如果说前几年的丹漪,如明月般清朗,现在的丹漪,就是烈阳般灼人。

艳色广袖华服,被玄色腰封所束,衣摆长长坠地,铺展在层层天青色台阶上,如同岩山之上流泻而下的浆火,危险而妖异。

那双漂亮的凤尾目,再不复儿时的清透,平静无波,若如潜龙入渊,将万千嗜血杀戮尽敛于幽潭之下,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客自远方来,还请上座。"淡色薄唇轻启,华丽的音色,如同昆山玉碎清越动人。

辰子戚有些愣怔,两年前,丹漪还在变声期,说话沙哑粗粝,还常常被他嘲笑。而今的声音,竟好听到他都不敢认了。

有侍者搬来两把座椅,摆在高台上,蓝轻寒微微抬手,示意皇帝与辰子戚上去。

"大胆,见到皇上,怎敢不起身行礼?"礼官感觉到身边帝王的愤怒,咬牙开口叱责道。

"在这归云宫中,没有任何人敢叫本座行礼。"丹漪单手支着下颌,周身气势徒然攀升,重重的威压袭去,压得礼官"噗通"一声趴到地上。

天德帝额角冒出一滴冷汗,故作镇定地抬脚上前,走上高台,在椅子上坐下。辰子戚也跟着上去,坐到一边。

"朕亲自前来,给新任凤王加冕,归云宫就是这般礼遇?"天德帝面色很不好看。

"辰家祖先与丹家祖上有约定,人在何处就讲何处的规矩。本座在皇城之中自然会尊你皇家那一套,如今尔等在此,就得按归云宫的礼节来。"丹漪音调冰冷地说着,自始至终没有看辰子戚一眼。

蓝轻寒走上台,立在宝座左侧。

宝座右侧,也站着一人,身着玄色窄袖劲装,腕上扣着一对嵌黑曜石的银护腕,身形高大,气势惊人。一双鹰目甚是凌厉,直勾勾地盯着天德帝身后的礼官。

抖着双腿好不容易爬上高台的礼官,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鲜活的猎物,下一刻就会被那黑衣人扑上来撕得粉碎,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加......加冕之礼,当择吉日举行。臣算过了,明日便是个吉日。"礼官哆哆嗦嗦地拿出封王的圣旨。

丹漪瞥了一眼礼官,微微抬手,金翎十二楼的楼主齐齐行礼:"属下告退!"二十三人鱼贯而出,唯独蓝山雨留了下来。

有婢女上前,迅速在每人面前摆一个小几,蓝山雨亲自泡茶,给坐着的三人斟满。

"你先下去吧。"天德帝看看这架势,示意身后的礼官先退下。

礼官大松一口气,跟着婢女快步离开大殿,殿中骤然安静了下来。

丹漪端着白玉杯,轻抿一口茶:"封王之事,不急于一时,陛下刚刚登基,便风尘仆仆而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加冕之事吧?"

原打算慢慢来,没料想丹漪这般开门见山,天德帝沉吟片刻道:"朕刚刚登基,诸事繁忙,无法单独迎接国师,此次前来,是想顺道带新任国师回去。"

辰子戚看看脊背挺直的天德帝,有些佩服他,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这般强硬的语气,不得不说,的确很有帝王威仪。

"呵,"丹漪轻嗤了一声,"你们辰家不尊神谕多年,要国师何用?"

天德帝被噎了一下,先前他觉得国师这个位置可有可无,登基之后才知道,神迹对于如今的皇族有多重要。思及此,禁不住问出了一个自小就困扰他的问题:"章华台的上的神明,真的存在吗?"

以前他是不信的,但登基之后,看到那些皇权难以平衡的世家大族,竟然还保留着对神明的忌惮,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丹漪垂眸,并不理他。

天德帝咬牙:"丹漪,你不要太过分了!"他带来的高手,都被阻拦在了山下,迫于形势,他可以忍受丹漪的些许无礼,但这般视他如无物的行为,实在是不能忍!

"陛下问了一个天字号的问题,如果想要答案,可以用当年归云宫送您的木牌来换。"蓝山雨笑眯眯地接话道。

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天德帝,这么个虚无缥缈的问题,他应该不至于祭出那般珍贵的东西来换吧?

