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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至死·万劫

伤心至死·万劫

作者鬼古女

引 子(1)

  云很重,是江京夏末常有的闷热夜晚。

张聪从校门口"毋忘我"咖啡屋木然地走出来,想仰天长叹一声,半抬起头,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双瞳因为恐惧而放大。

黑色的天穹上,现出了四个暗红的字。

伤心至死

每个字的每一笔划好像都是血写就的,再仔细看,那些字确确实实是血写就的,鲜血正顺着笔脚向下滴落。

有一滴,正滴在张聪的嘴唇上。

难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张聪不愿相信,那是再荒唐不过的一派胡言。他使劲揉揉眼,天空中根本没有任何字迹,更不要说有什么鲜血滴落。都是因为自己太伤心,陷入了古怪的幻觉中。

傅霜洁的话语仍如利针般刺着他的耳膜:"他......很上进,明年就会博士毕业,在职的博士,对我......追得很紧,我......在他的科室里实习,还要朝夕相处至少半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总体感觉,他......比你成熟,和我很投缘,所以,我不想再为难自己了,也不想让你蒙在鼓里......你形象这么好,又是'小刘玉栋',学校的篮球明星,一定不会少了女孩子追......我们还做好朋友、好同学,好不好?"

其实,张聪被傅霜洁约出来前就有了预感--"毋忘我"咖啡屋几乎是全校缘尽分手的情侣们必须拜访的一站,开张以来,不知有多少对鸳鸯成了分飞之燕。半个小时前,傅霜洁还是张聪视若掌上明珠的漂亮女友,此刻,他呆呆地目送傅霜洁窈窕的身影坐进了一辆"捷达"车,扬长而去。

自己只拥有一辆自行车,当然很不"成熟"。早应该看出她才真的很"上进"。

但三年来呵护备至的爱呢?初恋的热情和纯洁,热恋的如胶似漆,难道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张聪才发现自己的确很不成熟,一米八九的大个子,站在当街竟要以泪洗面。

有泪不能轻流,尤其不能让同学们看见,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他将甜蜜又痛苦的回忆强行忍住,胸口却微微一痛。

原来这就是所谓"心痛的感觉"?一直以为那些失恋的歌曲里是在无病呻吟呢。

他忽然感觉,从暑假后,倒霉事儿似乎接踵而至:医院里实习,出了好几次大小事故;全市大学生篮球联赛里发挥失常,从主力大前锋改为坐冷板凳;现在,相恋多年的女友一杯咖啡间就斩断了情缘。这都是怎么了?

木立了很久,身后的咖啡屋已经打烊,四周暗下来,沉静下来,只有不远处的路灯为他在地上涂抹出一个狰狞的黑影。他知道自己虽然仍挺拔地站着,内心已如那个影子,颓然地趴在路面上。

走吧,你最终要走出这一步。

终于,他使足了全身气力,向马路对面的校门走去。

但胸口似乎郁积了太多伤感和烦闷,每迈出一步,就是一阵剧痛。他只好停住了脚步,深呼吸,却感到一阵晕眩。

为了更畅快地呼吸,他又抬起了头,却再次惊呆了:乌黑的天幕上,"伤心至死"四个血字,鲜血顺着笔脚滴落,落在了他的唇上,唇上确实沾上了温热的液体。

这次,张聪将信将疑地去抹嘴唇,着手粘湿,他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光看去,手指上正是乌红的血迹!

难道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张聪的双腿开始微微颤抖。

他猛然觉得鼻腔火辣辣的,手指摸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自己在流鼻血。一定是被失恋气得上火。此刻更应该仰着头,减少鼻血流出。他将头向水平方仰去,没错,天上根本没有什么血字,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张聪心里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马路当中。两道耀眼的灯光直照入眼,原来有汽车开过来。他想迈腿跑开,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举步维艰。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竟然从眼角中看到一个身影,长长的雨衣,连着雨衣的尖尖帽子竖着,遮住了几乎全部的脸。

难道真的是他?

急刹车的车轮和地面的尖利摩擦声在黑夜中听来尤为刺耳,"砰"的一声钝响过后,惊叫声响了起来:"有人被撞了,快叫救护车!"

引子(2)

昭阳湖游泳区的沙滩上,傅霜洁懒懒地靠在躺椅上,墨镜下是茫然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波澜不兴的湖面。

庞钧尽兴游了一圈,上岸来,看到傅霜洁打了蔫儿的模样,又怜又怒:她这是怎么了?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走上前,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温存地抚着傅霜洁裸露的肩膀,柔声道:"瞧你,坐了这么久,连水都没沾。你知道江京的天气,雨季马上就到了,也要转凉了,今天这么好的天儿,只怕是最后一次游泳的机会,你还不抓紧游个痛快?"

傅霜洁淡淡地说:"我今天感觉不是很好,你自己去游吧,我在这里看着,晒晒太阳,也挺舒服的。"

庞钧终于按捺不住火气,紧紧抓着傅霜洁的胳膊,厉声说:"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张聪的事?他不小心被车撞死了,那是他的不幸,你何必为他哭丧着脸?"

泪水从傅霜洁的墨镜后流了出来:"他被车撞,是紧接在我和他说分手之后。他是个行动敏捷的篮球运动员,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被撞?我已经听说了,那辆卡车开过来时,他已经在马路正中站了很久,别人叫他,他似乎也没反应,显然是在自寻短见......"

"即便他是因为失恋自杀,也只能说明他本人不够坚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没有选择爱情的自由吗?"

"难道我没有伤心的自由吗?"傅霜洁愤然起身,但胳膊仍被庞钧拉着。她摘下墨镜,冷冷地望向庞钧。庞钧心里一寒,松开了手。

傅霜洁径直走向湖水,庞钧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她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我接受你的建议了,'痛快'地游一次!"

湖滩上附近的游客听到了这对恋人的争吵,纷纷注目,傅霜洁回视过去,仿佛在说: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人闹别扭吗?

一个奇怪的身影落入她眼中:远处树林前,一个瘦高的人,穿着一件长雨衣,虽然艳阳高照,但尖尖的雨帽竖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难道是他?

傅霜洁继续向水边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她再次抬眼望去,那穿雨衣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了。她打了个机灵,有点想回头,但眼前的湖水似乎有股魔力,牢牢地吸引着她。

庞钧隐隐觉得不安,又叫了一声,但傅霜洁已没入了湖水。

湖水能将泪水冲淡,冲走,这是傅霜洁此刻的唯一希望。

她憋足了一口气,头往下潜,手足轻轻向上划水,让身体往下沉,似乎在感受堕落的滋味,仿佛这样才能稍稍释放自己的负罪感。

近岸的湖水并不深,傅霜洁静静地沉到湖底,忽然全身一阵痉挛。

只见湖底的沙上,深深划着四个字。

伤心至死

每个字似乎都是用血写的,是的,真的是用血写的!鲜红的血水在湖水中缓缓地漾开,向她漂来。

天哪,难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傅霜洁再仔细看,才发现其实因为光线暗淡,根本看不太清湖底的一切,不可能辨认字迹,更不用说会看到什么血水。全是自己的想象!

她还是受了惊吓,不再划水,缓缓浮向水面,眼看头顶上就是阳光了,她又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却再次清晰地看见了湖底沙面上"伤心至死"四个血字,几道从血字上漾开的血水线竟紧紧跟随着她升上水面。

她的心陡然一紧。

引子(3)

已至深秋,江京第二医科大学解剖教研组的解剖实验室里漫着似乎永远挥之不去的凉意,副教授章云昆已经装束停当,一套潜蓝色的手术服、绵纸口罩、塑胶手套,他的助教已经将解剖刀、针、锯、镊、剪、血管钳等一应解剖器械摆放整齐。

校保卫科科长于自勇也按照解剖室的规定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口罩,站在屋角,看了一眼解剖台上的女尸,又看了一眼章云昆,虽然无法观察他的表情,但见他浓眉紧皱着,便大约体会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一定是被勾起了十一年前的往事,"405谋杀案",那一系列神秘的命案*(详情请参阅《碎脸》)。

"章老师,最近这几个学生的死亡,虽然越来越不像是偶然事件,但还是和'405谋杀案'大不相同。这几个学生都是死于有因可查的事故。"于自勇觉得这时应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大致了解了这个同学的遭遇,但其他几位的背景我并不清楚,不知道于科长方便不方便介绍一下,说不定对我这次病理解剖有帮助。"章云昆边说,边开始仔细观察女尸的外观、皮肤和毛发。

于自勇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说:"至今一共有五名死者,都是02级的临床医学院学生。先是一个叫张聪的男生,死于校门口的一场车祸。据称他那天晚上刚失恋,有目击者说他站在马路当中一动不动了很久,所以也有可能是一种自杀行为。第二起恰好是张聪的前任女友傅霜洁,她喜欢上一附院的一位在职博士后,不再和张聪恋爱。但张聪死后不过一星期,她在昭阳湖游泳时溺死。据她的新男友说,她下水前情绪很低落,似乎对张聪的死有自责,两人为此还争执过,所以她的不幸很可能和张聪之死有关。

"这两起事故发生,学校虽然震动,但觉得有在情理之中的解释,所以并没有太紧张,直到后三起接连发生,才引起了高度关注。这三位同学,一个是在宿舍打扫卫生擦玻璃窗时不慎坠楼;一个是违反三令五申的校规,在校外租房,结果煤气中毒身亡;这个女生殷文芳的情况您已经知道了,她在二附院的妇产科实习,在一个寻常的剖腹产手术时忽然晕倒在手术台上,正被一把手术剪穿入颈部......这些死亡的发生虽有离奇的成分,但经仔细调查,人证确凿,都是纯属意外。不过学校有过'405谋杀案'那段历史,非常谨慎,正在认真处理,我们已经和区公安分局联系过,在说服他们立案,但希望不是很大,毕竟其中没有任何谋杀的迹象。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查些什么:这些死亡都是不折不扣的事故,又能怎么预防?想来想去,我们和医院以及你们教研室主任的合作,征得了殷文芳家长的同意,对她进行尸体解剖,至少可以查找到导致她那天晕倒的原因。"

章云昆的浓眉皱了皱:"这我可没有能耐保证做到,病理解剖对诊断的帮助很大,但也是有限的。"他一边脑中飞快地消化着于自勇说出的那些信息,继续仔细察看殷文芳的尸体,从头到脚。

忽然,他停住了,乳白色塑胶手套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尸体的脚踝。他取过放大镜,俯身观察着脚踝区域。足有三分钟后,他猛然起身。

"于科长,您还有什么线索没说,请告诉我。"

1.死亡请柬

一入秋,江京就淫雨霏霏,仿佛那清安江和昭阳湖陡然有了灵性,执著地要沾湿这一方城郭。

孟思瑶抱着小猫Linda走下车,细密的雨丝扑面而至,不远处的昭阳湖面上刮来一阵清清冷冷的风,她不由打了个寒战。蹙眉望天,和她心情一样阴郁的灰色天空上堆积着和她心事一样厚重的乌云。见过孟思瑶的人,都不理解她居然会有无尽的烦恼--她是那种清丽中又透出十分灵气的女孩子,平时爱笑,笑到能感染最古板的心。但近来,或者说自从去年父母去世后,她虽然表面上仍巧笑嫣然、一片清新,私下里,从偶尔的郁郁寡欢,逐步发展到愁思不断,一颗玲珑心更促成了多愁多疑、敏感伤感。尤其近来,以前所在的公司濒临倒闭,她的旧居里魅影憧憧,为了去新公司上班方便,也为了告别那段记忆,她特地搬了家,向老房东赔了提前解约的罚金,无一顺心。

孟思瑶出了会儿神,直到开车送她来的常婉轻轻搡了搡她,拉着她的前臂说:"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到了,你还不去盯着点儿,当心他们把你的那些宝贝碰坏了。"

这就是我和Linda的又一个栖身之所了。

孟思瑶在心里叹了一声,抬头又将新居的外观打量了一番:西班牙式的拱形门廊,清真寺式的阔大房体,中式的飞檐屋顶,这样的搭配设计,本来很容易不伦不类,在这里却被糅合得几乎天衣无缝,显出设计者的别具匠心和深厚功底。这小楼原本是座别墅,据说是一名顶尖的建筑设计师的"小手笔",不过目前分做四户出租。不久前来看房时,孟思瑶一见钟情,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合同。

身边的常婉忽然也打了个寒战,双眼直视着楼门。门前站着一名和她们年龄大致相仿的黑裙女子,黑发高高挽起,皮肤苍白如雪,阴雨天里,竟带着副墨镜,大概是乍见来客,出于礼貌,她摘下了墨镜,寒意竟从目光中渗了出来。

"她是谁?"常婉轻声问着。

孟思瑶心不在焉,不知道常婉看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常婉再定睛看时,只看到一个搬运工背着孟思瑶的小梳妆台进了楼门,那黑裙女子已经了无踪影。

"见鬼了!"常婉几乎是在大叫。"我刚才明明看见的......"

黑裙女子又出现在了门廊里。

孟思瑶认出了门前的女子,正是别墅里的房客之一,记得当时看房时互相介绍过,名叫郦秋,是江京师范大学音乐系的一名助教。初见时,郦秋让孟思瑶惊叹不已:世上竟仍保留着这样素面朝天却明艳不可方物的稀有品种!寥寥数语的寒暄中,郦秋谈吐有致,不罗嗦,不俗气,每句话点到为止,像是警幻仙子文件柜里的歌词,让孟思瑶更是折服,更是心仪。眼前的丽人高雅出尘,感觉很特殊,该怎么形容呢?她想了很久,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用在郦秋身上很贴切。

所以此刻听到常婉"见鬼"的抱怨,孟思瑶心头一颤:这也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说法!

孟思瑶和常婉走上台阶,Linda迫不及待地从孟思瑶臂间跳下来,浑身一阵哆嗦,将刚才沾上的一点雨水尽数抖落,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郦秋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声"欢迎",又指着门廊里一大盆绽开的海棠说:"你人未到,贺礼就先到了,算是为你庆祝乔迁之喜吗?"

那海棠和花盆在一起,足有一米高,花盆边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用绚丽包装纸包裹精良的礼物。

"真的是给我的吗?"孟思瑶惊喜道。

"一大早EMS专递来的,是给你的,我代签收了,本想放到你屋里去,又怕妨碍了搬家,"郦秋的声音婉转动听,却不带情绪。"你还有一封信呢,是普通邮件,邮递员刚走不久。"

孟思瑶这才注意到郦秋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不用看也知道,那礼物一定是袁荃送来的,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新居地址--这新居就是袁荃帮她找的。那封信呢,当然也应该是袁荃寄来的。这可有些奇怪:袁荃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同在一个城市里,一道吃饭、喝茶、泡星巴克、买衣服、逛唱片店、电话、手机、短信、电子邮件、QQ,两人交流方式多种多样,可从来没有以书信这种最传统的方式沟通过。

孟思瑶接过那封信,见寄信人是魏容萍,一个很熟的名字,又想不起是谁。

是先看信,还是先打小灵通给袁荃,谢谢她的礼物?

这一周来袁荃都在出差,不见得会开私人手机,孟思瑶这两天曾试过几次,都没人接。想了想,她还是拨通了袁荃的手机,虽没有通上话,但留了言,表达了谢意。

她这才拆开信封。

孟思瑶的目光在一张黑字白纸上扫了一下,忽然摇摇欲坠,若不是身边常婉及时扶住了,她一定会摔倒在地。

手中的信封和信纸凄然飘落。

"瑶瑶,你怎么了?"常婉唤着孟思瑶的昵称,关切地问。

"袁荃......"孟思瑶唇中喃喃念出这两个字,脸上已添了两道泪水。

常婉忙将那张信纸从地上拾起,略略一看,"啊"地叫了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要不是和孟思瑶互相扶持着,也说不定会颓然倒地。

信纸上写着:

孟思瑶女士:

我们以十分悲痛的心情告诉您,小女袁荃于2005年9月16日遭遇车祸,与世长辞。火化及殡葬仪式将于9月24日上午10:00在江京市万国墓园殡仪馆举行。叨在

母 魏容萍

父 袁国胜

泣告

袁荃就这么不辞而别?!

孟思瑶和常婉靠在门廊内的墙边,沉默良久,不约而同地互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轻声道:"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颤抖的话语几不可闻,却如惊雷般响在彼此耳中。

在一霎那间,两人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深深恐惧中。

2.哀别离(1)

万国墓园离孟思瑶的新居一湖之隔。昭阳湖的水色已是醉人,加之园周密植常青松柏,园址坐落于西郊,远离车马喧嚣,即便细雨纷飞,仍是让人流连忘返的绝妙环境。可孟思瑶此刻的心情比袁荃灵堂里的气氛还要沉重,绝无心思欣赏周遭风景,和常婉并肩急匆匆走进了袁荃的父母为女儿遗体告别租用的大厅。

大厅正中的墙上挂着袁荃大学毕业时的一张放大照片,照片上的她有着一片灿烂的笑容,脸上泛着青春的容光。

但现实残酷,青春已逝。

她就这么去了?

这是两天来始终萦绕在孟思瑶心头的一个不需要解答的问题。她没断了追思这位最贴心的朋友,泪水不知流了多少,每天清晨上班前,都要花很长的时间修饰自己的面容,以免让新公司的同事觉得异样。此时看着照片上袁荃那栩栩如生的笑脸,泪水又充盈了眼眶。

袁荃的父母看见孟思瑶和常婉出现在门口,移步招呼。二老曾经无数次见过孟思瑶,登时想起长别的女儿,边走边洒泪,孟思瑶赶忙走上前,挽住了两位老人,叫了声"阿姨"、"叔叔",也哽咽起来,转而又想到二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伤感的境况,在他们面前怎能毫无节制?她忙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你们可别太伤神了,早就听说,阿姨的身体本来就特别需要多保养,千万要节哀。你们知道的,我和袁荃从中学起就是好朋友,婉儿她们也是从大学起就像亲姐妹一样,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你们。"

"前提是,如果我们能活到'今后'。"一个声音在孟思瑶身后冷冷地响起。

孟思瑶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这句话无情地刺了一下。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身后的女孩有张纯净的鹅蛋脸,一双标准的"杏眼",睁得大大的,隐约带着悲愤之意,颇有些凶相地盯着孟思瑶。

"小曼,你这样说话太伤人,瑶瑶心里已经够难过的了。"常婉竭力护着孟思瑶。

袁荃的母亲魏容萍满面疑惑地看了看商小曼,又看了看孟思瑶。常婉又说:"叔叔、阿姨,你们别听小曼瞎说,她也是伤心到了极点,有些胡言乱语。"

商小曼仍盯着孟思瑶、仍是冷冷地说:"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朋友,我的确是伤心到了极点,但婉儿你错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孟思瑶觉得有些头晕,难受不堪地闭上了双眼。

魏容萍似乎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你们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总共是五个人,对不对?"

商小曼点头说:"我们是上大学时,在旅游协会认识的,在一起春游、秋游、黄金周游、暑假旅游,爬了好多山,有些男生恶作剧,叫我们'狼牙山五壮士'。毕业后,小荃、婉儿和瑶瑶留在了江京,我回到武汉父母的身边,另外一个女孩回了上海,但几年来,我们五个人每年至少有一次聚会。"

魏容萍哀叹了一声:"你说的那另外一个女孩是叫乔乔吧,是今年夏天......最先去的?"

常婉感觉局面越来越无法收拾,忙插嘴道:"阿姨,您别跟着多想了,乔乔是出了意外。"

"难道袁荃去世,不也是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商小曼步步紧逼。

泪水又崩了堤坝,从袁母的眼中汹涌而出,商小曼这才感觉自己有些过分,立刻住了口,常婉狠狠掐了她胳膊一下,又不停地安慰袁母。

孟思瑶仍闭着眼,两个月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如泪水般淌过。真没想到,才两个月,如同经历了两年的煎熬。想想这两个月里,诸事不顺,心情一直没有好过,事业上的阻滞,好友的亡故,接踵而来。

莫非,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万国墓园提供火化和殡葬的综合服务,遗体告别后是火化,然后是简单的葬礼,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所有来宾都跟在捧着袁荃骨灰的袁氏夫妇身后,穿过微雨,踏着墓园湿滑的石径,走向袁荃的墓址。

"'五壮士'就只剩下三个了,只怕,我们最终都得向命运认输。"商小曼垂着头嘟囔着,她心里存不住事,但说出来的恰恰是孟思瑶的想法。这个小曼,你能不能放过我?

商小曼、孟思瑶和常婉,三个亲如姐妹的好朋友,三套黑裙,撑着伞并肩站在袁荃的墓前,低头默哀,心里各有各的心事,但难脱同一个主题:那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多少个意外和不幸,才能证明那诅咒的准确?

风突然紧了,雨点刮在脸上,冰凉。孟思瑶抬起头,看见袁氏夫妇的身边,一个面容憔悴不堪的青年。

是啊,如果乔乔和袁荃的命运会降落在其余三个好朋友的身上,这个男孩也逃不过的,他们曾一起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那男孩浑身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湿,显然站在墓前有好一阵了,他是袁荃生前热恋中的未婚夫刘毓舟。刚才在灵堂里并没有看到他,一定早就站到这里悼念未婚妻,任凭风吹雨打。刘毓舟同时也是袁荃生前所在会计事务所的同事,孟思瑶见过他许多回,每次都是衣冠楚楚,潇洒帅气,而今天这副颓唐的模样,可见他对袁荃爱之深切、念之凄苦。

孟思瑶大受感动,走到刘毓舟身边,轻声道:"小刘,葬礼已经基本上结束了,你们公司来了不少人,都要动身了,你也别太难过,跟他们一起回去吧。一起去吃个午饭,缓解一下。"

刘毓舟长叹一声,僵直着脖子,好不容易回过头,嘶哑着喉咙说:"这种时候,我其实更想一个人安静一阵,别人的劝慰当然是缓解悲痛的良药,但只有在适当的时候服用,才会有效。"

孟思瑶仔细咀嚼刘毓舟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不再多说,默默地陪他站了一会儿。刘毓舟忽然问道:"会不会,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难道你也相信这些?"孟思瑶已经怕了这句话。

"怎么会?我是想劝你们这些女孩子,不要胡思乱想。"

孟思瑶心生感激,说了声"保重",转身要走,又听刘毓舟说:"谢谢你来送小荃,她临出事的头一天,还惦记着你搬家的事呢,给我发了短信,让我有空去帮你。可惜她这么一走,我最近和伯父伯母一直在忙她的后事,也没来得及和你联系。"

这番话让孟思瑶心中又一阵酸楚,点头说:"她做的很周到,虽然在外出差,还安排EMS给我寄了乔迁的贺礼,正好在我搬家那天收到。"

刘毓舟微微动容:"有这样的事?她就是这样的人,心细如发。"

"这些天颠三倒四的,连那礼物也没顾得上拆,更害怕睹物思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礼物是什么?不过我同意你睹物思人的说法,我算是体会深刻了。你知道的,我们连婚房都准备好了......"刘毓舟脸色越来越难看。

孟思瑶瞥见常婉和商小曼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商小曼时不时地抬腕看一下手表,知道她们在候她一路去吃饭,只好中断和刘毓舟的交谈:"毓舟,我回去后会把我新居的地址和电话用E-mail发给你,你要是难受,想找人谈谈,可以给我打电话。"

2.哀别离(2)

"上个月底,在天津的一个商品交易会上,我又看见他了,好像还是很春风得意的样子。"餐桌上,商小曼似乎是无意提起,但孟思瑶知道,她决非无的放矢。

"你说谁?"常婉是"狼牙山五壮士"中最没有心机的,不解其中奥妙。

"瑶瑶,你总知道我在说谁吧?"商小曼今天似乎存心和孟思瑶作对。

"我只能猜一下,是说林芒吧?小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心里坦荡,以后你总会明白,你的那些猜测毫无道理。"孟思瑶心烦急了,但又不能全怪商小曼。谁让自己和林芒有过一段历史。

"小曼,你今天好象存心和瑶瑶作对?她欠你多少钱,我替她还得了,"常婉试图打消孟思瑶和商小曼之间的僵持。"小曼,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但乔乔临去的情形我们都看见了,瑶瑶的确是无能为力了。"

可惜常婉的话孟思瑶并没有听进去,她的双眼直直盯在雪白的餐桌布上,什么也没有看进去,脑中骤现那雷雨之中的一幕:乔乔那双无助的眼睛仰视着她,充满了受惊吓后的泪水,还有被雨水淋湿的乌黑长发,搭在额前,闪电亮起时,那张苍白的脸。

而自己的手,正在虚脱,已握不住乔乔同样湿滑、虚脱的手!

"瑶瑶,你也不要多想了。"常婉发现孟思瑶走神的异样,连忙提醒。

"如果不是有林芒这档子事儿,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怀疑。"商小曼仍自顾自说。

孟思瑶缓过神来,定睛看着商小曼:"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林芒虽然是我上大学时交过的一个男朋友,但我们之间早结束了,他毕业后和乔乔同在上海,关系比较接近,至于是否产生了感觉,有多少感情,我不知道,也无所谓,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但林芒在天津向我暗示,那次武夷山的重逢,使他旧情复燃。"

"旧情复燃好像需要两个人同时有火花才行,我没有那个兴趣。"

"但你对他仍然甜蜜蜜的,乔乔因此很不高兴,难道你没看出来?"

"我开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可能的关系,等知道了以后,我几乎没有和林芒再说过一句话。"孟思瑶觉得好累,要解释这些纷乱的情感纠葛。

"有没有可能林芒的出现使你眼前一亮?你至今没有遇见哪怕能和林芒有一拼的王子,对不对?"

"你是说我因此害了乔乔?你和我朋友七年,真的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听好友几乎赤裸裸说出了这可怕的猜测,孟思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是出离愤怒。她本以为商小曼不过是误解了自己和林芒间的关系。

常婉也生气了:"小曼,瑶瑶为这件事,心里有多烦,你又知道多少?我看你是被乔乔和袁荃的过世吓着了。"

商小曼见孟思瑶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她虽然个性泼辣,此时心还是软了,暗暗自责:是不是有点过了?是不是对瑶瑶有些不公平?于是柔声劝道:"瑶瑶,别哭了,是我话说过了,太多疑,我再不提了,好不?"

3.刺心的礼物(1)

商小曼只在江京逗留了一个周末,就匆匆登机回武汉。常婉驾车,和孟思瑶一起去机场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好朋友,又将孟思瑶送回昭阳湖边的公寓。

"我还忘了问你,你现在没有了公司配的车,上下班还算方便吗?要不要我每天来接你?"常婉问着跨出车门的孟思瑶。

"还好,走出去十五分钟左右就有一个专线车,我每天穿跑鞋走到车站,随身带双中跟鞋或高跟鞋在办公室里换好,即不耽误上班,又锻炼了身体,不用忙于减肥,挺好的。"孟思瑶笑着说。

常婉看了一眼孟思瑶的表情,瑶瑶和往日一样,还是那么笑颜如花,但怎么看,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想到她在旧居里独处时的挣扎,心里为她一阵惋惜:"你要觉得一个人难受,一定打电话给我。"

"好。但我最终还是得学会自己应付,对不对?"孟思瑶感激地看着常婉。一直以来,袁荃是孟思瑶最好的朋友。但这些天来,是常婉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孟思瑶看到这个小妹妹般的娇憨女孩,其实有颗极柔软的心。

常婉点点头,轻轻说了声"再见",踩起了油门。

孟思瑶目送着常婉的小车离去,眼神逐渐有些空洞:真的又到了自己独立应付寂寞的时候了。

她在门廊里站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向自己那间公寓走去。她的房间在别墅的二楼。别墅里除了她和郦秋分住在二楼的两间客房,底楼的两间卧室由两位年轻的男性房客租住。这两位都是大忙人,一天到晚难见到个影子。他们早和孟思瑶见过面,其中一个是本市天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钟霖润,另一个叫郭子放的是名娱乐记者。两人带给孟思瑶的印象都很深:钟霖润颀长身材,黑发有些自来卷,双眼总是光芒闪烁,眉宇间带着一半聪明气,一半英气,待人接物的尺度把握得极佳,虽和郦秋一样彬彬有礼,但他更多一份热情和亲切;郭子放瘦长脸,有个相当长的脖子和一张大大的嘴。他第一次和孟思瑶见面时,就自嘲说他天生就该做娱记的:长脖子便于探头探脑打听小道消息,大嘴可以一边吃那些努力想在媒体亮相的未入流演员歌手们的白食,一边可以散布大腕巨星的八卦。

他们的生活好像都很充实,披星戴月的。想想自己也曾经和他们一样,早出晚归,一刻也清静不下来,甚至还抱怨过,希望能过个平淡的生活。但现在呢?从旧公司熟悉的业务走开,社交顿时少了一大半,又彻底失去了最贴心的朋友--尤其袁荃的过世,像是给她的心套上了一个重重的枷锁,确切说,是她自己不让自己得到解脱。

有时,她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但又无可救药地一次次挣扎在自责的泥沼中:是我害了袁荃,是我害了乔乔!

也许,所有的人都会因我而死。

一切都源自那个风雨之夜。

"小孟,你的朋友都走了?"郭子放开门见山的问话打断了孟思瑶的思路。

孟思瑶这才发现自己在楼梯边发呆,勉强笑了笑说:"是啊,我也总算可以有点时间,把东西整理整理。搬来有几天了,还没请你们这三位邻居到我屋里来玩玩呢,实在是太乱了。"

"听说你搬进来当天,收到了一件EMS专递,就是你那位刚去世的好朋友寄来的?好像当时她出车祸已颇有几天。我的意思是,这可真够邪门儿,难道她是从阴曹地府里寄的特快?"郭子放口无遮拦,这番话听在孟思瑶耳中,当然很不受用。

"郭大记者这么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专递可以委托别人寄?袁荃前一阵一直在出差,她又是很严谨的人,为了保证礼品能在我搬家当天抵达这里,事先安排是不是最优方案?"孟思瑶揶揄道。

郭子放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这个新搬来的女孩看似娇弱,原来很有性格。他冷笑说:"我当然知道,看来我需要把每句话都说清楚才行,我的意思是,她虽然在外面出差,一来可以让她在本地的男友甚至父母代劳给你送一下礼物,没有必要动用EMS;二来她预订的返程机票显示,她应该在你搬家的前一天就返回江京,完全赶得上帮你搬家,当场送你礼物......"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看了她的机票?"

"我产生了好奇心,只是牛刀小试,用了一些关系,看到了她的机票,其实她购票的信息都储存在联网的电脑里,只要手续合法,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些信息。"

"谢谢你的好奇心,可惜这不是娱乐新闻,我的生活也不是个娱乐圈,郭先生,你还是多用你的牛刀、你的慧眼慧心去捧红那些新人、追逐那些大牌吧。"孟思瑶开始对郭子放产生了厌恶感,说完,加快脚步上楼而去,将郭子放晾在楼梯边,不再理睬。

郭子放在她身后叫道:"其实,真正让我产生好奇的,是短短两个多月里,你有两个好朋友去世,有没有什么巧合?袁荃在EMS的安排,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死有预感?嗨,这只是一名优秀记者的直觉......"

孟思瑶用手指塞着耳朵,一头扎进自己那间屋子。

郭子放的聒噪虽被拒之门外,这简简单单、方方正正的小屋却如同一个迷宫,让她深陷其中,找不到出口,因此在里面一呆就是半天。

先是对袁荃的思念。

此刻你在哪里?天堂还是阴间?我该相信哪种宗教的死后归宿?

等轮到我的时候,我该去哪里找你?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实在太不健康!什么时候,我开始相信诅咒和预言?但乔乔的死,就在那预言的几个小时后;然后是袁荃的死,连那个认识了不过几天的记者也在问,难道是巧合,让自己在短短两个多月内接连丧失两个最要好的朋友?

还有在旧居里的那挥之不去的恶梦和幻影,彻底动摇着她对美好明天的希望。

相信直觉,如果觉得这不健康,就应该转移思路。

她还是无法停止思考袁荃之死

3.刺心的礼物(2)

这个新居,就是袁荃帮她找的,现在她面壁独处,又怎么会不想起袁荃?那就实事求是地想一想。袁荃在华东出差时,驾驶的小车在沪宁高速公路上忽然失去控制,开离车道十几米后,迎面撞在路边挡板上。寻常的一起交通事故,似乎没有什么可疑,而且事发在光天化日之下,目击者很多。事后调查,这辆从袁荃所在会计事务所上海分所借出来的别克车的刹车系统并没有故障,基本排除了有人做手脚的可能。倒是有目击者说袁荃的车一直处于超速行驶和不稳定行驶的状态,所以很可能是出现了因车速太快方向盘失灵或"滑轮"的失控现象。

但如果刚才郭子放说的属实,袁荃应该在自己搬家前一天就返回江京,为什么要提前安排EMS送包裹?而不是在我搬家当天亲自捧来,或者让向来在她鞍前马后的未婚夫刘毓舟送来?也许她就是这样精于筹划(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公司里业绩这么出色的原因吧),只信赖EMS这样专业的服务。

孟思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拆开礼品的包装。她的确害怕睹物思人;她在等待伤心的平复;她一直在回避任何触痛。也许,自己就是太善于回避,才会有今天的种种不顺心事,藏在她一贯的笑脸之后。

那个礼物就在书桌上,旁边的镜框里,是袁荃和孟思瑶今年春天的合影--两人笑得都灿若朝霞,挡不住的青春华容,跃出镜框。礼物外七彩的包装纸正是袁荃一贯的风格,她个性使然,从不掩饰审美情趣上对大红大绿和鲜明色彩图案的喜好。孟思瑶恰恰相反,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浅淡朦胧的,她喜欢本白、银灰、沙色、天蓝......这大概也是一种回避吧,回避鲜明的对比,回避强烈的视觉冲击。

孟思瑶又权衡了一番,走到书桌前,伸手去撕那包装纸,不知为什么,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在怕什么?仅仅是怕包装纸下的礼物带来失去好友的触痛吗?

包装纸下只是一个寻常的纸盒子,有个可以上翻的盖子。孟思瑶轻轻咬着下唇,打开了盒盖。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盒子里是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球,周遭塞满了防震的充气塑料袋和细碎的泡沫塑料团。孟思瑶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球取了出来,斗室中顿时一亮。此刻孟思瑶心中对袁荃充满感激:她知道我怕阴天、怕黑、怕独处,而这水晶球能将一点点光线折射四散,带给我更多的光亮,还有什么比这个礼物更适合自己这个新居呢!再仔细看去,这是个精品屋里常能见到的那种水晶球,里面有座小房子,还有慢慢降下的雪花,只要稍一晃动或转动,雪花就重新飘舞、下降,落在房顶上。

纸盒中还有一个镀银的不锈钢架子,是摆放水晶球的。孟思瑶带着微笑将架子和水晶球摆设好,就放在电脑显示屏的旁边。她又上下端详一番,心想:"无论袁荃怎么样的精心筹划,都有个简单不过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快乐,生活中充满光明。她走了,我更应该满足她的愿望,让自己快乐。"

可这谈何容易!

将纸盒扔进垃圾桶之前,孟思瑶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又看了一眼那水晶球,再看了一眼那纸盒子。相对那个水晶球的体积而言,纸盒子显得异乎寻常的大。

她又打开了盒盖,将众多的泡沫塑料团一点点拨开,果然,在盒底,躺着一张塑封的照片。这个袁荃,怎么这样寄东西,万一我不去仔细找,把纸盒子扔了怎么办?是了,她对我太了解,知道我至少有足够的细心去将纸盒子翻到底。知我者袁荃,可你为什么偏偏去得那么早?

这是一张风景照。

不祥之感陡然升上心头,孟思瑶的手再次颤抖起来,费了很大周折,才将那张照片从盒底拿了起来。

果然是它!

照片上是座五彩绚烂的丽山远景,山上有飞瀑如银河落天,石壁下,一条碧绿的秀水蜿蜒流过。

为什么?袁荃,你这是为什么?!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孟思瑶像是捧了狰狞啮人的怪物,忙不迭地撒手将那照片松开,任它坠落在地板上。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颓然坐在了床边。

她将头深深埋在臂间,脑中有个声音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袁荃居然会在礼物里放上这么一张必定会灼痛她的照片,别人也许不了解,但袁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洞悉她那份深深内疚感的人--就是因为这张照片,导致她孟思瑶的一个错误决定,以至于厄运接二连三地不邀而入五个女生的平静生活,害得乔乔丧身于那青山碧水之间,让她为此朝思暮想,背上沉重的包袱,恰恰是袁荃,一贯开导、鼓励自己,并尽量避免不去提那次出游的场景。

孟思瑶越想越觉得以袁荃对自己的体谅,绝没有道理送她那张照片。这几乎够得上是恶作剧了,而且是那种纯恶意的作弄。

除非,这礼物不是袁荃送来的。

或者,是含了怨恨的袁荃送来的,提醒着自己,你孟思瑶的一个错误决定,造就了那个诅咒的兑现。

这是一种最怨毒的报复。

这个念头一起,孟思瑶浑身微颤着走向书桌,盯着那个水晶球。袁荃为什么又送这个能照亮我世界的水晶球呢?

她忽然想起,水晶球是占卜预言的工具,难道说,袁荃希望自己从水晶球里看到未来?希望自己看到什么样的未来?

她看出来了,是死亡。

乔乔去了,袁荃去了,下一个会是谁?

4.我就在你身边(1)

不知不觉夜幕已降临。天擦黑的时候,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远处还有雷声阵阵,孟思瑶却打开了小屋的两扇窄窗。这是她每晚必做的一件事,无论严寒酷暑,从无例外。她从小就有一个坏习惯,天黑后一个人不敢呆在封闭的屋子里,如果不开窗,她会由心绪不宁、惊恐万状,直到产生窒息的感觉。其实非但是在家中,任何狭窄封闭的环境都会使她不安,电梯、地铁、飞机,她都尽量避免。她恨自己这个毛病,看过的医生都说,这是幽闭恐惧症,一种特定的"场所恐惧症"。曾经有心理医生以放松疗法和认知疗法为她治疗过一段时间,她又是个感性和理性平衡的女孩,所以有了很大的进展,已经能基本适应那些公共交通工具。但在居处,她仍保留了开窗过夜的习惯。这个习惯帮助她度过了在旧居的两年波澜不惊的生活,直到频频出现的恶梦和死者的影像将她逐出了那间公寓。

换了新家,恶梦是否还会延续?

至少过去这些天里,风平浪静。

孟思瑶坐到书桌边,多日来头一次打开了电脑,启动将结束时,聊天用的QICQ(QQ)自动跳了出来。她一眼看到好友名单上袁荃的名字,鼻子又是一酸--袁荃名字边上的那张笑脸符号再也不会闪动,向自己问寒问暖了。

两个月前,她有过同样的经历,看着乔乔在QQ上永远暗淡的名字,不知所措。斯人已逝,她一直不舍得将乔乔的名字删去。

此时,她不由自主地对着好友名单上常婉和商小曼的名字多看了几眼,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再也不要有这样的心情。

她发一下愣的工夫,QQ的小企鹅闪了几下,对话窗口弹了出来。

"你来了,我好等。"

孟思瑶心头一颤,这声招呼怎么这么熟悉?

