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队员们晚训结束回来，苏沐橙和楚云秀走在最前面，先看到韩文清站在叶修门前，吓了一跳："韩队，是叶修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叶修没去晚训，苏沐橙以为一定是叶修出了什么事韩文清才会这样。

韩文清摇头："他没事。"

"那......队长你站这儿干嘛？"张佳乐紧跟在后面，一脸疑惑。

"......"韩文清冷冷地瞪了一眼，张佳乐顿时一凛，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门突然开了，叶修披着外套倚着门，问："回来了？都准备好了吗？"看大家齐齐点头，叶修笑了："好好休息吧。"

他转身要回去，韩文清却一伸手顶住了门，跟韩文清比力气，就算平时的叶修也绝对是自找不痛快，何况是现在的叶修，好在叶神从来不纠结这种事情，看到众人惊诧的目光，叶修耸了耸肩，放弃这种无谓地较劲，任由他进了屋。

"你到底要怎样？"叶修都没有力气再应付他，只能无奈地问。

"我们谈谈。"韩文清说，坚决果断不容置疑。

"明天再谈，我要睡觉！"叶修说着，又爬上床。

"你睡了一天了！"韩文清说完就后悔了：韩文清你真是脑残了！叶修睡这一天你是亲眼看着的，他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忍着各种不适各种折磨。

叶修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韩文清，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眼，让韩文清觉得他跟叶修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周群很头疼，他是真替韩文清着急，但看着这小伙子东一头西一头撞的头破血流就是找不到门，又真觉得他是自作孽，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明明爱的发疯，就由着你的心疼他爱他就好了，干嘛非得搞七搞八的不消停。叶修都这样了，经不起这么闹腾。

场面有点尴尬，韩文清僵在原地。

周群咳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什么......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没人搭话，甚至没人看他。

就知道是这个效果，周群得意地勾出个笑容，然后下床穿鞋，起身要走，却突然一个踉跄，扑倒在电脑桌上。

这动静有点大！

叶修和韩文清都吓了一跳，韩文清一步就抢过去扶住了周群："周院长？怎么了？"

周群赶紧说："没事没事，大概起急了，有点头晕。"

"真没事？"韩文清问。

"真没事。"周群说着去了洗手间。

叶修其实也已经起来了，只是他也因为起的太急差点晕倒，又坐回到床上，眼前一片昏黑，虽然看不见，却听得见，是因为自己让周群太累了。

等周群从厕所出来，叶修已经缓了过来："老周，去别的房间休息吧。"

"不用，就是起急了......"

"那我去......"

"别，还是我去。"周群讨饶，对韩文清说："把你的房卡给我，我去你床上睡会儿。待会儿叶修要是不舒服，记得叫我。"

韩文清把房卡递给他，周群又给叶修听诊，试了试体温，然后皱眉："我还是不走了，有点低烧。"

"低烧有什么好紧张的，高烧都已经习惯了，去吧去吧，最多睡一觉不放心再回来。"

周群想了想，点头答应，临走又对韩文清说："他可交给你了，你灵活点，别老惹他生气。"

叶修冷眼看他，却没吱声。

周群怕说多了漏馅，赶紧溜。

"他都故意给你创造机会了，你还不珍惜？"叶修抬眼看着韩文清，淡淡地说。

"......"韩文清不笨，当然也明白了周群是装晕，但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说要谈谈吗？坐下说，你这样我好累。"叶修无奈地提示他，怎么以前没发现韩文清除了一根筋，竟然还这么笨！

韩文清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拉椅子坐下，清了清嗓子。

"干脆点行不？哥很累啊！"

"算了，没事了，你睡吧。"韩文清终于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叶修不是不明白，既然他不接受，那就只要关心他对他好就行了，何苦勉强他呢？

叶修瞪着韩文清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总算想通了。"

韩文清点头："想通了。"

叶修只能半卧，躺平就会憋气，这样的姿势让人看着就觉得累，但叶修很快就睡着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姿势。

韩文清坐在床边，看着叶修苍白消瘦的脸颊，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忍不住又想起少年叶修的样子，那样青春明朗的笑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韩文清不知道。