然而,冲动之下的天德帝,竟然真的掏出了袖中的木牌,"啪嗒"一声拍到了茶桌上。

蓝山雨上前,拿起木牌验看。背面的云纹、"天"字刻,痕清晰如故,是真的无疑。笑着将木牌收起来,冲白云使点头:"天字问,'章华台上的神明是否存在'。"

蓝轻寒缓缓开口道:"是的,神明一直都在,辰家几代练不成龙吟神功,皆因得罪了神明。"

天德帝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泼溅出来,沾湿了衣袖,"怎么可能......"话虽这么说,他却已经是信了的。

归云宫的天字号问,绝不会有假。

"其实这话,我以前做国师的时候,经常说,奈何先帝不听,新帝不信。"蓝轻寒略带嘲讽地说道。

平日里不要钱的劝告不听,偏要花费一块天问牌,才肯相信。

天德帝有些慌张,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室能忍受每一代国师都听命于归云宫,因为,那样的国师,就是个不要钱的天问牌,很多问题,都可以无偿地直接回答。

"父皇糊涂,朕自知难以弥补,还请蓝先生原谅一二,"天德帝站起身,朝蓝轻寒拱手,转而看向丹漪,"还请宫主不计前嫌,再给朕一个国师,朕定然以先生之礼待之。"说着,冲一边的辰子戚使眼色。

辰子戚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受制于人,就得好好办差,轻咳一声开口道:"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师,归云宫有什么条件,您给个章程。"

丹漪深深地看了辰子戚一眼:"当年请蓝江雪,是你父亲拿五座城换的。如今,你准备拿什么跟本座换?"

五座城......天德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如今皇室能拿来分封的城越来越少,要他一口气拿出五座城,宛如在他心尖上剜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哑声道:"你想要什么?"

丹漪抬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指向辰子戚,"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天德:( ⊙ o ⊙ )没想到,卖地不如卖弟啊!

戚戚:你是不是傻?我本来就是你的,你管他要点钱也好啊鸟攻:你刚刚说什么?

戚戚:你是不是傻

鸟攻:后一句

戚戚:你管他要点钱

鸟攻:中间

戚戚:(捂脸)

    第三十八章 侍女

他?天德帝顺着丹漪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脸愣怔的辰子戚。

今天因为是正式场合,辰子戚穿了一身亲王礼服, 月白色的广袖龙纹长袍,用湖蓝色的腰封束好, 没有穿外罩,能清晰地看到那修长的身形和劲窄的腰身。

犹带几分少年稚嫩的脸上, 一双桃花眼分外勾人。

辰子戚,的确是所有弟弟中长得最好看的。当年丹漪只跟辰子戚玩, 不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天德帝想起在殿前看到的那些粉色小轿,里面不仅有艳丽的女子, 还有俊美的少年。可见,这新任凤王的喜好里, 还有美貌少年这一项......

作为归云宫的宫主, 丹漪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找来, 但要玩一个王爷, 却是有些困难的。皇家的江山再怎么不稳当, 那也终究是皇家。

"宫主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子戚是朕的亲弟弟, 堂堂一品亲王!"天德帝咬牙道。

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笔还不错的买卖,毕竟他已经控制住了辰子戚。让他留在丹漪身边当个眼线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且还能省下五座城池......但,把皇族扔给归云宫玩弄,说出去,他这个皇帝可就真没脸了。

或许丹漪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皇室?

丹漪没理他,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缓缓抬眼看向还站着的辰子戚。

辰子戚有点蒙,刚刚丹漪说什么,要他?他可不认为,丹漪是要他在归云宫当差,这其中的意思......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指尖不由自主地颤动了几下,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疑惑地看过去,正对上那双昳丽的凤尾目,辰子戚的心尖止不住地有些痒痒,暗自唾弃自己,不能被美色所惑,自己就快被当成美色送给他玩了!