向她招呼的是乔乔!

她全身血液似乎顿时凝结了。这个名字自两个月前就再也没有上线过,因为乔乔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乔乔,你终究还是不放过我。

孟思瑶凑近了电脑屏幕,看得真切,果然是乔乔的名字,乔乔的账号。她急促地喘息着,颤抖的手敲打着键盘。

"乔乔?"

"好久不见,很想你,想你们三个。"

"三个?"

"记性这么差?小荃已经和我是同路人了。"

孟思瑶几乎要叫出声来,不自觉地去捂嘴。她努力静下心,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身边。"

孟思瑶"啊"地轻轻叫了一声,回顾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她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她猛然抬起头,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照亮眼前的小窗。她看见了,窗口处,现出一个少女苍白的面庞,一双无助的眼神,被雨水沾湿的乌黑长发一缕缕凌乱地垂在脸颊,正是乔乔!

她永远忘不了这张脸、这个眼神,这是乔乔临死前的面容,让她刻骨铭心。

在旧居里,也是这张脸,多少次让她彻夜难眠。显然搬家并没有使恶梦结束。

她已出离恐惧,似乎连惊叫的力气也荡然无存,呆呆地站了起来,缓缓地移向窗边。

乔乔的嘴唇在微微嚅动,孟思瑶似乎听出她在说:"为什么不抓紧我?"

这句话让孟思瑶泪如泉涌。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不要怨我,那是个意外,你已经虚脱,我也尽力了。"

乔乔脸上挂起了一丝冷笑,现出诡秘的神色,让孟思瑶毛骨悚然,向后退了两步。

乔乔向前探身,伸出了左手,是她临死前的动作!

孟思瑶崩溃了,用手捂住了脸。

四下里除了风声雨声,异常地安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放开了双手,窄窗外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刚才都是幻觉?

不像是幻觉,因为电脑屏幕上,对话窗口又弹了出来。孟思瑶喘息了片刻,轻咬着嘴唇,又坐在了书桌前。

发来对话的仍是乔乔。

乔乔:今夜的雨好大,雨水很凉,天快要寒了。你以为换了间公寓,就能赶我走?

孟思瑶因惊吓而变得僵硬的手指敲着键盘:"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乔乔: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我这么早地离开?你为什么不抓紧我?

妖妖(孟思瑶在QQ上的昵称):都是我的错,但我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我无能为力。

乔乔: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妖妖:有可能吗?你可是学理工科的!

乔乔:知不知道,我在死去的瞬间,看见了他!

妖妖:可是,所谓预言、所谓诅咒,都是唯心的。

乔乔:那我们只好走着瞧,看你们会不会陆续来找我,陪伴我。

这是乔乔在QQ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名字随后恢复成"下线"状态。

孟思瑶焦急地看着常婉等人的名字,希望其中一个好友能上线,她可以有人倾诉。谁知一看之下,她的身躯剧烈一震,只见商小曼、常婉和她自己的名字开始变色,变成了红色,变成了鲜红,字迹模糊起来,几个名字逐渐化成几摊鲜血!

4.我就在你身边(2)

孟思瑶恶梦惊醒,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电脑根本就没有打开。

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成为了一种折磨。能不能坦然地告诉自己:乔乔的死和我无关,袁荃的死更是纯属偶然?

这算是自欺欺人吗?但我还要生存。乔乔挥之不去的影子将我逐出了旧居,难道还要让我再搬离新居?这都是幻觉,心理负担太重引起的幻觉,希望能随着时间化去。

这夜好长啊!

想到太阳穴微微发胀,孟思瑶又觉得饥肠辘辘,原来晚饭都没顾上吃。她想起两天前还有份盒饭,只吃了一半,放在冰箱里,可以胡乱填填肚子。

她走下楼,见厨房的灯开着,餐桌边坐着一个人,从背影可以认出,正是另一位房客,律师钟霖润。钟霖润面前的桌上摊着厚厚一本书,他正看得入神。孟思瑶脚下拖鞋轻软,他竟丝毫没有觉察到厨房里已多出一个人。直到冰箱门开启,他才猛然抬起头:"哟,是小孟啊,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走起路来,动静可真不大,是不是跟你那只猫学的?"

孟思瑶笑了笑:"是它跟我学的。你自己看书看得太专心,哪怕冲进来一辆救火车你都不会听见。"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借来几本原版的英美法学经典,我英文不够过硬,非得很专心才能将每句话都吃透。"

孟思瑶一眼看见餐桌上有碗吃了一半的方便面,心想:"他能在高手如云、竞争激烈的天华律师事务所站稳脚跟,已经算是事业小成了,居然还这么用功!"她原本以为钟霖润不过徒有其表、顶多再能说会道一些,此刻顿时对他刮目相看,笑着说:"可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法学经典吃透了,方便面却没吃透。"

钟霖润黑长的眉毛向上挑了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孟思瑶:"说实话,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外表有简单的笑容,但内心比较忧郁的那种女生,没想到你还挺风趣。"

孟思瑶觉得心上的那份重压似乎轻了一些,索性和钟霖润"胡搅"到底:"谢谢你的直率和夸奖,说我笑容简单、多愁善感、表里不一的人你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不要忘了,《红楼梦》那些女生里,就属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最会搞笑的。我还差着远呢。"

"既然你自己也承认了,我就不妨再直率一回,你这会儿虽然在说笑,但气色很差,希望你注意身体。"

孟思瑶暗暗感激,实在很难得,他并不追问我为什么会"气色不好",毕竟不是娱乐记者出身。于是她笑着说:"你的方便面也凉了,请你先用微波炉吧。我这碗饭菜放了两天,想要吃了不拉肚子,且得多加热一阵呢。"

5.恶梦未央(1)

靠着大口大口地喝咖啡,孟思瑶才高效地度过了一上午,在董事会面前对新项目的宣传策划侃侃而谈,全然忘却了自己的正式职务还不过是个小文案。

负责市场的副老总亲自提出让孟思瑶越级向董事会直接汇报,全然出乎意料,这突然受赏识的难遇良机,没有理由不去紧紧抓住,偏偏这个时候生活如此颠簸。上班后孟思瑶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让任何事扰乱了正常的工作。

午饭的饮料还是咖啡,否则,只怕连手机的铃声也听不见。

一条短信出现手机的液晶盘上,四个鲜红的字:

伤心至死

她险些松手任手机摔落在桌面上,好在她很快看清来电的是常婉,这才定了定心,立刻打去电话讨伐。

"婉儿,臭丫头,你是不是想吓唬我?"

常婉几乎是哭着说:"我是说真的,和那个混蛋说白白了,难过死了。"常婉从高中起开始恋爱,换过的男友比换过的手机还多,但每次都特别认真投入,失恋一回,伤心一回。

"那你也用不着用那四个字表达痛苦啊?把我吓的!今晚一起吃饭吧,我安慰你。"

上了"轮回"酒楼的旋转楼梯,远远看见常婉低头坐着,眼圈红红肿肿的。看来这次她又是真的动了情,无可救药的小女孩子。

我这么想,是不是太世故了?其实,我不也苦苦盼着一段美好感情的降临?脑海中隐隐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可能是他,走开!

孟思瑶努力想将那个身影挥去,回忆这几年的经历,是否有个特别值得深爱的人,可以占据自己的心?想来想去,冒出来的还是那个和自己初恋的人。这个年代,一切都深深打着物欲横流的烙印,找一份真爱比摆脱那些恶梦还难。

怎么又想到了可恶的恶梦!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痛苦似的!那个笑容可掬的瑶瑶去哪儿了?我可等着你来安慰我呢!"常婉嗔道。

孟思瑶忙说:"没什么,公司里压力比较大。"

"你别骗我,难道......"常婉已确确实实成了孟思瑶最知心的朋友,承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孟思瑶不再隐瞒:"是的,她又来找我了。我本来就觉得靠换房子来躲避恶梦是绝望中的下策,昨晚见到的,更是彻底粉碎了我的希望。袁荃聪明一世,为什么当初偏偏支持怂恿我换房子?换房子又怎么可能解决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常婉虽然很贴心,却是最缺主意的那种女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恋爱总"走眼"的原因。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再换房子吧。我只好硬着头皮挺着,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

常婉低着头想了想:"最关键的是要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是单纯无辜的,不过是一些巧合,一些不幸的巧合。"

孟思瑶感激地点点头:"好了,该说说你了。"

"别提了,这些人总是那么没谱。直到我翻脸,他才招供说......你猜怎么样,居然和上回那个混小子说得一样,说总觉得我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打扮是够时尚,但气质上,不够......不够性感,不够复杂。这些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常婉气得眼泪又出来了。

服务生走来问孟思瑶想喝什么,孟思瑶没心思一醉方休,只要了杯燕京啤酒。然后静静地听常婉唠叨那段失败的恋情。

不知什么时候,啤酒杯已经在她手边。向常婉安慰一番后,她的确觉得渴了,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顿时大觉有异。

到口的啤酒,怎么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低头看去,本该是承着金黄色啤酒的酒杯里,尽是深红的液体!

她惊叫一声,啤酒杯从手中落下,打翻在桌面上,雪白的桌布上登时殷红一片。渐渐的,眼中的那片殷红化成四个大字:

伤心至死

孟思瑶觉得喉咙仿佛被一双手紧紧卡住,想惊叫,却发不出声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瑶瑶,你怎么了?"常婉吓呆了,良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你看到了吗?血......"孟思瑶努力地开口。

"什么血?"

孟思瑶叫了声:"领班!"又回头想去找刚才给她拿酒的服务生,却又惊呆了。

只见邻桌一个服务生,正在用一个长嘴茶壶,为那桌食客倒茶。茶水从长嘴中激射而出,精确地落入小小的茶碗中。

但让孟思瑶无法相信自己双眼的,是那茶水的颜色,鲜红似血!

飞流的"茶水"开始无视茶碗的存在,溅在雪白的桌布上,那服务生像是一名表演中的书法大师,肆意挥洒,桌布上现出四个血字

伤心至死

而那服务生苗条纤细的背影,越看越熟悉。孟思瑶如坐针毡,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又不由自主地向那背影走去。忽然,那服务生猛地回头,一张苍白的脸,额头搭着一缕湿湿的黑发。

正是乔乔!

孟思瑶发出长长一声惊叫,掉头匆匆奔下了楼,耳中听见常婉的叫声:"瑶瑶,你等等,你怎么了?"

5.恶梦未央(2)

一路上,孟思瑶的心都在狂跳,脑中一遍遍地闪过刚才那触目惊心的场景,那慑魂夺魄的四个字。

伤心至死!

幻觉,一定只是幻觉。手机里,常婉证实了刚才孟思瑶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想象。为什么会这样?似乎变本加厉了。大概是袁荃的死、那张伴随水晶球到来的风景照、商小曼的兴师问罪,种种刺激,使自己魂不守舍。

"是这儿吗?"出租司机停下了车,回头问道。

孟思瑶这才省过神,说了声"不好意思",飞快地付了钱下车。

的士刚刚开动,孟思瑶就觉得小路另一的边大树下、灌木间,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一直认为自己有很强的"第六感",相信真的有人在窥视。她缓缓走向那双若隐若现的眼睛,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又是幻觉吗?灌木的树叶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簌簌"声。

她忙转身奔到小楼门口,颤抖着手开了锁,冲了进去,将门紧紧掩上。楼道里没有开灯,她背靠在门上,在黑暗里喘息。

这时,她感觉,这一团漆黑中,似乎不止自己一个人存在。

她凝在原地,不敢动一下,也不知该怎么办。

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依稀可见厨房和客厅相交处立着一个黑影!楼外,出租车掉了一个头,些许车灯光透进窗,那黑影的身边隐隐有光芒闪动。

好像是把刀!

孟思瑶恨自己因为心事重重,连最基本的随机应变都丧失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将门厅的灯拧开。

厨房里,一个黑裙女子默然站着,正是郦秋。她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左手拿着削了一半皮的苹果。

"是你!吓死我了!"孟思瑶软软瘫倒在门厅里的小沙发椅上。

"你进门来怎么不开灯?"郦秋反问道,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似乎看出了什么。

孟思瑶心中疑云升起:"我还奇怪呢,你怎么黑灯瞎火里削苹果?"

郦秋淡淡地说:"我的眼睛对光线过分地敏感,厨房和门厅里的灯,对我来说,都太亮。我在黑暗里做事儿习惯了,削苹果是很机械的运动,我根本不用眼睛看就可以完工。"

孟思瑶仍觉蹊跷,但也不好再问什么,勉强笑了笑:"真的嘛,难怪你总穿黑色衣裙呢。"

"还有我那些墨镜,一准儿比你的皮鞋还多。"郦秋继续削着苹果,果然,她眼睛只是盯着孟思瑶,根本不往苹果上看,而苹果皮照样一圈圈地垂落。

孟思瑶的猫儿Linda听见主人进了楼门,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窜到孟思瑶的怀中撒娇。孟思瑶这才觉得踏实了许多。

郦秋缓缓走上前,双眼仍凝视着孟思瑶:"小孟,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到这么晚还没吃饭呢?要不,把这个苹果先拿去垫垫吧。"

从酒楼逃出来,的确粒米未进。孟思瑶犹豫了一下,见郦秋一片诚意,便笑笑说:"好吧,那就太谢谢了,我真的忙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说实话,我住进来这么久,咱们这四户,一个比一个忙,彼此好像还没热和呢,要不回头定个日子,我请你们吃饭,正好可以交流一下,都是同龄人,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她内心知道,自己想尽快摆脱近日的烦恼和纷乱,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外向出击,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

郦秋仍是淡淡地笑了笑:"好主意啊,不过,你是新来的,该我们这些老住户欢迎你才是。要不这样吧,赶明儿我烧几样小菜,让他们两个男生买酒,咱们就在这楼里聚餐,不是更随意、更实惠些?"

孟思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呢?她使劲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什么,你......你会烧菜吗?"这不是破坏了自己对郦秋"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怎么算是'会烧'呢?我可没有说我会烧得好吃。"郦秋边说边走回厨房,又拿出一只苹果,三刀两下,苹果皮已尽数褪落。

放上了满满一缸热水,蒸汽腾腾,人未入浴,孟思瑶已经觉得浑身舒坦,每一寸肌肉都在放松,心也沉静下来。

这样的感觉来得太迟、太少,自己早该想方设法进行这样的调整。

当然,她还记得自己曾在医生的帮助下多么努力地克服对狭小浴室的恐惧,她为此自豪,她曾坚信,自己永远是命运的主宰。

她在浴缸的斜坡上躺下,任热水浸润抚摸着肌肤,合上了双眼。

这一切郁闷、惊恐、焦虑,总有过去的时候吧,不能让负面的经历占据了全部的生活,一切最终还会走上正轨。当初换公司时,也曾顾虑过,事业重新起步何等艰难。在新公司从底层文案做起,不也就是这短短数周,已经得到了负责市场的副总多次褒奖,越过广告部的决策层,直接让她单独负责两个项目的策划。

乔乔、袁荃,你们已经从我的生活中走开了,给我自由吧,记得我曾为你们的离开多么伤心。

伤心至死!

这四个字不知怎么陡然冒出来,孟思瑶遽然睁开眼,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小小的浴室里没有异样,很静,只是间或会有一滴水从没有被拧紧的水管中落下,落在浴缸的水面上,发出"卜"的一声。

她松了一口气,又躺下来,浸在水里,觉得自己不可理喻的敏感。

但能完全怪自己吗?

是啊,有些事,做错了,还能补救,还能脱身;但有些选择,做错了,会后悔一生,也许那次旅行就是一个例子。

她无法忘记,那个漆黑的雨夜,那个比夜还黑的深谷,电筒照耀下几张疲惫又恐惧的脸,从岩壁滴落的水、滴落的血,落在染得暗红的水面上,发出"卜"的一声。

"卜"的一声。

孟思瑶再次惊得睁开眼,随即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把那该死的水龙拧拧紧。

"卜"的一声。

一滴水正落在她眼前,在浴缸的水面上化开,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普通的清水!

"卜"的一声。

是一滴血水!

身周的热水似乎立刻降到了冰点,她冷战频频,蜷身凑近水龙头,凝在钢管口将要滴下的,正是一滴血水。伸手将那血水拭去,放在鼻下一闻,刺鼻的腥气。

孟思瑶尚未叫出声,一团物事从天花板上落下,正落入浴缸中,"通"的一声巨响,一浴缸的水顿时被鲜血染红。

第1篇结束

"啊"的惊叫一声后,孟思瑶看见小猫Linda已经湿淋淋地从浴缸中爬了出来,跳下地,一阵剧烈的浑身抖动,抖落了一片水珠,又"喵呜"叫了一声。

"Linda!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孟思瑶向小猫嗔怒。浴缸里浮着浴液的泡沫,根本没有血水的迹象。原来自己睡着了,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幻而已。

浴室门被"嘭嘭"敲响,传来郦秋的询问声:"思瑶,你没事儿吧?"

5.恶梦未央(3)

为什么会这样?

孟思瑶一时不敢关灯,躺在床上,仍想着刚才浴缸中那个恐怖的幻觉。那情景,和乔乔在窗外的样子,虽全然不同,但一起构成了搅扰自己的连环恶梦。为什么是Linda呢?因为她是我在世的唯一"亲人"吗?

莫非,我真是一个不祥的生物?为什么我身边的人在一个个死去呢?

她想起了去年病逝的父母,他们连花甲之龄都没有活到,自己一度归因于知识分子的过度疲劳,可是今年夏天以来,乔乔和袁荃的接连去世,使她对自己产生了疑问:是不是,都是因为我呢?

想到乔乔,她又不由自主地从床上欠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毛骨悚然!

乔乔又出现在了窗口,直挺挺地站着!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你再想想,那晚你真的尽力了吗?我真的是注定要死?"乔乔这次开门见山。

"我问心无愧。"孟思瑶的话语无力又苍白。

"那你为什么会害怕和我对话?因为你心里有隐情,对不对?你每次想到美好的感情,他的身影就会浮上脑海,对不对?我其实在帮你,帮你挖挖潜意识。"

"你想得到什么?"

"一个能让我满意的解释,我不愿白白死去。"

"我为你的离开而难过,你却这样对我。"

"其实你也不必难过,我们迟早会在同一个世界见面。因为没有人能逃脱命运的安排。"乔乔边说,边将左手向前伸出,又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拉孟思瑶下地狱。

"不要!"孟思瑶大叫起来。

"砰"的一响,屋门被猛然推开,急促的脚步响过,钟霖润已经到了孟思瑶身后,望着空空的窗口,大惑不解。郦秋也赶来,停在了门口。

钟霖润走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孟思瑶,叹了口气说:"小孟,早些时候,我还听见你一声惊叫,出什么事儿了吗?江京最近这段时间治安不是很理想,我们要互相照应,我莽撞地冲进来,还希望你原谅。"

"谢谢你们,没有事的,都是那只猫在吓唬我。"孟思瑶惊魂未定,又觉得很累,盼望着一切能有个终结。

郦秋问:"思瑶,你说实话,今晚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陪你?"

这一切,必须有个终结!

"你生活中如果遇到了什么为难之处,也一定告诉我们,比自己捂着强。"郦秋又说。

孟思瑶忽然拉住了郦秋的玉臂:"你们如果不嫌太晚,请在这里坐一坐,我的确有些......在困境里,也许说出来,会好许多

6.幽谷来客(1)

一切都始于那封看似寻常,但神秘莫测的email。

孟思瑶从江京大学(简称江大)毕业后,和其余"狼牙山五壮士"中的好友一直不曾断了音信和聚会,和母校的旅游协会也保持着联系。五个女生相识相交在学校旅游协会,都是积极分子,袁荃还做过两年该协会的会长。五个人结伴,不但跑过黄山、桂林等热门旅游点,更是远至敦煌和西藏,领略塞外风情。弥足珍贵的经历和记忆不容遗忘,于是她们毕业后仍在旅游协会email邮件组的名单上,协会每有旅游信息,她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还经常借旅游协会聚会活动的机会,特意换上一身清纯装束,回母校重温校园生活。

今年六月的一天,孟思瑶的电子信箱里出现了一封由母校旅游协会转发来的邮件,标题是《今年暑假的首选去处--新裳谷(New

Dress

Valley)》。直接进入眼帘的是一组高清晰度的风景照,山水俱佳。只粗粗一看,孟思瑶就怔住了,不单是因为照片上的景致美轮美奂,如同仙境,最让她惊诧的是,图中山水,她似乎曾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信件内容的第一句话是:

"照片上的美景,你是否似曾相识?"

是的,是的,你这广告算是成功了!

之后的内容是:

"如果你无语凝视,是在告诉我,你是个爱做梦的人。

"这样的美景,只有在你梦中才会出现。

"但这不是梦境,也不是绘图软件的以假乱真,这是实实在在的未来旅游热点。在天然神秀的武夷山西北,游人如织的黄岗山之南,有这么一片尚未被开发的瑰丽珍宝,让你这位旅游拓荒者的美梦成真。

"无与伦比的奇山丽水、神韵飞扬的摩崖石刻、玄秘悠远的悬棺幽洞、还有许多想象不到的惊喜,都在等待着你的亲密接触。武夷山的公共景区九曲溪虽是美到难以描摹,但比起这片当地人称为'新裳谷'的绝妙去处,仍是相形见绌。(因为谷中各色植被极其丰富,陆续有鲜花开放、草叶转色,远望去,整个山谷每日似乎都换了一件新衣,故得'新裳谷'之名。)

"没有人工修筑的登山阶梯,可以更添探险和野游的情趣,只要按照附件的地图,就可以游遍全谷主要的景点,包括绝不容错过的'金雷顶'、'涅磐崖'(传说道:掬一捧涅磐崖下的泉水,许个心愿,一定能实现)以及载有上古悬棺的'拾夕洞'。"

随后还有一段英文的介绍,显然广告者也在吸引外国游客的注意。

除地图外,email的另一个附件是发信者推荐的航班、火车班次、长途汽车班次。江京是大城市,孟思瑶很容易就找到了可行的旅行计划。

这类的旅游信息她经常收到,大多是一扫而过,而这封email却让她怦然心动。

那图片上的每一片景致,自己似乎都有印象。也许,正是自己想象中完美山水的样子。

"五壮士"在QQ上的"群"里,五位女生竟然几乎同时上线了,孟思瑶连忙敲出三个字:"新裳谷"。

几乎同时,一条条QQ消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孟思瑶面前。

"看到那个新上谷的广告吗?"

"新上谷看上去不错。"

"那个新上古好美!"

最后闪出来的是乔乔的话,她一如既往地比别人慢半拍:"可惜没有登山路。"

QQ上只沉寂了一瞬,孟思瑶刚想好词儿,袁荃的话已经传了过来:"鲁迅先生说过......"

孟思瑶叫了声"可恶",袁荃的又一条话接踵而至:"妖妖,我知你心,我比你快。;-)"

"五壮士"无一不是聪明女生,都知道袁荃是在引用鲁迅的名言:"地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孟思瑶希望能促成这次"五壮士"的集体出游,她知道袁荃已在热恋中,甚至已谈及婚嫁,天知道还能有几次这样全体女生出行的机会,于是她又发了一句话:"再仔细看看,美得醉人。"

QQ上再次安静了一会儿,乔乔又说:"看上去很美......可我还是PAPA(怕怕)。"

6.幽谷来客(2)

"哇!"乔乔惊叹了一声,紧紧攀着林芒的胳膊。

孟思瑶笑着说:"怎么样,不只是'看上去很美'吧?"

已经是上午九时许,不可能是在梦中,但真的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这样的完美。

除"五壮士"外,袁荃的男友刘毓舟和五位女生的校友林芒也加入了这次旅行。孟思瑶看到林芒和乔乔同时出现在旅馆里,十分惊讶,心头很快调起千滋百味。

林芒是她在大学期间交往了一年半的男友,大三时,越来越成熟的孟思瑶感觉林芒有股子许多男孩身上都挥之不去的浮躁劲儿,在他的身边,她没有安全感,看不到永远。她是那种外表快乐,内心想法万千而敏感的女生,她向往的是完美而现实的爱情。林芒的各方面条件都堪称一流,唯独败在"浮"字上--喜欢耍小聪明,喜欢攀比,喜欢夸夸其谈,这些都让孟思瑶皱眉。就在他毕业前,孟思瑶挣扎了很久,终于向他提出了分手。据说那次失恋对一帆风顺的林芒是个巨浪般的打击,他先是销声匿迹了一阵,惹得孟思瑶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后来连续很多天都能看见他和惜别中的同窗一起喝得醉醺醺的,挺落魄的样子。他毕业后离开江京,连再见都没有和孟思瑶说一声。

今后这三年,偶有林芒的消息传来,都是他如何腾达,身边美女相伴,孟思瑶不过是一笑了之。

这次见面,林芒说是好朋友乔乔邀请他同来的。孟思瑶留心了一下,乔乔和他分住旅馆,应该还不算是在热恋之中,因此没有避讳和他说笑,直到她感觉出乔乔的异样目光和神情,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制造了麻烦,于是紧急刹车。

但会不会已经太晚?

此刻,七个人面对眼前美景,一时说不出话来。前两天他们在黄岗山和九曲溪游玩,已经觉得美不胜收,现在才相信,那封email一点儿也没有夸张,和九曲溪相比,这新裳谷让人惊艳,更让人叹为观止。

根据地图,转过一座屏风般的小山("南屏山"),就是眼前这新裳谷。远处一座高崖外,一片玉帘般的瀑布直挂而下,那崖一定是"涅磐崖",据说崖的另一面有石刻;瀑布下一定就是"痕沙涧"。瀑布崖底和痕沙涧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遮挡,应该就是地图上所标"我国最大的水松林",松林后有氤氲淡雾升起,一直罩到另一面山壁的半腰,又逐渐转成霭霭的薄云,绕在崖间,伏在山麓,一切似乎都入了画,写意的,水墨的,让人心生纯净。

"哇!"乔乔又叹了一声,眼波中充满柔情地看一眼林芒。

的确,这幽谷有着水墨画的意境,却不同于水墨画的色彩单调,云遮雾障之下,是绚烂的各色山花和深浅不一的绿,参天的古树,凭崖的幼兰,赤红的山壁,墨绿的藤蔓,绘织成一片天然锦绣。

一边袁荃早已摆好了姿势,男友刘毓舟手中的数码相机"嚓嚓"地响个不停。

常婉将袁荃的举动看在眼里,问道:"袁荃,你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和我们几个'壮士'一起出来玩儿了?什么时候办酒,我还等着做你的伴娘呢。"

袁荃轻轻"呸"了一声:"胡说什么呀,这么丧气!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即便结了婚,咱们还是能一起出来呀,就像现在一样样。"

常婉看了一眼孟思瑶:"我和瑶瑶最了解你了,你和刘帅哥最近像是泡在蜜里,只怕到时候会懒得和我们混在一起。瑶瑶,快支持我一下。"

孟思瑶却没注意到常婉投来的目光,也没有听进那些话,而是沉浸在震撼和迷惑中。令她震撼的是新裳谷之美、大自然色彩的力量;令她迷惑的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曾到过这个地方,见过眼前的景色。

"这怎么可能?"商小曼举着她的宝贝俄罗斯望远镜,仔仔细细看着远处的山巅,一面欣赏美景,一面寻找着可能的路径,对孟思瑶的这个感觉大不以为然。"五壮士"中,她和乔乔是理工科出身,自然负责起了定位和找路的重任。林芒和刘毓舟想帮忙,却被喜欢独行其事的商小曼一口回绝。

"也许就是梦里见过吧。"孟思瑶也没有令自己满意的解释。

"这还差不多。"几个人异口同声。人经常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乍见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却好像曾在梦里出现过。

"这个地图算是挺清楚了,我想咱们应该不会迷失大致方向,只不过进山后因为地形复杂,很多时候就只能凭感觉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可能会兜些圈子,谁让咱们是来开发处女地的呢。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这里唯一的游客。"商小曼又仔细研究了一遍地图,并开始调罗盘。

袁荃说:"江大旅游协会的会长讲起过,本校再没有人打算到这儿来,他把那个email转发给了江医读书的女朋友,听说江医有几个小孩似乎跃跃欲试,也不知道他们来过了没有。"

商小曼收起地图:"走吧,争取一天之内将主要景点转完。"

"好,尤其是那个悬棺洞,一定要去,看看究竟有多么神秘。"孟思瑶紧跟上商小曼。

乔乔抗议着:"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致,我觉得来这一次已经很值了,一个放旧棺材的山洞又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搞考古的?"众女生隐隐听出来,乔乔有意和孟思瑶唱着反调。

孟思瑶更下了决心要离乔乔和林芒两人远些,但一心想看悬棺洞,只好反驳说:"什么叫值啊?寻常的旅游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近距离看到悬棺的,顶多远远看上一眼,这个洞之所以开放着,说明还没有被保护起来,要是明年再来,只怕想看也看不到。"

林芒不识时务地说:"瑶瑶说的有道理,悬棺这么神秘的东西,看到一次可不容易。"乔乔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袁荃笑道:"乔乔,要不,到时候你就在洞口给咱们望风,我们在洞里和棺材'亲密接触'?"她引用着email里的广告词。

众人脚下轻快,说话间已经到了涅磐崖的瀑布下,细小的水粒轻吻着脸庞、额头,格外怡人,众人都精神一爽。在成为痕沙涧流走前,瀑布之水先落入一片碧池,水不深,清澈到了极致,即便不渴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孟思瑶盯着那水体出神:如果人们的心,能有这么纯净,该多好!

"你们还记得不?广告上说的,要是能喝上一口这泉水,默默许个心愿,以后就会实现。"常婉总是能记住那些不该记住的东西。

商小曼不屑一顾:"整天看韩剧的小美眉,那是搞笑的!你今年十几了?还信这些玩意儿?"

众人都"哦"了一声,孟思瑶暗暗奇怪,大学里,商小曼几乎看遍了市面上所有的言情小说,也喜欢孜孜不倦地追求爱情,骨子里是最浪漫的一个人,常婉也是受了她的很多熏陶,今天怎么看破红尘一般?

常婉"哼"了一声,嘟囔道:"我今年才十六啊,你信吗?好听的话,总是宁可信其有,谁不是这样。"说着,率先蹲下,捧水入喉。

孟思瑶也掬起水,手心里立刻现出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容,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水已从指缝间尽数流走--总在寻寻觅觅着幸福,但为什么,幸福如手中水,能触及,却握不住?就好像当年,仅仅为了一种对完美的追求,放弃了林芒,至今孤身一人。真不该这么想。林芒和乔乔看上去是幸福的一对。我还能许什么愿呢?为什么到今天,连许个什么愿都想不清楚?深爱的父母已经病逝,几次不成功的恋爱已经成为历史,眼前还有什么能握住?我究竟想得到什么?刻骨铭心又海枯石烂的爱情?

商小曼已经说了,那是搞笑的,你今年十几了,还信这些玩意儿?

但我真的,真的,希望得到一份爱,也许不用那么刻骨铭心,只要能伴我一生。袁荃和常婉,总说我很挑剔,所以找个男友那么难。

也许,我真的是那种需要很多爱的人。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抬起眼,只见林芒正注视着她,一遇见她的目光,立刻低下了头,去喝手中的水。

"有些人好像已经许好愿了。"商小曼的声音冷冷响起,孟思瑶暗暗心惊。她忽然想起,大学里,商小曼曾以仰慕的眼神看过林芒,曾以稍带嫉妒的眼神看过自己。

这愿还是不许了吧,可以省去过多的失望。

6.幽谷来客(3)

一行人在商小曼的引领下,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在山中穿行,虽然没有现成修筑的山路,但天然的路径还不算太难找到,加上几个人游山的经验丰富,知道如何避开险阻,地图也很详尽精确,所以一路顺利,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已经游赏了图上标示的大部分景点。从金雷顶下来后,就剩下涅磐崖的石刻和拾夕洞的悬棺尚在游览计划之中。

"哪里有什么石刻?"商小曼放下望远镜,又凝神看地图。"这地图上说,站在'步街梁'上可以用肉眼看请涅磐崖的石刻,我们千真万确是站在步街梁上,不但方位是对的,而且这图下注明得很清楚:步街梁是一段三十米左右长、一米左右宽的平坦石路,像一座桥一样横跨两段山脊。这样罕见的地形,难道还会有错?涅磐崖离这儿并不是遥不可及,但别说肉眼,我用这高倍望远镜照样看不见任何字迹。"

此刻,众人的确站在一条横架于两面山脊的天然石梁上,狭窄的石面让人胆战心惊。不远处的对面,也正是涅磐崖的另一面,但山壁上除了丛生的蔓草,根本没有任何石刻字迹。

"也许石刻的字迹太小吧,或者做广告的人搞错了。"常婉不经意地说着,揉着发胀的腿肚子。

孟思瑶摇摇头说:"觉得不大会,这个送email来的人准备得很充分、很细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一个失真的地方呢,尤其那么复杂的地图,一点儿都没错,是不是,小曼?"

商小曼的眼睛仍未离开地图:"那倒是真的,这地图画得够专业的,不过......最后一站拾夕洞好像有些问题,凭着我一路走来的方向感,要是按照这地图走,似乎会走到悬崖边......当然,也很难说,毕竟是在深山中,说不定就会峰回路转。"

真正的艰难开始了。

虽然从地图上看,拾夕洞离步梁街并不远,但七个人不停顿地走了一个小时,仍没有看到任何山洞,反是如商小曼所估计,走到了涅磐崖边。

瀑布的水声隆隆,响在她们脚下,远望去,痕沙涧蜿蜒而去,绕过几座山,不知所终,谷里已不如正午时彻亮,多出了大片的阴影,薄雾又冉冉升起。

"回吧,回吧,这么快马加鞭的,我都快累死了。"乔乔显然仍没有培养起去和悬棺"亲密接触"的兴趣。

常婉也随声附和。

"你们俩真没出息,早让你们去健身俱乐部,就是不听,现在知道自己缺乏锻炼了吧?"袁荃说话毫不留情。

孟思瑶见常婉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缓声道:"都最后一站了,还不有始有终一次?悬棺好有趣的,你们见了一定不会失望。小曼,再仔细看看地图,找找吧。要不,让林芒帮你看看,我记得他以前找路很有一手的。"话一出口,才知道有些不妥当。

果然,林芒一点儿也不谦让:"好,原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人老了,记性越来越差。"孟思瑶已能感觉乔乔不满的眼光,只好以自嘲来掩饰,自己也觉得无聊。

商小曼摇头说:"我可有点儿技穷了,明明是按着地图走的,现在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了。林芒你要能看出条路来,我就彻底放权了。"

袁荃忽然伸手一指,轻声说:"看,那里坐着一个人

7.错过了涅磐(1)

在一行人侧面十余米外的一块岩石上,一动不动坐着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一座雕像,如此沉静,以致众人中最细心的袁荃也费了一阵功夫才勉强认出。

那人身穿一套深灰色的雨衣,更让人惊奇的是,晴好天日下,他竟将连着雨衣的尖尖帽子紧紧兜住头,让人看不清面目。

众人面面相觑--大半天来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竟是这样的装束,不由不让人心里一沉,乔乔更是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了林芒的手。

袁荃忽然一把拖住商小曼,叫了声:"跟我来。"刘毓舟也快步跟上,三个人走到那雨衣人的身后,袁荃大声问:"请问,您能给指个路吗?"

那人没有回头,似乎嘟囔了一声。

袁荃没有听清,问道:"您能大声点儿吗?"

那人忽然一声大吼,仿佛一个汗雷炸响:"回头!"

"什么?!"袁荃不敢相信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

那人终于半转过身,侧对着袁荃,整张脸仍罩在雨帽的阴影里,只能大致感觉出是一个老头。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格外苍老嘶哑,听上去让人感觉如同有一张砂纸在磨擦着心脏:"难道我说得还不够大声吗?回头!"

"为什么?"商小曼似乎被老头吓着了,也抓住了袁荃的手。

"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老头问。

"涅磐崖啊。"袁荃才不怕,双眼紧盯着老头的眼。

"知道什么是'涅磐'?"

袁荃冷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您老眼里,我们都特没文化,但我至少知道,涅磐大概是重生的意思,知道这个很要紧吗?"

老头也冷笑了一声:"你们现在回头,就是由死亡转而重生,你倒是说说,要紧不要紧?"

众人都吸了口凉气。他在说什么呢?!

"奇怪了,您老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呢,怎么就扯上死啊活啊的?"袁荃的嘴永不服输。

"这个山上,最吸引人、也最难找的,就是棺材洞,我在这山里住了这么多年,逢人被问得最多的就是那棺材洞,我想你们也不例外吧?"

"您说的是拾夕洞吗?难道有很多人来找过?"孟思瑶这时已消了一些惧意,走上前了几步问道。

"拾夕洞?你们哪里听来的高雅名字?来找这洞的人不多,今年还是头一次。"老头转过身,又面对着深谷坐下。

"那洞既然如此吸引人,为什么没有游客?离武夷山正式的景点这么近,为什么没有得到开发?"袁荃显然考虑得更多。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山谷,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洞。"

"那些去过洞的人呢,为什么不传播这个好地方?"

"因为去过洞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老头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普通至极的事实。

众人又是一惊,山风吹来,都觉得有些寒意。

"您是谁?不好意思这样问您,因为我发现您的普通话很标准,不像是长年居住在深谷中的本地山民。"袁荃话一出口,众人心里都暗暗叫好,还是这个袁荃厉害,观察得仔细,考虑得周到。

"少小离家老大回。我的确是本地出生,年轻时在外飘荡,退休后返回故里。我知道你真正的问题是:'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我无法逼迫你相信任何结论,但我也没有必要说谎。吓唬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进去过棺材洞的人,最终都死了,只是早晚的问题。我所在的村里自古就有这个说法,我也亲眼目睹过熟识的村民从那山洞返回后,莫名其妙地死掉。"

"都是怎么死的呢?"刘毓舟问道。

"伤心至死。"老头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

"最早是从我们村的小学老师嘴里听到这四个字。十多年前了,他是一个外乡来的青年,不信邪,听不进乡里人的劝,去了棺材洞,回来后一个月就死了,县里的大夫说是心肺衰竭,临死时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像是白日里见了鬼的样子,说出了'伤心至死'四个字。我退休后整天在这山里转悠,才知道这四个字的确不同寻常。"

"到底怎么个不同寻常?"袁荃追问着。

"你们到底回不回头?"老头咄咄逼人地反问。

"您讲的这些似乎过于离奇,"孟思瑶说。"反而让我觉得这棺材洞更神秘了。"

"要我怎么说你们才肯回头?"老头又转过身来,几乎是在咆哮了,但随即又缓和了语调。"我不会告诉你棺材洞的路径。如果你们今天一定要去,最好告知你们的亲朋好友,准备好半年之内,为你们安排丧事,因为你们最终会......伤心至死。"

说完,老头起身,一副高瘦的身材,腰板依然坚挺。他径直往山下走,孟思瑶忽然叫了声:"老先生,您等等!"