自从苏沐秋死后，在职业圈所向披靡的斗神尽管嚣张，笑容却再也不能深入眼底，再后来，那样的笑容也已经很少见到，大多数时候，他都没什么表情，那样懒散的漫不经心的样子成了他的标志，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仿佛没有什么是他在意的，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自己恼火吧，所以这么多年，针锋相对、毫不留情是自己对他的态度，可是叶修呢？似乎仍然是那样的不在意，仔细想想两人之间的碰撞，似乎一直是叶修在让步，用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回应韩文清的冷嘲热讽，仿佛是不在意，其实是在退让的吧。

韩文清更觉得难过起来，为什么自己整天以爱为名，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他要的是什么？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在他窝在兴欣网吧那个小储物间里的时候，自己还在怪他是个懦夫，以为他只会逃避，可是，明明最了解他的，不该是黄少天，不该是喻文州，而恰恰应该是他韩文清啊！

逃避从来都不是叶修的性格，反而是他韩文清，一直在为自己的无能开脱，因为找不到他、帮不了他，就不惜自欺欺人地给叶修贯上懦夫的罪名！

韩文清还在痛苦的自责，叶修已经开始不安的躁动，他的鼻息渐渐变得困难，眉头也蹙了起来，然后开始咳，最后他不自觉地张开嘴呼吸，间或咳嗽，但是，没有醒。

韩文清试试他的额头，温度有升高的趋势，他赶紧去洗手间拧个冷毛巾出来，敷到叶修额头，叶修仍然不安的躁动，呼吸更加困难。

韩文清急得不知道怎么好，忽然看见床边放着的氧气瓶，猛然醒悟，赶紧把管子放到他鼻子上，虽然没用过这东西，但稍微一看也就知道怎么用了，于是拧开了氧气，听到滋滋的出气声，韩文清才安下心来，又坐下。

叶修平静了下来，仍时不时的咳嗽，好在没有咳醒。

韩文清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听到动静，睁开眼时就见叶修正往手里倒药片。

"不舒服？"韩文清一下子就醒了，赶紧给他倒水递过去。

"没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叶修的声线不稳，额头上全是冷汗，但表情却还平静，看不出他哪里不舒服。

韩文清紧张地看着他吞了药，又躺了回去，翻身背对着他，但很快，叶修就开始猛咳，立刻就又翻了回来。

听他咳的厉害韩文清赶紧又端起水杯："要不要喝点水？"

叶修摆手，慢慢止住咳。

韩文清听周群说过，叶修左肺有肿瘤，所以不能左侧卧，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敏感！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默默地帮他报掖了掖被子。

叶修没有睁眼，但是，韩文清知道，他根本睡不着。

他在隐忍着痛楚，悄无声息地隐忍着，韩文清甚至看不出他哪里难受。

韩文清知道他不想他担心，所以他不问，只静静地看着他。

叶修的眉头越蹙越紧，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集，但他始终保持不动，韩文清看到他消瘦的脸颊上鼓起肉棱，显然他是在暗暗咬牙。

韩文清觉得自己的心绞在一起，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到被子里，果然，叶修的一只手放在胃上，攥着睡衣，攥得很紧。

韩文清握住叶修的手，叶修睁眼看他："吃过药了，别担心。"

"嗯，我帮你揉揉可能会好点。"

叶修摇头："别揉，捂着就好。"

韩文清把自己的大手放到他腹上，他的腹部似乎比晚饭时鼓胀得更厉害了些，但仍然能感觉出整个胃部都僵硬着，仿佛一块石头压在那里。

只一会儿，叶修终于有些耐不住，推开韩文清的手，翻身又背对着韩文清弓起了身子，但很快就又咳着翻回来，这显然让叶修有些沮丧，他不想让韩文清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却不能背对着他，他烦恼地坐起来，手按在胃上，呼吸急促起来。