"归云宫从不做强行的买卖,"丹漪把目光从辰子戚身上挪开,"皇上不愿把兄弟给本座,本座也不想把蓝家人再送进宫,倒也合适。"

"且......且慢!"天德帝深吸一口气,"朕可以把小七给你,但此事,决不可宣扬予外人知晓。"

"皇兄!"辰子戚一脸惊恐地看向天德帝,心里禁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天德帝模样的小人拉过来痛打一百遍。这人可真是不要脸到一定境界了,这都干得出来!

"为了辰家的大业,你就委屈一下,"天德帝攥住辰子戚的手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放缓语调道,"不要忘了,你在路上答应皇兄的。"

你他娘的......辰子戚差点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皇兄的恩典,臣弟自不会忘。"

天德帝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丹漪,发现那人正盯着他的手,不由得一颤,立时松开了辰子戚的腕子。

丹漪冷着脸放下杯盏,起身,看了一眼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辰子戚,"今晚送到本座房中去。"说完,便甩袖离开。

一身黑衣的乌云使和一身白衣的蓝江雪,立时跟了出去。归云宫中的人,走路都是飘着的,丹漪那艳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火凤舞天,美不胜收。

蓝山雨留下招呼客人:"皇上、王爷,先去客房歇息片刻,晚间会有晚宴招待。"对于宫主这个要求,蓝山雨也有些蒙,不过,良好的素养能让他保持面色如常,依旧笑眯眯地与辰子戚说话。

"宫主,您怎么对子戚......"蓝江雪跟在丹漪身后,几个起落飘到了一处水榭之上,乌云使则在空中一个轻划,稳稳地落在丹漪身边。

"怎么?"丹漪挑眉看向蓝江雪,"不可以吗?"

"那倒不是......"蓝江雪头一次有些词穷,转头朝乌云使打眼色,然而乌云使根本看不懂,瞪着一双鹰目与他对视,看了一会儿没明白,突然歪了一下脑袋。

一身黑衣,刚才与蓝江雪并列宝座一侧的这位,就是现任乌云使——刁烈。

刁烈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性子又凶又急,只听丹漪一个人的话。蓝江雪叹了口气,指望他去规劝丹漪,还不如指望自己,只得继续道:"只是,您何必今日就......"

"他们不是催着本座开荤吗?本座就开个给他们瞧瞧!"丹漪冷哼一声道。

蓝江雪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宫主嫌他们烦,属下去杀了他们便是。"刁烈把脑袋正过来,认真地说。

蓝江雪揉了揉跳疼的额角,瞪了刁烈一眼:"你就别添乱了。"

客房中,天德帝亲手给辰子戚倒了一杯君山银叶茶。

归云宫的人不肯把金吾卫抬上山,但把他们的行礼给拉了上来。等他俩到客房的时候,东西都已经安置妥当。

"这茶你也喝了有两年了,是不是越喝越好喝?"天德帝笑着把杯子推到辰子戚面前。

辰子戚看着那杯子,却没有动。

"放心,不是毒,你按时喝茶,朕不催动,就不会发作。"天德帝语调冰冷地说。

"不是毒,那是蛊?"辰子戚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方才觉得隐隐作痛的心口,果真舒服了一些。

"没错,"天德帝大大方方地承认,"此蛊,乃是用施蛊人的精血喂养而成,也只有施蛊之人可解。所以你也不必操心去找解除之法,即便求到万蛊门的掌门面前,也是无解。"

辰子戚攥紧了手中杯盏,缓缓放下:"原来我对皇兄而言,如此重要,倒是叫弟弟我受宠若惊了。"

用施蛊人精血喂养的蛊虫,那定然是十分珍贵的,天德帝下血本来控制他,也不知所图为何?