老头停住了脚步,但并不回头:"我看得出,你是最不相信我的一个,我也不信你会改变主意。"

"我只是想问您,现在艳阳高照,您为什么穿着一身雨衣?"

"现在虽然是晴空,难道晚上就不会下雨?"

"谢谢您了,您走好。"孟思瑶笑了笑。

待老头走得远了,乔乔叫起来:"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去送死了。"

孟思瑶"切"地笑了一下:"他说的当然不是真的,谁会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话,何况,我试出他信口胡说了:今天一早的气象预报说得清楚,这两天都是晴天,什么叫'难道晚上就不会下雨'?整个儿就是在故弄玄虚。"

商小曼说:"对我来说,去不去也不要紧了,反正也很难找,要是找到天黑再下山可就麻烦了。"

袁荃"哼"了一声说:"你就直说你害怕不得了?还有你婉儿,是不是也想打退堂鼓?"

"别把我也扯进去啊,我是累了,想回旅社泡澡,这也有错呀?"常婉撅起嘴。

孟思瑶说:"既然都到这儿了,索性再找找看,天黑前再找不到,我们就回去,好不好?反正被这老头儿一说,我的兴趣反而更重了。小刘、林芒,你们两位男士的意见呢?"

刘毓舟看了一眼袁荃,笑道:"我们的一家之主在这儿,我只管奉命行事。"

7.错过了涅磐(2)

林芒说:"我可没把老头儿的话当真,你知道的,我只相信我眼睛观察到的东西,我可是连属相、血型和星座这类学说都不当回事儿的。"最相信这类学说的商小曼"呸"了一声。

乔乔叫苦不迭,又恨恨地瞪林芒,孟思瑶笑着说:"好啦,乔乔,你跟着我好了,到时候我先进洞,就像袁荃说的,你可以在洞外观望,只要不被猴子抢去做媳妇就可以了。"

商小曼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你这个孟思瑶,看上去和乔乔一样娇娇弱弱的,怎么胆子这么大呢?"

孟思瑶说:"那只能怪我妈,她也长得娇娇弱弱的,胆子可大了,什么都敢做。可惜她不在了,不然,她说不定会抢着去看那个棺材洞。"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再找一阵,倒要看看能有多伤心,还能往死里伤心去。"袁荃做了决定。她一向泼辣豪爽,对"伤心至死"的说法最是反感。

又盯着地图看了一阵,商小曼说:"没办法,只好瞎撞了,朝东走吧,就是那老头儿下山的方向。"

七个人又走了大约半小时,看到的是更多陌生又美丽的景象,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洞穴。一路来,孟思瑶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说:"我越想越觉得,如果这样走下去,一定找不到那山洞,我们还是应该回到涅磐崖,就是刚才遇见怪老头儿的地方,在那里仔细找,因为这地图似乎没有错过,为什么不再深信一回?如果在那里实在找不到,就打道回府。"

袁荃点头说:"巧了,我也正这么想呢。"

孟思瑶笑道:"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商小曼和乔乔虽然不满,但还是服从大多数,众人又回到涅磐崖顶。

众人四下里仔细找,甚至扒着崖顶往下看,就是看不到悬棺洞。

忽然,袁荃叫了一声:"你们看!"

众人齐聚来,袁荃指着对面的山壁。

"什么呀?我什么都没看见呀?"常婉问道。

"伤心至死!"袁荃似乎正努力压制着震惊。

"哪儿有啊?我们不是还没到那个棺材洞呢吗?"刘毓舟也觉得奇怪。

孟思瑶"啊"了一声:"难道是这样?小荃,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对面崖顶下方的那些藤。"

袁荃点头说:"没错,你们看,那些藤长得很浓密,似乎毫无规律,但注意一下那片没有被藤蔓遮盖住的山壁,从上到下,是不是四个字?"

"伤心至死!"商小曼手中的望远镜险些要落下谷去。

武夷山这一带的岩石,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产物,而对面那片崖壁的山石更是格外赤红,此刻,在夕阳的照映下,藤蔓间的那四个新魏体字如同用鲜血写就,触目惊心。

"看来,那老头儿没有在吓唬我们。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摩崖石刻呢。"常婉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婉儿?这就怕了?天还没黑呢。"孟思瑶一样惊讶莫名,更多了一份警惕,但好奇心更盛了,因为她有了更强烈的感觉,即使眼前如此奇特的一片丹朱景观,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孟思瑶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一段空缺。

乔乔几乎是在恳求了:"回去吧,那老头儿不像是在骗人,我可不愿伤心至死!"

孟思瑶一指天边晚霞:"他穿雨衣的理由呢?是不是也很实在?那些荒诞不经的话,标准的道听途说。"

"瑶瑶啊瑶瑶,你怎么这么犟呢!"乔乔沉着脸,恼怒无比。

林芒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她一贯如此的,你难道不知道?"乔乔恨得直咬牙。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连眼前这个景象也见过,真是太奇怪了。"孟思瑶也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充分。

商小曼说:"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都快天黑了,我们还是连棺材洞的影子也没看到,难道还这样盲目地找下去吗?"

几个人争论的时候,袁荃站在一块高高的山岩上,一会儿向下俯视,一会儿向远处眺望。她忽然"啊"的轻轻叫了一声,又一指对面的山壁:"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支持再继续游荡下去,一直到天黑,但我觉得,我们马上就可以找到那个洞了。你们往那边看,看那些山壁,能看到什么?有什么异样?"

对面的山壁,沐浴在酡红的夕阳下。

孟思瑶也"啊"了一声:"伤心至死!"

常婉惊问:"你说什么?"

商小曼点头说:"我也看出来了,你看对面一带山壁间,有些突出的山石格外红,尤其被这落山太阳一照,红得像血,如果你一路望去,那些格外红的山石,模模糊糊地构成了四个字,正是'伤心至死'。这样拼成的四个字,谈不上好书法,但够邪的。"

经商小曼说穿,众人也都看清楚了,一时无语,仔细想着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我看,这不过是人造的景观,哪个伤心得要死的人,搞了这个名堂,"孟思瑶心里也有些忐忑,"但是,为什么说马上就可以找到拾夕洞了呢?"

袁荃指点着幽谷说:"你们再仔细看,这几个字总得来看很舒展大气,唯独那个'死'字,右半边的横、撇、勾,似乎都挤在了一起,指向一处山壁。就是那片......从这里可以隐约看见的痕沙涧的上方。我想想,似乎有一定道理:记得以前看过一个专题片,武夷山这一带的悬棺以船形棺为主,而且都傍水,意思好像是船载尸体,经水漂流到天国,所以那里很有可能就是棺材洞的位置。"

商小曼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建议?"

袁荃反问道:"我倒要调查一下,咱们这里,谁坚持想去棺材洞的?"

孟思瑶毫不犹豫地举了手,林芒迟疑了一下,也举起手,乔乔努力地拽他的胳膊,却没有成功。刘毓舟则看着袁荃,准备着和未婚妻保持高度一致。

"瑶瑶,你真的那么有兴趣?"袁荃又问了一次。

孟思瑶点点头。林芒忽然说:"还有个办法,如果你们都不想去,也不要勉强,我可以和瑶瑶一起去,你们现在返回,天黑前应该能下山的。"

乔乔叫道:"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林芒冷冷地说:"我是个成年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眼泪开始在乔乔的眼圈中打转。

商小曼的嘴里发出了一片讥嘲的"啧啧"声。孟思瑶心里一沉:小曼为什么总盯着我不放?

袁荃一皱眉,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们最后试一下我的这个猜测,如果找不到就放弃,下山,找到了就进去看看,但我坚决不赞同独立行动。"

商小曼冷笑说:"袁荃,你总帮着瑶瑶。"

袁荃回了一句:"谁让我和她一样,好奇心也那么强呢!"

8.拾夕洞、悬棺、血(1)

天黑得远比游人的脚步快。

打起了手电,但黑暗并没有被驱走,反而越来越重,尤其这一路要穿过大片大片的山林,一行人算是领悟了"摸索"和"黑暗中前行"的真谛。

乔乔虽然对林芒着恼,但她体力不支,一路来还多亏了他的扶持,总算没有拖众人的后腿。孟思瑶频频环顾四周的黑暗,心里忽然有些怯了,倒不是对黑暗的恐惧,而是对自己那份固执的反思。这片密林中,如果有庞大野兽怎么办?如果有坏人怎么办?

林中不时地传来"唏唏簌簌"的声响,孟思瑶越来越心惊。她心头的不祥感越来越重,几次想建议回头,但又不愿显得反复无常,更何况好奇心仍占了上风,于是在忐忑中向前走着。

好在根据商小曼的估计,目前基本上是在往回,如果袁荃的猜测不错,看过那个拾夕洞后再出山,并不需要经过太多的周折。

"我感觉快到了。"商小曼说。

"都跟上来了吗?"袁荃叫了一声。

"稍等一下,我们这就赶上来,乔乔身体好像不是很舒服。"不远处传来林芒的声音。

孟思瑶歉疚之心更重了,叫道:"乔乔,你要紧吗?"

"还好啦,臭瑶瑶,你早点儿心疼我该多好?"乔乔趁势带着怨气撒娇。

走在最前面的刘毓舟说:"大家特别要小心,前面是个比较陡的斜坡,要格外注意落脚点,多利用石缝里的藤,很结实的。再往上,离悬崖越近,更要留神,我怀疑那洞就在悬崖附近。"

这段山在夜里登起来格外艰难,让人尤其怀念白天。好在已走出了厚重的植被,可以借些天光,视野也多少开阔些。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洞口!"刘毓舟激动地叫了起来。

孟思瑶这才放了心,总算这番苦没有白吃,一旦众人看到了神秘的悬棺,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固执。她抬头看去,难怪在远处无法看到山洞口,原来是密密麻麻的垂藤长蔓上上下下裹住了洞口,要不是一道彻天通地的亮光一闪,照亮了崖间,即使近在眼前,也辨认不出呢。

这道光,为何如此闪亮?

一阵隆隆的雷声滚滚而至,接着"啪"的一声炸响。

雨瓢泼而下!

孟思瑶怔住了,不祥之感顿时揪住了她的心。

和同行的所有人一样,她想起了那个老头,那个在阳光下穿着雨衣的老头。

他说的话没有错。他的预测甚至颠覆了气象预报。

他说的关于悬棺洞的一切呢?进了洞的人最终会伤心至死,会不会也同样准确?

她努力向上爬了几步,到了洞口,和已站在洞口的袁荃无语互视。两人多年密友,都知道对方心思:洞里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古怪名堂?刘毓舟撩开一缕垂藤,将手电光投向洞内,光柱却似进了宇宙间的黑洞。

"看来如果有悬棺,还在洞的深处。"刘毓舟猜测着。

袁荃奇道:"这里和其它的崖边悬棺洞不同,好像那些悬棺都不是深藏起来的。"

商小曼和常婉也爬了上来,五个人如落汤鸡般站在雨中。

"真的要进去吗?"商小曼问道。看来她越来越相信那穿雨衣老头的话。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除了有怪兽或是坏人,一个有悬棺的山洞还会有什么可怕。"孟思瑶知道如果今晚看不到悬棺,会一辈子不安心。

袁荃问刘毓舟:"那根棒子你带在身边了吗?"

刘毓舟会意,点头说:"带了。我找人改装过,基本上可以当警棍用,对付个把人或者一般野兽应该都没问题。"

孟思瑶心想:"毕竟袁荃是我最贴心的朋友,凡事总依着我。"这些日来渐渐加重的烦恼,感情的无着、公司的隐患,在一瞬间似乎都消失了。她于是笑着说:"那我们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至少可以进去躲躲雨。"竟晃着手电,拨开几乎是密不透风的藤蔓,率先进了洞。

"小心点儿!"袁荃随后跟上。

那山洞很宽敞,地势也还算平坦,只是脚下水声一片。孟思瑶小心地试探着地面的水深,向洞内走了没几米,似乎是淌进了一个水塘。

"嘱咐后面的人,如果要往洞深处走,又不想让登山靴或旅游鞋湿透,最好脱了鞋,水深大概要到膝盖左右,水底是卵石,不扎脚。水倒是很清,和一般的山泉差不多,"她俯身掬了一捧水入口,"也很好喝,甜滋滋的,标准的天然矿泉水。"

袁荃和刘毓舟用手电在洞内交错着照明,只见洞壁间奇石怪柱突兀,寻常的岩洞构造。

"哇!"传来孟思瑶兴奋的惊叹声,却没见到她的影子。

两个人连忙"哗啦哗啦"地淌水过去,转过一道石壁,只见孟思瑶赤足伫立在水中仰望。两人也抬头看去,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头顶处豁然开阔,手电光强劲,可见洞顶离地面数十米,洞顶之宽,也至少有二十米。三具悬棺自洞顶垂下,其中两具棺体较大,垂得离地面稍近,典型的船棺形;另一具略小的棺材是标准的长方形,棺体乌黑,吊得很高,离洞顶大概在十米之内。

再仔细看,那两具较大的船棺,其实是挂在从两边洞壁横生出来的两条石梁上,而那具挂得最高的棺材,是由洞顶以一条粗索直接垂下,至于那粗索是铁制还是其他材料,昏暗之中辨识不清。

兴奋中,孟思瑶又有些心惊:这悬棺的景象,竟也似曾相识。

洞口传来商小曼和常婉的叫声:"里面有好东西吗?"

袁荃难掩兴奋之情,回应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几具吊在山洞顶的棺材而已,不值得劳动你们几位大驾来看。"她深深了解这几个好朋友的性子,以退为进永远是上策。

"别骗我们,你们半天不肯出来,一定很有趣!"商小曼显然中计了。果然,淌水声又响了起来。

8.拾夕洞、悬棺、血(2)

"乔乔和那姓林的小子到底进不进来?"袁荃问着因乍见悬棺而瞠目结舌的商小曼和常婉。

惊叹了好一阵,常婉才说:"甭提了,两个人黏糊着呢。乔乔还是不敢进来,但姓林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洞口,说乔乔可以在外面等着,他非常想进来。"

商小曼冷笑一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倒是看他一双眼睛一直没离开瑶瑶。我说瑶瑶,你们当年是不是断彻底了?"

孟思瑶道:"当然,'三不通'政策,不通信不通话不通航见面,算不算彻底?就差没有斩草除根了。"众人都笑起来。

"看来有些男生就是比较贱,非得你和他说白白了,他才知道珍惜。小刘,你不用对号入座。"商小曼忿忿不平。

刘毓舟本想反驳的,听到洞口方向的水声响起来,袁荃又在暗暗捏他,就没再多说。

"乔乔,你最终还是进来了!该得大奖!"袁荃笑道。

乔乔惊奇地看着三具悬棺,由衷叹着:"啊呀,还真的蛮值的!"她仔细用手电照着那较小的棺材:"这个挂得可真够高!"

她忽然觉得有一滴水从棺材上落下,正滴在她的鼻尖。从这样阴湿的山洞顶落下一滴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乔乔并没有在意。

又一滴水落下,落在了她的额头。

她觉得有些异样,那似乎不是一般的水,有些粘稠。她用手指蘸了一下额头上的液体,借着手电光看去:一点鲜红!

她又摸了一把鼻尖,再看手心:一抹鲜红!

她惊声尖叫,手电筒落在脚下的水中。

"血,血......"

"怎么了?乔乔,你哪里碰伤了么?"孟思瑶问道。

"不是,是血,从棺材上落下来的。"

几道手电光一起照向那挂得最高的棺材,果然,黑色的棺材外侧似乎有一道印渍。

袁荃的手电光顺着那道印渍向上摸去,想寻找起源,见那液体似是从棺盖流下来,再往上,隐约可见那粗索上似乎也有"血印"。

再往上,天哪!

只见"血印"自粗索和洞顶相接的一个粗大铁扣处向一处洞壁延伸下去,初时只是一道印迹,到了离地面约二十米处,却"流"成了从上到下四个暗红的行草大字。

伤心至死

"血印"从"死"字的最后一笔继续向下走,直到离地面约三米处的石壁鼻状突起,"血滴"间或落下,打在洞角一方小池面上,仔细倾听,有"卜"的一响。

是的,走过去就可以看清,那不过一米见方的小池,位置比地面高出半米左右,是个不折不扣的"血池"。凑过去闻闻,一股腥味儿。

孟思瑶颤抖着将左手伸进那"血池",再抽出来看,是一只"血手"!

就在她抽出手的一刹那,血池一阵剧烈地颤动,一道黑影从池中一跃而出,绕在了孟思瑶持着电筒的右手腕上。孟思瑶惊叫着甩手,那是一条拇指粗细的水蛇,很快脱离了她的手腕,钻入了众人脚下的水塘中。

尖叫声此起彼伏,也不知是因为血池、血手,还是因为那条入水的小蛇。最后,还是林芒浑厚的声音压住了一片混乱:"大家不要乱,不要害怕,水蛇多半无毒,既然没咬瑶瑶,也不会咬你们。总之这里不能久留,一起慢慢往洞外走,尽量保持镇静。"

"瑶瑶,乔乔,你们手上真的是血吗?"袁荃问。

"是有股子腥味儿,而且粘粘的,但我不敢尝。"孟思瑶浑身还在打抖。

"千万别尝,"乔乔回过身,她虽然害怕,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清空了,抓着孟思瑶的手,收集了一些血水,"我拿回去,找人化验一下,看是什么组成。"

众人摸到了洞口,总算一路无事。迫不及待地冲出洞,雨还是狂下不止,电闪雷鸣不绝,众人只好又缩进了洞。

"怎么办?是等到雨停,还是现在就下山?"商小曼有些发愁。她不说众人也明白,如果在这里多耽搁,谁也说不清洞里还有什么名堂;但如果现在就下山,雨大路滑,势必很艰难。

乔乔说:"我是不敢在这个洞里再多呆了,哪怕先离开这里,找个别的地方躲雨也好,何况,这里地势比较高,风太大,我觉得好冷。"

"好吧,那就赶快下山吧。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地方躲雨最好。"袁荃率先蹲下身子,沿石坡下山,随即叫道:"大家一定要格外小心,石面相当滑,但我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一点点蹭下去,千万不能失足。"

"真是不该来看这个破洞的。"乔乔埋怨道。

"现在说这个也没多大用处,回来让瑶瑶和小荃请客就是了。"常婉说着,跟着商小曼的后面往下蹭去。

孟思瑶发愁地看着这漫天风雨,有些内疚,楚楚可怜地对乔乔说:"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了,下山后一定请你吃饭。"

乔乔笑了笑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傻瓜,腿是长在我身上,也是我不好,说不想来,还是跟来了,怎么会怪你?"又含嗔看了一眼林芒。

林芒也带了抱歉说:"好乔乔,我也知错了,反正回上海后,我天天可以请你吃饭......还可以烧饭给你吃。"

孟思瑶觉得肉麻的部分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回避为妙,连忙掉头下山。

那段斜坡虽然较为陡峭,但众人小心翼翼,还是一个个都顺利下来了。接下来是段狭窄山路,因为一番大雨而变得泥泞不堪,好在众人上山时已走过这段路,山势只是缓缓向下,不需要像刚才下那段斜坡般手足并用。

总算没有被困在山上。孟思瑶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呢?那神秘老头的话会不会都是真的?如果那可怕的预言兑现,自己难道能一个道歉就万事大吉吗?

荒唐想法,瑶瑶啊瑶瑶,你可不能陷到这种无聊的理论中去。

她这样在黑暗中边走边想,忽听袁荃问:"都跟上了吗?"

雨下一阵停一阵。由于这段路没有太多险阻,林芒赶到前面,一边走,一边和刘毓舟谈一些业务上的事情,此时他打起手电,回头张望,忽然发狂似地叫了一声:"乔乔!乔乔不见了!"往回跑去。

9.坠落(1)

听到林芒的叫声,孟思瑶一惊,不祥之感又猛然袭来。她转过身,见商小曼和常婉刚刚走上来,急切地问道:"你们看到乔乔了吗?"

"没有啊,我们是最后两个,"商小曼的脸上现出了不安,"她会不会掉队了?"

袁荃叫着:"林芒,你小心点儿跑!不要太急,这路边的坡虽然缓,但滑下去也麻烦!"

林芒显然根本没听进去,一边跑,一边叫着:"乔乔!乔乔!"

一个念头在孟思瑶脑中一闪:"乔乔这一路来都有些精力不济,即便掉了队,怎么也不招呼一下,让我们等等?"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也晃着手电,往回找去。

"乔乔"、"乔乔"的叫声越来越远,黑夜里,林芒已不见了踪影。孟思瑶见林芒一路往回跑,便放慢了脚步,尽量沿路仔细寻找,因为她知道,正如袁荃所说,这条小路泥泞狭窄,乔乔也很有可能失足滑下路边斜坡。斜坡的坡度不大,但要爬回原路也要费一番周折。

走了三百米左右,孟思瑶忽然看见小路边的斜坡上有片狼藉。手电往下照去,坡边的藤草似乎也有被压迫的痕迹。再往下看,她深深吸了口冷气:这段斜坡很长,而且相对较陡,仅凭手电光已经看不到底。她探头叫了声"乔乔",但自己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了风雨和林涛声中,更听不见任何回音。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沿着斜坡向下摸去。商小曼和常婉随后赶到,在高处问道:"找到了吗?"孟思瑶一边找落足点,一边说:"这个附近比较可疑,你们或者跟我来,或者到前面看看有没有类似滚落的迹象。"

商小曼想了想说:"我们再往前找找吧,你要看到什么,一定叫我们。"

"别走远,风雨声太大,远了听不见的。"孟思瑶叫道

"那我们还是跟着你吧。"常婉也准备走下斜坡。

"好......不要......"孟思瑶她脚下一滑,一口气接连翻滚下去数十米。幸亏她有所防备,滚下去的过程中用手电筒和空余的左手不停扒地,总算渐渐止住了滚动。她紧紧扒着地面,暗暗叫"吓死人了"。

这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人啊,救我!"声音很轻,似乎从遥远处传来,正是乔乔!

"乔乔!"孟思瑶全力叫了一声。

"我......在这儿!"声音传自斜坡下方,感觉至少还有数十米。

孟思瑶呼唤乔乔的叫声传了上去,商小曼叫道:"是乔乔吗?"

"是,我听见她的声音了,你们来帮我,但一定要小心。"孟思瑶向上面的同伴招呼。

"快来,我快不行了!"乔乔的声音很弱。

孟思瑶的心一沉:怎么?她受重伤了吗?连忙叫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下来!"

她一边提醒着自己要格外小心,一边向下蹭,心里暗暗念着:"乔乔,乔乔,再坚持一下。"嘴里叫着:"我已经很近了,马上就到了。"

"瑶瑶,你要小心,这坡下是悬崖!"乔乔的声音近了很多。

孟思瑶的心猛地抽紧了:难道说......

果然,眼前现出了她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景象:斜坡的尽处是几乎笔直向下的悬崖,乔乔上半截身子努力贴着崖壁,双腿悬在半空,双手死死抓着一块突起的岩石,但无论双脚如何探求,也无法找到一个长久的支撑点,那片石壁太滑太陡。

"乔乔,这下好了,我拉你上来!"孟思瑶心里却知道,这谈何容易!如果没有任何依靠,自己非但无法将乔乔拉上崖,却会很轻易被拽下深谷。

"瑶瑶,谢天谢地,你来了,我的胳膊已经没力气了。"电筒的微光下,乔乔的双眼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虽然多年来一直爱好旅游,孟思瑶和几位好朋友一样,习惯的是景点旅游,而非真正的登山,对紧急救险并没有专门的训练,更没有经验,遇到这样的情形,首先袭来的是不知所措。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孟思瑶审视四周:崖边倒是有几棵看上去还比较结实的灌木和小树,她抓紧了一棵灌木的主干,向乔乔伸出了手,又问道:"乔乔,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力气,你能再坚持一会儿,等小曼和婉儿下来吗?"

"我真的快虚脱了,你拉我上来,我连一分钟也撑不住了。"她几乎带着哭腔哀求着。一个闪电划在空中,乔乔的脸显得苍白无比,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脸上,双眼显得很迷茫,甚至看不出求生的欲望。

"我试试。"孟思瑶伸出的手抓住了乔乔的左手腕,但那手腕太滑,乔乔的身子一晃,孟思瑶手上使出全力,才算握紧了乔乔的手。但她此刻腰弯得很低,根本无法向上用力。她只盼商小曼和常婉能尽快赶到,帮她一起拉上乔乔,于是又纵声叫道:"小曼,我在这里!乔乔很危险,你们来帮我!"

商小曼应了一声,听上去已经在不远处。但孟思瑶能感觉乔乔的手在剧烈颤抖,而且两人的手都太滑,越来越握不紧。她心里焦急万分,却不敢现在脸上,又用力试了试,还是抵抗不过地心的引力。

9.坠落(2)

"乔乔,你怎么会落到这里?"

"是我不小心,不知怎么头一晕,在山路上绊了一下,就滚下了坡,一直滚到这里。瑶瑶......你......抓紧我,我好累,好困......我坚持不住了。"

"乔乔,坚持住......这时候可不能睡着了,但......你的这只手太滑,能不能用另一只手来抓我的手?"

乔乔的右手紧扒着崖边石壁,也在剧烈的颤抖,显然在虚脱的边缘。

"不行......我快没力气了......我好累,好困......"

"再坚持!"

又是一道闪电劈空,孟思瑶惊异地发现,乔乔原本迷蒙的双眼忽然闪出一道惊惧的神色,面容也因恐惧而扭曲。乔乔叫了声:"我要死了,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孟思瑶叫道。

"我看到......看到了......他!"

"谁?"孟思瑶回头去看,只见到商小曼和常婉依稀的身影。她忙掉转头,努力坚持着。

乔乔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好累,好困......瑶瑶,你抓紧我......"

不知不觉中,孟思瑶的眼中已噙满泪水,乔乔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右手已经松开了石壁,孟思瑶觉得手上的负重猛然加大,乔乔的小手下滑得更厉害。

我要失去乔乔了!

"乔乔,坚持住!小曼她们马上就到了!"

"瑶瑶,你为什么不抓紧我?"闪电中,乔乔的眼神凄苦、迷离、绝望,长长的黑发尽湿,凌乱成缕,无力地搭在她苍白的脸上。

商小曼和常婉赶到孟思瑶身后时,乔乔的手终于滑脱了孟思瑶的手,身体像一片落叶,飘下深谷。风雨声中,回荡的是崖边三个女孩撕心的呼喊。

乔乔再也无法回应了。

雨还在下。

雨水和泪水,都是咸咸的,混在一起,让孟思瑶无法消受。一行下山人中,时有啜泣声,总算被风雨声掩盖住了,没有更添愁苦。林芒如同被摘了心,木呆呆的,嘴里喃喃念着"乔乔"的名字,仿佛随时都会精神崩溃。孟思瑶偶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更是心如刀绞。

"瑶瑶,你不要再这样,一切不是你的错。"袁荃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安慰孟思瑶了。

"如果我不坚持摸黑去棺材洞,如果我的力气再大些......"孟思瑶哽咽着说。

商小曼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仍带着哭腔,问道:"乔乔说,'你为什么不抓紧我',是什么意思呢?"

袁荃忙截住话头说:"乔乔绝望中说的话,你说有什么意思呢?小曼,如果瑶瑶有足够力量抓紧乔乔,是不会让她去的,你亲眼看到当时情况,换作你,能保证抓得住吗?"

商小曼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芒,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林芒忽然停下脚步,低垂着头。此刻,众人回到白天经过的步街梁,那横贯两截山壁的凌空石梁。

孟思瑶心头一动:从这里跳下去,会立刻粉身碎骨。

"林芒,你不要犯傻。"袁荃警告着,刘毓舟跟紧在林芒身后,怕他有意外之举。

林芒仰天长叹一声,忽然,又一道闪电划过时,他的头仿佛被固定住了,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众人也抬起头,在接踵而至的闪电中,无不惊讶地张大了嘴:只见对面涅磐崖的崖壁上,在接二连三的闪电中,现出了四个潦草的乌红大字。

伤心至死!

每个字的笔端,都像是有血在滴落。

这就是真正的摩崖石刻!

众人的眼中,已被"伤心至死"充得满满的。

等一阵隆隆的雷声过去后,袁荃厉声说:"快点儿离开这里!"

10.黑暗里窥视的眼睛(1)

时间仿佛是快要滑落叶尖的露水,似乎是凝住了,但随时都会猛地加速、坠落。

尤其在深夜里。

公司里对孟思瑶日渐器重,她连续几天都忙到很晚,晚到专线小巴士已没有班次,她只好打车回家。她并无抱怨,因为即便回到家,要面对的也是寂寞,甚至恐惧。近日来,幽闭恐惧症状似乎又有抬头,她知道,是因为这两个多月来诸多沮丧和恐惧的积累。自从那晚向钟霖润和郦秋讲述了武夷山的离奇遭遇后,尽管两位房友一致安慰她,说她不应该有任何需要自责之处,但对往事细细梳理后,心头的负疚感非但不曾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为什么呢?在那一番陈述中,谈到当时情形,想到当时的微妙心境,尤其看到乔乔和林芒浓情蜜意的样子,是不是下意识里联想到自己形单影只?是不是像商小曼猜测的那样,有些妒意?是不是有些后悔当初少年任性,天真地追求完美,轻易和林芒分道扬镳?他为人精明、一表人才、专业又好,不知多少人都预言他会混得有声有色,怎么都是个中意郎君的样子,仅就她所知,最要好的几个女友,也都或多或少地倾慕他。别人看来,自己是不是太傻?

所以现在有些后悔,给了旧情复燃的机会,而乔乔出了意外,自己恰好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孟思瑶迷惑了,她苦苦地想,自己抓着乔乔求生的手时,是否闪过哪怕是隐隐的、一丝丝的卑鄙念头。但她想着想着,只好放弃,因为她不愿去体会向罪恶滑行的感受。

不是的,不可能这样。

"是吗?你这么问心无愧吗?"

是谁?这声音似乎从遥远处飘来,似乎还带着昭阳湖的潮气,飘进她的小窗。

她望向小窗,窗前是一张苍白的脸,额前一缕黑湿的长发。

"乔乔,你什么时候会放过我?"孟思瑶哀求着。

"直到你和我一起入梦。"乔乔语气中竟带了调侃。

"我知道,我现在只是在做恶梦,或者是幻觉。你其实并不存在,我也还是那句话:问心无愧。"孟思瑶希望自己快点醒来。

"哦?真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无愧,为什么又会梦到我?"这样的反复对台词,还要多少遍?

"我无法控制梦境。"孟思瑶喃喃说着。虽然生前的乔乔从来没有伶牙俐齿,却让她招架无力。

"还是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你潜意识里的负疚感?罪恶感?"

"我没有什么好负疚的,更谈不上罪恶。"孟思瑶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你的声音为什么在发抖?告诉我,乖瑶瑶,在武夷山下一见到林芒,他已经不是当年傻傻的学生仔,增添了潇洒和成熟魅力,你是不是心头一动?"乔乔说话的语气还和从前一样。

"没有。"孟思瑶知道自己在试图抵赖。

"瑶瑶,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我说起假话来?你的眼光,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知道你们两个在恋爱后,我就刻意回避。"

"或者说,你只是在压抑自己,心头的向往,又怎么会转眼就消失?直到你有了机会,我失足,挂在悬崖边,只有你能救我,而你偏偏在那个时候手软了。"

"你胡说什么!"孟思瑶的声音又颤抖起来,这次,是因为在哭泣。

"你是真的抓不住我了,还是有意让我走的?"乔乔显然没有丝毫同情心。

"你走,我希望你现在就走开!"孟思瑶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我倒是想走,可是我走不开,因为你总念叨着我。"乔乔冷冷地说。

"难道,你真是那种......你是鬼?"

"还是你心里有鬼?"乔乔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你为什么来找我,找我复仇?"

乔乔猛然伸出双手,做出要掐孟思瑶脖子的样子,孟思瑶惊叫着向后退了几步,乔乔嘿嘿笑了笑,露出森森的白牙:"瞧把你吓的。"伸出的左手忽然又变得僵直,脸上露出惊吓之色,双眼透出绝望来:"瑶瑶,你抓紧我,别让我走。"

新裳谷的一幕再次闪现,孟思瑶本能地伸出手,又触电般缩了回来,因为乔乔的左手已经褪去了肌肤,只剩下白惨惨的枯骨。孟思瑶痛苦失声。

"砰砰"的巨响,有人在用力砸着门。

孟思瑶暗暗叫声"谢天谢地",飞快地冲去开门。门口站着钟霖润,眉峰紧锁,问道:"小孟,出什么事儿了?听见你在哭。"

一切都像几天前的重演。

孟思瑶指了指窗口:"她......"窗口空空的,昭阳湖上吹来的风,卷起那片薄纱窗帘,像落了单的蝴蝶,焦灼地飞舞。

"她刚才还在的......"孟思瑶也不知该怎么向钟霖润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谁?"

"乔乔。"孟思瑶说出这个名字,自己也觉得荒谬不堪。

钟霖润轻轻叹了口气。孟思瑶心想,他一定在为我惋惜。见他又看了看那空空的窗口,继而看了看窗外的天,再抬腕看了眼手表,说:"看上去今晚好像不大会下雨,模模糊糊地还挂着个月亮呢,我看案卷正好看累了,你愿不愿意出去散个步......虽然好像晚了些。"

"好啊,好啊。"孟思瑶正想暂时摆脱自己这间小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说出口后脸上微微一热。

好在钟霖润似乎毫无察觉,已经转身下楼:"今晚风不小,别忘了披件挡风的外套。"

10.黑暗里窥视的眼睛(2)

孟思瑶等人合租的小楼坐落在一个富庶的别墅园区,因为傍着昭阳湖,小区内外碧树密植,青草遍布,名为"绿坞世家",在江京算是个有名的好宅区。此刻虽已夜深,放眼难见一个人影,但走在环湖的曲径上,丝毫没有危险感。走出了足有半里路,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四下里只有他们的脚踏在地面枯枝上发出"咔嚓"的响声。终于,还是孟思瑶忍不住说:"我是真的看见乔乔了。"

第2篇结束

"听你前几天说起过,是在做梦,对不对?"

"但今天不是,我一直清醒着,你一敲门,我立刻就去开,再回头,乔乔就不见了。"孟思瑶一边说,一边懊恼--钟霖润是搞法律的,一定知道怎么逻辑推理:这女孩子走火入魔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问我,世界上有没有鬼?"

"和你说话真省事儿,我说一句,你倒猜出我后面的三四句来。"孟思瑶是真心夸赞,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让我自吹自擂一下吧,我以前可是市里少年组围棋象棋双料冠军。"

"不用你自己吹了,上回聊天时郭子放已经告诉我了,他可是自己调查出来的。"

"好一个郭子放!"钟霖润有些愤愤然。"但我的回答一定不是你想听的,我认为你根本没有见到那个什么乔乔,你的感觉,如果不是梦,那一定就是幻觉。"

"你是说......"

"对,你是很聪明的女孩子,知道我是在说: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孟思瑶被失望猛的一击,这个可恶的钟霖润,居然认为我有精神问题!还把话说得那么露骨。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是你的客户,我会掉头就走......走之前,还要向你的律师头儿告你的状。"反感只是陡生即灭,孟思瑶半调笑半埋怨着,同时在心里咀嚼钟霖润的话。

钟霖润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让自己的双目和孟思瑶的眼睛保持水平,诚恳地说:"我正是没有拿你当作一个客户,才会把我的想法不经过滤地告诉你。无论你是做恶梦也好,产生幻觉也好,都不会自生自灭,长此以往,你的身体和精力都会被拖垮。我感觉你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儿太多了,换了谁都受不了。"

孟思瑶听他说"正是没有拿你当作一个客户",心里暖暖地十分受用,她轻声说:"感谢你的坦诚,其实,和你说一说......或者和郦秋姐说一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难道非要去找医生吗?"她怕钟霖润敏感,特意将郦秋也拉扯上。

"我和郦秋当然会帮你,也愿意倾听,但毕竟都不是专业人士。那些医生,水平当然有高有低,不管怎么说,那么多年医学院都不是白念的。我在办一个案子时认识了一位特有水准的心理医生,名叫游书亮,报纸上也报道过好多次,你愿意的话,可以和他谈谈。"

"你别忙着把我往医院里撵啊,难道我就不会真的见到乔乔......或者说,乔乔的灵魂?"

"你真的相信这个?我一直感觉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当然,的确很不好说,你这个人似乎特别矛盾,看上去尽管比较娇弱,但说话做事还挺干练果断,在事业上一定会很出色;你见人总是笑容可掬,可是骨子里似乎又有多愁善感、犹豫不决的成分。这些我以前说过,你不要嫌啰嗦。"钟霖润的确直率极了。

"袁荃说我是'外强中干',我看,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外弱中干'。我原先一点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武夷山那件事影响了我,改变了我。"孟思瑶一叹再叹。

"你可千万别破罐破摔,任何人都有坚强起来的能力。不过,你一旦开始相信这些东西,鬼啊魂啊的,就是在承认自己的失败。也许和我律师的职业和法律的专业有关,我只相信世间一切发生的事都有因果,都有逻辑,比如一个再离奇的案子,都有它的根源。如果轻易地推给迷信或超自然,感觉上是在放弃调查和思考,是懒惰和退缩的借口。"

"大道理吓唬人,"孟思瑶嘟囔着,又怕钟霖润误会,补一句道:"我是开玩笑的,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我要好好想一想。"

"没想到,你还挺听话。"钟霖润显然有些得意。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哪里会不知道?不过你点醒一下,会促使我努力往正确的方向思考。你要感谢这外面的风,吹得我的头脑比较清醒,才会同意你的看法。"孟思瑶深吸了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

她的深吸气忽然顿住了,因为耳中传来"咔"的一声响,似乎是脚踩在地上枯枝的声音--近来秋风秋雨不断,小径上有不少坠落的小树枝,两人一路走来,踩出了不少这样的响声,但这一声响,却是发自两人身后。

"怎么了?"钟霖润没有那么敏感。

"我听见脚步声,好像有人跟在我们后面。"孟思瑶轻声说,她想到两人处在人烟稀少的环境里,惴惴不安。

"哦?我怎么没听见?"他的意思一定是:会不会又是你的幻觉?

"嘘,你也别回头,不要打草惊蛇。"孟思瑶心想,不管怎么样,多亏有你在身边。

钟霖润却猛地回过头,又拢着孟思瑶的肩头,将她转过身:"你倒是看看,哪里有什么人?"