"叫周群？"韩文清觉得他似乎要晕过去的样子，担心地问。

"不要，让他多睡会儿。"叶修说着，又躺下，面向韩文清蜷缩了起来。那样半坐半卧蜷缩的姿势让人看着就难受。

"药不管用吗？"韩文清想起来他明明吃了药，怎么会越疼越厉害。

"嗯，再给我几片。"叶修忍无可忍地又坐了起来。

韩文清赶紧又给他倒了几片在手里，叶修随手一抓就丢进嘴里，韩文清只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喂他喝了水。

叶修没再躺下，他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腹部的衣服，闭着眼睛咬着下唇。

韩文清知道他是躺不住，于是也坐到床上，从后面圈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样没有那么累，叶修没有推开他，而是放松了撑着的手臂，说了声："谢谢。"

韩文清没说话，他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叶修胃上，慢慢揉，叶修身上的温度更加灼热，但是现在似乎顾不上发烧这件事。

叶修很安静，但身体却开始抖，韩文清感觉到他身上冒出的灼热的汗湿气，知道他的睡衣已经湿透了。

韩文清不能忍了，这要疼到什么时候！

"别忍了，叫周群吧？"

"还不用。"叶修说着，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身子："让我躺下，好累。"

韩文清扶正他的身体，站了起来，叶修扯过一个枕头垫在腹部趴在床上，头埋的很深，呼吸更加粗重。

韩文清觉得心慌的厉害，却不知能为他做什么。

很快，叶修这样的姿势也维持不住，他憋闷地咳着，又爬起来，烦躁地将枕头扔到一边。

又一头扎回床上，蜷缩起来，两条腿不时地蹬一下。

"叶修！"韩文清心如刀绞，握住叶修的一只手，说："不等了，叫周群来给你打针吧。"

"几点了？"叶修颤声问。

"十二点多点。"韩文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时间，以为他是熬不住嫌时间过的慢。

"不，再等等，还不到两个小时......嗯......"叶修突然闷哼，人几乎是弹坐起来，死死地掐住了胃。

"叶修......"韩文清惊叫，怕他就这么栽倒，赶紧抱住他，刚刚的疼痛已经那么磨人了，怎么会又突然这么剧烈。

叶修紧紧地闭着眼睛，半天没有呼吸声，似乎真的晕了过去。

韩文清抱着他，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晕了，急得连声唤他："叶修？叶修？你还好吧？叶修？"

"呃......"一直没有声音的叶修突然又痛呼了一声，挣开韩文清顶着肚子蜷缩起来，他不停地辗转，根本找不到姿势，一会儿屏息忍痛，一会儿又憋闷地大口呼吸，费力地咳嗽，就象溺水的人正痛苦的在漩涡里挣扎。

韩文清只觉得自己也要窒息，难过的落下泪来："叶修，叶修，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受点？"

叶修又咳又喘，几乎陷在昏迷的边缘，他拼命保持一线清明，拼力说："叫......周群......"

韩文清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掏出手机，一边翻找周群的号码一边安慰他："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叫他。"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韩文清赶紧去开门，周群风一样卷进来，直奔叶修。

叶修蜷在床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为什么现在才叫我？"周群一边责怪，一边迅速打开药箱拿注射器。

韩文清反倒冷静了下来，沉声说："他一直不让，说让你多睡会儿，我看他虽然疼的厉害，但都还忍的住，所以......"

"要怎么样才算忍不住？满地打滚，哭嚎？你太不了解他了，除非他不清醒，否则那些你永远都看不到。"周群一边说着一边给叶修推了针剂，又掐他人中，叶修"嗯"了一声，悠悠醒转。

韩文清呆住，他记得苏沐秋说过叶修胃疼的厉害会满床打滚，他也亲耳听到叶修对苏沐秋说疼死了，让他给揉胃。

然后，韩文清突然明白了，因为那是苏沐秋！只有在苏沐秋面前叶修才会那样暴露自己的全部弱点。

他胃出血在医院时，明明就曾经忍着疼不跟他说被医生发现。韩文清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真蠢！"

叶修正看到韩文清打自己的脑袋，他竟然轻笑了出来："别再拍了，已经够笨了！"

周群也笑了："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