"你自然是值得的,瞧瞧今日......"天德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正说着,蓝山雨过来敲门:"宫主请皇帝陛下到前厅饮宴。"

两人开门,蓝山雨笑眯眯地立在门前,身后跟着两个青衣侍女。天德帝跟着蓝山雨去饮宴,辰子戚却被要求跟着两个侍女走。

"宫主说了,要饮宴之后就见到您。"那青衣侍女没什么表情,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慢。

辰子戚笑了笑:"那就有劳两位姐姐带路了。"自带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映着夕阳的暖光,潋滟动人。

侍女微微愣怔了一下,态度稍稍好了几分。

跟着青衣侍女,在悠长的回廊上七拐八拐,辰子戚得以看出了归云宫的构造。

归云宫的建筑,并非如皇宫那般是一个整体,而是依山势而建,随性之极。有泉涌的地方就搭个水榭,有瀑布拦路就建个虹桥;突出的山石上立座风亭,竹林茂密处穿条雨廊。

而这些如同写意画一般的亭台楼阁,皆被无数精巧的回廊相连。如果是下雨天,不用打伞,就可以走遍这宫中的每一处。

绕过许多亭台,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梧桐树,终于见到一处奢华无比的宫室。

"王爷请先沐浴,宫主爱洁,未曾沐浴过的人不可近身。"两个青衣女子,一个高些,一个矮些,说话的是那高个的。

这话听着委实刺耳,仿佛当他是个物件,辰子戚浑不在意地笑笑:"不知这位漂亮的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青萍,她是我妹妹青菏。"高个的侍女说着,拉开了重重纱幔。这殿中便有一处浴池,由黑金沙石砌成,足有一间房那么大,引了温泉活水进来,雾气蒸腾,瞧着很是舒适。

"等等,"青菏冲青萍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宫主的浴池,从未给他人用过,这恐怕不妥吧......"

辰子戚的龙吟神功已经练成了第一重,虽然不能大杀四方,但也早已耳聪目明,这点声音还是听得到的。垂目低笑一下,兀自走到池边,坦坦荡荡地开始脱衣裳。

"呀——"青菏惊呼一声,拉着姐姐背过身去,"王爷,您......"一个不注意,辰子戚竟然已经脱得赤条条,只剩一条亵裤了。

辰子戚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侍女,微微眯起眼。归云宫的侍女,他这些年可没少见,各个都像灵关灵和那般,谦和守礼,温婉听话。这两个,一点都不像侍女,反倒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怎么了,不是叫我沐浴吗?过来给本王擦背。"辰子戚摆起了大爷款,跳进温热的池水中,冲那两人勾了勾手。

丹漪回到寝宫的时候,就见两个侍女站在门前,其中一个还红了眼睛。

"宫主。"青菏看着丹漪,欲言又止。

丹漪靠近,在青菏忍不住露出笑意的时候,伸手将她拨开,径自推门进去。带着半分功力的拨云手,差点把青菏摔到地上去,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再回头,内室的门已经轰然合上。

跟着丹漪回来的灵关灵和,对视一眼,抿唇忍笑。灵关轻柔地开口:"宫主有事要忙,咱们去那边守着吧。"说完,不容置疑地拉着那两姐妹离去。

辰子戚刚换了一身柔软轻薄的衣裳,扑到大床上打了个滚。

这房中的床,有一丈宽,与皇家那种高脚木床很是不同,矮了足有一半,且没有围栏。四角垂着碧荷色的蚕丝软纱帐,床头挂了一串珍珠风帘,瞧着甚是稀奇。

听到开门声,辰子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着一脸冷漠的丹漪,一步一步走过来,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凤元哥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乌云使的理解能力有待提高篇》

蓝江雪:(使眼色)

刁烈:(歪头)

蓝江雪:你歪头做什么?

刁烈:没看懂你的意思,换个角度看看

蓝江雪:......

鸟攻:啾哈哈哈,我要开荤啦!

刁烈:主上想吃玉竹虫还是梅花蛇?

鸟攻:我不是说这个

刁烈:(歪头)那是要吃竹鼠?

鸟攻:......滚!

第三十九章

两年未见,辰子戚也拿不准丹漪现在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虽说儿时亲密无间,但这两年他托蓝山雨稍给丹漪的信件, 一封都没有得到回复......