"我真的听见了,是脚步踏断枯枝的声音,你太迟钝......你们男生,这方面都比较迟钝,我们女生因为经常要提防着,所以练出了敏锐的感觉。"孟思瑶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霖润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仔细聆听,但风刮林梢声就足够嘈杂,他怎么也听不出别的动静。

"好好,就算是我迟钝,真的不早了,你明天还要赶班车,咱们回吧,看能不能遇见那个跟屁虫。"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往回走,走出不过百米,孟思瑶放缓了脚步。她有种感觉,刚才的响声大致就在这附近。路左首的灌木丛里,似乎有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如果说上一次在小楼外只是一种感觉,此时却是实实在在。

她以前因为幽闭恐惧症接受过心理治疗,其中的收获之一就是对一些问题会主动解决,她知道这种被窥视感觉一旦上身,一味的躲避只会让自己的心理负担越来越重,必须鼓足勇气去面对。

于是她忽然走下小径,向灌木丛走去!

钟霖润随后跟上。

10.黑暗里窥视的眼睛(3)

陡然间,灌木丛一片大乱,发出"哗啦"的声响,一个人影从灌木中猛地窜了起来,飞跑入后面的小树林中。小树林并不大,紧挨着住家的后院,因此熟悉地情的钟霖润未加思索,飞奔跟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灌木丛边,只剩下孟思瑶茕茕孑立。

她不知该怎么办了,是继续往回走呢,还是在原地等钟霖润返回?

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无法动弹,因为她感觉到,身后,黑暗中,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是的,刚才的跟踪者已经暴露,这是另外一个人,在另一个方向,注视着自己。这个人很沉静,似乎很有耐心,只是在钟霖润跑开后才缓缓向孟思瑶移近,发出的一点点轻微声响,已经被敏感的孟思瑶察觉。

她转过身,向小径右首湖畔方向的灌木丛走去,也就是黑暗中那双眼睛的方向。

是去自讨苦吃吗?如果真有跟踪的人,当然不会是善意,现在钟霖润不在身边,对恶人而言,不正是好机会?

但他在等什么?

孟思瑶的心仿佛因为跳得太厉害,反而没了搏动。

无论他在等什么,一旦和自己面对,他唯一会做的就是使用暴力。

孟思瑶忽然拔腿往回飞跑起来。

好在脚下是便鞋,她可以用冲刺的速度全力奔跑。连跑了好几分钟,似乎并没有人追来,她才稍稍定下心,停步喘息。

但她回头望去,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只见朦胧暗淡的月光下,一个黑色的人影不急不慢地从小径上走过!

他显然并不想放过自己,甚至是在戏弄把玩着自己这个猎物。

因为只是散个步,她并没有带手机在身边。今后要吸取这个教训。

她继续飞奔,耳中也可以清晰地听见有脚步声紧紧跟随。她同时庆幸自己这些天来没有疏忽了锻炼,健身馆去得虽然不多,但经常走路,脚力不凡。终于,前面已能隐隐看见邻院一幢纯欧式建筑外的高大围墙。但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在耳后!

她正要呼喊救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小孟,不要跑得那么急,是我!"

原来是郭子放!

"吓死我了,你为什么追我?"孟思瑶喘息未定,上下打量郭子放,他究竟是不是躲在灌木中的黑影。看身材差不多,但还是拿不准。

"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这么晚了,一个人没头没脑地狂奔?"如果那人真的是郭子放,他一定是个好演员。

"你才没头没脑呢,我这不是往咱们的小楼奔吗?我觉得......我看见,有人在跟踪我。"如果真是郭子放,他为什么这么坦然?

"跟踪?听上去像是个娱记的干活,你是绕着弯儿骂我吗?"郭子放打趣着。

"要骂也是在直着骂......我是说真的,开始发现有一个人在跟踪,钟霖润去追他,我随后发现还有一个躲在黑影里,就只好逃跑。"

郭子放环顾四周,摇头说:"我怎么没看见?"又盯着孟思瑶说:"你感觉这么灵敏,可以跟着我做学徒,保证你三年内出师,整到鹏菲恋这样的重磅炸弹......对了,钟霖润和你这么晚在一起散步?我可嗅出了点绯闻的意思。"

"只可惜我们都不是名人,你也没什么可写的呀?写了又有谁看呀?"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正是钟霖润跑了过来,看到郭子放,有些吃惊:"这么巧!"

郭子放说;"听小孟说你去追坏人了,看清楚模样了吗?"

钟霖润摇头说:"让他给跑了,那人对我们这儿的环境非常熟悉,不是住在附近,就是蓄谋已久,总之非常可疑。明天我就去派出所登记一下,虽然没多大用处,至少备个案。"

11.天涯沦落人(1)

和客户的电话会议结束,已将近中午,孟思瑶发现电话里已多出了五条留言,除了两条是另两家客户关于广告企划的意见,其余三条都是郭子放的,而且内容完全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变化:"小孟,赶快给我回个电话,我有重大发现。"背景也同样地嘈杂一片,地铁声、小贩叫卖声、不知是商店还是餐馆里周杰伦的歌声,应有尽有,充分显示郭子放"走江湖"的工作特色。

孟思瑶带着怒气拨通了郭子放的手机,立刻传来了他略带尖利的声音:"我是记者郭子放,只有三分钟时间,有什么事儿请快说。"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公司电话的?"孟思瑶清楚地记得从未将公司电话给过郭子放。

"哦,是小孟啊。你们公司的总机并不难找,黄页上就有。"不用多说,找到了公司总机,就不难查到孟思瑶。

"因为你只有不到三分钟时间,有什么事儿请快说。"孟思瑶回敬了郭子放,心里舒坦些了。

"真有你的!我的确是有约会,正在星巴克里等着呢。一个刚出道的歌星,唱功一流,形象过得去,还会原创,我预计他三年内盖过杨坤、黄征之流没有问题。"

"知不知道我的时间比你的还要宝贵?"

"好,好,说正事儿,我听说霖润最终还是向派出所报了案,民警今天上午到咱们那套别墅楼前后查过了,尤其你的窗户边,并没有可疑情况。这都说明你可能真的有幻觉。"

"幻觉?我什么时候有过幻觉?你......你哪里听来的东西?"孟思瑶更是清楚地记得从未将那些幻觉告诉过郭子放,难道是钟霖润?难道是郦秋?

"别瞎猜了,也别不承认,我可不道听途说......对正经事儿我从不道听途说。我采访了一下你的好朋友常婉,她说你那天晚上在'轮回'酒楼里也有异常的反应。"

"你管得好像有点儿太宽了!"孟思瑶出离愤怒。

"作为'绿坞世家'的居民,我要为自己和大家的安全负责,对不对?"郭子放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很难被激怒。

孟思瑶最后说了声"谢谢你的重要发现",恨恨地挂下了电话。

电话紧接着再一次响起来。

"你烦不烦啊?"

"是我,林芒。怎么了?"

"林芒?怎么是你?你在哪里?不是......不是说你的。"孟思瑶心头怦然一动。

"还能在哪里?我还在上海。"林芒的声音低沉,似乎有些压抑。

"噢......你最近还好吗?前不久听小曼说起,你好像还不错。"孟思瑶觉得这话有些怪。

"小曼?哪个小曼?哦,想起来了,你们一起玩的那个商小曼是吗?我在天津的一个交易会上见过。她和我才见过几次面,又知道什么?我最近很不好,所以打电话给你。"林芒一改故作潇洒的故态,孟思瑶还真记不得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感觉"不好"。

"我能理解,是因为......"孟思瑶很想告诉他,因为这件事,她的的确确"不好"。

"我必须要找人说一说,乔乔......乔乔去世后,我的天就塌下来了。"林芒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这短短一句话,赛过千言万语,孟思瑶已能感觉林芒难以言状的苦楚:看来,他们真的相爱很深了。对一个热恋中的青年,世上还有什么比失去情人更痛苦的事?

"林芒,请你不要难过,你的感受,我完全能够体会......"

林芒长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了,你父母去年相继去世,你一定经历了许多情感上的折磨。"

一个很长时间来挥之不去的想法在林芒的叹息声中又冒了上来,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一个不祥的人?为什么我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遭遇不幸?

"上海那边还好吗?"孟思瑶努力想将话题岔开。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林芒的语气听上去的确很"不好"。"不是说上海这个城市不好,是我觉得受不了,呆不下去了,这个城市很大,但到处都是乔乔的足迹......你知道,乔乔很爱逛街,很爱shopping的,我们两个一起,不知走过多少地方,吃过多少个餐馆,过去还觉得她太物质化,现在想陪她去逛街,也不可能了。我现在,根本就出不了门,一出去,就会想起她。"

看来爱情能让一个豁达随意的男人变得温柔而敏感。

"只好信那句老生常谈了:让时间去冲淡一切。"孟思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想换个环境......我想回江京。"

11.天涯沦落人(2)

江京机场的大厅里,孟思瑶一眼就认出了林芒远远走来的身影。林芒在人群中一向非常容易辨认,倒并非是因为他长得高人一头,而是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采飞扬之态--这只是正面的说法,用贬义的形容,就是"自我感觉良好"。两人以前恋爱的时候,孟思瑶最常用的就是后者,更确切的用法是"自我感觉始终良好"。但眼前的林芒,却是人群中最萧瑟的一个,斜背着的旅行包并不大,却似要将他匀称的身躯压垮。

身边的常婉轻叹道:"呀,都快认不出他来了,原来那么神气活现的一个人,真有点我见尤怜。看来这世上有良心的男人还能找到两个,记得那个刘毓舟,在袁荃葬礼上失声痛哭的样子,也算很不错的。"

孟思瑶轻声说:"他真的憔悴了好多,没想到他对乔乔用情已经那么深。"

"我看倒是小曼用了有色眼镜看人,居然说他看上去还挺好的,不像太难过的样子。还是眼见为实,小曼大错特错了,当时显然是在成心挤兑你。"常婉想起商小曼曾说到林芒。

"也不能怪小曼,她一直有点直心肠,认死理,乔乔又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当时为什么把他甩了?是不是看走眼了?你瞧他,都低迷成这样了,还特有形,一副忧郁王子的德性。"

12.魂兮归来(1)

"画眉林"是江京大学门口的一个小饭馆,孟思瑶下了出租车,在门口踟蹰了一番。这里,有许多大学时期的回忆,和"五壮士"的欢笑聚餐、和林芒恋爱时的偎依缠绵、和将毕业的同学举酒话别,都一幕幕地翻了上来。

是啊,再没有比这个小饭馆更合适的见面场所了。他们有共同的回忆,对乔乔、对他们自己、对大学的那段青春岁月。

林芒还没有到。

还是老样子,总是迟到。孟思瑶想起两人恋爱的那段过去,林芒不知多少次误点,两人为此没少了争执。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多么微不足道。也许,这就是成熟的过程。

她要了靠屋角的一张桌子坐下,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打量着屋里活泼的大孩子们。看那一桌八九个人,有男有女,吆五喝六,也就是几年前,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没有心思,没有愁苦,敞开嗓子哈哈大笑,和男生对拼啤酒。

而现在,身边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自己总要深深地呼吸,有时是为了防止眼泪的滚落,有时是为了和恐惧妥协,有时是想将痛苦的回忆淡化。

"不好意思,又迟到了。"林芒的到来打断了孟思瑶的思绪。

"是啊,我还不习惯等人了呢,"她觉得这话孩子气,忙把自己拽了回来,"其实没有关系的,我有的是时间,正在欣赏这些孩子的青春活力呢。你可真会选地方,我刚才还想到,当年我们旅游协会一大帮子人吃喝玩乐的情形。"

林芒匆匆要了瓶啤酒,认真地看着孟思瑶:"瑶瑶,你不介意我整天谈乔乔吧,说真的,我要是换成你,恐怕都会嫌烦。"

"要不怎么说你没有我高尚呢,"孟思瑶仍在努力使两人的谈话轻松一些,"我也和你说真的,我很愿意跟你谈谈乔乔,因为......我也需要帮助,我也需要摆脱心里的一些阴影。另外我觉得,经过这次打击,你好像成熟多了。"

"可惜,无论我再怎么变好、变乖,乔乔也回不来了。"林芒的眼圈红了。

孟思瑶没想到林芒这么快就滑向崩溃边缘,低声问他:"我知道了,难怪你说你找工作挑剔,原来你根本没有心思干别的事儿,对不对?这一星期来,是不是都在难受中度过?你呀,该早打电话给我。"

林芒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我为什么离开上海的原因,我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是废人一个。"

"别胡说,引刀自宫才是废人呢,大学里的经典教材都白念了吗?"孟思瑶觉得这笑话来得不合时宜,自己只是在拙劣地让谈话轻松。

林芒嘴角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索性,将头几乎埋在了桌面上,躲在了啤酒瓶的后面:"瑶瑶,我好羡慕你,还能保持这份幽默感,真的很感激你,你在努力帮我。"

孟思瑶心想:他的确还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白费心力。柔声说:"我明白你是因为对乔乔的思念无法排遣而离开上海,但如果你不彻底从想法上改变,换多少个地方,也难振作起来啊?"说这话时,她想:我哪里有资格说这些?我连家都搬了,还不是陷在泥沼里?我在这里像团支书似地做思想工作,自己心里那么多那么大的疙瘩又有谁来帮我解?

"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的?"孟思瑶觉得林芒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

林芒猛然抬起头,孟思瑶心里一颤:没看错的话,他眼中竟掠过一丝恐惧:"真的不一样的,在上海时,乔乔一直跟着我。"

孟思瑶"啊"地轻轻叫出声来,将端菜上来的服务生下了一跳,险些打翻了一盘京酱肉丝。等服务生走开了,孟思瑶又问道:"你说清楚,为什么说乔乔一直跟着你?"

"乔乔去世后,开始一段时间,我只是难受,一切还算正常,我也在慢慢走出痛苦,谁知,大概两周前的一天晚上,我......我......"林芒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怜的人,他和我一样,也需要多多地深呼吸。

"林芒,你不要急,喝口啤酒,慢慢讲。"

"那天......晚上,我的......QQ上,收到了乔乔的一条问话。"林芒艰难地讲出了完整的一句话,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孟思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什么?她......她说什么?"

"她说......'你来了,我......我好等。"林芒眼中的恐惧越来越重。

"这句话,是乔乔在QQ上打招呼的口头禅,听上去真的像是乔乔。"孟思瑶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吓唬林芒,等她省悟,却已晚了,林芒已脸色苍白。

"不错,是她的常用语,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吓成什么样子。"林芒微张着双唇,嘴中无酒,他还是狠狠干咽了一口,喉结不安地蠕动着。

"你好好想想,你当时是......是清醒的吗?比如说,是不是喝了很多酒以后?是不是夜太深了......"孟思瑶回忆着,为什么当时自己轻易地认为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我没有喝酒,非常清醒,那句话,一直保留在交谈记录中,我下次可以让你看。"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后来呢?"

"我稍稍稳定了情绪,壮着胆子给她回了话,我问:'乔乔,乔乔,是你吗?我很想你,你在哪里?'你绝对猜不到,她......她是怎么说的。"林芒已是第二次试图从空酒瓶里倒酒入喉。

孟思瑶毫无表情地说:"我大概能猜出来,她说......'我就在你身边'。"

"啪啦"一声,桌上的空啤酒瓶被受了惊的林芒碰落在地,摔得粉碎。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林芒一定很后悔今天约孟思瑶出来。

孟思瑶向林芒说了自己那晚的恶梦:"看来,这些都不能算'梦'了。但这......这怎么可能?"孟思瑶更觉得那些梦一定不是梦,但如果是现实,要什么样的逻辑来解释?

"我想,乔乔还没有去,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她......她还常常来找我,出现在我的窗口。"

"真的吗?"林芒直勾勾盯着孟思瑶,大口喘息,又微微摇头,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她一定对你说许多思念的话、浪漫的话,但对我......我觉得,是一种折磨,因为她反复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尽力救她。"无论是现实还是恶梦,孟思瑶都不知道那样的煎熬还要忍受多久,一想起就痛苦。

"这话岂有此理,人人都看得出来,你已经尽了力。"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偏是不信,还有商小曼,也是这样指控我,让我扪心自问。就像一句谎言,即便没道理,被人重复得多了,也有模有样。更何况,那晚在悬崖边,许多事发生得很快,我现在回忆,有些细节也想不清了,有时候,竟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一瞬间有过私心杂念。"孟思瑶一口气挖到了心的最深处,自己也有点惊讶。

12.魂兮归来(2)

林芒更是惊讶:"不可能,不可能,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了解你?你是我遇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因为什么......"他忽然住了口,仿佛若有所悟,紧盯着孟思瑶,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孟思瑶垂下了眼,长叹了一声,又转头去看那群越来越喧闹的大学生,泪水扑簌簌落下来。如果我的生活,还像他们的那样单纯,该有多好?

到了别墅楼下,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林芒说:"瑶瑶,我有种预感,似乎命运又将我们分在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拴在了一起,但我们一定要克制,一定要保持距离......请原谅我这样说。"

孟思瑶说:"你这么说,我其实很高兴,很解脱,因为这正是我想的。也许,乔乔的确还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告慰她,让她安息。"孟思瑶觉得自己是在念那些鬼片里的台词,今晚似乎确定了乔乔鬼魂的存在。她同时的确觉得欣慰,林芒主动提出要保持距离。她知道,两人之间有片危险无比的磁场,如果被吸进去,可能会很糟。

好在林芒真的成熟了许多。

这样想,是不是更危险?

她匆匆和林芒挥手告别,快步进楼,一头钻进了小屋。她连灯都没来得及打开,就启动了电脑,然后坐在电脑前,手指焦躁地敲打着桌面。

QQ自动打开,现出常婉的两条留言,孟思瑶没多看,直奔对话记录。

果然,她看见最新的记录,正是9月25日,袁荃安葬后的那个周日夜晚。

乔乔:你来了,我好等。

妖妖:乔乔?

乔乔:好久不见,很想你,想你们三个。

妖妖:三个?

乔乔:记性这么差?小荃已经和我是一路人了。

妖妖:你在哪里?

乔乔:我就在你身边。

果然,果然,果然如此!我真糊涂,为什么一直以为是一个梦?这不是一个梦,更不是幻觉。乔乔还在,至少,她还在网络这个虚拟的空间里。

虽然早有所料,她还是忍不住在黑暗中打颤。她觉得再无法在这个幽闭的空间呆下去,她必须做些什么,找个人说说,说出自己的恐惧,说出乔乔还存在的理由。谁呢?钟霖润吗?他会说,别瞎想了,还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你去看心理医生吧。心理医生能告诉我为什么死去了两个月的乔乔会发QQ给我吗?可恶的钟大律师,险些让我自己也以为自己有了精神问题。

于是她又拨通了林芒的手机:"我看到了,看到上回乔乔发给我的QQ了,的确是她,的确是她!"

林芒还没来得及表示这么快就接到她电话的惊讶,听出孟思瑶话语中的躁动不安,只好尽量安慰她:"瑶瑶,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亲眼看到这些记录,一定很吃惊,不要急,好好睡一觉,我们慢慢琢磨这件事,请教些高人,解开这个谜,好不好?"

"你在此之前,有没有查过,究竟是不是乔乔发的QQ,比如,她的电脑......"

"她的电脑,我知道,原封不动地放在她父母家,乔乔生前的卧室里,我去拜访他们的时候看到的,连电源都没插上。我不想多打扰二老,知道即便看了,里面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不可能有记录。我装了能显示IP的珊瑚虫QQ,乔乔的信息显示出一个来自上海电信的门户IP,我请搞IT的人看过,他们说那类软件只能做这么多了,只能表明乔乔的网络服务商是上海电信,因为她选用的可能是动态IP,不见得能查出电脑具体的位置......我说这些,你都懂吗?"

"大致听懂了,就是说,这个'乔乔',虽然存在,好像是在上海,但不知道具体方位,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特异功能发送了这些话。"

"是的,非常奇怪。我想象着她的幽魂,坐在一个打了烊的网吧里,黑暗中,给我发QQ,就觉得毛骨悚然。"

"林芒,我......我......害怕,这个小屋,让我窒息,你知道我那种病的,最近似乎越来越差了。"

"你必须坚强,原谅我,只能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孟思瑶放下电话,仍觉得胸口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呼吸维艰,踉跄着摸到窗口,伸手去开窗,手却又僵住了。她怕,她怕开窗后,看见的是乔乔那张苍白的脸,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对密封环境的恐惧感最终占了上风,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窗。

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湿湿的。

又要开始下雨了吗?

她努力不往窗外多看,只是深吸了一口凉气。

"笃笃"一声响,像是敲门声,她听出来,是电脑里的QQ在叫,这说明,有新的对话进来了。她这才想起,常婉的两个留言她还没来得及看。

坐回电脑前,孟思瑶"啊"地叫出声,从大班椅上跳了起来。只见屏幕上,"乔乔"的名字又出现了,一句熟悉的招呼:"你来了,我好等。"

"乔乔,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还没有走?"她回过话去,强迫自己重生胆量,索性将这件事问清楚。

乔乔: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快点走开?L

妖妖:你怎么这么说?

乔乔:你跟我装傻,和林芒一起吃饭,是不是很香?画眉林里,是不是有很多旧日恋情的记忆?

孟思瑶刚刚努力鼓起的勇气又灰飞烟灭,她大口喘息着,将双手护在胸前,仿佛怕狂跳不止的心被大开大阖的呼吸冲出胸膛。她又绝望地去拨林芒的手机。

乔乔又发来一句话:"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给林芒拨电话?"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在你身边。

13.相忘烟水间(1)

也许,昨夜的一切一如既往,只是个梦境。

也许,往日的梦境,都如同昨夜的一切,是近在咫尺的惊悚。

天亮了,但并不明媚,空中飘着牛毛雨。窗户开了一整夜,靠窗台的地板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孟思瑶爬起身,看了看仍开着的电脑,"乔乔"的那些话还在QQ的记录里。

也好,可以彻底粉碎钟霖润的"幻觉论",可以省下找心理医生的挂号费。

她立刻又给林芒拨了一个电话:"知道吗?我昨晚又收到了乔乔的QQ。"

"啊?!"林芒的声音打着颤,显然又回忆起自己当初收到乔乔QQ时的惊惧感觉。

"她不高兴,因为我们见了面。"

"什么,你是说,她......她知道我们见了面?"林芒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知道我们在画眉林吃的饭。她没说错,她并不是在放烟雾弹吓唬我们,她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终于,林芒深深一叹:"看来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她的痴情。你知道,我爱她、思念她,也想见她,但她如此神出鬼没,这样下去,我将再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将会崩溃。也许,我在江京也不能久留。"

孟思瑶心想:我何尝不是面临同样的麻烦?

林芒自问着:"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孟思瑶凝神想了想,任情绪千回百转,终究理不清头绪,只好信马由缰,说出心情:"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离得越远越好,虽然我希望能够彼此安慰,但只怕那样会越错越深。要知道,搅扰死者是最愚蠢的事,我感觉,我们已经在无意间让乔乔无法安歇,像昨晚那样的见面应该杜绝。我听上去很迷信,对吗?"

"任何人要是经历了我们俩的遭遇,又怎么会不去疑神疑鬼?你还和从前一样,很理智。"林芒的声音很沉闷。

"我后来才发现,我其实一点儿也不理智,犯了很多愚蠢的错误。"

"我也一样......让我想想,我在认真考虑离开江京,很可笑是吧?刚来了一个星期。比浮云还不稳定。"林芒自嘲着,透着辛酸。

"不,这只说明你......你更成熟了,我以前看错了你。"

"让我想想......"

放下电话,孟思瑶难过极了。有时她甚至觉得乔乔对自己的惊吓和折磨是应该的--自己的确在期待着什么,甚至,就是那天在武夷山下重见林芒开始。林芒到江京来,她替他伤感之余,也隐隐有了另一种企盼。毕竟,他是她曾爱过的人,而此时两人被困扰的相似际遇又让彼此成为了在风雨飘摇中一叶扁舟上的共渡客。

但自己是正确的、理智的,同病相怜中很容易孳生出更复杂的情愫,而她和林芒之间,需要的是距离,是一段乔乔的生死之间那段漫长的路。

她心事重重,开门下楼,想找些东西充饥,浑浑噩噩,一路走到厨房,才发现钟霖润和郦秋正在聊着什么。郦秋看一眼孟思瑶,"啊呀"了一声,走上前,摘下墨镜,目光中充满怜惜:"小孟,你还做恶梦吗,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憔悴成这样!"

孟思瑶心头一暖,心想:"郦秋并非真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她对我,算是很关心了。"又想:"能告诉他们乔乔发来QQ的事儿吗?还有林芒的所见所闻?他们会怎么说?还是幻觉吗?或者多得到一些可怜而已,于事无补。"于是笑笑说:"恶梦已经少多了,是昨晚外面吃饭,吃坏了肚子。"

钟霖润盯着孟思瑶说:"小孟,任何时候都请不要忘了,如果需要什么,就来敲我的门......我想郦秋姐和郭子放也是一样,同楼之谊,一定会尽量帮助的。"

孟思瑶感激地点点头,又想:"请你别总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缠在手腕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孟思瑶一眼看到是林芒的号码,赶忙附耳过去:"怎么?又出什么事儿了?"话说出口,才想起钟霖润和郦秋还在身边,瞥一眼,果然都在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又空着肚子走上楼。

"我想通了,拿定主意了,我准备离开江京,今天就走。"林芒的声音很果决。

"啊?这么早?我......我支持你,你这样做很对。"

"但我有个要求,我想最后见见你,因为这一别,不知哪个世纪才会再见面,咱们......毕竟还是好朋友。"林芒的声音还是那么果决,让孟思瑶难以推辞。

何况,她根本就不想推辞。

13.相忘烟水间(2)

走在昭阳湖畔的路上,孟思瑶默念着:乔乔,乔乔,我和林芒之间,冰雪般干净,我就最后见他一面,然后再无瓜葛。你不要怪我,也不要再来找我。

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动,将手机关上。怕什么呢?怕乔乔的电话吗?乔乔会发QQ来,是不是也会打电话来?这也许是和林芒最后一次独处,她不想被打搅。她觉得自己已经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一个去世了两个多月的女孩子,还给生前的朋友、恋人发QQ?孟思瑶觉得自己处在年轻的一生中一段最荒诞又最跌宕的日子里,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青湖茶社"本来只是"绿坞世家"这个高级住宅区内不起眼的一个小茶馆,但一来临湖傍翠,更重要的是因为本地住户的交游都颇为不俗,茶客出名的"上档次",于是短短数年内,这个小茶馆已经成为江京的一个时尚去处,和本市西郊百家村的酒吧一条街齐名,附庸风雅的人们便有了"朝饮青湖水,夜醉百家村"的说法。

林芒打来电话时,已经在出租车上,正驶往孟思瑶的住处,孟思瑶便提议在茶社见这最后一面。茶舍里没有过去的回忆,没有那熟悉的油烟缭绕,只有清茶淡淡的香气,或许正是能让人平心静气面对过去和未来的最佳场所。

也许适得其反,谁又能知道?

她步入茶社,走上二楼,见林芒凭栏而坐,望着阴云下昭阳湖的一片烟波,陷在沉思之中。她不忍心打断他的思绪,在远处站了片刻后,轻轻缓缓地走过去坐下。

"我会想念昭阳湖的,虽然今天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安静地欣赏它。"林芒显然想了许多,话语里竟带出他以前经常嘲笑的"文艺腔"来。

"真难得,你早到了。"

"我在努力留给你一个最好的印象......最后的印象,我想,除非偶然,我们今后不会再见面了,这是对乔乔的尊重,也是对我们彼此的解脱。"林芒开门见山。

"好的,这也是我所想的,不过......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束缚,谈什么解脱?"

"你在自欺欺人......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林芒望着孟思瑶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很聪明。孟思瑶将眼光移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分不清彼此。"会不会二者兼有?我心里的有些想法,也是导致我不快乐的根源,但我明白,感情需要理智的支撑。你知道的,我刚从一个错误里走了出来,不想急匆匆地走进另一个漩涡,尤其,当我觉得她......她就在我身边。"

林芒听到最后这句话,微微打了个冷战,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说:"我心里踏实多了,一直以为,我在你心中已经彻底消失。"

"哪里会那么容易,那是我的初恋。"

"也是我的。"

两人又沉默下来,但彼此并不觉得尴尬,相继缓缓啜着茶,让往事如茶水的清香,慢慢渗透进心里。

"我毕业前,也就是咱们分手的时候,如果你能再有一次选择......"林芒忽然有些难堪地一笑,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这个问题实在太没有营养,我一定是言情剧看多了,昏了头。"

"我可能会再多给你些机会。"孟思瑶说出了她真实的想法。

林芒猛然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湿润,声调大起大浮,开始有些激动起来:"如果是那样,毕业后我会留在江京,也许,我会在这湖畔,给我们筑一间小小的爱巢。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个心愿,在武夷山的时候,喝涅磐崖下泉水的时候,冒了出来......"他忽然像是跳回了现实中,自嘲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算了,还说这些干吗?无聊,都过去的事了,我们需要的是向前走,我需要的是忏悔,毕竟我那么爱乔乔,产生这样的念头是错的。"说着,竟站起身来,向孟思瑶伸出手:"好了,该说再见了。"

孟思瑶伸出冰凉的小手,和他轻轻一握:"下一站去哪里?"

"深圳、或者广州。"

"行李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找常婉送你一下?"孟思瑶也终于回到现实中来。

"为了坚定我离开的决心,我一早就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买了今晚的火车票。"他拿出一张火车票晃了晃。

"去意已决?你真的是个很干脆的人。"孟思瑶暗暗一叹:又发现他一条可爱之处。

"其实是去意彷徨,只不过下手干脆。"

孟思瑶抬头望望天:"可是,现在还不到中午,这段时间,你怎么打发?"

"我早想好了,去江大转一圈,回味一下大学的日子,本来想昨晚去转的,但吃完饭就已经太晚了。"

孟思瑶心头一动,低着头想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仰起脸望着林芒的双眼:"我也好久没去江大校园了,同行吧。"

13.相忘烟水间(3)

一直到夜幕降临,孟思瑶都在暗暗庆幸自己做了一个美丽的决定--几个月来,她还是头一次这么愉快地度过了半天。江京大学美如园林的风景、纯洁清静的环境,加上角角落落里点点滴滴的回忆,那些青春的、清纯的回忆,让她暂时忘却了远忧近虑,尤其身边陪伴着自己的,正是旧日的男友、初恋的情人,使得这次旧地重游倍增情趣。

但她隐隐觉得危险。

很危险。

太多的美好回忆,尤其对初恋的美好回忆,一波又一波的触景生情,正在不知不觉消融着她的防备,侵蚀着她的理智。

天暗下来的时候,林芒在"紫竹林"的一片太湖石假山前停了下来,伫立不动。孟思瑶笑着搡了搡他:"发什么呆呢?"

"还记得这堆假山的名字吗?"

"老江大的谁不知道,'忘情谷'啊?"

"知道为什么叫'忘情谷'吗?"

"当然知道,不知多少年前,有个失恋的女生,想不开,跑到这里来,想一头撞死在假山石上,她倒是撞上了石头,但并没有死,撞成了脑震荡,过去的事,包括失恋的痛苦,都记不起来了。后来,这里成了失恋的学生们常来的地方。"

"知道吗?当年我也在这里,从黑夜一直坐到第二天天亮,结果,该忘的还是没有忘,于是我进一步努力,找了块又大又凸的石头撞了上去,大概我还不够勇敢,连脑震荡也没撞出来,只是在脑袋上缝了好几针。当然,该忘的还是没有忘。"林芒现在讲起来,似乎很轻松。

孟思瑶惊呆了:"你......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仰起脸,伸手拨开林芒额前浓密的黑发,一条三寸左右长的疤痕清晰可见。她心疼不已。

"你了解我的,我爱故作豪迈,不愿乞怜。"

"难怪有一阵在校园里看不见你的人影,原来是在养伤。"

"养头上的伤,同时养心里的伤。"

"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

"难道爱不就是这样,没有理智?"

天黑下来,她没有发觉,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想:难道爱不就是这样,没有理智?

林芒,你不要走了吧。我们重头来过。

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原来也会这么难熬。

"林芒......"两人走出江京大学的校门,是分手的时候了吗?

"我该走了。"林芒抬腕看表。他的眼中,是依依不舍吗?

"谢谢你陪我这半天,我很快乐,我发现我们的确长大了,都更理智。我很欣慰。"

是的,他更理智了,而自己险些冲动。冲动的惩罚,远比一首好听的歌狰狞。孟思瑶暗暗庆幸林芒还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一下,然后从此参商不见。

林芒已经低下头,从礼貌角度说,社交性的轻轻一吻应该由男孩引发。

熟悉的唇。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机会说,林芒,你不要走了吧,我们重头来过。

"林芒......"

林芒的身躯忽然微微一震,孟思瑶的心忽然微微一沉。

林芒的眼中闪烁不安:"瑶瑶,我怎么觉得......有人......有人在看着我们。"

奇怪的是,孟思瑶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难道是她?难道是乔乔?

这想法紧紧攫着孟思瑶的心。

林芒的眼光落在街对面的杨树下,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白裙女子静静地站着,熟悉的身影!

13.相忘烟水间(4)

那女子见被撞破,索性快步走了过来,远远地就说:"你们两个,居然真的......我......我无话可说!"

"小曼?怎么是你?"孟思瑶怎么也没想到商小曼会出现在江京大学的校园里。

"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需要来江京出差,今天上午到的,到了机场就给你打手机,你没开机。因为我住的旅馆离昭阳湖不远,安顿下来后就找到你住的公寓,小楼里的人说你出去了,好像去的是青湖茶社,我就找了去,却发现你们两个在一起,深情款款......"

"什么......这么说,你一直跟踪我们到这里?"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想查清我心中一直有的一个疑问,事关我一个好朋友生死的大疑问。好在,这半天没有白费,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商小曼的眼神因愤怒而灼热。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之间很单纯......"

"单纯得只是一个吻吗?还有牵手、抚摸......你们也许会掩饰,但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接下来还会怎么进展,是不是真的很难预测?"

"小曼,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一切,我都能解释......"孟思瑶焦急地落下泪水。

"你没有义务说服我,你应该向乔乔去解释!"商小曼尖声叫着,已经流了一脸的泪。

"商小曼,你冷静一些。"林芒终于说话了。

"没错,我没有你冷静,你的女朋友才去世两个月,你就和老情人约会,真的是够冷静,我佩服你,佩服你还不行吗?"商小曼不给林芒留一点余地。孟思瑶觉得她的反应虽在清理之中,却多少有些过激。

"这不是什么约会!"林芒哪里辩说得清。

"那你为什么不缩在你上海的花花世界,跑到瑶瑶身边来?"

"因为......我和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是不是和瑶瑶能说得清楚?"商小曼稍稍冷静了些,仍是满脸怒色。

孟思瑶深深后悔,又觉无辜,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商小曼眼前所见的一切,只有等大家都冷静下来,慢慢分说。她柔声问:"小曼,你真的应该相信我。"

"你知道的,我是个不可救药的浪漫派,一直相信美好的爱情,但我现在......不知该相信什么了,太复杂了。"商小曼看看孟思瑶,再看看林芒,无奈地摇着头,孟思瑶也觉得这份迷茫不无道理。

"再复杂我也会和你讲清楚。来,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到江京来的原因?"

商小曼长长地叹气:"一部分原因的确是我们所里的项目,最主要的是,我......我......你不要说我胡说八道,昨晚,我......我收到了乔乔的QQ。"

孟思瑶"啊"了一声,又望了一眼林芒。

"她......她说什么?"林芒轻声问道,"我想听见她说的每一句话。"

"装腔作势,"商小曼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乔乔说......她很想念这个叫林芒的混蛋,但她......她说......她找不到林芒的心。"

"这话什么意思?"也许在商小曼听来,林芒是在明知故问。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害怕之余,让她讲清楚。她于是求我快点飞到江京,说在这儿能找到林芒的心。我倒是找到了,但只怕不是乔乔要的那颗心。"商小曼神色间有些失落,一定在为乔乔感到惋惜。

"信不信由你,其实我已经买好了去深圳的火车票,今晚就走,所以你的那些猜测都毫无根据。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不会让乔乔在冥冥之中还不快乐。"林芒理直气壮,商小曼似乎也渐渐被说动了。

"但从我这个外人眼里看来,你们两个还是太亲密了些。瑶瑶,我真的有种感觉,乔乔还在我们身边。"商小曼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她一贯相信那些鬼鬼怪怪的说法,突然收到乔乔的QQ,一定对她有很大的触动。

孟思瑶点头道:"不瞒你说,我不但也接到过乔乔的QQ,还看见过她的人,和她对过话,我一直以为只是幻觉,听林芒说起相似的经历,才知道不那么简单。"她觉得自己也终于冷静下来,更加感激林芒的理智。

商小曼提包里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是段歌曲音乐,孟思瑶好像在哪里听过,但记不起歌名或是哪位歌手的作品。商小曼打开手机,应了几声,停了话后,对孟、林二人说:"是我们一起来的同事,我们有些项目上的事要商量,先走一步了......你们两个,要乖乖的,一定不要糊涂。"

坐进了出租车,商小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摇下车窗:"瑶瑶,我们要想办法,让乔乔安息,永远安息,你说呢?"

孟思瑶和林芒无言地站了片刻,还是林芒先说:"我真该走了,火车不会等我。保重!"然后举手拦出租。

我会,希望你也保重。

还有重逢的一天吗?

这些话,待孟思瑶说出口时,林芒已经上车走了。

还有重逢的一天吗?

她只好问自己。

很愚蠢的问题,因为林芒已经说过,为了告慰乔乔,他们不能再见面。

商小曼临走时的话却似乎藏着答案,只要能想办法,让乔乔安息,永远安息,大家的生活都会明亮起来。

但怎么能让乔乔永远安息呢?

乔乔,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的意志薄弱,我太过感情用事,是我对新裳谷和拾夕洞莫名的执著,害得你踏上险途;是我没有足够的力气,没能将你从死神身边挽救;是我对林芒朦胧的感觉,使你在黄泉路上仍有牵挂。

她想到最后一条,觉得荒唐,却很真实。不知不觉中,自己开始深信逻辑和自然之外的事物。但,这能怪我吗?

乔乔,你如何能安息?

14.央视版黄药师和资深癞蛤蟆(1)

孟思瑶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苦苦思索。脚步停留在校门边一家网吧门口,她心头一动,一个想法升起来,她就要立刻实施。

大学校园附近开网吧总不会错,血气方刚、精力无处发泄的少年如流水不断,尤其华灯初上后,这小小的黑网吧里坐得满满的。孟思瑶来得巧,刚好有人空出一台电脑。

又是个大学里的回忆,在网吧上网。

她瞟了一眼邻座的一个男孩,他正在网上看小说,一边看一边呵呵地傻笑。她轻声问:"同学,想请你推荐一个网站,希望不会太麻烦你。"

那男生一看是位衣着入时的清丽佳人,道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立刻精神抖擞地说:"你算是问着了,我这人的外号就是'网络黄页',著名网站没有我不知道的。"

"太好了,请教你一下,如果我有个和鬼啊、神啊、迷信之类的爱好,应该去哪个网站?"

男生用手指在脑袋敲了几下:"让我在这个'笨疼'大脑里'百度'一下,再'古狗'一下,好了,搜索结果出来了,这问题太没有挑战性,答案很简单,如果你只是想看灵异类小说,新浪的玄异怪潭、天涯的莲蓬鬼话、搜狐的灵异空间都还不错;但在天涯和搜狐的两个论坛里,你还能和一些'大师'探讨阴阳八卦、相面算命、风水五行、解梦通灵、前世来生,你去上个帖子,多半会有人解答。"

"太感谢了。"孟思瑶也并非网络新手,立刻开始去连天涯虚拟社区的网站。

"没有别的问题了吗?""网络黄页"有些失望,他在考虑是请这位妹妹喝咖啡还是索性请吃饭。

"你要暂时不走,等我想起来再问吧。"孟思瑶嗅出男生的失望,但她此刻很专心,顾不得多想。

"奇怪,奇怪,太奇怪......"

"怎么了?"孟思瑶倒觉得这个男生很奇怪。

"同学你着装精品、化妆有致、首饰昂贵、发型前卫、气质高雅、谈吐芬芳,全身上下折合人民币至少好几千块,这样的本校学生,往往都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宿舍上宽带,而你怎么落魄街头,和我这样的穷酸一起泡网吧?"

孟思瑶虽然心绪纷乱,还是险些被这个男孩逗笑,便随口胡说道:"没办法,我那十二岁的儿子霸占了我的电脑打网游,我只好出来流浪。"

那男孩顿时傻了眼,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这当儿孟思瑶已经在天涯网注册了笔名,进入"莲蓬鬼话"论坛,准备上贴。

"你可真会开玩笑,把我给蒙住一回,"那男生看来够机灵,笑着站起身,给孟思瑶递去一张名片。"不多打扰你了,我这人没别的能耐,懂点儿电脑,如果你儿子不小心把你的电脑砸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孟思瑶低头看那张名片,上面的名字是"张生",头衔是"江京大学理工学院计算机信息工程系博士研究生"。

"奇怪,奇怪,太奇怪......"这回轮到孟思瑶大叫奇怪。"你一个计算机博士生,即便没有自己的电脑,教研室或电脑房里的电脑难道不紧着你用,怎么和我这样的电脑盲一起泡网吧?"

张生笑道:"我用教研室的电脑为主,不过周六晚是整个系里的网络系统维护时间,午夜之前电脑没法儿用,所以只好上这儿来了。"

他这人真的很奇怪,说完,掉头就走了,好像突然失去了和清丽佳人谈话的兴致。

也许,正是他聪明的表现。现在,孟思瑶可以专心思考怎么在论坛上写帖子。

她的笔名是"妖呀妖",帖子的主题是"求助:去世的好友发来QQ":

请教坛子里各位高人,两个多月前,小女子的一个很要好的女友因意外事故去世,但最近,我竟然收到了这位去世MM的QQ,还会经常看到她,因为总是在深夜,也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幻觉。我和这位MM在她临走前有一些误会没解开,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呢?如何能让这个魂灵安息呢?我真的很害怕。

孟思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在林芒离开的那个晚上,乔乔没有再出现在她窗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QQ上。也许,一切从此就会走上正轨。

周一往往最忙,下班回到家中,已深夜了,她立刻打开电脑,进入天涯的莲蓬鬼话,翻了三页,才找到了自己的帖子,只有稀稀落落几条回复:

"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烧冥币,如果是因为情的问题,烧假人。"

"怎么会是情的问题?LZ和她朋友都是女的呀,除非是GL。"(LZ:网络用语,楼主,即首先发帖的人;GL,girl's

love的缩写,即女同性恋。)

"建议读马克思主义著作。"

"去医院,挂精神科门诊.。"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思瑶恨恨地关上了页面,又恨恨地打开,加了个帖子:

"偶是认真求教,诸位也认真点好不好?高人帮忙呀。"

她沮丧地下楼,想起没有准备什么晚饭,这么晚了,也不可能再烧煮。想想还是小猫Linda好,合成的猫食,不需要发愁烧制。合成的"人食",最先入脑的就是方便面。今天轮到我吃方便面了。

客厅里没开灯,厨房里也很黑,但孟思瑶一下楼,就看见一个黑影坐在黑暗中。

她靠定了楼梯扶手,一时没敢挪步。难道又是她?

"又是我,不要怕。"郦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孟思瑶松了口气:"我能不能把灯打开?"

14.央视版黄药师和资深癞蛤蟆(2)

"好啊,我已经戴上墨镜了。"

孟思瑶打开灯,果然,郦秋已经戴上了墨镜。孟思瑶说:"秋姐,我上回杂志里读到,皮肤白皙的人眼睛对光线容易敏感,好像是什么色素的原因,立刻就想到你了,你是我见过皮肤最白的人了。"

"我没骗你吧?其实很不方便,总得戴墨镜和变色的隐形眼镜......你是不是又没顾得上做饭?方便面实在太没营养,我也说过钟霖润多少回了,虽然年轻,还是不能在饮食上疏忽大意。我今晚做了什锦蒸饭,还有一半没动呢,你吃了吧,别跟我客气。"郦秋看见孟思瑶手里的方便面袋。

孟思瑶早对郦秋没有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有的只是亲切和感激:"又要吃你的白食!从今天起,每吃一次你做的饭,我就在墙上画一杠,每年底,数数有多少个'正'字,然后加了倍谢你。"

郦秋绽开了笑容,美得脱了俗,竟让孟思瑶也看呆了。

如此绝色的女子,怎么会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至少没有谁见到过。

问吗?那是私事。现在若有人对我的感情世界好奇,我会冷言相对、冷眼相向。

"你在喝牛奶?是不是还嫌自己不够白?"孟思瑶打趣着,用微波炉热饭。

"睡觉前喝点奶,帮助入眠,明天一早的课。"

"难道......你也睡不好觉?"

"可不吗,尤其最近,风啊雨啊的,有时候难免会翻来覆去。"

"秋姐,你相信超自然的事儿吗?"

"我......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郦秋的墨镜下一定有一双探究和猜测的眼睛。

"没......没什么,最近市面上这类小说特别多,我有时候会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你知道的,很多东西,感觉很逼真,不像是我的幻觉。"

"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最相信自己的直觉,很主观的一个人。"

孟思瑶一边咀嚼着什锦蒸饭,一边咀嚼着郦秋的话。

吃过饭,孟思瑶又登陆天涯网,自己那封求助的帖子下,又多出几条回复,其中一条由署名"资深癞蛤蟆"的网友写道:"去一下天主教堂,到忏悔室忏悔一下,将压抑在心头的想法说出来,即便你没有错,请上帝原谅那个误会就好。我奶奶告诉我的。"最后这个"我奶奶"将孟思瑶逗乐了,显然,这位网友很纯朴。

另一条回复则深深吸引了她:"你的朋友需要的是对话,交心,无论QQ也好,你的幻觉也好,都是虚幻的,你能感受到她,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沟通。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一定要和她直接对话,澄清误会,甚至你会发现,你所认为的'误会',其实并非是她频频出现的原因。如果你想知道如何和她对话,可以在站内给我留言,我们QQ里谈,偶不想在这里散播迷信。:)"

署名是"央视版黄药师"。

总算有些中肯的东西。

孟思瑶又看了一遍黄药师的回复,越看越觉得有些道理,QQ里和窗外的乔乔,似乎只是在反复吓唬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沟通,和她怎么说似乎都是对牛弹琴。可这"真正的沟通"需要怎样进行?

QQ闪了起来,来者的昵称是"黄药师"。

妖妖:为什么是央视版的?(孟思瑶的第一个问候是关于此人在天涯网上的笔名。)

黄药师:又老又土。

妖妖: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黄药师:还没来得及说,央视版黄药师的另一个特色是实事求是。

妖妖:先谢谢你的回复,再请教怎么和那位去世的MM沟通?

黄药师:取决于你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过节?

妖妖:我可以简单讲一下背景。

黄药师:不用,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这是我的原则。

(孟思瑶轻轻叫了声好。)

妖妖:那你怎么指导我?

黄药师:感觉你很聪明,给你大致点一下。

黄药师:死者的灵魂大多不会五湖四海地游荡,多半集中在安葬他们的地方,你看到的通常只是幻象,是他们在你脑中留下的痕迹。

妖妖:我好像不如你说的那么聪明,能具体说说吗?

黄药师:只好问你个比较具体的问题了,

黄药师:你说能收到那位MM的QQ,查了IP吗?有软件可以用的。

妖妖:想不到你还是电脑高手,查过了,是从上海电信来的动态IP。

黄药师:过奖,东邪若在世,电脑水平一定比我高。

黄药师:既然QQ是从上海来的,我几乎可以断定那位MM葬在上海。

14.央视版黄药师和资深癞蛤蟆(3)

妖妖:佩服ING......

黄药师:我还能猜出,要不就是那位MM临死的时候你在场,要不就是你见过她的尸体。

妖妖:继续佩服ING......其实这两条我都符合,汗!

黄药师:人死前后,灵魂出窍,有部分能量会侵入他人的头脑,潜伏其中,

黄药师:如果"宿主"有空可钻,比如情绪波动,想念死者,等等,这部分能量就会显出幻象,通常所谓"见鬼",都是这个原因。

黄药师:因为这时候见到的都是幻象,所以你无法和她直接交流。

妖妖:懂了,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到那位MM的墓地去,和她谈。

黄药师:确切说,应该是任何纪念她的地方。

妖妖:需要别的什么吗?烧纸?烧冥币?做法事?

黄药师:如果黄蓉问黄老邪这个问题,他会怎么回答?

妖妖:NO!你占我便宜,降低我的辈分!

黄药师:别忘了,我是央视版的黄药师。

妖妖:又老又土?

黄药师:一路顺风。

这个又老又土的家伙很干脆,话题一完,立刻下线走了。几乎同时,另一个要求加好友的消息传来,正是那个"资深癞蛤蟆"。

妖妖:谢谢你的回复,可惜我不是教徒,上帝不会理我的,55555。

癞蛤蟆:我奶奶说,上帝关心所有的人,就像奶奶关心所有的孙子孙女。

妖妖:另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忏悔,觉得自己没犯罪,好多事情,是阴差阳错,完全是误会。

癞蛤蟆:我奶奶说,人都有罪过,即便没犯罪,但少不了有自私的想法、嫉妒的感觉、由爱慕产生的欲望、疏忽造成的伤害,这些都是罪。

妖妖:你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癞蛤蟆:我?我不认识你,你千万不要往上面套,觉得我在说你,

癞蛤蟆:因为那些适用于所有人,包括我,甚至那些我们认为是品质高尚的人。

癞蛤蟆:知道美国前总统卡特吗?

妖妖:我不学无术,但也知道。

癞蛤蟆:此人是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在任期间应该算是有史以来最关心穷人的一位总统了,退休后仍然做很多公益事业,敬佩他的人很多,但他承认,自己经常和脑子里的欲望搏斗。

妖妖:去忏悔,真的管用吗?

癞蛤蟆:我没遇见过你这样的难题,所以不知道,你可以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

妖妖:我会试试。

癞蛤蟆:理解你,有病乱投医,连我蛤蟆的话都信。

妖妖:是啊,蛤蟆一般是喷毒汁的。

癞蛤蟆:自我保护而已,但还是属于益虫的,我们和青蛙一样保护庄稼、吃蚊子。

15.与灵共舞(1)

出租车从虹桥机场出来,孟思瑶望着车窗外,却什么风景都没入眼。

我是不是很疯狂,竟然会听信两个素不相识网友的话,飞到了千里之外的上海?更荒唐的是,我准备和一个灵魂对话?

我甚至不愿等到周末。

临走,她没敢将此行的真实目的告诉同租别墅的房友,只说是出差。公司里,老板对她在项目紧要的关头请两天假的做法更是大惑不解:短短两天,她有可能失去晋升的机会。

"师傅,暂时先不去颛桥寝园了,我想在徐家汇天主教堂停一停,如果您愿意,可以在门口等我一下,等我从教堂出来后再去颛桥,钱一道付。"孟思瑶本来不打算去"忏悔",但不知为什么,对"资深癞蛤蟆"有种亲切感,不如两种方法都试一下。

因为不是周末,教堂内外十分安静。孟思瑶第一次进教堂,因为沉沉的心事,自然地心情肃穆起来。

一入教堂大门,先看到一面屏风,屏风前放着一个水盆,孟思瑶望着那水盆发了一下呆,正巧一个人从屏风后面出来,蘸着盆里的水在额头上划了个十字,然后走开了。想必这是教徒须行的一个仪式。

转过屏风,只见大堂里稀稀落落有几个人,或跪或座,都在低头祷告。孟思瑶在一条矮凳上跪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闭上了眼。

上帝,如果你真的能听见我,一个非教徒的忏悔,就请你还我一个清醒的头脑和平静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罪人,但一定做过许多错事,无意中伤害到了许多人,我只希望,悲剧再不要发生。

她的心里渐渐澄静一片。

这是种美好无比的感觉。如果每晚的卧室里,能有这样的宁静,生活将是何等愉悦!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沙沙"地响起,孟思瑶睁开眼,惊奇地看见,一列白袍女子从身边走道踏过,缓缓地走向中央主祭台。她们是谁?是天使吗?只有天使,才会在一个灯红酒绿、污染严重的城市里,有如此洁白无瑕的衣裙,有如此光滑如瀑的长发,有如此从容的步态。

我为什么看见了天使?我那些自私的想法、嫉妒的感觉、由爱慕产生的欲望、疏忽造成的伤害,是否都得到了赦免,以至于我能看见天堂的景观?

忽然,走在最后面的天使猛然转过了身。

湿漉漉的长发,其中一缕搭在额前,苍白的小脸,正是乔乔!

你为什么不抓紧我?

孟思瑶默念着: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她站起身飞快地向门外跑去,皮鞋跟的"笃笃"声惊动了那几名正在虔诚祷告的教友。

放一束黄玫瑰在墓石前,孟思瑶蹲身,轻抚着碑上乔乔的名字,泪水滴落在石面上,不久,石面就湿了一大片。

乔乔,你在哪里?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走了以后,负疚感已经快将我压垮,我后悔不该坚持去那个棺材洞;我后悔没有足够的力气拉你上来;我后悔在见到林芒的一刹那浮上了沉埋的旧日恋情,羡慕你的拥有。

羡慕和嫉妒之间有界线吗?

我不该再接纳林芒短暂的江京一行,我不该和他在"画眉林"共餐,我不该和他同游江京大学,我不该生出念头,和他重新开始。他是个优秀的男孩,他知道,这一切,是对你的不尊重。

你能理解这一切吗?你能理解虽然人心复杂,情感难梳理,但我不会卑劣到任你生命的花儿枯萎吗?你能还给我和林芒平静的生活吗?我们会带着对你同样的思念永隔两地。

风起了,墓两侧半人多高的小松微微摇动,如叹如泣。

真的是在哭吗?

孟思瑶的耳中分明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

天是多云的,但不过下午三点,四周明亮,难道不需要黑暗,灵魂就会出现?

还是幻觉?又是幻觉?

但那哭声是如此清晰。

乔乔,是你吗?

她站起身,环视四周。因为不是祭扫旺季,整个墓园空荡荡的。她想辨别哭声传出的方向,但那声音似乎环绕在头顶,她只好漫无目的地找去。

乔乔,你在哪里,为什么躲着我?你要领我去哪里?

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不知不觉中,孟思瑶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墓园区怡春园。

一个女孩正伏在墓前痛哭失声。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

孟思瑶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要离开,那女孩大概听见了脚步声和叹息声,回过头来,脸上兀自泪水肆流。那女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帅气的短发,有一双翘翘的丹凤眼,用上海话问道:"侬也认得吾小洁阿姐?"

孟思瑶看了一眼那墓碑上的字迹,被祭的死者叫傅霜洁。很美的名字。

"不,我不认识她,只是路过。对不起,打搅你了。看你哭得好伤心,希望你保重。"

"小洁是我表姐,我们从小一起玩得很好,她在江京一个医学院里读书,已经在医院实习了。谁晓得她上个月突然去世,我难过死了。她葬在这里后,我每个礼拜都会来两次看她。"不知为什么,女孩子似乎急欲倾诉。

"哦?我也是从江京来的呢。这位妹妹,都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放不下呢?伤心是正常的,但可不能过度,影响了生活就不好了。"孟思瑶边说边想,我也有资格这样劝她吗?

那女孩看了一眼孟思瑶,见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明显刚哭过,忍不住转过头,又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就怕,再过半个月一个月,我也要躺在这里。"

15.与灵共舞(2)

"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孟思瑶大吃一惊。

那女孩张了张嘴,看着孟思瑶陌生的面孔,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因为我会很伤心。"

孟思瑶又叹了一声:"你要乖哦,不要乱想。"觉得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揿响门铃的时候,孟思瑶还没想好怎么和乔乔的父母说这次来访的用意。追思乔乔?和乔乔的灵魂对话?这也是她没给二老事先打电话的原因,生怕他们在电话里就回绝了她。是啊,老人也不愿被勾起对独生女的思念。

乔父开门后,觉得眼前的女孩很面熟,孟思瑶一开口,他就想起来了:"你是乔乔的朋友,对不对?夏天你们一起到我们家来送乔乔的。"老人的眼圈开始变红。

孟思瑶灵机一动,忙说:"叔叔,是我,孟思瑶,在上海出差,顺便来问候您和阿姨。我们几个朋友当时说好的,只要有机会到上海来,就会来拜访你们。"她的确买了一大堆补养品,强笑着递上。

乔母也迎了出来,认出孟思瑶:"是瑶瑶,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们好预备两个小菜。"

"不忙了,我坐坐就走。"

进屋寒暄了几句后,孟思瑶问道:"说出来你们不要怪我挑心事,我很想看看乔乔生前的房间,悼念一下。"

乔父乔母已有思想准备,知道这话题总难避免,更感动于孟思瑶的深情,便推开了乔乔的房间,乔母说:"没关系的,你们几个,真是好朋友,小曼和袁荃她们也来看过的。"说完,悄悄离开。

梳妆台上,放着乔乔的照片,清婉明丽的瓜子脸,笑得很甜很纯。这是孟思瑶熟悉的乔乔,和最近见到的幻影有天壤之别。

乔乔,我来了,来看你这美好的小窝。

她又哭了一回,临出屋时,特意看了一眼那电脑,莫说没接上电源,连屏幕和主机之间也没有连线。天知道乔乔在哪里发的QQ。

乔母见孟思瑶哭过了,反来劝她说:"瑶瑶你不要太难过了,也是怪乔乔她自己不好,一直讲身体不大舒服,却非要去武夷山旅游爬山,她男朋友想自己去,劝她不要去,她也不听。"

孟思瑶心想:她一定怕林芒和我之间可能会发生什么,才跟去的。又问道:"她身体不舒服吗?什么病?"

乔母说:"我们也不大清楚,她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浦东跟别人合租的房子里,因为又谈男朋友,好几个礼拜才回家一趟。女孩子大了,想要自由。"

孟思瑶"哦"了一声,心想:我还不知道乔乔竟会在外面租房子,一直以为她还和父母住一起呢。

她忽然想搞清乔乔生前有什么病症,也许,可以缓解自己的愧疚?

乔乔生前的室友对这么晚到来的不速之客颇有怨言,很不情愿地打开门,听孟思瑶仔细讲述了想追悼一下乔乔的心思,语气才缓和了些:"你来得倒还不算太晚,因为乔乔以前住过的房间还空着。嗨,现在的人,老迷信的,听说原先住过的人死了,就不敢再来住,莫名其妙,她又不是死在那间屋子?害得我必须一个人付整套单元的房租。"

乔乔住过的房间只剩空空四壁。

"虽然和她是好朋友,可是从来没有同住过一间宿舍,她这一走,你一定会有一阵子不适应吧。"孟思瑶目前只知道这女孩和乔乔在一个公司上班,便想怎么能让这女孩知无不言。

女孩撇撇嘴:"开始当然是觉得怪怪的,也很害怕,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说实话,乔乔走之前,我已经考虑搬家了。我知道这样说不厚道,但乔乔不是特别好处。"

孟思瑶点点头说:"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知道她比较娇惯些,不大爱做事情,难怪的,她一直是家里的娇娇女,从小到大连碗都没洗过一个。另外,也会对有些小事情放不开,其实她的本质还是很善良的......"

"不光是这些......"女孩子欲言又止。

"哦?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乔乔了呢!"

"嗨,都是我个人观点,还说她干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思瑶觉得到了可以直接提问的时候了:"听说她生前有段时间身体不大舒服,你知道她是什么病吗?"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见她吐过,还晕倒过,公司医务室的人说她低血压。"

孟思瑶听到"吐过"、"晕倒过",又见女孩神情略有异样,问道:"她的男朋友......林芒,我们也都认识,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近了?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很八卦,纯属好奇,你不讲没关系的。"

"你都问到这个地步,还是告诉你吧。这么跟你说吧,他们两个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

"那么对她的'不舒服',你不可能没有猜测。"

15.与灵共舞(3)

女孩终于彻底放开:"好吧,不瞒你说,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进门时电视机开得很响,乔乔在看一张单子,没注意到我,等她一看见我,立刻将单子攥在手心里。我就说到这里,相信你会有跟我一样的猜测。"

"啊,你是说她......和他......"孟思瑶觉得头有些晕。

"我可没有这样说......可见你对乔乔真的不算很了解。根据我的观察,乔乔喜欢'钓乌龟'。"

"钓乌龟?我听不懂。"

"知道'金龟婿'这个说法吧?乔乔......也许她比较软弱,也知道自己漂亮,家里背景一般,所以在找一个真正的依靠,一个经济上、力量上都能成为依靠的人。所以她谈过不少恋爱,都是有好背景的,甚至还有有妇之夫。有时他们难免会到这套小公寓来,卿卿我我的,搞得我很烦。千万别认为乔乔花心,就像你所说,她本性大概还是蛮纯朴的,也很温柔,但她就是努力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往别人身上套。所以我们开玩笑,说她在'钓乌龟'。她男朋友换了不少个,直到她遇见林芒,一个几乎完美的男朋友,长相好,高大,事业上也很成功,实话说,我们也都很羡慕,她就安心收了线。这些,都是几个月之内发生的事。"

"所以,那张单子......不一定是和他......"

"乔乔这一走,只怕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孟思瑶道了声谢,转身离开,那女孩在身后又说道:"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来问我这些事的,另一个叫袁荃的小姑娘来过两次呢,一次是乔乔刚死后,一次是国庆前两个星期的样子。她的态度很恶劣,居高临下的,我没有太睬她。"

孟思瑶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到江京时,自己的心情竟然比离开时更沉重,头脑中的疑问更多。

收获不是没有,虽然那样的收获更让她迷惑。她觉得自己几乎是死乞白赖地回到了乔家,说是实在忍不住,想再看看乔乔,一头钻进了乔乔的屋子--那里存放着乔乔所有的遗物。她翻找了不久,就在乔乔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化验单,上面的结论正是"正常妊娠"!

上海一千五百万人,未婚先孕虽然不是天大的稀奇事,但具体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多少都会对生活造成冲击,这一定是她瞒了所有人的原因吧。乔乔给人的感觉是比较含蓄保守有分寸的女孩子,不会多情滥情,多半是和林芒的结晶,而如果这孩子果真是林芒的,他知道吗?

是不是要告诉他一声呢?

如果这胎儿不是林芒的,又怎么说?让他知道,又怎样呢?能挽回乔乔的生命吗?让他更多一份痛苦、猜疑或内疚吗?

唯一让孟思瑶略感欣慰的是,既然乔乔去武夷山新裳谷是在妊娠的早期,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显示出体力上的虚弱和精神的不济,导致了失足,也导致了最后双手支持不住,坠落深崖。

这也算是一个定数,一个无可奈何的巧合。

同时,这也表明乔乔的死有着极大的必然性,和袁荃的车祸意外几乎有本质的区别,将二者联系起来预测其他人的命运,可谓荒诞无稽到极点。

想到袁荃,孟思瑶又记起乔乔室友和乔母的话,袁荃似乎对乔乔之死有不一般的兴趣,她在查什么?

16.不思量,自难忘

"袁荃这个人,你知道的,我们会计事务所里上百个同事,差不多的专业,都是精打细算出身,没有一个不仔细的,但她比所有的人要再仔细十倍。而且,她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做得圆圆满满,事前却不会轻易透露。比方说,你搬家,她给你送礼物,她就能安排得天衣无缝,连我也不知情。她这种性格,这种品质,干我们会计这行最适合,这是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刚出道四年,就已经做到基建审计部的副总审计师,接的都是大项目。"刘毓舟说到袁荃,滔滔不绝。

孟思瑶回到江京后,立刻约了刘毓舟出来,帮她消解心头的疑惑,但攀谈下来,刘毓舟知道的并不比她多。

两人坐在百家村酒吧一条街街尾的一个以红酒为特色的小酒吧里。孟思瑶指定在这里见面,是因为她记得刘毓舟喜欢喝红酒。两人因为袁荃的关系,已经很熟络,袁荃去世后,虽然没有再见过面,但通过两次电话,互相安慰过,还保持着朋友式的联络。

可孟思瑶注意到,刘毓舟只要了杯可乐。

"你说的,可不就是袁荃!我和她中学同班,大学虽然专业不同,但住在同一层宿舍楼里,对她可算知根知底了。她心思的细致,我一直自愧不如。这样想来,她两次去查乔乔的事,一定不会是无的放矢。"孟思瑶觉得刘毓舟在绕着弯子传达信息。

"你说的不错,袁荃不会做盲无目的的事。我想,她一定是觉得乔乔的死因多少有些蹊跷。"刘毓舟说这话时,紧盯着玻璃杯,似乎在有意回避孟思瑶的目光。

"她认为的可疑之处,是不是......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和我有关?"

刘毓舟紧抿着嘴又想了会儿,才说:"反正都已经过去的事儿了,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她......她的确和我说起过,觉得......觉得那次在武夷山,你和林芒之间,似乎有一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她当然知道你们过去谈过恋爱,可你们彼此的态度,不像是久别重逢,倒像是天天见面一样。"

"连她也这么想?!"虽有所预料,孟思瑶还是觉得压抑极了。

"你不要多想,这完全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测,一种第六感;她去查乔乔生前的情况,是想问清楚林芒和她到底有多亲密,恋爱到什么程度。不过看来她收获不大,乔乔的父母不大了解女儿的情况,而乔乔的室友好像对袁荃有天生的抵触,就是不肯多说--也许是袁荃的态度比较居高临下,谁让她这么年轻就混得出色呢,因而忽略了一些人际沟通的技巧。碰到我这样真心爱她的,自然对她言听计从,而别人就不见得会买她的帐。"刘毓舟讲到"言听计从",眼中露出怀恋之色。

他们曾是多么完美的一对!

"看来袁荃和小曼一样,都觉得我可能下意识里没有尽力救乔乔,把我想成了自私到了极点、丧失了良心的人,真没劲。"孟思瑶想喝酒了。

"我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吧,她只是猜,又没有别的证据,对你不还是很好,帮你找新家,还在出差期间安排送你礼物,如果她真的不相信你了,怎么会这么热心?"

孟思瑶如醍醐灌顶,叫了声"难怪",说道:"正是因为这礼物,我想袁荃一定对我很不满!"

"为什么这么说!"刘毓舟一定觉得孟思瑶在发谬论。

"你不知道,礼物中有一张新裳谷的照片。我刚看到时可吃惊了,因为袁荃知道,由于乔乔的事,我最怕的就是听人提到新裳谷,怎么会在搬家后用新裳谷的照片装点新居呢?一定是蕴含某种深意,而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深意'就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小孟,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看着孟思瑶泪水涟涟,刘毓舟有些不知所措。

"你了解袁荃的,揣测她的心思,难道不要想得复杂吗?"

"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我心目中,她是个外表强干,内在极其温柔的人,是个善良、可以终身相伴的人,这是为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向她求了婚,并憧憬着和她早日完婚,你不是连我们的婚房都看过了吗?现在我懂了,憧憬越大,失望越大,我现在面对那空荡荡的新房,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我也懂了,你今天只喝可乐,不喝红酒,也是没有兴致。"

"袁荃走了以后,我再没喝过一次酒。红酒瓶里装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的记忆。"刘毓舟意态萧索。

"慢慢会好的。"

"我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喝酒了。过去这段日子里,因为对袁荃想得厉害,我妈妈知道了,劝我念念佛经,化解一下,平静一下。我已经有点迷上了学佛,甚至有过了断尘缘,终身事佛的念头。明天我出差去成都,就想顺便上峨眉山拜拜佛,和高僧们谈谈。我是说真的,和袁荃感情那么深,都谈到了婚事,我怎么也不可能再和别人有亲昵关系,无法想象!"

"袁荃很幸福,有你这么痴情的人,但你还是要尽量往光明处想。"孟思瑶感动得又快落下泪来。

"谈何容易......"刘毓舟又有些欲言又止,仰头将杯中可乐喝干,仿佛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去念佛经,也是不得已。我......我......总是看到她......看到袁荃。"

孟思瑶手中的酒杯险些坠落,惊异地看着刘毓舟。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越来越浓的恐惧。

"会不会只是梦......恶梦?我经常有。"

"也许是,但我更觉得像是真的。尤其在我们未来的新房里,我本来尽量不去住,怕难过,但有一天晚上,也就是上周,几个在河北老家的亲戚来江京,住满了我现在的小单元,我就只好到新房里去住。到了门口我就感觉有些不对:新房的铁门虚掩着!而我清楚地记得,上回走的时候是锁好的。我本以为遇见了强盗小偷,想想空空的一套房子,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他们一定白忙活了。谁知进门后打开灯,我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看见厨房外的吧台上,一个花瓶里,插着一束色泽艳丽的鲜花!而书房中飘来一首林俊杰的《江南》。"

刘毓舟的呼吸开始紧张起来,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拿着酒杯,似乎想再喝点可乐,却苦于杯中已滴水未剩。

"难道......你认为......"孟思瑶也觉得身上寒意阵阵。

"你和我一样了解袁荃的习惯,她酷爱大红大紫的花,各色的鲜花。她生前几乎每周都会买花插在公寓里,对不对?那新房闲置已久,我自然没有心思去买鲜花来装饰。那首《江南》,也是袁荃最喜欢的一首歌。我当时唯一冒出的念头就是,袁荃还在那套房子里。"

"难道就是因为那束花......"

"还有,你听我说完。当晚,我因为那束花的出现,在床上辗转反侧,总算迷迷糊糊睡去,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听见了一声一声的叹息。我睁开眼,床头坐着一个人影。我吓得叫了一声,忙去拉床头柜上的灯,但反复拉,灯却始终不亮。而那个人影,已经飘出了卧室。我虽然只说那是个'人影',但我能从身材上清楚地认出,那就是袁荃!

"我跟着出了卧室,嘴里叫着袁荃的名字,又去开客厅的灯,还是亮不起来,黑暗中,只见袁荃缓缓走着,围着客厅绕圈子,手轻轻扬起。我因为思念她至深,虽然很害怕,还是想和她说话,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搭腔。她这样一圈一圈走了足有十分钟,忽然就像云烟般消散了。

"而此时,我刚才试图打开的灯一起亮了。我正对着那个美丽的花瓶,忽然觉得那束鲜花看上去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的诡异。我缓缓走上前仔细看,并没看出什么奇怪,便伸出手去,就在我的手触及一片花瓣时,整束花上百片大小花瓣,忽然一起坠落。"

刘毓舟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显得苍白无比。

17.随风潜入夜(1)

刘毓舟执意送孟思瑶回家,他的住所离昭阳湖也不远,不会太麻烦。

车子一开走,孟思瑶就觉出一丝异样。

这种感觉,已经有过几次,那晚和钟霖润夜间散步,第六感曾准确地发现暗中窥视的眼睛。

她取出钥匙开门,门前的灯昏暗,钥匙几次没能插进锁眼,她觉得脊背被窥视的眼光盯得发凉,猛然转身,视野内并无一人。

她的视线穿不透黑暗。

是不是自己神经质了?

门终于被打开,孟思瑶飞快地闪身进楼,将大门的三重保险都上好,开灯上楼。

打开小窗,窗外黑洞洞,那双眼睛有没有移到这面来?

小猫Linda"嗖"地窜上窗台,和主人一起盯着黑暗,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

"Linda,告诉姐姐,你有没有看见人?"

Linda仿佛听懂了,又对着黑暗看了片刻,叫了一声,似乎失去了兴趣,转身跳下了窗台。她知道主人要熄灯睡觉了,便下楼去玩。

打开电脑,孟思瑶想起还不曾谢过那两个给自己提建议的好心人。

妖妖:谢谢你,多亏了你的建议,我去了朋友的家乡,拜访了她的墓园,有很大的收获。

黄药师:谢天谢地,你回来了!

妖妖:怎么了?好像如释重负?

黄药师: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天没听到你的消息,感觉你有危险。

妖妖:是很玄,你既然是黄药师,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黄药师:我是央视版的。

妖妖:如果连你也说不清,那就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有危险的感觉?你在哪里?

黄药师:应该是离你很远的地方。

妖妖:桃花岛?

黄药师:比那还远。

妖妖:你不想说没关系,即便不知道,我也会睡得着觉。

黄药师:真的吗?

妖妖:sigh,如果她不来的话。

妖妖:我觉得和她沟通过了,在墓园里,甚至听到了她的哭声,希望她能放过我。

黄药师:至少她不再给你发QQ了。

(孟思瑶看了一眼好友列表上乔乔的名字,松了口气。)

妖妖:是的,没有再发,我相信对她的去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应该会放过我了。

黄药师:如果真的这样就好。该上班了。88(白白)。

妖妖:上夜班?

黄药师:不,这里阳光明媚。

那黄药师说完,立刻下线了。孟思瑶对那句"阳光明媚"想了一会儿:莫非他人在海外?这个人可真是神秘兮兮,似乎很注重自己的隐私,也尊重我的隐私,从不多问。

她又给"资深癞蛤蟆"留了言,再次谢谢他的建议,只是没说自己在教堂的所见所闻。

教堂中发生的一切,莫非又是幻觉?或者真的是乔乔的魂灵?

为什么从未见过袁荃的幻影?根据自己的分析和刘毓舟的暗示,袁荃生前对乔乔的死有怀疑,甚至怀疑自己,才会在临死前送来那张新裳谷的照片。还有那水晶球,不但是一种对未来的预示,会不会也是一种寓意?水晶是透明的,袁荃希望我的心如水晶般纤尘不染、晶莹剔透?是的,这正是袁荃的心思。

临睡前,孟思瑶想到楼外黑暗中那双眼睛,便关紧了小窗。窗户或许能挡住黑暗中的目光,但她要和另一种恐惧搏斗。

对封闭空间的惧怕,在她关上窗的一刻起,就如潮水般涌来。

她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害怕一个人困守在屋中。以前,有妈妈陪伴,有宿舍的室友同屋。她长大了,需要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她要靠医生的帮助才逐渐消除心理的障碍。而这些天,她心理上的弱点仿佛得到了"总动员",幽闭恐惧症首当其冲。

有时她想,这样活着其实很没有味道。

也许,真的到了该再去见心理医生的时候。

每次关窗睡觉,几乎都会做恶梦。

梦中,是死一般的沉默,无色、无声,但刹那间,她置身于一片火海!她想叫,却被烟呛得叫不出声,她只能在心里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但她偏偏无路可走。

出去就更安全吗?外面有窥视的眼睛,还有跟踪的脚步,踏在湖边的幽径上。

那一片火海,不正是对自我的桎梏?由恐惧和自责化成的火,无情燃烧。

湖边来的风,湿湿的,立刻将熊熊大火吹灭。还是应该打开窗。

风湿湿的,真的是湖边吹来的风。

孟思瑶登时醒来,她想起,临睡前关上了窗,她不可能感觉到湿湿的风。

可她睁开眼,却一眼看见洞开的窗户。

还有黑暗中的一个人影!

乔乔,是你吗?

17.随风潜入夜(2)

清冷的风让她迅速清醒,那个人影矮小,绝非乔乔婀娜的身姿,他动作轻而敏捷,是个真人。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大叫一声,宣泄满腔的惊惧,但她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超乎寻常地镇静,不但口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而且如熟睡般一动不动。或许是近日来屡受惊吓的经历,反能更理智地应付异常的情景;或许只是一种麻木,甚至一种自暴自弃。

或许,是惊吓过度,已经不知道如何宣泄,也不知道宣泄是否能帮助自己摆脱险境。

尖叫、挣扎?也许换来的是灭口。

闯入者完全可以在自己的熟睡中下杀手,他并没有这样做,说明害命绝非此行的目的。但他为什么不用迷药?晚报上常常登出劫匪用迷药作案的事,莫非来人并非专业的案犯?可是他身手很灵活,居然在自己毫不知情下闯入紧闭的窗户,又全然不像刚出道的新手。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决定继续这样躺着不动,观察来人的行止。

一道亮光突然闪了一下,孟思瑶忙闭上眼,确定亮光并非照向自己,才又慢慢睁开眼。原来那黑影打开了手电,而此刻的手电光正照在书桌的一个抽屉里。

他在翻找什么?钱?银行卡?支票?

钱包在枕头下,主要的钱财都在里面。

她的眼睛更适应了黑暗,黑影还是黑影,黑衣黑裤、黑巾头套,像武打电影里的飞贼。

来人将所有的抽屉翻遍后,又移向梳妆台,还是拉开抽屉翻找。

钱?首饰?

他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双肩耷拉着,似乎很沮丧。他又走到书桌前,开始翻桌上的一摞文案稿、企划书和平面设计稿。莫非是和公司相关的?竞争方派来的"探子",经济盗窃?吸取教训,再也不带公司"机密"回家了。不对,如果真是那样,他第一个就会去翻那些文件,不会先翻抽屉。

那人对经济盗窃显然也没有兴趣,很快离开了书桌。

他向孟思瑶的床走来。

孟思瑶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摒住呼吸会引起来人的警惕和怀疑。

她又开始均匀地呼吸,那种又轻又悠长的呼吸,完全是一个熟睡中的女子。

那人停在床前,孟思瑶想,哪怕能看见他的眼神也好,如果是疯狂的、兽性的,就一定要主动出击反抗。

可是她不能睁眼。

但她能感觉,那人俯下了身,接着,她觉得枕头下有微微蠕动的感觉,一定是那人的手。枕下是钱包和手机,那人一定有经验,知道女孩子睡觉时,要紧的东西会放在枕下。

手抽了回去,相信不会是空着手。奇怪的是,片刻后,枕下又是一下蠕动,那人似乎又将东西放了回去。

但他还是没走开。孟思瑶在均匀地呼吸中微微开启一线眼帘,他木立着,似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合上那一线,反复问自己:他到底要什么?