丹漪听到这一声"凤元哥哥",看看乖乖坐在床上的辰子戚, 眼中泛起些许微不可查的笑意。轻撩衣摆,在床边坐下, 开口便是那悦耳至极的声音:"怎么,不跟我生分了?方才见你帮着皇帝说话的样子, 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却依旧昳丽动人,把人的魂都要勾了去。

辰子戚听得心痒痒, 半晌才反应过来丹漪说的什么, 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就知道这家伙是闹着玩的。撑着身体的胳膊卸下力气, 整个人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辰子戚顺势打了个滚, 滚到丹漪身边,翻着眼睛瞥他:"你怎么比我还记仇啊?两年不理我,见面就这么玩,吓我一跳。"

"玩?"丹漪低头看他。

"嘿,还不承认?"辰子戚撇嘴,蠕动到床中央,边挪边学着丹漪的语气道,"我要他!今晚送到本座房里去!哼哼哼......"

正比划着,头顶突然罩过来一片阴影,辰子戚抬头,就见丹漪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双手撑在两侧,将他牢牢困在身下,缓缓道:"本座不是在开玩笑。"

辰子戚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丹漪,背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立了起来,快速伸手抵住丹漪的肩膀:"不是吧,你来真的?丹漪,俗话说,朋友不可欺......"

"那叫朋友妻不可欺。"丹漪有些无奈。

"朋友妻都不能欺了,朋友自己更不能欺!"辰子戚嗷嗷叫着,要起来。

丹漪一脸冰冷地攥住他的手,拉过头顶牢牢压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你那好皇兄,已然将你抵给我了,你既然要效忠于他,就要尽你的本分。"

"凤元哥哥,我知道错了,别......唔,啊......"辰子戚本来还在半真半假地求饶,说到一半,藏在胸口的蛊虫突然动了一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痛哼一声便说不出话来了。

"戚戚?"丹漪原本玩得起劲,见辰子戚神色不对,立时松开他,"你怎么了?"

"唔......痛......"辰子戚攥紧丹漪的衣袖,勉强说出一个字来,将脖子向后仰,显然是痛得受不住了。

丹漪慌忙将人抱起来,搂到怀里:"来人!"

"宫主!"门外的灵和立时推门进来。

辰子戚终于缓过这一阵剧痛,喘息着回过神来:"操他娘的......"

"你怎么了?"丹漪抬手摸摸他汗湿的脸颊,紧紧皱起了眉头。

"天德这个龟孙,给老子下蛊,"辰子戚缓了口气,靠在丹漪的肩膀上,"也不知这好端端的,怎么发作了起来。"

蛊?丹漪抿了抿唇,接过灵和递过来的帕子,给他擦擦汗:"给我看看。"

辰子戚抬头看,抱着他的人,已不复先前的冷冰冰,满眼担忧,又变成了原来那个牵着他去学堂的丹漪。

丹漪见他不动,便自己伸手解开了他的衣带。柔软的衣料滑到两边,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长出了薄薄的肌肉,由于常年练武,形状十分好看。

在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妥,丹漪想伸手摸摸,离那胸口还有一寸的时候,突然顿住了,似乎有些犹豫。

看到丹漪小心翼翼的样子,辰子戚皱了皱鼻子,心中蓦然涌出一股委屈。其实这事,他自己也能解决,打从知道中招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要怎么弄掉身上的蛊虫,他已经有了主意。

但这么多年,除了小仙女,丹漪一直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自己能解决的事,每每看到丹漪,就忍不住想耍赖让他给自己出头。这次的事,他还真有些害怕了,就想让丹漪心疼自己一下,没料想这人见面不问缘由,就知道耍弄他。

即便再聪慧,辰子戚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这在里。"辰子戚握住丹漪的手,摸向檀中穴左侧一寸处。

修长的指尖,刚刚接触到温热的肌肤,便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猛地动了起来。

"啊......"辰子戚立时痛吟出声,猛地蜷起了身子,所在丹漪怀中颤抖不止,"痛......丹漪......呜......"

"戚戚!"丹漪拉开他紧紧捂着胸口的手,并起两指,快速点了几处大穴,然后迅速放开他。

躁动的蛊虫瞬间安静了下来,辰子戚瘫软在锦被间大口喘气,涣散的目光慢慢回神,转头看向立在床边生怕靠他太近的丹漪,虚弱地缓了口气,终于好了些。

灵和接到宫主的示意,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只青瓷小瓶,倒了些药粉在甜白瓷的小碗里,用热水冲泡了,拿小勺搅了搅端过来:"奴婢去叫沐长老来?"