忽然,她感觉两根冰凉的手指抚在了她光洁的脸上,确切说,那是戴着手套的手指,手套似乎是真丝或锦纶类织品,细薄贴身的那种。他这是要干什么?!

她保持了很久的镇静在松动,不知什么时候会崩溃,恐慌像那个黑影,盘踞在她的身上。

镇定,瑶瑶,你别无选择。根据他刚才的行动看,这人应该是属于细心型的歹徒。细心的歹徒目的性很强,不愿暴露,所以不会临时改变主意。他摸我的脸,当然是受雄性激素的指使,从生理上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的本意并非是伤人,我应该是安全的,而此刻反抗,就是打草惊蛇。细心的歹徒对本身的安危格外看重,一定带着凶器,我的反抗只会引起灭口的发生。

于是,孟思瑶恢复了镇静,沉沉"酣睡"着。

果然,那人只是极轻地摸了孟思瑶的脸,随即掣回了手,离开了床前。从地板的轻微声响可以判断出,他径直走向小窗。

孟思瑶又微微睁开眼,只见那黑影手撑窗沿,向上一跃,上了窗台,钻出窗户,又从外面将两扇小窗关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就利索完成。又听轻微的"笃"的一响,已起身的孟思瑶惊讶地发现,两扇窗合并处的插销竟自动插上了。

他是人是鬼?

18.囚鸟(1)

看着窗外新装好的铁栏,孟思瑶苦笑了一下,走上前,双手各扒着一根铁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身后传来钟霖润的声音,在为孟思瑶的动作配音,"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进来?"

孟思瑶回身笑了笑,还是苦苦的味道:"自己跟自己恶作剧一下,居然让你看见了。现在可好,我成了一只笼中鸟。"Linda也跑来,跳在窗台上,用爪子拍着栏杆,满怀怨气地望着窗外。

钟霖润说:"刚才在外面跑步,看见你的新窗户,就来问问,警方有没有消息。因为只是窃案,所以估计昨晚是派出所初查,今天上午的应该是主力阵容,一定有分局甚至市局的高手。"

孟思瑶说:"今天上午,他们对现场查得的确更仔细了,我也搞不清什么分局市局,只听他们一个劲儿地夸那个闯进来的家伙。"

"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说来人没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线索,他戴的是手套,穿的是无特征的布鞋,徒手爬上楼,连墙上的漆和石灰粉都没踩掉一块。另外,他没有用迷香,真正的高手从来不用迷香,说明这人很自负。"

"他是怎么开的窗,你睡觉前不是关紧的吗?自动插销是怎么回事?"

"开始也没人能说得清,后来他们打电话叫来一个老公安,老先生用放大镜在插销上看了好一阵,说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案犯用了极细的铁铜混铸丝,伸进两扇窗户的缝隙,套在插销柄上,这样就能随意开关,和开锁有那么点类似之处。他说,这样做说来容易,需要很高的技巧。"

钟霖润低头想了想:"这样说来,他们应该已经有了嫌疑犯才对。你想啊,既有这么高的'轻身'功夫,又有这么高开锁技巧的,全江京有会有几个?这样的罪犯往往都有前科,熟悉业务的老公安会有个大致的范围。"

"真让你说着了,老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我知道的那几个现在都关在监狱里,所以这位,有可能是外省来的流窜犯。但他哪里像个惯偷,竟然空手而返,少见!'"

"你仔细查过了,真的什么都没丢?"

"我值钱的东西本来就寥寥无几,仅有那几样他似乎都经手了,却没拿走。"

沉默了片刻,钟霖润忽然问道:"你是本地人吗?"

孟思瑶道:"怎么了?有什么关系吗?"

钟霖润被噎了一下,双眼直视孟思瑶说:"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亲友在江京,可以暂时在他们那里将就一下,现在看来,公安局还算重视,让他们查几天,或许有线索,假如能归案,你再回来住,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孟思瑶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歉仄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有点苦衷呀。我父母早年间的确在江京,我高中毕业后,他们迁往厦门。我母亲是江京人,有个姐姐还在江京,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年轻时就闹僵了,我这个姨妈似乎恨屋及乌,每次见我,也没好脸色。更过分的是,我父母去年相继病逝,她连葬礼都不来参加。我现在干脆不见她,省得自讨没趣。"

见孟思瑶说得楚楚可怜,钟霖润替她叹了口气,轻声说:"是我的问题太唐突,没想到揪起你的不愉快。"

"哪里话,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孟思瑶心头一动,是啊,怎么光顾了自怨自艾,却忘了关心自己的人就在身边?她又柔声说:"你......和郦秋姐给我了很多帮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我听你的话,问一下常婉,她和我很瓷的,如果我想去她那里住几天,应该没有问题。"

钟霖润的双眼一亮,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不知怎么,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觉得......就觉得你可能在生活中有不顺心的事,需要关爱,我想......我想郦秋一定也有这样的感觉。其实你很不容易了,对我们这么信任。"

"别忘了,我可能会是个不讲道理的客户,就好像刚才......"

"你也别忘了,我可不会把你当作客户,否则,我会叫你'孟女士',会让你签一大堆文件。"钟霖润又嘱咐孟思瑶好好休息,转身下楼。

钟霖润下楼了好久,他炯炯的眼光似乎还在灼着孟思瑶。

她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希望能让目光和滚热的心都清凉下来。

QQ上,"资深癞蛤蟆"正在线等着她。

18.囚鸟(2)

癞蛤蟆:说说,去教堂,有效果吗?

妖妖:不好说,我去了,却在教堂里看见了我那位死去的朋友,穿着天使的衣裳,却仍是临死时可怕的面孔。

癞蛤蟆:这可麻烦。

妖妖:怎么?

癞蛤蟆:你一定是看到幻觉,只好去看精神科医生了。

妖妖:可恶!!!

癞蛤蟆:我是认真的,你是在江京吗?

妖妖: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癞蛤蟆:你的IP告诉我的,如果你在江京,可以找精总的一位好医生游书亮。他好像被评为过江京市十佳青年。

妖妖:你到底是谁?

癞蛤蟆:一个想帮助你的人。

妖妖: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帮我?

癞蛤蟆: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句词语法上很有问题,但很质朴,

癞蛤蟆:我奶奶都八十多了,和我们一起卡拉OK时总唱这首歌,

癞蛤蟆:不过她唱的时候带京韵大鼓的腔调,很严肃的一首歌,却唱得让我们乐出鼻涕泡来。

妖妖:你也在江京吗?有空一定要听你奶奶唱这首歌。

癞蛤蟆:我在江京,等我奶奶开个唱的时候一定给你安排个前排座。

这时,黄药师也上了线,孟思瑶忙和他打了招呼。

妖妖:昨晚出事了,有人潜入了我的房间,好在并没有做坏事。

黄药师:真的?!太可怕了!

妖妖:还有什么事能吓着黄老邪?

黄药师:再次提醒,偶是央视版的。

妖妖:我的确有点怕。

黄药师:这事儿比较私人,你不应该告诉我的。同时,我又很想帮你。

妖妖: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了,怪不得我。

黄药师:结案了吗?

妖妖:没有,嫌疑犯和动机都不明朗,总之他不像是要伤害我。

黄药师:不能指望公安来破案,因为最了解你的,还是你自己,你应该列个黑名单,列出嫌疑人。

妖妖:可我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黄药师:猜动机比猜嫌疑人难得多,范围太大。我来问你,那人是否留下线索,指纹、脚印?

妖妖:没有。他爬楼上来,连墙上的漆和石灰都没掉。

黄药师:这人一定是有备而来。

妖妖:就这呀?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惊人之语呢!

黄药师:既然你对动机毫无头绪,说明那人对你的生活很了解,连你都想不到的琐碎事,却可能成为他的动机。

妖妖:你是说......他是我身边的人?可我从没见过他?

黄药师:他让你看到脸了?

妖妖:当然没有,从身材上判断的。

黄药师:身材是可以掩饰的。我只是劝你要多留个心眼,这事太奇怪,你不能轻信任何人,包括我。

妖妖:你在哪里?

黄药师:我在美国硅谷。

妖妖:所以可以基本排除你。

黄药师:错!你不能排除任何人。你一定要养成这个思维习惯。

妖妖:突然想到,我以前一个最好的朋友,就有这样缜密的思维习惯。

妖妖:先从我身边说起,我的公寓楼里,另有三家住户,他们的嫌疑都很大?

妖妖:一个记者,好奇心肯定是最强的;一个律师帅哥,我可不愿把他想成坏人;一个音乐老师,漂亮到不可理喻,但有些怪,喜欢黑暗。

黄药师:当然他们用不着从窗子里爬进来。

妖妖:我的门可是上着锁的。

"笃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是QQ来时的信号。

她看了一眼新来的对话,顿时一阵晕眩。

是乔乔!

19.你是不是我最疼爱的人?(1)

乔乔:你来了,好久不见。J

乔乔招呼着。乔乔微笑着,乔乔,你是否要将我彻底摧毁?

孟思瑶盯着乔乔贴上的那张笑脸出神,这是QQ上一个普通的表情符号,却让她觉得分外诡异。

黄药师不知道孟思瑶的QQ上已有突变,仍接着她的话说:"当然不能一棍子都打死,还是要看情况。"过了一阵,大概觉得孟思瑶莫名其妙地沉默了很久,又发了一句话过来:"你怎么没话了?"

孟思瑶忙回了一句:"她又来了。"

黄药师:哪个她?

妖妖:我过世的那位朋友。

黄药师:???!!!

孟思瑶心想,果真是央视版的黄药师,看来也被吓得不行。她又看了一眼"癞蛤蟆",似乎招呼也没打一声就下线了。

乔乔又发了一句话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还在和他说话?"

孟思瑶一惊:"你说谁?"

乔乔:你自己心里清楚。

妖妖:林芒吗?他已经走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

乔乔:你还当真了,我逗你玩的,我知道林芒已经走了。

妖妖:你怎么知道?

乔乔:笨笨,我就在你身边。

孟思瑶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窗外,乔乔苍白的脸一晃即逝。

难道我上海之行白去了?

乔乔:你上海之行其实很成功。

妖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乔乔:不觉得我比以前厉害多了?你去墓园、去我家,我都知道了。我很感动,感动于你的诚心。

央视版的黄药师果然是高人。孟思瑶对黄药师的看法又有了大转弯,充满感激地给黄药师发了一句谢词:"她说沟通起了作用,谢谢你的建议!"

黄药师:得意中。

不料,乔乔的另一句话令她毛骨悚然:"我虽然有些信你了,但她还是不信。"

妖妖:谁?

乔乔:你最好的朋友。咦?她早该上线了。我打电话找她。

孟思瑶开始觉得有些冷,是该死的秋风,是该死的QQ,她想关掉电脑,但手还没有触及电脑开关,"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又是QQ默认的来言通知。

"笃笃"声像是敲在她心里,每敲一下,就会敲起一阵痛意。

她最害怕的事发生在眼前,袁荃发来了QQ!

她没有看错,死去了近一个月的袁荃发来了QQ。

她告诉自己,不应该觉得太诧异,不是已经和死去了三个月的乔乔聊了不少?

黄药师的话接踵而至:"怎么又不说话了?"

妖妖:她也来了。

黄药师:又是谁?

妖妖:我最好的朋友,她一个月前去世的。

黄药师:???!!!

黄药师,你是不是就这点能耐?

孟思瑶看了一眼袁荃发来的消息,只是四个字:好久不见。

难道真是她?

孟思瑶脑中在刹那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都是关于袁荃的往事,袁荃的音容笑貌。她忽然想起,自己和袁荃之间,有许多只有两人彼此知晓的切口。

她在心脏的狂跳中努力保持沉默,不敲一个字,仿佛全然没有看见袁荃的话。以往,在这时候,袁荃会说......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这句话出自潘越云的一首老歌:"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过去,当孟思瑶在QQ上沉默的时候,袁荃总会问:"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其实问的是"你为什么不说话?"如果发QQ的真是袁荃,此时就会说......

圆圆圈圈(袁荃在QQ上的昵称):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孟思瑶看着对话框里的这行字,从头到脚,都在冰凉、麻木。

她无力地问:"袁荃,真的是你?"

圆圆圈圈:为什么会是假的?

妖妖:你在哪里?

圆圆圈圈:我就在你身边。

19.你是不是我最疼爱的人?(2)

孟思瑶"啊"的轻轻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在小屋里环顾,没有什么异样。她将台灯拧到最亮档,又打开日光灯,望一眼窗上的铁栏,觉得心也被桎梏了,一种她从小就深恶痛绝的恐惧感。

这不会是真的。是故弄玄虚。

但她的目光停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却觉得一切都那么真实。

圆圆圈圈:别怕,我是逗你玩的,我可舍不得吓着你。

妖妖:7456(气死我了),那你到底在哪儿?

圆圆圈圈:我在我的灵魂应该归依之处。

妖妖:好玄,我不懂。

圆圆圈圈:你为什么坚持要去拾夕洞?

圆圆圈圈:你为什么对新裳谷如此留恋?那所谓的似曾相识感?这才是真的好玄,我不懂!

圆圆圈圈:但我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什么?谁又来为我解这个难题?

孟思瑶又站了起来,口中喃喃念着:"袁荃,你不要怪我,这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心想,袁荃果然认为自己的死和武夷山一行有关,难怪她送来那张照片。对了,那张照片,向她询问的最佳时机。

妖妖: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那水晶球,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新裳谷的照片?

圆圆圈圈:你怎么会不明白?原谅我一直就是个爱多想的人,你和新裳谷到底是什么关系?

圆圆圈圈:你的似曾相识感从哪里来?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妖妖:我真没想到,你对我的误会这么深!会把我想得那么邪恶!

圆圆圈圈:你知道我的,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圆圆圈圈:事情的发展,好像真如那老头说的一样,我们一个一个在死去。

妖妖:我无法回答你的猜疑,因为太不着边际。你对乔乔的死生疑团,调查出了什么结果?是不是我下的毒手?

圆圆圈圈:瑶瑶!你说话理智些,我并没有把你想得这么坏!

圆圆圈圈:乔乔的死,虽然表面上看,纯属事故,但的确有蹊跷,可惜我刚查出些眉目,就出了车祸。

妖妖:告诉我,什么眉目,我继续帮你查。

圆圆圈圈:因为和你有关,我不想告诉你,怕你难受。

妖妖:你寄那张风景照,难道不是为了让我难受?

圆圆圈圈:你完全可以这样理解。告诉我,那照片在哪里?我希望你用镜框装起来。

妖妖:你BT(变态)!我已经把它撕碎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某座垃圾山的峰顶,一览众山小。

孟思瑶也不知为什么要在照片一事上说谎,也许是对袁荃猜疑的一种报复。在今晚之前,那照片虽然唤起她痛苦的回忆,但做为好友临终的礼物,她一定会珍藏--为了不"触景生情",她将那张风景照压在了水晶球架宽大的底座下,两样都是袁荃送的,正好放在一起。

这时,黄药师又发来一句话:"你还在和那个......死人......对话?"

妖妖:我还能怎样?

黄药师:不知怎么能确证一下,到底是不是死人?

妖妖:不会错的,连切口都对上了。L

孟思瑶此时心头忽然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立刻和黄药师打了招呼,说是有电话要打,随即拨通了刘毓舟的手机。

"袁荃的电脑在哪里?"她劈头就问。

刘毓舟手机里的背景很乱,音乐声和卡拉OK的歌声,难怪他几乎是扯了嗓子问:"什么?你说什么?"

"你在什么鬼地方?"孟思瑶有些急不择辞,感觉自己的QQ才是个真正的"鬼地方"。

"成都,一个KTV,客户热情,老板强迫,我推不掉。"刘毓舟声音里透着无奈。

"袁荃的电脑在哪里?"孟思瑶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来得不合时宜。

"在我们的新房里。那电脑很久没开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袁荃......我收到了袁荃的QQ!"

"啊?"刘毓舟的声音在颤抖。"你不要开玩笑。"

"第一,我没有心情开玩笑,第二,这也不好玩、更不可笑。我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喝酒,但听你说得晕晕的。你想怎么办?"

"我想亲眼看看,袁荃到底在不在,因为她暗示说,她......她就是在你们俩的婚房给我发的QQ。"

刘毓舟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只剩下不忍卒听的歌声阵阵,终于,他喃喃地开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该把这房子卖了。"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我进你的房子?我以前跟袁荃参观过,还记得地址。"

刘毓舟又犹豫了一番:"我的房子,也许你还记得,有两道门,外面防盗铁门的备用钥匙我放在了小区保安那里,我信得过的一个人,叫方骏;铁门里面的正门,我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我表弟那里。其实,这都是袁荃生前安排的,生怕哪一天我们把钥匙丢了,进不了门。"

孟思瑶又要了他旅馆的电话,并嘱咐他给表弟及方骏打电话,预告一下,然后毅然关上了电脑,再不去管袁荃和乔乔还有什么话要说。

20.圆圆圈圈的江南(1)

出租车开到了"富华小区"的大门口。小区以中高档公寓为主,外设围墙,自动大铁门进出。孟思瑶让司机等着,走到大铁门边的岗亭,发现方骏正好今晚值班。她已经从刘毓舟的表弟手里拿到正门钥匙,方骏也接到了刘毓舟从成都打来的电话,因此没费什么唇舌,就将防盗门的钥匙给了她。

"很奇怪,小刘说让我陪你去,怕不安全,这个小区其实安全极了,我在这儿当了两年保安,一次大案都没有过。"方骏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有他保驾,一定会安全许多。

孟思瑶当然知道刘毓舟的顾虑,说:"方师傅如果能陪我去一下最好,小刘比较细心,生怕万一。"

两人摸到刘毓舟家的门口,打开内外两扇门,方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听后,立刻面带尴尬地对孟思瑶说:"我真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刚跟您吹这里治安怎么好,天秤座那边出了点事,有人喝醉了胡闹,我必须得去一下。您也别自己跑,等我那边处理完了,过来接您,手机号我也给您了,有事儿呼我。"说完,匆匆离去。

这醉汉胡闹得真是时候。

孟思瑶推门而入。

身后有楼道走廊的暗弱灯光,只照亮脚下一小片,前面的厅里漆黑一团,阴阴的,孟思瑶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刘毓舟说过,自袁荃死后,这房子没再住过人,没有人气,难怪会有这样阴森的感觉。

袁荃真的还在这里?

她在门口的墙上摸索,总算摸到了电灯开关,却打不亮灯。也许刘毓舟好久不来住,连电闸也拉了。

方骏倒是带着手电筒,自己却没有准备。孟思瑶懊恼着,好在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能依稀看见脚下的地板、厅边通卫生间和厨房的几扇门。

落眼处,空无一人,自己像是来捕捉空气。

袁荃生前曾不止一次带她来过,她能记得整个房子的布局。走过厨房、客厅、一个花架,转过一面墙,就该是书房。

就在她开始嘲笑自己多疑如惊弓之鸟的时候,一阵悠扬而略带哀怨的音乐声突然从黑暗中飘来,正是林俊杰的《江南》!

袁荃最爱听的那首《江南》!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爱有万分之一甜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孟思瑶循着歌声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离更深的恐惧更近。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

埋怨的温柔的脸

不懂爱恨情愁煎熬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爱一天

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转到书房门口,血顿时凝住了。

书房里空荡荡的,进入眼帘的只有一台电脑,一台开着的电脑!

音乐就是从电脑里传出来的。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你走得有多痛

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这是什么样的巧合?袁荃最爱的一首歌,似乎预示了她的命运--她年轻的生命,正是陨落在江南烟雨中!

书桌前没有椅子,没有人,但电脑里有QQ,有对话,有孟思瑶一个小时前发给袁荃的话。

"我已经将它撕碎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某座垃圾山的峰顶,一览众山小。"

还有袁荃和乔乔的对话。

圆圆圈圈:瑶瑶不理我了,还撕碎了我送她的照片,55555

乔乔:谁让你对她这么凶?

圆圆圈圈:谁让她那么犟......算了,下次当面向她道歉吧。

乔乔:当面?J

圆圆圈圈:迟早的事,她也难逃一死的。

20.圆圆圈圈的江南(2)

袁荃,你真的在这里?

没有回答。

她其实已经得到了回答,转身飞跑出书房。在同样漆黑一团的客厅里喘息。

这时,她才注意到,开放式厨房外的吧台上,一瓶鲜花正在黑暗中怒放。

刘毓舟说过,自从上次出事后,他最近没有再来过这套新房,自然更不会放鲜花在这套空房里,花儿从何来?

她有些晕眩,双眼在黑暗中睁得久了,有些疲累,但她还是依稀看见一个苗条颀长的黑影,在绕着客厅缓缓走动。

袁荃,是你吗?

和过世好友交流的渴望被一潮接一潮的恐惧压倒,孟思瑶木立着,脑中一片空白。

要做些什么!

她翻开手机的盖板,开始拨方骏的手机,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亮光。

那黑影绕圈的范围越来越小,孟思瑶这才发现,自己就是圈中人,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圆圆圈圈!

忽然,脚步声响在了楼道里,孟思瑶一惊,忙冲过去,门被用力地推开,险些撞到了她。

"小孟,是我。"是方骏的声音。

孟思瑶长舒一口气,这才想起给方骏的电话还没有打出去,好在他回来得很快。

手电光将客厅照得亮堂了许多,孟思瑶望向吧台,花瓶里那束鲜花仍在不知为谁而开。方骏问道:"您怎么一个人黑灯瞎火地等在这儿?"说着伸手去碰电灯开关,才知道电闸被拉了。

"方师傅,您回来得还挺快?"孟思瑶有些疑心,又觉得自己的话问得很奇怪,他及时赶到,应该高兴感激才是。

"有人小题大做。天秤座有那么小两口,年轻,天天呼朋引类,三天两头喝高,然后唱卡拉OK,今天也不例外,就是声音响点儿,不知道谁打电话来,我在楼下对着那家吆喝了一嗓子,就算没事儿了。"方骏将手电筒四下照着,又叹道:"瞧这些家具,都用布罩着,小刘的确是好久没来住了,你知道,他的准媳妇儿出了事儿以后,他在这儿就住不下去了,我看,这房子迟早要卖。......你要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孟思瑶点点头,问道:"您看见吧台上那瓶鲜花吗?"

"当然。"方骏随口应了一声,想想忽然觉得不对劲,再仔细想,渐渐张大了嘴。

袁荃,原来你真的没走;乔乔,你还是不放过我。

你们两个逡巡不去,是不是因为我在新裳谷的错误坚持?可是,袁荃,当时你对我也是一味纵容,为什么突然这样不依不饶?孟思瑶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可笑,由生到死,难道还不够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又怎能怨袁荃呢?

可你的死,真的认为是应了神秘老头的咒吗?你如此精细、如此绝顶聪明的一个人,真的会相信?

可是,自己不也正相信着别人看来荒唐无比的遭遇:和死者对话、写QQ,甚至在追寻她们存在的痕迹。

21.新405谋杀案(1)

乔乔临死时的绝望神态和袁荃圆圆圈圈的行走,成为孟思瑶心中的常客。它们叠加在一起,正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她觉得身边似乎有一张硕大的潜网,无形,却致命,自己挣扎其中,受尽惊吓和苦难,最终只怕还是难逃一死。

"难逃一死"的想法,不单由袁荃在QQ上的那句话引发,那些种种的幻象,超越智力所能理解的异状,能让最理智的人降伏于宿命--一切都在为神秘老头的"咒"做最好最及时的注解。

我、常婉、商小曼、刘毓舟、林芒,一行去过新裳谷的人,将一个个死去?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乔乔和袁荃已经在证实那个可怕预言。

这不是第一次、但是孟思瑶最认真的一次,将新裳谷一行和好友之死联系起来。在此之前,她拒绝接受这个想法,因为这会使她背上更沉重的包袱,接受更无情的自责。如今,不能再回避这个可能,但直接面对了又会怎样?能挽回既定的命运?

但只有直接面对,才可能有哪怕一点点挽回"既定"命运的希望。

这时候,她多么希望能和父母,这两个最亲的亲人,开怀倾诉自己痛苦的遭遇。偏偏他们去得那么早。或者向最好的朋友袁荃,敞开心怀。偏偏她已在另一个世界,更在自己的对立面。

拨给常婉的电话,总是不通。

注定了我只能靠自己,独立地思考。

我和身边那些朋友中,去过新裳谷的有七个人,已有两人去世,毕竟还是少数。如果神秘老头说的都是真的,所有去过拾夕洞的人最终难免一死,那么是否能找到别的"数据"做为参考?如何找到其他去过拾夕洞的人?

她回忆着老头说的每一句话,没有线索;又回忆着去武夷山前后的那段日子。忽然,她想到在新裳谷中,袁荃曾提起,江京第二医科大学也有一批学生准备结队去新裳谷,他们是否去了拾夕洞?他们今日的结局如何?

这个念头一起,孟思瑶轻轻叫了声"糊涂",为什么早没有想到?是自己对这个说法的荒唐性一直嗤之以鼻,人的世界观改变,似乎永远不会太晚。

正是因为对神秘老头"伤心至死"的说法"后知后觉",自己才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一个以前从未和身边之事联系起来的线索。孟思瑶想起不久前在上海颛桥寝园吊祭乔乔时遇见的那个女孩子,她哭祭的表姐是在江京读书的医学生,最奇怪的是她说的那些话:"我就怕,再过半个月一个月,我也要躺在这里。"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丧气预言?

想起来了,她还说:"因为我会很伤心。"

伤心至死!

孟思瑶越来越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微妙的关系。

那死去的女孩,她的名字好像是傅霜洁。幸亏这个美丽的名字还算好记。如果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傅霜洁是前往新裳谷的江医学生之一,她那个表妹也一定随队前往,一定听说到另有噩运发生在同行者身上,这才会说出那样绝望的话。

怎么找到傅霜洁的表妹?怎么查到傅霜洁的死因?

打听小道消息最快的方法,是上网。

孟思瑶找到了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的BBS"妙手仁心"论坛,搜索文中带有"傅霜洁"的帖子,出乎她意料,只有一个结果。这是一个版主发的版务公告帖《对讨论"新405谋杀案"的帖子进行删除的决定》。

帖子的标题已经足够吸引人,她打开那个黑体字的帖子,全文如下:

经本站工作人员和学校领导共同商议,为了使本站保持良好的讨论环境,从今日起,凡讨论"新405谋杀案"的帖子将一律删除,任何含有"张聪"、"傅霜洁"、"霍志雄"、"杨帆"、"殷文芳"等词语的帖子都将被系统自动拒绝加帖。请大家自觉遵守本公告的决定,为创造本站美好明天贡献一份力量。

再看看那个帖子的日期,正是昨天!

为什么要禁止讨论?傅霜洁和这个"新405谋杀案"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是被谋杀的?

她深深后悔在上海那个墓园里没有和傅霜洁的表妹多谈几句,静下心来想了想,只想起傅霜洁生前在实习。她知道江医的学生,多半在三家附属医院实习。取过黄页,她给江京第二医科大学学生处拨了电话:"我是二(有意的含糊)附院人事科的,想查一下一位叫傅霜洁同学的家庭联系方法,我们这里的信息不全。"

接电话的女子立刻带了狐疑:"傅霜洁?她不是已经死了?"随后又问道:"你到底是谁?傅霜洁是在江滨医院实习的,不在一、二、三附院。请不要再打扰我们的工作!"不容孟思瑶再多说,麻利地挂断了电话。

"你刚才的电话和工作相关吗?"

21.新405谋杀案(2)

孟思瑶叫了声"真糟",随即意识到身后的这个声音并不是老板的。

"郭大记者,你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个小公司?我们这里可不是星光大道。"孟思瑶恨郭子放偷偷摸摸的作派,说话也没客气。

"我们娱记就是追星族,而目前你就是最大的明星。"郭子放大剌剌地坐在孟思瑶身边的空椅子里。

"秘书怎么让你进我们办公室的?有什么话,为什么不在公寓里说?"孟思瑶看着四周同事,好在已近午饭时间,只有少数人还在伏案。

"很简单,我的名片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我好歹也是大报记者,我说有个帮你们公司写的宣传稿,要和你商量,他们立刻放我进来了。在公寓里,你对我的态度,不是不理就是不睬,威逼利诱花言巧语全没用,而在这里,你会比较合作,因为这里有好多耳朵,都竖着呢,我可以根据你的合作程度调控音量。"

真狡猾!真无赖!

"当然,我也可以立刻喊保安来,把你架走。你到底想问什么?"孟思瑶知道只能暂时合作。

"我想你,和我一样,越来越觉得身边的人和事,尤其那些死亡事件、灵异事件、跟踪事件,复杂得没法儿理,同时又觉得一定有什么名堂,对不对?"郭子放将声音压得很低。

是啊,身边有你这么个主儿,就够让我伤神的。孟思瑶冷冷地回道:"这里又有你什么事儿?我又能怎样?"

大概是不满于孟思瑶的态度,郭子放抬高了声音:"调查研究、查清真相是我们做记者的天职。"

"好了,我认输了,求你了,轻点儿行不行?你说明白,到底我能做什么?"孟思瑶感觉自己好像夫妻拌嘴中较理智的一方,生怕四邻听见对方的高音喇叭。

"先告诉我,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

"你管得着吗?"孟思瑶话一出口,看到郭子放做了一个放大的手势,只好低声说:"告诉你吧,是江医的学生处。原因说来话长,要不我们到楼下Starbucks去谈。"

"你想调虎离山?"郭子放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你这人真够烦的。我不久前去过一次上海......"

"这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继续,捡我不知道的说。"郭子放小人得志的德性让人气愤。

"我是去看乔乔,就是今年夏天最先走的那个好朋友。在墓园里,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子,悼念她的表姐,一个江医的女生,那女孩子还说她怕自己也会死亡。当时我们并没有多谈,我刚才打电话到江医,就是想通过死去的江医女生,查到那个上海女孩子的联络方法。"

"什么江医女生、什么上海女孩子、表姐表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没听明白,你长话短说得太过分了!"郭子放又抬高了声音。

"乔乔和袁荃,生前都去过一个叫'新裳谷'的风景区,我和另外一些朋友也一起去过。在那里,有个神秘的老头警告我们,不要去一个叫'拾夕洞'的悬棺洞,因为去那个山洞的,出来后不久就会死去。"

"但你们还是去了?"

"是啊,换作你,难道会不去?这不,好像应验了一样,乔乔和袁荃,都那么年轻的人,却走了。"

"太有料了!"郭子放两眼放光。

"你这人有没有点人性?"这回是孟思瑶抬高了声音。

郭子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是听别人的故事不心疼,至少我没有假惺惺地陪你掉眼泪,对不对?我本来是想问问你,究竟得罪了谁,帮你分析一下为什么会被跟踪,现在看来,这'新裳谷'太有意思,我要转移课题了。"

"你太无聊。"

"这是对娱记的精炼概括,也是对大众口味的精炼概括。你继续说,和那个死了的江医女生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江医也有一批小朋友去了新裳谷,所以联想到那个江医女生,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你看这个。"

孟思瑶激活电脑,让郭子放看那个尚未关闭的帖子。郭子放读完后立刻站起身:"好了,我负责,24小时内得到傅霜洁表妹的联系方法,希望她还健在。"

望着他瘦如竹竿的背影,孟思瑶无奈地发恨,同时也知道很快就能和那个上海女孩通话了。

22.张 生

癞蛤蟆:摸进你窗户的人找到了吗?

妖妖:??

癞蛤蟆:晚报上社会新闻里有报道,不知为什么,我猜就是你。

癞蛤蟆:不知道是不是该打搅你,但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帮助。江京的治安最近不大好。

妖妖: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你只不过是网络上的一个ID,我只能谢谢你的好意......你是江京的?

癞蛤蟆:是,我根本不需要隐瞒,我的IP地址很清楚。

妖妖:我不懂看IP,太专业,我也没兴趣。

癞蛤蟆:有时候,知道一下,没有坏处,一种自我防护,网络上鱼龙混杂,坏人多多。

妖妖:怎么证明你不是坏人之一?

癞蛤蟆:没法证明,虽然你见过我。

妖妖:???!!!

癞蛤蟆:知道我的另一个马甲吗?黑网吧主人。

妖妖:江大门口的黑网吧?原来是你,张生?

癞蛤蟆:酸酸甜甜就是我。

妖妖:恶心!难怪你回了我的帖......你偷看我在论坛上写东西?!

癞蛤蟆:只能怪你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癞蛤蟆:你在网吧写了帖子后,没有登录出天涯网的系统,要不是我替你关掉,下一个上网来的学生就会以你的笔名招摇撞骗。那就更惨了。

妖妖:那黑网吧是你开的?你不是博士生吗?

癞蛤蟆:能不能既当博士生,又开黑网吧呢?我也得攒钱娶母蛤蟆呀?

妖妖:为什么现在自首?

癞蛤蟆:我想帮你。你毕竟是我的校友,甚至,是同一级的,当然,我学计算机,咱们专业差了老远。

癞蛤蟆:在学校里,你比较风光,可以理解,漂亮嘛,我只有远远欣赏。

妖妖:所以......资深癞蛤蟆?

癞蛤蟆:正是在下。

妖妖:可是,你帮不了我的。没有人能帮得了我。

癞蛤蟆:我知道,能帮天鹅的只有王子,但现实残酷,千癞蛤蟆易得,一王子难求。

妖妖:不是这个意思,是情况太复杂,又有太多隐情。

癞蛤蟆:如果你需要帮助,知道在哪里找我,就算我这次自首成功。

妖妖:得到了重新做人的机会。

癞蛤蟆:88。

孟思瑶对着电脑屏幕发了阵呆,真没想到,"资深癞蛤蟆"就是那个有些信口开河的张生。那么"央视版黄药师"又会是谁?会是个我认识的人吗?

说曹操,曹操到。黄药师出现在QQ上。

妖妖:我们有没有见过?

黄药师:根据我足有五年不曾回国的经历看,没有见过;根据我目前身在美国的情况看,你开的是真正的国际玩笑。

妖妖:对不起,刚在网上遇见一个生活中见过的人,所以有些多疑。

黄药师:其实,要知道我在哪里很容易,看我的IP就知道了,是我公司的地址。

妖妖:我不懂看IP,太专业,我也没兴趣。

黄药师:了解一下,没有坏处,要为自身安全着想,网络上鱼龙混杂,坏人多多。

妖妖:天哪,如出一辙!

黄药师:你在说哪门子外语?听不懂!

妖妖:刚才那个朋友和你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黄药师:真理不怕重复,我和你的那个朋友应该认识一下,我们都掌握真理。

妖妖:前两天,我又见到了一个死去的朋友......

23.七 剑

孟思瑶坐在公司的写字台边,嘬着滚烫香浓的咖啡,仍在回顾着昨夜黄药师在QQ里说的那些话。他的分析不偏不倚,中肯到她心里。是的,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事件,神秘的潜入者、湖滨的跟踪、死者重现的亦真亦幻,都暗示着有一个无形的陷阱已经挖起,人为的也好,灵异的也好,也许和拾夕洞有关,也许和"伤心至死"无关,自己总之都是猎物。黄药师告诫她,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电话铃响起来,话筒里传来郭子放尖细的声音,孟思瑶不由得想:"此人在不能相信的身边人名单上排名第一。"

不过,他的消息是准确的--他找到了那个上海女孩米岚的电话。

"难得你能忍住不先给她打电话,有没有点敬业精神?这可不是一个成功记者的作派噢,哪有不抢'首发'的道理?"孟思瑶揶揄道。

郭子放冷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次要的是准确消息,你说,那小丫头怎么可能对我这个娱记说实话?"

孟思瑶走下办公大楼,用手机拨通了郭子放要来的那个手机号码。

"是岚岚吗?我叫孟思瑶,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颛桥寝园里见过的。"

"我现在在图书馆,你等等,我出去和你说话。"傅霜洁的表妹名叫米岚,她压低着声音说,语调里自然流露着惊讶。

不久,米岚的声音清亮了起来:"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你怎么找到我的?那天我们并没有交换地址啊?"

"朋友帮我找到的,我有很重要的话问你,非找到你不可?"

"是不是关于我表姐,关于我在颛桥寝园里说的那些话?"米岚似乎也急于找人倾诉。

"你很聪明。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去过新裳谷?"

"啊?是的,是的!你怎么知道?"米岚的声音里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惧,总之在颤抖。

"不要怕,我也去过。"

"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可能......他们的死,只是巧合。"

孟思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坏消息:"你知道,我有两个朋友,也去过新裳谷,她们都在这两三个月里相继去世。"

"啊?真的是这样的?"米岚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也遇见了那个大晴天穿雨衣的老头?"

"是啊,就是他说的,'伤心至死'!"

"你们一共多少人去的武夷山?"

"一共七个,我们那时候还得意地自称'七剑',其中五个是江医的,都死了,就剩我,还有我的一个朋友,从澳大利亚回国来玩的,早就回澳洲了,前两天还和她通过MSN,好像也还好。"

自己以前的计算被推翻,三批十四个人里,已经死了七个,正好半数,说明什么?

死神的盛宴邀请,是否已在邮路上?

瑶瑶,你从岚岚嘴里听到这些,又有什么太大帮助?为已经慌乱的生活更增几分担忧吗?

"你能不能仔细告诉我,你们在拾夕洞里,见到了什么?"孟思瑶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些纷乱的日子里,她在学着尽快从动荡的情绪里走出,用冷静的头脑分析问题,这或许是种求生的本能。

"当然是悬棺啦,一共三具,有一个挂得很高。"

"有没有看见血字?"

"'伤心至死'。看见了。"

"红色的小池子,像是装满了血?"

"看见了。"米岚像在被挤牙膏,她显然是凡事不上心的那种女孩子。

"有没有别人来问过你这件事?比如警察?"

"没有啊,又没有发生什么谋杀案。再说......除了我表姐他们,连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去了新裳谷,他们一直以为我在江京,在表姐那里玩呢。现在,我更不敢告诉他们了,他们非担心死,天天把我锁在家里。"

孟思瑶心想,也许把你锁在家里,是最明智的举动呢,又问:"你表姐她们,是怎么知道'新裳谷'的?"

"一封邮件啊,好像是江大旅游协会的会长把这封信转发给了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的好朋友是个叫殷文芳的女生,殷文芳和我表姐是学校艺术体操队的队友,就这么凑了七个人。"

"你知道......你表姐是怎么死的吗?"

两人说着话,迎上林芒。林芒看见孟思瑶身边还跟着常婉,微微吃了一惊,孟思瑶忙解释道:"是我不好,事先没和你说清楚,我请常婉来,因为她有车,这样方便些,省得你拖着好几个箱包挤地铁。"

常婉说:"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你不介意我缠着瑶瑶吧?最近这些周末我们俩都在一起的。"

林芒忙说:"瞧这话说的,常婉你能来,我又能见一个朋友,高兴还来不及呢,真要谢谢你帮忙。"

孟思瑶已经为林芒安排好,她以前公司的一个小兄弟正在找可靠的人合租一套公寓,虽然在外环,交通也还算便利。

"你可够有魄力的,放弃上海那边那么好的工作,到这儿来当'江漂'。"常婉将车开上高速,啧啧叹着。

"我也是到了精神上的'穷途末路',上海那边,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熬下去了,那里的一切,只会助长我思念乔乔的痛苦。"林芒一提到乔乔,声音一沉,喉咙也有些堵。

孟思瑶望着车窗外,听到这话,有些痴了:这样人情纷乱的时代,一个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谈何容易,更何况是这个一贯佻达的林芒。看来,以前是看错了他。

"这倒是个好办法,换个环境,强迫自己走出来。人的确不应该总生活在过去时里。瑶瑶,我这句真理也适用于你哦。"常婉说。

孟思瑶问:"我看你带的行李并不是太多,难道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上海那边的东西都处理了吗?"

林芒说:"我去年就在上海买了房,最高价的时候进去的,最近高档房在跌,我暂时不想套出来,就闲置在那里。到这里来,只是想换个环境,等我的心态平和了,等我能够面对失去乔乔的生活了,我也许还会回上海。"

忙忙碌碌地过了一周工作日,直到周五晚间,孟思瑶才想起来,自从帮林芒在江京安顿下来后,还没有怎么联络过,也不知他工作找得怎么样。她倒是知道有几个空位,但对林芒来说,似乎都有些屈才--他在原公司已经做到高层,怎么会愿意从头开始给人打杂呢?转念又想:自己脱离老公司后,不也是重新开始?只要有能力,最终会被重视。

"还在找,我找工作的确比较挑剔,我在江京的老同学和哥们儿也都在帮我想办法。多谢你了,我知道你忙,以后也不用在这事儿上太费心。"林芒听上去还是很压抑。

孟思瑶有些泱泱:不要我费心也罢,你心高气傲的老毛病看来还没改。

"但有件事你一定能帮我......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尤其是关于......关于乔乔的,可能只有你,才愿听,"林芒显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直直地说了出来,"当然,如果你不愿听,可以回绝我,我一定不再提了。"

孟思瑶发了短短一阵呆:"怎么会不愿意?乔乔也是我的好朋友啊!那么......什么时候谈呢?什么地方?"

"就现在,'画眉林'。"

24.信 号

"小曼,有件事我想通了,必须要告诉你,很要紧的......你现在在哪里?信号怎么这么差?"孟思瑶和米岚通完话,越想越是心寒:神秘老人无情的预言正在这三批拾夕洞的游客中逐一兑现,十四个人里,已经死去了七个,剩下的七个人呢?他们又能如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怕谁也无力回天。唯一能做的,看来只有处处小心,以防不测,但既然是不测,又如何预防?

商小曼的手机里嘈杂一片,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听得出来,她几乎是在吼叫着说:"我们设计院出来开会......旅游,在大理,已经玩好了,正在去虎跳峡的路上。"

"小曼,我最近做了一些调查,你是对的,那老头说的不是恐吓,进过拾夕洞的都有可能会死。记得那拨江医的小朋友吗?他们去新裳谷的七个人里,已经死了五个。"

商小曼"啊"的发出了一声尖叫,手机那头传来同车乘客关注的问讯声。商小曼道了歉,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告诉婉儿了吗?"

孟思瑶其实已经给常婉拨过电话:"我给她手机留了言,这家伙,最近这阵子,像是蒸发了,打了N次电话都找不到她。我猜她第N次遇见了白马王子。"

商小曼顿了顿说:"你现在终于理解我为什么总抓着新裳谷说事儿了吗?可是,你告诉我这些,我本来就怀疑是真的,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只能处处小心一点儿,你的声音听上去怎么有点怪?"

"别提了,最近这些天,我浑身都不得劲,医院里也没查出什么名堂,就是横着也不舒服,竖着也不舒服;前几天还和我爸妈吵了一架;这样在外面跑,更是添乱,(杨主任,你别看我,我可不反对来参加这个重要会议啊!)这两天有些感冒,这会儿又有点晕车,全是盘山路,真不爽。"

"真可怜......我以为天底下,就我一个可怜人呢。"

"叫苦的孩子有糖吃,对不对?可惜我上次去江京,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和你还有婉儿一起聚,什么时候到武汉去玩,咱们腐败一下,抱头痛哭一回,再一醉方休......告诉你,上回我带你去吃的汉口那个馆子......"商小曼正滔滔不绝,声音嘎然而止,手机的信号还在,她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

"小曼,小曼,你还在吗?听见我说话吗?你怎么了?"

"我看到......"商小曼喃喃地说着,声音更轻更破碎。

"看到什么?"孟思瑶觉得不妙,似乎有一根冰针在刺激着肌肤,又凉又惊的感觉贯穿全身。

手机里再也听不到商小曼的声音,虽然并没有被挂断,因为信号还在,孟思瑶可以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人的呼叫声,车喇叭的鸣声,人的争执声,议论纷纷声,最后是一片尖叫声,一阵巨响。

然后是一片静谧,死一般的静谧。

信号没有了。

孟思瑶的心沉到了谷底。

25.大理惨案

孟思瑶下班后踏进门厅,立刻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

钟霖润、郦秋和郭子放,三个人竟然破天荒地一起站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七点档的新闻,头也不回,仿佛没有听见孟思瑶进门。

还是他们有意不回头?为什么?

她也走到电视机前,却只看到一片野草遍布的山坡上,一位女记者拿着话筒,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云南台记者崔智丽报道。"

云南台?

郭子放手揿遥控器,电视画面迅速后退着,他看了一眼孟思瑶说:"这个新闻,我给你录下来了,你好好看看。"

女主播:今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云南大理附近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客车翻车事故,详情请看云南台记者崔智丽的现场报道。

女记者:谢谢陈薇。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八分,一辆满载旅客的大巴士在大理开往虎跳峡的山路上翻车坠山,并发生爆炸起火。公安、消防和救护人员立刻赶到现场抢救,已确认死亡人数为65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一个幸存者。我的身后,就是汽车滚落下山的现场,也是有关部门抢救的现场。在记者报导时,救援人员仍在耐心寻找幸存的乘客。

女主播:崔智丽,有没有车上乘客的详细数字?

女记者:这辆车是包车,所属旅游公司的调度告诉记者,乘客大多是来大理开交通建筑工程会议的,包车去参观考察虎跳峡大坝,只是说需要包三辆大巴,所以具体乘客数目事先并不清楚。这是三辆中的最后一辆,据司机发车前告诉调度,车上有62人,但有时候司机会收费让普通旅客搭车,并不将实际人数报告调度。根据死亡人数已达65人的情况看,车上显然有搭车乘客。

女主播:事故的原因查清了吗?

女记者:事故的起因至今还是个谜,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其它车辆的参与,说明只有这一辆车遭遇车祸。说起来,这辆车的司机是名金牌司机,前不久还获得过"十万里驾车无事故奖",出这样的大车祸,令旅游公司的其他职工觉得难以置信。司机和调度有时候会密切联系,至于这个调度是否掌握进一步的情况,在这样事故原因调查的早期和关键的时候,有关部门一定会慎重处理,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云南台记者崔智丽报道。

孟思瑶呆立了片刻,脑中仿佛冒出千头万绪,又仿佛一片空白。终于,她颓然地陷进了沙发里,低声啜泣。

郭子放大概也意识到此刻不是大鸣大放的时候,焦虑地在厅里来回踱了好几圈,才轻声说:"在网上和电视上的新闻还没有出来前,我就在报社接到了这个消息,详细报导里有商小曼所在设计院的名字,我就联想起来了。昨天你提到武夷山那次旅行,我就把那几个朋友的情况都大致了解了一下,所以对在武汉的商小曼印象很深......看来,我的顾虑是对的,商小曼真的出事了。"

郦秋轻声说:"让瑶瑶冷静一下。"

郭子放说:"冷静当然是必须的,但从这次的事件看,耐心和冷静已经不能防止下一场悲剧的发生,需要的是追本溯源。说难听点,按我的意思,小孟在那个叫乔乔的朋友出事后,就应该对那次旅行进行深入的调查。"

钟霖润扬起浓眉,摇头说:"你这话太没有逻辑。就凭一个事故,对一个毫无关联的旅行进行调查?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换作你,你会怎么样?"

郭子放张了张嘴,随即嘟囔道:"我不上你这个大律师的当,做了套子让我钻。我想说的是,小孟应该和我尽快合作,查清拾夕洞的真相。"

"可以让你尽快写出一篇荒诞不堪的报导?诱惑更多胆大的朋友去送死吗?"孟思瑶忽然开口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告诉你如何去那个拾夕洞。可你仔细想想,你去了,又能怎样?送死吗?或者告诉公安?其他部门?让他们派人去查?派大批的人去送死吗?"

郭子放被问得张口结舌,口齿伶俐的他竟然沉默了一阵,才又说:"看来你已经完全接受了那个说法,应该说深信不疑!"

"也许,在我心底,从乔乔出事的那一刻起,就对那个诅咒深信不疑。"不知怎么,孟思瑶觉得轻松了一些,虽然悲伤丝毫不减。

"对啊,至少可以找到那个披雨衣的神秘老头,可以查查是谁发的电子邮件?"郭子放觉得至少还在提合理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过?没有查过?"

26.始作俑者的未知数

一个小时前。

"你们的老板呢?"孟思瑶急匆匆地问柜台后面打工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在食堂吃饭呢,你等等吧,顶多再半个钟头,他就能回来。"

"打他手机,就说他一个姓孟的老同学来拜访,等不起,请他立刻回来。"

张生一溜小跑地回到网吧,脸上的表情似乎仍不相信孟思瑶会从天而降:"真是你啊?还以为小唐偷看了我的日记,知道我朝思暮想的是谁,拿我开涮呢?"

"你写日记?"

"不写。"

"开什么玩笑,我找你,是有技术问题请教。"孟思瑶看了看坐得满满的网吧,"你有没有台不那么人多眼杂的电脑可以上网?"

"跟我进里屋'雅座'吧。"张生示意孟思瑶跟着他走,边走边问:"还没吃晚饭吧?我也才吃了一半,还有半碗白菜粉条肉丸子,你可以凑活吃点儿......"

"我看你吃得挺饱的。我倒是真的还没回家呢,一下班就来了,因为有急事请教。"孟思瑶被领进了"雅座",原来是间只放了两台电脑的小屋,只有巴掌大,孟思瑶顿时产生了局促感,知道自己的老毛病一点儿没好。

"这也叫雅座?束手束脚的,我看还不如外面呢,至少还宽敞些。"

"你想要隐私,就得牺牲一定的自由。哇,我说的不但是真理,还双关哪。"张生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写到你日记里去吧。"孟思瑶在一台电脑前坐下,打开了自己在163的信箱。

"天哪,真有你这样的人!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张生怪叫起来。

"你偷看我键入密码?无耻之徒!"孟思瑶简直不敢相信。

"无耻之徒还会告诉你?无耻之徒会闭上蛤蟆嘴,等你走了,将你的私信看个不亦乐乎。我就知道你缺乏网络安全常识,提醒你一下而已,快把密码改了吧,千万别用生日。要用数字和英文字母的复杂组合,然后用心记住。"张生振振有词,孟思瑶听他说的有理,也无可奈何。

"请你帮我看一下这封信,能查出发信者的下落吗?比如说,他是谁?在哪里?等等。"孟思瑶调出那封江大旅游协会转发来的广告邮件《今年暑假的首选去处--新裳谷(New

Dress Valley)》。

张生只瞟了一眼:"当然能。"

"告诉我,谁发来的?"

"这不明明白白写着吗?江京大学旅游协会。"

"你胡闹什么?我是说最先发广告的这位。"

张生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这位用的是263的信箱,没戏,写信的老兄可以在全球任何一个网吧里,注册263的信箱。即便查出了IP,也可能是网吧的IP。而这种浏览器界面的信箱基本上不可能查出注册者。当然,他需要知道你们旅游协会的信箱,否则他没法送信,对不对。"

"废话。江大的网站上就有旅游协会的邮箱地址。你能看出来都有谁收到了这封邮件?"

"你看,收信人是发信人自己的地址,说明给旅游协会发信用的是BCC,也就是'密送',至于密送名单上是否有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孟思瑶失望地叹了口气,而张生借机读完了广告:"听上去、看上去都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对那个涅磐崖下的泉水特别感兴趣,想想那个池子里的癞蛤蟆一定都心想事成,吃到过鹅肉。"

"是天鹅肉!嗨,你知道什么,这广告是个陷阱,死亡陷阱。"

"小生愿闻其详。"

"是这样的,我们一批人去了那里,山上遇见一个奇怪的老头,警告我们说那个悬棺洞进去不得,进去的人下山不久后都会死去。我们不顾劝告,还是去了那山洞,结果,乔乔先去了,就是我在网上提到的那个女孩,她的死,让我心里最不踏实,不但是因为我最终没能把她拉上悬崖,而且是因为我极力鼓动同行的朋友去那个山洞,如果我不坚持,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照理说,每描述一遍这间事,心头的负累应该更减轻一些才对,但往往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虚晃一下,取代之的竟是更沉更重。

"你为什么不听那老头的话?想想他总不会有恶意。"这个没头脑的张生,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我之所以坚持,是因为......说了你不要笑我,我觉得整个新裳谷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我没有笑。你也没做错什么,咱们还是解决问题要紧。"

"咱们?"

"我要帮你。"

"还是那句话,你帮不了我的......这么说吧,我如果有问题,就像今天这样,我一定会找你帮忙,好不好?"

"咱们要做的第一步,是去找到那个老头。"张生对孟思瑶的话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你知不知道,短短两个月里,我已经去了新裳谷三次。这个我以前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怕别人笑我真的去相信那老头的无稽之谈,可我心里很害怕,怕那是真的,所以我想找到他,澄清这一切。可是,我每次去,都没能遇见他。山下的村子里也问过,村民们似乎都不知道这么个人。那么大的山,我不知道怎么能撞见他。"

27.十四减八(1)

第二天,网上关于大理翻车事件的报导出现了新的突破:《大理翻车事故已发现尸体71具,幸存一人》。

有了幸存者,总是件好事。

不久,幸存者的照片上了网,一名中年男子,重伤的痕迹遍布全身,惨不忍睹。到下午快下班时,网上一篇《新大众晚报》的综合报道被争相转贴传递,细数翻车事件发生的真相。

幸存者开口,大理翻车事故人为造成

田鑫源是名年富力强的交通建筑工程专家,此刻,他本应该在办公室里审定施工方案,但一场突来横祸,使他几乎丧失了一切。

他就是大理翻车事故的唯一幸存者,也是翻车事件存留下来的唯一目击者。

此刻的田鑫源,头上缠满了纱布,勉强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皲裂的嘴唇。他的左腿需要截肢,全身有十处以上的骨骼折损,肝脏和脾脏也都有不同程度的震伤。

"我昨天就向车队和公司领导,以及公安部门汇报过了,当时司机老邱师傅一定是遇见了让他不知道怎么应付的情况,他只来得及对我说:'不好,那个女的要抢我方向盘,没人能挡得住!'然后,我们调度室的扬声器里就传来一片混乱的声音,最后是一声巨响。调度室里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苍白,心里想:完了,这明明是爆炸的声音。"在巴士坠毁爆炸前和618号车司机通话的调度靳海回忆着事发时的感觉。

这恰恰呼应了田鑫源对当时车上情形的描述。当田工的情况稍稍稳定后,他向部分新闻机构谈了事发的细节。

田鑫源和一批交通建筑工程设计院的同事这次来到大理,是参加交通部于十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主办的研讨会,会议的最后一天,主办者组织与会人员至虎跳峡水电站参观考察,向滇池旅游集团包了三辆大巴士,田鑫源和武汉来的大部分同事就在第三辆车上。

"那是一段盘山公路,路况也一般,外面风景还不错,车上很多人都互相熟识,大家说说笑笑。这时候,我们单位的小夏(化名)突然从前排座位上跳了起来。"田工回忆到这个情形时,声音仿佛还带着惊讶。

那名叫小夏的年轻女工程师一边向驾驶位跑,一边大叫"停车"、"停车"、"掉头"、"掉头"。小夏所在科室的主任大声喝止,小夏转过身,满面泪痕地对主任说:"相信我,帮我劝劝司机师傅,一定要停一下车,这关系到好多人的生死存亡。"

田鑫源回忆说,小夏的脸色很诚恳:"可是司机也有他的难处,当时车开在盘山路上,这么大一辆车,路边停车几乎是不可能的,停在路上就更危险了,掉头更是不现实。司机很讲道理,对小夏说:'等到下一个路边停车点就停下,不远了。'"

不料小夏忽然猛冲向司机,司机座和乘客之间只有一道护栏,小夏很快爬过护栏,去抢司机的方向盘。司机没有料到小夏会向自己扑过来,在慌乱中,巴士东倒西歪。有几名乘客上前制止小夏,但为时已晚,扭打过程中,方向盘完全失去了控制,巴士驶离了公路,滚下山坡。

"我记得车厢里一片尖叫声,我用手臂紧紧护住头,车子忽然被什么巨大的东西一绊,大概是山石吧,我可能正好坐在震动点最有效的位置,所以被猛地弹出了车窗外,对我来说,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随后就发生了爆炸。"田工的眼里饱含泪水。

对于同事小夏为什么会有异常的行为,田工说得很宽容,一点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她在设计院工作了三四年,是个很有上进心的青年工程师,本来应该是前途无量的。不过,我也注意到,最近这两个月来她好像情绪不大稳定。她本来就比较年轻气盛,有脾气就会发出来,所以很多同事都注意到了。现在想想,并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可惜,悲剧已经酿成。但愿我们能牢记血的教训,预防这类悲剧再次发生。

本报记者 顾向东

看完后很久,孟思瑶仍陷在沉思里。十四个去新裳谷的人中,已死去了八位,这个趋势似乎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看来会一直到十四个人全部丧生,划上悲惨而完整的句号。商小曼为什么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完全不像她做的事呀?她本来和我通手机,好像一切正常,直到她说看到了什么以后,就不再和我说话,转而去制止司机,甚至到了抢方向盘的地步。

她看到了什么?只怕,再也没有人会知道。

27.十四减八(2)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将孟思瑶一吓。

"婉儿?你这个坏丫头,总算给我回电话了,知道我为你多担心吗?"孟思瑶舒了口气,是常婉。

常婉叹了口气:"我刚出差回来,最近我们销售这头不是很景气,压力好大。再说,上回我不是给你留过言?但我随后又出差了。"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小曼她......"

常婉说:"刚在网上看到所谓'真相',我怕得不行。非得和你说说话,才会感觉好一点。"

"不但可怕,而且太离奇了,"孟思瑶还是不大敢相信刚才读到的,假新闻和夸张其实的新闻实在太多,"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那个综合报道。"

"但不管怎么说,小曼还是遇难了,不是吗?"常婉一定哭起来了,孟思瑶可以听见鼻子吸动的声音。

"乖婉儿,你不要哭啊,我哭得眼泪都快干了,你这样,让我又想哭了。"孟思瑶的眼睛真的又开始湿润。

"好了,我不哭。不哭又能怎么样呢?我到现在身边连个能安慰我的帅哥都没有。"

"瞧你的出息!你最近还好吗?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吧?"孟思瑶觉得好像很久没和常婉交流了,这段时间里,诡异的事频频在自己身边发生,似乎预示着更大的祸事。

"我......还好啊。"常婉的话里似乎带着迟疑。

孟思瑶立刻问道:"怎么了,婉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什么。你这个瑶瑶,怎么这么敏感......其实你可以猜到的,我在想,下一个会是谁?"常婉终于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婉儿,你怎么也这么乱想?"孟思瑶觉得自己的抗议苍白到了极点。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孟思瑶!"

孟思瑶被深深刺痛了,她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脑中闪过无数个场景,她终于理解了,轻轻地问:"婉儿,你是不是也恨我,恨我那天执意要进拾夕洞?"

常婉也沉默了很久,才带了哀求的声音说:"瑶瑶,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住,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恨谁,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我真的好怕......"电话那端又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婉儿,其实,我不怪你,我要换成你,也会这么想......你如果真的怕,要不要晚上到我那里,和我一起住......"

"不要,不要,"常婉打断道,回绝得干脆无比。"瑶瑶,你也不用多想,我是需要安慰,也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放下电话,孟思瑶又像入了定一般,慢慢咀嚼着一个苦果。一次错误的决定,一次欠缺理性的坚持,年轻的生命一个个走到终点,而自己,不但要面对死亡的威胁,还要承受众叛亲离的痛苦,那几个好朋友中,还有哪个不恨我?

她有种感觉,生不如死。

目光还呆呆地停留在网上那篇报道上,下一篇报道为谁而写?

忽然,铃声又响起来,她希望是常婉再打来,告诉她:"瑶瑶,刚才是我乱想一气,不怪你,一切都是不幸的巧合,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可是,传来的却是她并不喜欢的一个声音。

"你在看的,是不是我在看的?"郭子放故作深沉。

"你难道就这样发稿的?语法狗屁不通。"孟思瑶没有心情和他周旋。

"你看到那篇综合报道没有?你一定看了,对不对?你快下班吧,回家来,我有礼物给你。"

28.下一步(1)

孟思瑶一进楼门,就看见郭子放踌躇满志地在厅里踱步。

"小孟,来看,来看!"他指着茶几上的几张照片。

孟思瑶凑上前,呆呆地看了一阵,抬起脸时,已有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下:"郭子放,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身边发生的这一切都特别炫?是不是很有新闻价值?值得你这位名记大下苦功?如果我那些朋友们的死、还有我的困境,能给你带来刺激、带来事业腾飞的契机,那么我现在明白地告诉你,我死也好,活也好,都不能陪你玩下去了。"说完,拾起那几张照片,狠狠甩向郭子放,再不多说,转身上楼,"砰"地将屋门关上。

郭子放怎么也没想到孟思瑶会突然间发那么大的脾气,目瞪口呆地站着。郦秋正好下班进门,看到孟思瑶哭着上楼的背影,忙走到郭子放面前,轻声问:"我能看看吗?"郭子放仍没醒过来,任凭郦秋看了照片。

"亏你还做记者,难道你们专业不修心理学的课?这是大理翻车的现场照片,对不对?瑶瑶已经够难过了,你干吗还要再刺激她?这上面鲜血淋漓的,多惨不忍睹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就不能等几天,等瑶瑶心里平静些了,再拿出来?"郦秋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怒容,摘下墨镜,美目含怨。

郭子放又发了会儿愣,快步跑上楼梯,站在孟思瑶紧闭的屋门口,喉结蠕动了一番,柔声说:"小孟,是我不好,你不要误会,我丝毫没有觉得刺激,或者有别的什么想法,我大概......真的是所谓的职业本能在作怪,非常想查清发生在你身边那些事的真相。你也许不需要我的帮助,但作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朋友,哪怕一个普通朋友,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厄运一步步降临到你的身上。郦老师,霖润,你们说对不对。"他看见钟霖润和郦秋一起也走上楼来,忙打手势请他们一起劝劝。

钟霖润在郭子放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朗声道:"小孟,老郭说得诚恳,我虽然一直不相信什么灵异啊、鬼魅啊,可是最近你遇见的这些事,有些能、而有些不能以常理逻辑来解释,凭你自己的力量、或是指望正常的公安程序,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解答,我仔细想过,为了防止最坏的可能发生,其实是要和时间赛跑,老郭和我,都会真心帮你。"

沉默了片刻,门开了,孟思瑶双眼红红地走了出来,拉起郦秋的手,充满感激地看一眼钟霖润,狠狠瞪一眼郭子放,轻声说:"那我们下楼,看看该怎么办。"

钟霖润和郭子放对视一眼,似乎在说,这女孩子看上去敏感脆弱,却也有个冷静的头脑。

孟思瑶此刻却在想:我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持冷静,细心,果断,像袁荃那样。

可是,袁荃还不是难逃一死?

"霖润,我看你好像有许多话要对瑶瑶说,我们方便听吗?"郦秋扶着孟思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望着钟霖润。

钟霖润说:"小孟,因为担心你的安全,我自作主张,在脑子里把最近这些事的头绪理了一下,做了个小小的总结,希望你不介意。"

孟思瑶心头一阵感动,她能感觉钟霖润和郦秋帮助自己的想法很纯粹:"我非常介意,希望能有把锁,把你的脑子锁起来才好。"说这话时,眼睛却瞪着郭子放。

钟霖润笑笑说:"你其实挺酷的,还能保持一份幽默感,坚持下去吧。既然你锁不住我的脑子、锁不住我的嘴,我可就说了,欢迎你们补充。

"我试图去理这件事的头绪,才发现够复杂。

"第一点是最明显的,包括小孟在内的十四个人去武夷山一个山谷游玩,进了一个悬棺洞,三个月内,十四人中已经有八人死亡。是不是偶然?

"这引出第二点,那个神秘的老头,他是谁?他只是个掌握统计数据的人,还是个知道内幕的人?或者说,他是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第三点,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去世后,不但频频出现在小孟的梦中,更是给小孟发了QQ,不久,小孟最铁的朋友袁荃去世,也出现在QQ上。

"第四点,小孟屡次感到被跟踪,这绝非是小孟过于敏感,我亲自经历过一次,更加离奇的是,跟踪监视小孟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第五点,有人在深夜潜入小孟的房间,似乎在寻找什么,来的而且是高手,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痕迹。

"第六点,这位姓商的女孩去世,这次轰动了媒体,因为是一起大事故。究竟什么促使她产生了这么极端的行为?她的死应该说最具悬念。因为她临死前在和小孟通电话,说她看见了什么,然后就去抢方向盘。小孟,你是不是已经和云南省公安厅负责调查的人联系过了?"

孟思瑶点头说:"当然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一早就打热线电话过去了,他们说会和我再联系。"

钟霖润赞许地点点头:"我刚才列出的只是比较大的疑点,其中还不乏细节,我们需要做的,是决定一下,先把重点放在哪一条?"

28.下一步(2)

黄药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倒是在网上看到了大理翻车事故,没想到......

妖妖:我也没想到,今天回到家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崩溃了。

妖妖:幸亏好心的邻居,和我一起分析,制定了行动计划。

黄药师:你的邻居?

妖妖:一起租房的,忘了?我告诉你过的,他们的背景。

黄药师:嗯。

妖妖:我们决定,那位律师帅哥去继续打听那个潜入我房间的黑衣人的下落,他在公安系统认识一些人,可以知道一些侦破的结果。

妖妖:那位江湖娱记负责跟踪翻车案的调查结果、顺便找一下有关那个新裳谷的材料。

黄药师:你呢?

妖妖:我负责吃每天郦秋姐姐剩下来的菜。其实我又能做什么?

黄药师:嗯。

妖妖:你好像有些吞吞吐吐。

黄药师:我不想以哪怕一点点恶意来揣度人,但你自己要想清楚,到底对这些热心人有多少了解?

妖妖:没有太多了解,这几个人好像都很神秘。

妖妖:帅哥没有GF(女朋友)、美女没有BF(男朋友)、娱记不知吃了什么药,仿佛永远high。

妖妖: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很喜欢笑的一个人,现在整天哭得像个林黛玉。

黄药师:对他们,要像对我一样,既然不甚了解,就不要太盲目信任。

妖妖:可是我很信任你呀。

黄药师:这是你自愿,我当然很感激你的信任。要知道你信任我,即便我一肚子坏水,隔着太平洋,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黄药师:我想强调的是,你身边发生的事太过诡异,如果不是所谓的灵异事件,那就是有人在捣鬼。

黄药师:套用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神探波洛的话,"凶手就在你们之间"。

黄药师:你的许多经历,不都是发生在你的小屋内外,或者说,别墅内外吗?

妖妖:你好像很专业噢。

黄药师:纸上谈兵而已,喜欢看侦破小说。

妖妖: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PAPA。

黄药师:提高警惕就可以了,可别把别人都当坏蛋了!毕竟还要朝夕相处呢。不过,命运总得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不能完全依赖别人。

妖妖:那我该怎么办?

黄药师:开动脑筋,换一个角度想问题,仔细,不要放过细节。

妖妖:像袁荃一样考虑问题。

黄药师:袁荃是谁?

妖妖:我最好的朋友,上次开车出车祸的那个MM。

黄药师:东邪我老了,记不清你到底有几个朋友去了?

妖妖:三个MM。

黄药师:她们除了都去过武夷山外,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妖妖:让我想想......不知道,袁荃去的特别突然。

妖妖:乔乔和小曼......有一点不知道算不算线索,乔乔坠崖前,反复说"我好困"。

妖妖:而小曼临出事前,好像出现了某种幻觉。对了,她还提到那几天她感冒,身体不适,网上新闻还提到了"情绪不稳定"。

妖妖:她见到我总是很凶,动辄大发雷霆,应该算"情绪不稳定"了。

妖妖:这应该算乔乔和小曼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也就是说,她们两个生前都有过健康上的问题。

黄药师:这倒是个挺新颖的角度。

妖妖:还有,无论小曼出事前看到了什么,一定和她的经历、遭遇有关,

妖妖:感觉她的生活中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记得她还提到过和父母吵架。

妖妖:突然有了个想法......

黄药师:莫非......

29.江城故事(1)

走出武汉天河机场,信号一强,手机铃声音乐立刻响起来,是郭子放。孟思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你在哪里?"郭子放的确缺乏些人际沟通的技巧。

"我老板都不问我去哪里--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好像是周末,无论到哪里玩,都不用请假的。"孟思瑶开始排队坐出租。

"行,我问错了,抽我嘴巴子行了吧?大小姐你到底在哪里?"

"武汉。"

"你去查商小曼?我们当时没有给你分派这个任务啊?回头可别找我和钟律师报销。"

"放心吧,现在打折机票和火车票一个价,我还能自给自足。我有新发现再和你们联系吧。"

"你是去商家?"

"应该称为'商府'才对,你知不知道,她家可是大宅门。"

"是吗?大宅门又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讲讲《红楼梦》里贾府的兴衰?祝你好运。"郭子放的声调里有种冷冷的调侃意味。

商小曼的父母都是市里有头面的人物,孟思瑶听商小曼提起过,二老平日住在在市内政府分的一套三居室里,周末一般在东湖边两年前购置的别墅中休息。孟思瑶为了保险起见,先去市内那套房子看了看,无人应门,便继续乘车赶到东湖。

一下车,孟思瑶就觉得商家门前似乎有点异样,说不出来的感觉。再一想,明白过来:上几次来商家做客,别墅门口总停着好几辆车,多是商父的同僚、老部下、或是来求他办事的一些老总的坐驾。而今天,商家门外异常冷清。或许,是因为小曼刚出了事,可是,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有人上门来安慰啊?完美而不着痕迹的巴结讨好机会,怎会有人错过?

保姆阿姨隔着铁栏认出了揿门铃的女孩是商小曼的好朋友,虽然记不起名字,还是殷切地开了门,嘘寒问暖。她的脸上也罩着一层阴云。也难怪,家里出了那样的事,谁又能挂上笑颜?

"我老糊涂,忘了姑娘的名字。"

"叫我瑶瑶好了。"

"来看商妈妈?"

"是啊,来看叔叔阿姨,以前我和小曼像姊妹一样的,今后我也会常来看望。"这话她已经说了多少遍?

"商主任不在家......商妈妈也要过一阵才能回来,你先坐。"保姆说话时支支吾吾,目光闪躲,更让孟思瑶觉得奇怪。

"怎么,小曼出了这么大的事,二老还要在外面奔波吗?他们虽然身居要位,也应该有治丧的休假呀,何况又是周末。"

保姆往门口看了看,终于忍不住,说道:"家里出大事了......不光是小曼,商主任他......他被双规了!"

孟思瑶大吃一惊,这岂不是意味着,商家要垮了?

保姆接着说:"就是上个礼拜发生的事,好像是商主任银行里有不正常的资金流动,引起了注意,我后来想起来,小曼出差前和商主任夫妻吵了一架,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没想到,老话真没说错,祸不单行,商妈妈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找熟人,周旋,在想办法打听老公的消息,可怜哪。"

孟思瑶这才觉得这次到武汉来只怕是个错误,又猛然想起郭子放刚才阴阳怪气的那句话,包括《红楼梦》的隐喻。这家伙,原来早就听说了!她笑自己糊涂,当时分工时分明说好的,由郭子放来继续查大理翻车案的进展,商小曼的背景当然是他关心的事。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阿姨了,您替我向她转达一下问候,告诉她,等这阵烦心的事过去,我再来看他们二位。"孟思瑶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来了?"门口忽然传来了商母的声音,孟思瑶只好迎上前,叫了声"阿姨",商母一眼认出孟思瑶,愣了一下,随即泪眼婆娑。

孟思瑶想起商母丧女不过数日,丈夫又陷囹圄,她独力支撑,心头的重压可想而知,不由也走上前,挽起商母的胳膊,柔声说:"阿姨,您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商母呜咽道:"谢谢你瑶瑶,还是小曼的朋友好,不像我和你叔叔的那些所谓'至交',好的时候一片热情,你叔叔这一出事,他们却形同陌路。想不到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再复习一遍人情冷暖。"

孟思瑶心里也一酸,问道:"您这么忙,小曼的丧事有人办吗?要不,我留下来帮着您一起操作一下。"

商母更是感激;"你想得真周到,小曼她们单位本来是要负责全部追悼活动的,可是这次一道走掉的工程师有十几个,有些家属不了解真相,还说了小曼许多难听的话,设计院方面就索性搞个集体追悼会。我也想开了,反正你叔叔也没法参加任何活动,就随便他们怎么弄吧,人既然走了,办得太轰轰烈烈只会更让我难过。"

孟思瑶劝道:"那些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们不该断章取义......小曼的行为,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能自己也没法控制,好像听说她前一阵身体不舒服,情绪也不大稳定。她倒是不久前才去过江京,当时脾气的确不大好。"

"可不是吗,她前一阵不知道怎么了,不吃不喝的,整天愁眉苦脸,动不动就发脾气,后来还去医院住过几天。"商母长吁短叹。

"最后也没查清是什么病吗?"

"没有,我觉得根本就是癔症,不是什么具体的毛病。我猜测和你们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子也有关系,她们两个特别亲,乔乔死后,小曼不高兴了很久。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还是说不清,也许她那个老同学知道。"商母嘱咐保姆做两个菜,要留孟思瑶吃个便饭。

"哪个老同学?"孟思瑶想不起来听商小曼还提起过什么老同学在武汉。

"噢,是范恺,老邻居的儿子,也是小曼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的同学,同济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分在仁济医院内科,小曼单位的劳保就在那里。小曼每次都找他看病......我以前,甚至希望他们以后能走到一起呢。"

下一步怎么走?

29.江城故事(2)

保姆接着说:"就是上个礼拜发生的事,好像是商主任银行里有不正常的资金流动,引起了注意,我后来想起来,小曼出差前和商主任夫妻吵了一架,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没想到,老话真没说错,祸不单行,商妈妈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找熟人,周旋,在想办法打听老公的消息,可怜哪。"

孟思瑶这才觉得这次到武汉来只怕是个错误,又猛然想起郭子放刚才阴阳怪气的那句话,包括《红楼梦》的隐喻。这家伙,原来早就听说了!她笑自己糊涂,当时分工时分明说好的,由郭子放来继续查大理翻车案的进展,商小曼的背景当然是他关心的事。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阿姨了,您替我向她转达一下问候,告诉她,等这阵烦心的事过去,我再来看他们二位。"孟思瑶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来了?"门口忽然传来了商母的声音,孟思瑶只好迎上前,叫了声"阿姨",商母一眼认出孟思瑶,愣了一下,随即泪眼婆娑。

孟思瑶想起商母丧女不过数日,丈夫又陷囹圄,她独力支撑,心头的重压可想而知,不由也走上前,挽起商母的胳膊,柔声说:"阿姨,您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商母呜咽道:"谢谢你瑶瑶,还是小曼的朋友好,不像我和你叔叔的那些所谓'至交',好的时候一片热情,你叔叔这一出事,他们却形同陌路。想不到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再复习一遍人情冷暖。"

孟思瑶心里也一酸,问道:"您这么忙,小曼的丧事有人办吗?要不,我留下来帮着您一起操作一下。"

商母更是感激;"你想得真周到,小曼她们单位本来是要负责全部追悼活动的,可是这次一道走掉的工程师有十几个,有些家属不了解真相,还说了小曼许多难听的话,设计院方面就索性搞个集体追悼会。我也想开了,反正你叔叔也没法参加任何活动,就随便他们怎么弄吧,人既然走了,办得太轰轰烈烈只会更让我难过。"

孟思瑶劝道:"那些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们不该断章取义......小曼的行为,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能自己也没法控制,好像听说她前一阵身体不舒服,情绪也不大稳定。她倒是不久前才去过江京,当时脾气的确不大好。"

"可不是吗,她前一阵不知道怎么了,不吃不喝的,整天愁眉苦脸,动不动就发脾气,后来还去医院住过几天。"商母长吁短叹。

"最后也没查清是什么病吗?"

"没有,我觉得根本就是癔症,不是什么具体的毛病。我猜测和你们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子也有关系,她们两个特别亲,乔乔死后,小曼不高兴了很久。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还是说不清,也许她那个老同学知道。"商母嘱咐保姆做两个菜,要留孟思瑶吃个便饭。

"哪个老同学?"孟思瑶想不起来听商小曼还提起过什么老同学在武汉。

"噢,是范恺,老邻居的儿子,也是小曼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的同学,同济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分在仁济医院内科,小曼单位的劳保就在那里。小曼每次都找他看病......我以前,甚至希望他们以后能走到一起呢。"

下一步怎么走?

孟思瑶知道自己此行目的之一,就是要查清商小曼究竟有什么什么病症,因为自己不久前曾出现过大量的幻觉,或者说,"见了鬼",她想知道商小曼是否也有同样遭遇。她在QQ里和黄药师曾讨论过,商小曼曾说看到了什么,随后就发生了在巴士上的反常行为,所以有可能也是幻觉导致。试想,荒山野岭,能有什么让商小曼如此专注呢?如果真的是幻觉,说不定在大理一行之前就有症状,也只有找到商小曼身边的人,才能查清。

如果查清了真是幻觉所至,会不会那一系列的死亡都是由幻觉引起的呢?