丹漪把小碗接过来,摇了摇头。

灵和看看脸色苍白的辰子戚,再看看自家宫主,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片刻后又拿了一只小竹筒进来,竹筒中盛了烈酒,远远的就能闻到酒气。

竹筒摆到床头小几上,灵和低着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丹漪端着小碗,踌躇了片刻道:"我能解你身上的蛊,但需要......"话没说完,一张妖冶的俊脸竟然慢慢变红了。

辰子戚没有注意,只听到了"能解蛊"这句,立时道:"那快来解,我可不想再疼了。"

丹漪抿了抿唇,重新坐回床上,把人抱起来,让他把碗里的东西喝了:"提气镇痛的茶,你先喝了。"

辰子戚听话地接过来,一饮而尽。等了半晌,没见丹漪动作,疑惑地抬头看他:"不是解蛊吗?然后呢?"

然后,一双薄唇便贴了过来,封住了辰子戚半张的口。

"唔......"辰子戚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任由丹漪亲吻,回过神来正要挣扎,忽而感觉到一口精气渡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胸口,开始在蛊虫所在之处反复揉捏。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移动,渐渐上行,辰子戚忽然呛咳一下,与丹漪分开。抬眼,就看到丹漪嘴里叼着一只指肚大小的黑色东西,似乎还在动。

辰子戚有些麻爪,看着丹漪不紧不慢地将那东西扔进竹筒中,起身去漱口,大着胆子凑过去看。

烈酒之中,那黑色的小虫在剧烈地挣扎,浑身漆黑,满是毛刺,张着狰狞的口器冲他无声嘶吼,不停摆动的身体将酒液拍得飞溅出来。

"没事了。"丹漪走过来,盖上竹筒盖,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漱口。

辰子戚漱了口,忍不住偷瞄丹漪那形状优美的薄唇,原本只是淡淡的蜜桃粉,这会儿已经变成了艳丽的石榴红,被茶水湿润过,看起来分外可口。

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辰子戚干咳一声,把剩下的茶水给喝光了。

丹漪没管他,唤了灵和进来,把竹筒交给她。

辰子戚躺倒,拿被子遮住脸,半晌没说话。没想到蛊虫是这样解的,他俩要还是原来那样,这样亲一下也没什么,反正小时候也没少互相抓鸡鸡玩,偏偏先前丹漪刚拿"侍寝"逗他,让这一吻无端端染上几分暧昧。

厚厚的床褥微微凹陷了一下,辰子戚感觉到有人爬上床来,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不多时,一具修长温热的身体便挤进了被窝里,同时有一双手掐住他的腋下,将他挖了出去。

脑袋露出被子,枕在软软的枕头上,辰子戚看看丹漪,丹漪也刚好低头看他。

"还疼吗?"丹漪伸手,摸摸他还挂着汗珠的额头。

辰子戚摇摇头,伸手摸摸胸口,一点都不疼了,使劲按按,也没什么感觉,禁不住高兴起来:"你怎么什么都会呀?连蛊都会解!"

丹漪接收到辰子戚崇拜的目光,禁不住微微扬起下巴,但笑不语,抬头解开发冠,满头长发披散下来。

论理,男子在二十岁才能束发戴冠,只是丹漪提前接了宫主之位,就好比当年的太子,提前立事,就可以提前戴冠。

辰子戚这才注意到,这人已经脱了衣裳,只剩下一身内衫。

"你真要睡这里呀?"辰子戚有些别扭。

"这是本座的寝宫,不睡这里睡哪里?"丹漪靠在床头,不多时,灵和与灵关两姐妹一起进来。

灵关拿了热布巾来,给辰子戚擦脸。灵和则端着一只巴掌大的冰裂纹青瓷小碟,碟中放着一小块焦黄发黑的东西。

丹漪捻起那黑乎乎的东西,扔进嘴里,嚼着嘎嘣嘎嘣响。

"你吃的什么?"辰子戚好奇地问。

"炸小鱼。"丹漪吃完,又漱了口,接过布巾擦了擦手。

"我给吃个。"辰子戚也想尝尝,瞧丹漪的模样似乎很好吃。

"没了。"丹漪缩进被窝里,跟辰子戚面对面。

辰子戚扁扁嘴,打了个哈欠,折腾这么几下,他早就筋疲力尽了,只是精神还有些亢奋:"你今晚跟我睡,明早我就真成你的男宠了。"

"谁说你是男宠了?"丹漪蹙眉。

"不是么?你那两个丫头还让我沐浴熏香,就差洗屁股等你临幸了。"辰子戚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长长的哈欠让他的眼角沁出泪来。

丹漪微微眯起眼,伸手抹掉那一颗泪珠子:"没事,睡吧,我保证明天没人敢说你。"

辰子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把脸埋在枕头里偷笑了一下,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所以他就告个状,别的什么也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真是个百年不遇的正人君子

鸟攻:哪里君子了?

戚戚:我只告个状,都没有用手段对付她们

鸟攻:说的在理,我们戚戚最君子了

青菏&青萍:excuse me ?

第四十章 整治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巨大的窗户照进来,透过薄薄的青纱帐, 映在辰子戚的脸上。

因为昨天受了罪,辰子戚的眼底还有些发青, 显然身体还没缓过劲来。但因为睡得舒服,脸上的神色倒是很安逸, 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丹漪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两年前的那天早上,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并非是因为辰子戚嘲笑他, 而是因为,那一晚的梦境里, 躺在他身下的人, 就是辰子戚。

梦中的小小少年, 哭着挣扎求饶, 叫他"凤元哥哥"。醒来之后, 面对着满脸好奇的辰子戚, 丹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回来之后,自家爹是怎么说的来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春梦里梦见谁,那就是你想跟谁生蛋了!"

跟戚戚生蛋吗?这也太荒谬了,戚戚是男孩子,不能给他生蛋。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直到自家爹又说了句别的。

"你要是靠近谁,下面的鸟变成一柱擎天,那便是喜欢了......"

原来,是喜欢吗?他生而知之,许多常识从破壳那一天起就存在于记忆中,但关于喜欢,却是刚刚才懂。

缓缓靠近,在那暖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立时缩回脖子,歪头瞧了瞧,见辰子戚没有苏醒的迹象,丹漪禁不住抿唇笑,伸手把人揽到怀里。

"唔......"辰子戚嘟哝了一句,在丹漪胸口蹭蹭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跟丹漪睡成一根麻花,也不在意,揉揉眼睛抬头看他,"几时了?"

说话的声音有些哑,想来是昨天吸蛊虫伤到了嗓子。丹漪微微蹙眉,轻声道:"还早,你且再睡一会儿。"

"唔......好......"辰子戚觉得身体特别疲惫,仿佛失了许多血一样,只是嗓子干疼,让他有些睡不着。

灵和灵关、青萍青菏进来伺候。

"去冲一碗蜜糖水。"丹漪由着灵关给他穿衣裳,对灵和道。

"我来吧。"青萍小声说了一句,抢过灵和的活,用甜白瓷小碗,泡了蜜糖水,笑着递给丹漪。

青菏却是好奇地往床上瞄,想看看辰子戚的状况。

丹漪接过小碗,走到床前:"戚戚,起来喝杯水再睡。"

辰子戚正渴着,闻言一咕噜坐起来,接过小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甜甜的蜜糖,带着一股清冽的花香,特别好喝,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这蜜糖真好喝。"

"这是归云宫自己养的蜜蜂,只吃竹子花的。"灵和接过空碗,笑着递了条热布巾给他。

辰子戚拿着擦了擦脸:"竹子花?竹子也有花吗?"

"再说一会儿该睡不着了,"丹漪瞪他,见他老实了,便放缓了语调道,"我去前宫处理些事务,过会儿回来陪你用早饭。"

"嗯。"辰子戚乖乖答应着,重新躺回被子里。

灵和笑着没再说话,将床角的帐幔放下,遮住了略显刺眼的阳光。跟着穿戴整齐的丹漪离开房间,轻轻合上了门扉。

等丹漪走后,辰子戚忍不住在大床上打了个滚,躲在被子里偷偷笑,丹漪似乎比以前更疼他了......

滚了几圈之后,果真睡不着了。总觉得周围太安静了,怎么没有鸟鸣声?刚想到这里,外面突然开始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长鸣短鸣,各式各样的都有......

睡不着的辰子戚,决定起来转转。

灵和就守在屋子外面,见他起来,立时找了衣服给他穿:"您昨天的衣裳奴婢拿去洗了,给您找一件宫主以前的衣裳吧?"说着,从箱笼里找出了丹漪十四岁时候的衣裳。

一身素色箭袖服,外罩一件天青色广袖纱衣,长短穿着正合适。辰子戚很满意,背着手走出梧桐林,在瀑布边的雨廊上,遇见了同样出来乱走的天德帝。

天德帝看看辰子戚的模样,见他脚步虚浮,神色憔悴,顿时了然,开口安慰道:"小七,真是委屈你了。"

辰子戚眨眨眼,顿时明白了天德帝在说什么,转头看着廊下的流水,不想理他。反正蛊毒已解,根本不用怕他。

这番行径在天德帝看来,便是在闹别扭:"你与丹漪有自小的情分在,朕瞧着他是真喜欢你,定然会好好待你的。为了辰家的大业,你且忍一忍,过个两三年,等你大些,他自然就厌了。"

归云宫朝凤殿,乃是平日议事所在之处。丹漪坐在殿前宝座上,指了指跪在阶下的两个青衣侍女:"这侍女,本座使唤不得,你们领回去吧。"

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走出来,看了看哭泣不止的青萍与青菏两姐妹,躬身行礼道:"不知她们哪里不合宫主心意,老朽回去再挑别的来。"

"你们族的女子,再挑十个也是如此,本座用不起。"丹漪淡淡地说道。

青姓族人,并不担任十二楼中的任何职务,但他们一族在归云宫中地位超然,只因为,他们是历代宫主的母族。说话的老头,便是这个族现任的族长——青崛。

"多纳几个青族女子,是老宫主的意思。我族女子生来高傲,还请宫主多担待。"青崛缓缓地说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丹漪倏然冷下脸来:"本座自破壳之日起,就没学过担待二字怎么写!"

话音刚落,站在宝座一侧的乌云使刁烈,瞬间扑下高台,一手抓住一个女子的脖子,就要把人捏死。两个女子立时吓得尖声大叫,青族族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宫主息怒,手下留情!"

"呵,"丹漪冷笑一声,仿佛没有看到那两姐妹快要被刁烈扼死的样子,"辰子戚是本座的龙,你们谁再敢对他不敬,休怪本座不客气。"

说到这里,刁烈松开一只攥着脖子的手,从护腕里弹出几根尖利的钢爪,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青崛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其余人等齐声应是。

丹漪轻轻抬手,示意乌云使松手。

朝议结束,青族族长看着被抬下去的两姐妹,气得发抖,却毫无办法。

蓝江雪淡笑着与他一起走出去,站在回廊下温声宽慰道:"宫主年轻气盛,脾气不好,您别惹他,等他想要女人的时候,自然会开口要的,不急于一时。"

青崛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拱手向蓝江雪道谢:"多谢白云使提点,老朽先行一步。"

青崛走后,刁烈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劝他作甚,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蓝江雪轻笑:"知道为什么要分白云使和乌云使吗,因为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可是,俗话说的,唱白脸的不是好人。"蓝山雨倒挂在屋檐山,突然冒出头来说道。

"就你懂得多!"蓝江雪没好气地抬手弹他脑袋,蓝山雨灵活地躲开,跳下来笑嘻嘻地握住蓝江雪要打他的手,手拉手去吃早饭。

留下一头雾水的乌云使,在原地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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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真正的俗语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唱白脸的是扮演坏人的,唱红脸的是好人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天德:过两年他就不喜欢你了戚戚:咦?他竟然喜欢我吗?

鸟攻:对呀,你才知道吗?

戚戚: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鸟攻:么么哒

戚戚:么么哒

天德:哈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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