比如袁荃之死,会不会她驾车时,突然产生了幻觉?因此引起车祸是很自然的。

还有傅霜洁,听米岚说,是在昭阳湖溺水而死,可她以前是上海普陀区业余游泳大赛青少年组的亚军,照理不该被风平浪静的昭阳湖吞噬,但如果是忽然出现了幻觉呢?

傅霜洁前任男友张聪,愣愣地站在马路中间,被卡车撞死,一个长腿敏捷的篮球运动员,怎么会如此呆滞?但如果出现了幻觉,他自然无法正常发挥自己的体能。

还有一个男生,打扫卫生擦窗户时从宿舍高楼坠下,如果是因为出现了幻觉,不是很容易解释?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拾夕洞的"毒害"正是使人产生幻觉,这是为什么一系列的死亡看起来都是随机的"偶然事件",因为没有人能预测幻觉会对人的行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危险随时存在。

"阿姨,小曼生前,有没有出现过幻觉?"孟思瑶冷不丁问了一句。

商母愣了一下:"她这个孩子,好长时间不和我们交心了,做什么都偷偷摸摸地瞒着我们,所以我也不知道。"

"阿姨,你们不要忙了,我现在就回。您保重,也希望叔叔保重,平安回来。"孟思瑶决定去仁济医院找范恺。

"你是不是要去找范恺?"商母一针见血,孟思瑶才领会到商母的厉害,不愧是出入商政两界的女强人,因为外表的慈祥,自己一直只是将她当作一个纯朴的老妈妈看待。

"阿姨,我知道您现在已经有太多压力,我只是觉得,小曼去得有些不明白,有许多疑点,而且,您也许知道,我们这几个好朋友,在一个个地逝去,已经到了非把这一切弄清楚的时候了,所以,请您原谅我......"

"傻丫头,要原谅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呢!我的确再分不出精力来,还希望你查明白了,还小曼一个清白,别让设计院的那些家属们整天到我家门口来闹,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商母又开始落泪。

孟思瑶拢着商母的肩,轻声说:"我一定会尽力,阿姨您放心。"转身出门,又被商母叫住:"瑶瑶,如果医院里找不到范恺,我这里有他父母的地址和电话,他是宝贝儿子,经常回家的。"

29.江城故事(3)

孟思瑶果然在范恺的父母家找到了这位年轻医生。到范家时,一家三口都在,对这个不速之客觉得很惊讶,只有范母因见这女孩和范恺年龄相仿,眉目如画,以为是范恺新交的女友,立刻换上满面春风,也不问范恺是否认识,急忙往屋里让。

范恺个头不高,皮肤白皙,架着一副细丝眼镜,和普通人心目中的医生一样文质彬彬。他拦住了盲目热情的母亲,问道:"请问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猜她更有可能是病人家属,上门来送红包。

孟思瑶忙说自己是商家介绍来的,是商小曼的大学同学,想了解一下商小曼的一些情况。

"你是'狼牙山五壮士'之一吗?"范恺的语气和缓,但脸色开始变得阴郁。

孟思瑶点点头:"是的,看来......你和小曼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范恺也点点头:"到我书房坐吧。妈,麻烦您给孟小姐泡杯茶。"

孟思瑶跟着范恺进了他的书房。贴墙一壁的书架,大致能反映范恺的性格,她一眼看见书架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其中的女孩眉目清秀,依稀正是商小曼的样子。

"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孟思瑶端详着那张照片。她随后在书桌上、音响架上发现了更多两人的照片,但大多是成年之前的。

"我一直认为,青梅竹马是一种吃不到葡萄又不肯说葡萄酸的讲法。"范恺说话和那众多的书籍还算相称。

"好有意思的说法。你爱她,对不对?"

"大学前,我们一直在一起,青春期里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肯定有的。上大学后,两人不常见面,但有一个深夜,我在教室自习,忽然发现,非常非常想她,才知道不知不觉已经爱上了她。当晚就给她打长途,结果听说她去跳舞了。"

孟思瑶知道浪漫的商小曼在大学里男友不断,也没再多说:"这次找你,想问问她生前的健康状况,听商妈妈说,你可以算是她的私人医生了。"

范恺的脸色更沉,低下头,孟思瑶眼尖,看见他湿湿的眼角。

"听说她出事,我怕控制不住情绪,特地请了几天假,在家调整,其实我至今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要知道,我和她这两年来,虽然没有恋爱,而是那种很俗的说法:像兄妹一样,所以我特别难过。"

"所以也请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孟思瑶大致明白范恺的意思。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需要安定的心,不想多提那些于事无补的历史。"

"之所以想问清楚,是因为我觉得她的死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做为她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也不想对过去刨根问底,但我们难道不该对她做个交代吗?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尤其那些同时遇难的工程师们的家属。"

"我是真的不愿去想......你想知道什么?"范恺有些松动了。

"她有没有提到过幻觉?"

范恺沉默了,沉默往往胜于千言万语。

"告诉我,她有什么样的幻觉?"

"大概两个月前,在医院里见到她,有些憔悴,只和她交谈几句,就发现她情绪非常不稳定。在我百般劝说下,她终于哭着告诉我,她......她看见了一个死去的朋友。"

"乔乔!"孟思瑶的心跳加快。

"是的。我本来认为她不过是思念太深导致的--你知道她的,她表面上比较大大咧咧,其实非常浪漫,浪漫到骨子里去的那种人,几乎是无保留地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比如来生的爱情,人鬼情未了什么的--因此我并不觉得那种幻觉的出现太奇怪,劝她好好休息,给了她一些镇定药物,没想到,情况越来越恶化。有一天,也就是她去大理出差前不久,已经是深夜,我在医院值班,她忽然打我的手机,声音极为惶恐,说是......说是她死去的那个朋友,给她发了QQ。"范恺说到这里,声音竟也有些抖。

"我想,你不会只听一面之词。"

"我立刻和同时值班的医生打了个招呼,赶到小曼的住处,才发现,她没有幻觉,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子,的确给她发来了QQ。"范恺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解释?你一定不会认为真的'见了鬼'吧?"

"IP地址是上海电信的动态地址,我所知有限,只知道死人是不会发QQ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收到了乔乔的QQ,你会怎么看?我不但收到了乔乔的QQ,还有另一位死去的好友袁荃的QQ,而且,我亲眼看见,袁荃的空屋里,电脑开着,没有人,QQ却发了出来。"

"如果用正常的逻辑,越听越糊涂,但如果相信'见鬼',一切却顺理成章。一个鬼发QQ,电脑开不开都无所谓,对不对?"范恺显然被这样的逻辑和非逻辑困扰着。

"但小曼没有糊涂,那些幻觉的确出现了,乔乔也的确发了QQ,这些都是正常的感知,对不对?"孟思瑶其实是在替自己问这个问题:这些都证明我的感知都是真切的。

"'正常'都是相对的,虽然我没法解释QQ的奇怪之处,但频繁幻觉的出现,就是标准的病理现象。自从那次QQ事件发生,她明显增加了幻觉症状,总说看到乔乔,我最不理解的,是说乔乔要向她索命。"

孟思瑶愕然望着范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为乔乔的目标是我。但小曼是她最好的朋友,总为她说话,为什么反被她索命?

范恺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是否该信她,就正式建议她去看精神科......"他忽然掐住了话头。

孟思瑶看出范恺内心的挣扎,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此刻在心里权衡,是否要说出来。

"你还知道什么,千万要告诉我,或许和小曼的死有关。"

范恺叹了口气道:"我倒是看不出来这和她的死有什么关系,这是个很私人的秘密,我谁都没有说起过,甚至几次见商叔叔和阿姨,也忍住了不提。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将这个秘密永久保留下去。"

"说出来,天不见得会塌,但说不定会很重要。"

范恺又想了想,终于说:"其实,这也是对我打击很大的一件事,粉碎了我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大概三个星期前,小曼告诉我,她怀孕了。"

30.地下之恋(1)

犹豫了很久,孟思瑶还是揿响了商家的门铃。保姆见孟思瑶去而复返,很是诧异,还是将她请进家。

商母已经换上了睡衣,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想心事,见孟思瑶返回,又惊又喜,迎头就说:"瑶瑶啊,都这么晚了,在我这儿住一宿吧,明天再走。"

孟思瑶鼓起勇气说:"阿姨,您这里有没有小曼那套房子的钥匙?"

商母脸色一变:"怎么,你知道了那套房子的事......"

孟思瑶暗暗吃惊,随即猜测那套房子说不定和商父被审查有关,看保姆走开了,说道:"阿姨,我不知道别的,只知道小曼一直自己住那套房子,我想进去,找些东西......实话和您说吧,小曼她......她生前怀了孕,您可能更不知道,她就在出差前不久,刚做了流产。"

"啊?"商母捂着心口,身子微微颤抖,双眼直直地盯着孟思瑶,渐渐地又望向空中,似乎陷进回忆中。

"阿姨,其实都过去了的事情,您也不用往不愉快处多想,我倒是觉得这里有很多蹊跷,虽然涉及隐私,但说不定和那翻车事件有关。阿姨,您知道小曼恋爱的事吗?"

商母很快镇定下来,摇头道:"根本没有听说她最近有男朋友。"

"她为什么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什么样的男人,如此不负责任?阿姨,我想的是,如果能进入她的房间,或许能查到一些线索。"

"好,我陪你去。天黑了,好有个伴。"

"新房交接时,给了三套钥匙,小曼住进去前,非要把三套钥匙都拿了去,我说这么怎行,万一进不去门,连个后备都没有。好说歹说,才在我这里放了一套。"这是一个高层小区中八楼的一套三居室,商母打开了两重门,开了门边的灯,看着布置豪华的大客厅,长长叹了口气,无言地出了会儿神,又道:"不瞒你说,因为小曼她爸爸的事情,这套房子我们可能要上交......倒不是这房子本身来路不明,只是想减轻一下她爸爸的担子。所以你要再晚几天来,就进不了这个门了。"

孟思瑶知道商母此刻百感交集,不再多发议论,径直走到商小曼的卧室门口--女孩子对最心爱的东西,往往放在卧室里。她回头看一眼商母,商母点点头,示意她随便看,又将脸转向小客厅钢琴上商小曼的一张艺术照,入了定一般。

卧室里一张阔大的床,流沙色的枕头、被套和床单,枕头上靠着一个半人大小的浅棕色长毛泰迪熊,泰迪熊脖子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心状荷包。

是爱的表示。浪漫的人永远不会回避对爱的表示。

这念头只在孟思瑶脑中一闪,她开始细细观察卧室里的陈设,希望能找出一些端倪。但梳妆台和衣柜上都是商小曼自己和家人的照片,没有看到年轻男性的身影。她又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精致的首饰盒看得她眼花,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们来自某位异性。

一个像商小曼这么浪漫的女孩,和对方亲密接触,甚至有了结晶,不可能没有一点恋人的痕迹。

只有再去书房看看。

这个念头一起,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是商母的声音。

孟思瑶心陡然揪起,飞跑出卧室,顺着声音找去。商母的背影在另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里,那里有书架和文件柜,似乎正是书房。

商母一动不动,仿佛全无生气。孟思瑶一怔,见商母又慢慢转过身来,才舒了口气:"阿姨......"

只说出这两个字,她的喉咙就因为惊讶而噎住,再也发不出声来。

只见商母背后的书桌上,电脑屏幕正亮着!屏幕上开着一个窗口,正是QQ的聊天界面!

孟思瑶的双腿在发软,这又是恶梦吗?

"瑶瑶,我难道是在做梦吗?这电脑怎么开着?我......我昨天还进来过,电脑是关着的。这电脑上是什么?写的什么?"

QQ里,商小曼正在聊天,聊天的好友,一个是乔乔,一个是袁荃,商小曼的最后一句话,是十分钟前说的。

孟思瑶和商母进来前,小曼就在这屋里,和另两个死去的朋友聊天!

30.地下之恋(2)

圆圆圈圈:小曼,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心情上线?

毒女刁蛮(商小曼的昵称):前几天去大理出差,刚回来,累死了!不过,从今后,终于可以见到你们了。

乔乔:你的事我听说了,真是惊天动地,上了新闻联播,各大报纸头条。

圆圆圈圈:我们走的时候,可没那么风光,嫉妒ING。

毒女刁蛮:其实一点也不好,同事家属盯着我家门口骂街。

圆圆圈圈:你今天突然跑出来,一定有什么事。

毒女刁蛮:好你个袁荃,还是老样子,精明得要命。

圆圆圈圈:坦白从宽。

毒女刁蛮:我在等她。

圆圆圈圈:她?

毒女刁蛮:是的。

圆圆圈圈:妖妖,妖妖,你在吗?接到请回话。

毒女刁蛮:她们来了,我先躲起来。

孟思瑶越看越觉得自己虚弱到快要瘫倒在地,恐惧感无情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而她却只能无助地盯着电脑屏幕那一片亮光。

忽然,屋里的灯灭了,电脑屏幕发出一声紊乱电流的叹息,也融入黑暗。黑暗,书房被黑暗迅速占领。

商母又惊叫一声,和孟思瑶两人相互扶持。

小曼,莫非你就在我们身边?

"小曼,你在吗?真是你吗?能和妈妈说说话吗?"商母哑着声音,向黑暗乞求着。

忽然,灯又亮了起来。

刚刚接受了黑暗,又要适应光明。

"小曼为什么要等我来?"孟思瑶自言自语着。

"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她想告诉你什么,和她出的事有关。"难得商母在经历刚才那一番惊吓后,很快恢复了镇定。

孟思瑶点点头:"好,请阿姨再给我点时间,我在这里再仔细找找,如果您同意,我还想打开电脑,看看她的聊天纪录,有没有她男友的痕迹。"

商母点头应允。

孟思瑶将书房里的东西一一翻过,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一无所获。

小曼的QQ里,也没有发现她和任何人有浪漫的对白。

究竟是谁,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难道是范恺在说谎?不会的,他带我去医院,让我看了小曼的病历。甚至告诉了我替小曼流产的医生的名字。这一切,都是范恺瞒着商家父母,为商小曼安排的。

再者说,范恺又有什么必要对我这个陌生人撒谎?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再认真想一想。细致入微。

书房里没有痕迹,卧室里也没有痕迹,小曼不愿让父母知道自己在谈恋爱,而商母手中也有这房子的钥匙,所以小曼会尽量掩饰和男友的交往。

但恋爱中的女子是表现力十足的,即便像袁荃那样的"女强人",也掩饰不住对爱情的沉醉,从性格看,小曼更不会例外,竭力掩饰之下,一定有线索。

表现力?没有其他线索,但并非一点线索都没有。

孟思瑶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闪过商小曼床上那个泰迪熊的影子。是的,看似寻常的一个长毛绒玩具,挂着一个看似寻常的心状荷包,却是这个房子里唯一和爱情直接相关的物事。

再引申一步,商小曼天天抱着泰迪熊入睡,不也正暗示了和神秘男友的肌肤相亲?

"阿姨,您跟我一起再到卧室去看看。"

她在卧室将泰迪熊仔细端详,最后,眼光落在那个红色的心形荷包上。

荷包上有条小拉链。

荷包里有个迷你型的小皮夹。

皮夹里只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一看就知道,是影楼或照相馆的作品,柔光处理,商小曼和他,热吻着,脸上的幸福神态感染着孟思瑶。

但这份感染转瞬间就被迷惑、怅惘、惊诧、以至绝望所代替。

都因为拥着商小曼的他。

他,就是林芒!

31.漩 涡(1)

"非要我再说一遍?请暂时放下你手中调查,先去查林芒的情况,双木林,光芒的芒,五年前江大毕业。原来在上海申洪集团,市场部助理经理,对,副经理,一回事。好,好,现在是太晚了,并不是要你今晚就做什么,明天开始,好不好?"

给郭子放打完电话,孟思瑶躺倒在商家客房松软的大床上。一天的奔波,疲乏不堪,但她怎么也睡不着。

现在才知道,自己对林芒了解得太少,或者说,毕业后这几年,他变得太多。

想想自己,这几年的变化和经历的变故,也不是一天的博客能写得完。

林芒毕业后,自己辗转听来的消息,都是说他如何春风得意马蹄轻,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俊朗,事业也算蒸蒸日上,当然不会缺少红颜相伴。

后来,乔乔和林芒在上海恋爱,甚至怀了孕。

林芒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和乔乔最好的朋友商小曼成了恋人,商小曼也怀孕,前不久还做了流产。

在武夷山,林芒和我有旧情复燃的迹象,商小曼在当时以及后来几个月里的冷嘲热讽,原来并非全为偏袒乔乔,也是在发泄她的妒意。而那天和林芒重游江大,商小曼突然出现,更非偶然。他们为什么不挑明恋情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林芒在那次武夷山之行前就和商小曼有了亲密关系,独独瞒着乔乔。乔乔意外身亡,两人为了避嫌,至少为了减少我们这些朋友间的猜疑,更是不敢将恋情曝光。或许,袁荃生前已经嗅出了什么,才会孜孜不倦地往上海跑。

这是什么样一个漩涡!

想到这里,怒气陡然冲上来,充塞了胸臆:他们如此鬼祟偷情,却让我"毅然"背负起沉重的罪孽感。

显然,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正是林芒。

乔乔死后,林芒返回江京,和我见面,感情世界苍白一片的我,竟险些和他重叙旧好,如果不是商小曼跟踪而至以及冥冥之中的"乔乔"出现,后果也许不堪设想。

这样说来,林芒口中那些所谓乔乔的"幻觉",会不会都是谎言一片,编出来让我相信他的痴情和诚意?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偏偏我也看到过乔乔的"鬼影",收到过乔乔的QQ。

更无法令人理解的是,在我面前,他为什么保持得如此镇静、如此理智?反显得我像个不谙世事、春心萌动的小姑娘。如果只是想得到我的感情,他几乎已经"得手"了,但为什么那样悄悄地离开?

再回到那晚,假如我最终说出了非理性的愿望,希望他留下来,他会答应吗?也许会。但商小曼一出现,他就立刻神情紧张,匆匆告辞,一方面当然是被撞破的难堪,一方面,也许林芒还怕商小曼说出什么。两人以前的地下恋情吗?这是包不住的火,迟早要大白于天下,没有太多遮掩的意义。除非,商小曼还知道更重要的一些东西,林芒不愿让她在冲动下说出来。

他,他和她,到底在遮掩什么?

以前,她在没了主意的时候,常会打个电话给最好的朋友袁荃。袁荃,你说这是为什么?

聪明绝顶的袁荃早已经走了。

从他对乔乔和小曼的行为看,他几乎是残忍的,不留痕迹地始乱终弃,用街上流行的话说,他做人绝对不厚道。

而对我,却没那么残忍。

或许,他会更残忍?

这个念头冒出来,疲乏似乎被恐惧推到了一边。

他对我,没有过激地追求,反是在退避三舍,好像一种战术,欲擒故纵。想想见面时他说的那些话,对乔乔的痛苦思念,可以换来我的同情心;正巧我被乔乔的幻影和QQ困扰着,更增同病相怜感;然后是对大学往事的回忆,以唤起我对青春往事的追念和向往--见面点选在江大门口的"画眉林",不正是这个目的?还有他说的话,总是点到为止,"如果重新让你选择"之类,让我心有所悟,不自觉地多出一份对爱情的眷恋和企盼。

他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现在回想起来,他在那些天里的每一句话、每一步行动,都堪称绝妙,绝妙地将我引上了钩。

他在钓什么?

仅仅是我的感情,想和我复合?为什么舍近求远?当我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时,他只要告诉我,咱们再来一遍,我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为什么又和乔乔、小曼纠葛不清?

他现在在哪里?真的在深圳吗?

他虽然胡来,但乔乔和小曼的死,是否和他有关呢?

也许小曼临死前看到的,就是他?

他看着报纸头版那张照片里的一地残骸,心头掠过一丝惆怅。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就这么去了。也许她商小曼到死都没想清,这世界不属于浪漫的人。她怎么会突然疯狂的?看见了什么?一定是看见了我,只有我能让她如此疯狂。

31.漩 涡(2)

"知道吗?为这一吻,我等了七年。"记得那一天,当他强吻了她,本以为她会大怒,没想到,她却半闭着双眼,喃喃说出了这句话。

"我......对不起......我没控制住,我不该这样的......你实在太美了,美得让我失去了理智。"胜券在握,他乐得摆高姿态。

"难道爱不就是这样,让人失去理智?"她的眼中闪动着火化,她看了太多的言情小说。

"可是......你是乔乔最好的朋友,虽然,我已经准备和她分手,你一定能看出来,她和我好,是在'钓乌龟',我这个人,大概骨子里也是浪漫的那种,不愿留守在有前提的感情里。"

"听说你毕业那年失恋,差点想不开。看来可以算我的同道中人了。真的想好了,要和乔乔分手?"

"下定决心了,但......毕竟她还不知道,总觉得怪怪的,也许,我们进展得过快了。"

"那你就悠着点好了,我有的是耐心。"她眼角含情,撩人心魄。

"只怕我没这份耐心。"他又将她拢在怀中。

乔乔出事后一个月不到,她忽然不约而至,出现在他家门口。他暗暗庆幸今晚没有邀别的女孩来过夜。

"什么时候到的上海?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她有没有来找过你?"

"谁?"

"乔乔。"

"你疯了吗?乔乔已经死了一个月!"

"我有没有疯,只有医生说了准。"她的情绪的确很不稳定,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浑身是刺,典型的大小姐癖气。

"那你正好可以去问一下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医生哥哥。"他冷冷地说,同时想好了道歉的词。

"我真的见到了乔乔,我好害怕,我以为你会安慰我......"泪水如泉涌。

"傻瓜,我是在逗你,别哭了,乔乔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不要乱想。"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乔乔的死,有我的责任,我们的责任。你为什么不早点向她提出分手?搞得我们的爱情像是偷情。"

"她那阵正好身体不大舒服,我不忍心。"

"你真够心软,不知道当初孟思瑶怎么放走你的。"

"我猜她一定后悔了。"他的眼前现出孟思瑶的影子,怎么拂也拂不去。

"一提她你就两眼放光,是不是得不到的就一定好?"

不久前,他回到江京,孟思瑶已经在他唇边,她忽然出现。她性格中,一定有疯狂的成分。

"现代的交通工具太发达,为你这样的跟踪者创造了有利条件。"他在火车站又遇见了她。

"你是不是想彻底摆脱我?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们已经结束了,我要去继续漂流,你好好保重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为什么在我爸爸突然飞来横祸的时候离开我?你难道没有责任吗?我真该像乔乔一样,不要轻易去做手术......"

"你是怎么知道的......乔乔的事?"

"谁让我们这些朋友里,有袁荃这样的人精?她甚至感觉出了我们俩之间的事。"

"你是不是突然发现,现实生活一点也不浪漫?"

"我不会求你,只希望你有良心。"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等你后悔了,只怕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他又看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抹去了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两滴眼泪--原来自己还勉强算得上"良心未泯"。电梯"叮"的叫了一声,他将报纸揉成一团,塞进旅行包,走出了电梯。

生活还要继续,他还要继续漂流。

黄药师:回来了?

妖妖:精疲力尽。

黄药师:感觉出来了,身体和心理上都精疲力尽,因为你打字慢了许多。

妖妖:你说对了,幸亏我去了武汉,有了惊人的发现。

黄药师:只要能帮助你预防不测就好,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

妖妖:你不想知道详细情况?

黄药师:那是你的隐私,我为什么要问?

妖妖:像你这样的君子不多。不过,发现虽然惊人,却不知道怎么用来消灾免祸,L。当然至少知道要离某人远一点。

黄药师:那就不虚此行。

妖妖:同意。下次得多听听你的建议,那位记者大哥整个儿一个没头苍蝇,调查方向根本不对。

31.漩 涡(3)

忙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孟思瑶才得以喘口气,和同项目的两个女孩子一起到公司斜对面的美食城吃牛排面。

落座后,想起好久不见常婉了,上回两人之间小小的磨擦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除,她可不愿失去这么好的朋友,于是给常婉打个电话,想约她一起吃晚饭。

还是没人接,只好留言。

刚挂断,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郭子放。

"你必须得承认,今天你运气好。"郭子放开始不着边际。

"你用什么形容我都可以,比如美女工作狂、周末空姐、牛排瘦身两难,等等,但千万别把'运气好'和我扯上边。我一无所有,最缺的就是好运。"孟思瑶感叹着。

"太悲观,在外面混,最忌就是悲观,你显然没有学习过我那篇芙蓉姐姐的报道。"郭子放一定也在吃面,电话里传来一片唏哩呼噜的声音。

"别把你手机掉到汤里去,有什么话能不能快说?我只有半个小时的午饭时间。"

"活该,谁让你给资本家卖命?是这样的,我说你运气好,是因为报社正好要我去上海采访演唱会,我可以顺便帮你'义访',否则,我没有任何理由地跑一趟上海,你报销旅费吗?"郭子放振振有词。

这人太过分了!但随即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即便是一个满足好奇心的过程,毕竟都是他义务劳动。孟思瑶只好软声说:"那就多谢了。看来你还不是秀才,非得出门,才能知道天下事。我以为信息高速公路已经帮你们记者解决这个问题了呢。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进展?"

"这话怎么说的!你现在就是我这小记的主编了,没有进展我会给你打电话吗?你完全不懂我们这行,有些东西是可以通过电话、email和一些数据库解决,真正的内幕往往还是要通过传统的记者采访途径来揭示。我通过前者,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你可听好了,我发现原来这个叫林芒的帅哥,和一个叫孟思瑶的美女在大学期间谈过恋爱。"

"你......"孟思瑶险些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排面打翻,同座的两个女孩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重要消息?!你可以改行了,半天就查出这个?"孟思瑶冷笑道。

"你自己不把背景交待清楚,我还没指控你耽误我时间呢!我专门给一个在江大的朋友打了电话,大致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据说这人长得比王力宏潘玮柏冯德伦之流还要帅,当年在江大,和你一起,是出名的金童玉女。挺八卦的是不是?至于他的性格嘛,比较爱出风头,有些浮躁,就是当今潮流特别喜爱的那种人,但据说当年被你蹬了以后,痛苦到几乎要自杀。"

"太夸张了。"孟思瑶不屑一顾,心里在想:是真的吗?

"这个是真正有趣的情报:我从另一个线索处得知,他离开上海,是因为在申洪集团出了事,做不下去了,或者说,做下去,会有更大的麻烦。"郭子放终于打出王牌。

"什么事?"孟思瑶开始专注。

"忘了我刚才怎么说来着?真正的内幕往往还是要通过传统的记者采访途径来揭示......"

"好了,我的面条要冷了。"

电视里是没完没了的肥皂剧,孟思瑶坐在沙发上,望着屏幕,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如果真如郭子放所说,林芒是被迫离开上海,那么他在江京的出现说不定并非为了一个"情"字。

他能做出对乔乔和小曼那样的事,已经谈不上是一个"有情人",一个人如果无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除了给她们带来身体上的不适,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因素和他相关,导致乔乔和小曼的死亡。甚至,整个新裳谷一行,都是他的安排。

他究竟想干什么?

双肩忽然被轻轻触及。

她猛然惊醒,原来是钟霖润站在她面前,而身上已多了一条毯子。

"别怕,是我,见你看着电视睡着了,怕你着凉。"钟霖润面带微笑。

"笑什么?"孟思瑶以为自己睡觉时流出了口水,紧张得坐直了身体。

"没什么,有个想法,挺难以启齿的。"

"你好像是律师吧?说话还会成问题?"孟思瑶笑道。

"偏见,偏见,好像我们律师都是靠嘴皮子吃饭似的。不过这件事真的和嘴、吃饭有关......"

孟思瑶心头一动:"他要请我吃饭吗?"竟有点不自然,不知是否该答应。

"我回来晚了,还没吃饭,看到冰箱里郦秋的剩菜,肚子饿,嘴馋,但想起那是你的专利,就先问你一声吃过了没有......如果你还没吃,我可以吃方便面。"

孟思瑶暗笑自己好傻,说:"对不起,那是我的,只好请你再去吃方便面了。"见钟霖润有些失望地点点头,立刻补道:"逗你玩儿的,我本来约了婉儿到梅岭山庄吃晚饭,只给她手机留了言,她没回,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还是自己去了,结果很傻地一个人吃了一餐。"

钟霖润笑了:"哈,你真把我给骗住了!梅岭山庄离我们所很近,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就好了,我可以把你朋友的那份饭吃了。"

真的,怎么没想起来,但那样,反成了我约他吃饭,成何体统?

看孟思瑶在走神,钟霖润又说:"我正要向你汇报呢。"

"汇报?不要吓我好不好,怎么都把我当老板了?"

"奇怪,你不是老板吗?说正经的,我在分局的朋友告诉我,对那晚闯入你房间的人,他们已经有了几个嫌疑对象,都是外省市惯犯,有流窜作案的历史,但至今不知道动机是什么。我想下一步,他们会问你新老公司的一些事情,排除经济相关的动机。"

"老公司里我虽然算是个中层主管,可还没有到决策的地位,又会有什么复杂的瓜葛?我总感觉,还是和'新裳谷'一行有关。"

"不过,你还要做好思想准备......警方有许多大案要案迫在眉睫,你那晚遇到的麻烦,因为并没有人身伤害和经济伤害的结果,不能算重案,他们已经算是很重视了,查到现在。"

孟思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

钟霖润看出孟思瑶略显失望,想转换话题,却发现并不那么容易:"郭子放好像又出差了,他查到了什么?"

32.丽人行(1)

郭子放进了餐厅后,见角落里的桌边坐着一位一身浅米色套装的白领佳丽,喝着柠檬汁,不时地抬眼望向门口和窗外,就猜可能是卓颖。他径直走过去:"卓颖?"

那女孩点了点头,示意让郭子放坐:"郭先生?"

郭子放的双眼从墨镜片后打量着这位女子,皮肤白皙,鼻侧微微有些雀斑,用粉底遮盖了大半,标准的瓜子脸,双眼很大,和赵薇有些相像。他暗想。

"你在电话里,说有林芒的一些情况,为什么不直接写在email里给我?"

"我不想留下任何记录。"

"呵呵,很有申洪特色。"郭子放干笑两声。"请讲吧,我洗耳恭听。"

"你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怎么找到我的电话和email的?"

"谁让申洪是大公司呢,你们的足迹无处不在。我查了去年南京一个贸易博览会的通讯录,申洪展区的联系人一个是林芒,一个就是你卓小姐。"郭子放感觉出卓颖不是易与之辈,便不和她绕圈子。

"好,我再有一个要求,今天我告诉你这些事,其实主要的目的,是想从你那里交换到我要的信息。"卓颖在谈判桌上一定很棘手。

郭子放暗暗吃了一惊:"只要我知道......"

"如果不知道,就帮我去打听。"

这些MBA!郭子放恨恨地想。卓颖本人的确和她的简历一样锋芒毕露。

"好,我只能暂时答应你,还要取决于你告诉我的信息是否有用。"郭子放还在做垂死挣扎。

"那你就请便吧,就当我们什么都没说,吃了饭,各走各路。"

"好好好,你赢了,我答应你......不怕我反悔?"郭子放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卓颖淡淡一笑:"你反不反悔,我最终都会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信息。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的确是想等你告诉我,林芒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人间蒸发了。我如果能找到他,很多事就会直接向他请教,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折跑到上海来。"

"我猜也是这样。"卓颖忽然又不说话了,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考虑从何开始讲起。

片刻无语,郭子放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卓小姐,要不,我给你起个头吧。你和林芒,曾经是恋人关系,对不对?"

"我不爱撒谎,只是奇怪,你怎么知道?"卓颖盯着郭子放的眼镜片。

"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已。我对林芒没有什么了解,但大概知道他对女孩子的胃口比女孩子对珠宝首饰的胃口还要大,勇于追求,一网打尽,脚踩N只船也不落水。你们两个,一个负责市场,一个搞销售,两位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好几个博览会、展销会上,一起在外面闯江湖,日久也会生情,更何况林芒从来就不是柳下惠,长得又无可挑剔,你们如果没有亲密接触,那才叫奇怪。请问,你们是否......"郭子放得意的时候总会掩饰不住。

"郭先生,我们不需要进入太多细节。你猜对了,我们的确热恋过,但我后来发现,和他有理念上的巨大差别。我需要一个永久的港湾,他需要一种刺激,或者更强的目的性。我玩不起这个游戏,先提出分手,至少还做到全身而退。"卓颖虽有些过于强势,但很直率。

"惊人的相似!"郭子放立刻想起孟思瑶,不经意叫出声来。

"什么相似?和谁相似?"

"没......没什么,一个女孩子,看问题和你很像,但没有你厉害。"

"我已经给你了很重要的信息了,对不对?"卓颖冷冷看着郭子放。

"是很重要。但远远不够,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离开上海?"

"有些话,甚至对我来说很私人的东西,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有些话,我不能说,尤其我今天考验过你了,你的性格表明,你不是那种我能信赖的人,所以就更不能告诉你。"

这些MBA!郭子放简直要大发雷霆:"那你......"

"我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无聊,我会帮你,只是不直接告诉你而已。我给你两条线索。第一,你去查八月十一号的《文汇报》,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别的记者问;第二,记住我刚才告诉你的,林芒不是什么真正的色鬼,他的每一个行为,都有很强的目的性。好了,别忘了买单。"说完,卓颖起身离座,挂上背包,高跟鞋高频率地踏着地面,向门口走去。

郭子放觉得有些窝火,提高了声音说:"你其实还想着他,对不对?"

卓颖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你真聪明,我的确还想着他,想死他了......瞧我,真不会说话,我是说......想要他死!"

黄金阿三神秘下课,申洪集团高层地震

本报讯 素有"黄金阿三"之称的申洪集团投资部总经理彭玉山日前向董事会提出辞呈,同时辞职的还有投资部的两名高级主管,成为近年来申洪集团最剧烈的一次人事变动。

彭玉山做为申洪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于十二年前一手创建了投资部,并迅速将投资部发展成整个集团盈利最高的部门,而他本人在股市和房产界都有"金山不倒"的美誉。业界人士指出,申洪集团投资部的盈利连续五年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增长,这次彭玉山的辞职来得突然,之前并没有其他企业"挖墙脚"的传言,所以不大可能是一次纯粹的人事变动。

这是八月十一号的《文汇报》上和申洪集团唯一相关的一条消息,豆腐块大小的一条新闻。可是,这里连林芒这两个字都没有,而且林芒是市场部的,和投资部风马牛不相及,卓颖是不是在涮我?

郭子放愤怒地抓着早已蓬乱的头发,要不是因为坐在向一家兄弟报社借的办公室里,一定会大骂出声。他忽然又想到卓颖的第二条线索,"更强的目的性"。林芒的特点在于英俊潇洒,吸引女人,可彭玉山是个老爷们儿,他的简历到处可以查到,现年五十四岁,已婚,两个儿子,都在国外。

又走到死胡同了。

他正盯着那份报纸懊恼,眼光无意落在新闻里"两名高级主管"的字样上,他连忙上网,开始搜索,终于,眼前一亮。

32.丽人行(2)

孟思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她拧亮台灯,拿起床头的电话,传来郭子放尖细的声音:"是我,你还好吧?"

"郭老啊,您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知道,是太早了点。"

"不是太早,是太晚了!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有这个时候给人打电话的吗?"孟思瑶一肚子火。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安全。"郭子放听上去的确满带关切。

"那就谢谢你的关心了,虽然我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孟思瑶觉得头涨涨的,双眼怎么也睁不开。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先说最要紧的一条,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看见林芒,不要和他说话,不要靠近他,立刻打110报警。"

"这是什么道理?他如果没有任何暴力行为,我也要报警?"

"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三陪场所?"

"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现在就在林芒的家里,对,在他上海的家里,他去年就买好的房子里。"

"你怎么进去的?你这是犯罪,知道不知道?"孟思瑶开始清醒了。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他在上海,在和乔乔相好之前、以及同时,还和好几个女孩子、甚至中年女人交往,有点像上海人所说'吃软饭'的......"

"他在我心目中已经一文不值,你没有必要再贬低他。"孟思瑶听郭子放说得不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反感,便打断他。

"听出来了,你还有些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告诉你,我碰到他的一位旧情人,搞销售的,那才叫狠,恨不得他死。是这样的,林芒先是和这位妹妹如胶似漆,忽然又投入了他们公司金融投资部一位高级主管、投资专家的怀抱里。那位专家......连我都得叫大姐,不过还是风韵犹存的,被他迷得胡来一气,受他鼓动,用公司的钱投资,准备捞一大票,得手后一起远走高飞。不料,她投资的几处高档住房,被政策改变套牢了。赚钱的时候总是太平盛世,但一旦开始赔钱,公司帐务上就发现了这位女主管做的手脚。这位女主管不是没有后台,她和申洪集团金融投资部的老总彭玉山是一起摸爬滚打,打下江山的,注意,这里'摸爬滚打'四个字一定要从字面上来理解。彭玉山对女爱将的行为并非不知情,睁一眼闭一眼而已,所以一旦出事,加上高层内讧一向激烈,这位彭老总也连带着一起被挤走。"

"说这么多,好像没有切题,和我们要调查的有什么关系?"

"知道那位大姐的下场吗?"

孟思瑶这才有些心寒:"怎么......难道她......"

"自杀。割腕自杀,就在自己的床上。"

孟思瑶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才发现窗还开着--自从安上铁栏后,她倒是能经常打开窗,减轻对密闭空间的恐惧。她起身关上窗,仍是说不出一句话。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这其中的关系吗?女主管、乔乔、商小曼,最后都是一个结局。"郭子放仍按照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绝。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又怎样,难道表明他就是凶手?乔乔怎么死,我是亲眼看见的;小曼的死,怎么也不会和他直接相关。再有那位你最初提到的妹妹,她不也好好的?"

"那是因为她抽身得早。我还没说完呢,我从刚才讲的那些,联想到了商小曼父亲被双规的事。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林芒在同乔乔热恋的同时勾搭上了商小曼,为什么?商小曼的父母相当有权势。我今天晚上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差点儿又要跑到武汉去,总算查明了一些内幕:商鼎收受贿赂、倾吞公款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最近给他惹了大麻烦的却是他宝贝女儿商小曼......"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酸溜溜的?小曼还是我的好朋友。"孟思瑶又起反感。

"商小曼擅自从商鼎所直辖的一个公家小金库账号里转出了一大笔钱,引起了财政监察方面的注意,那笔钱,已被顺利地提到另一家公司的账户上,而那家公司正是上海炒房族里的一个后起之秀,其股东之一,猜猜是谁?"

"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小孩子?傻乎乎的小女生?是林芒,又怎么样?他的目的性看来真的很强,很贪婪,但并不代表他会杀人。"

"其实我也想根据事实说话,就来搜查林芒的房子,找证据,但怎么进来呢?猜一猜?"

"要我说多少遍?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不是我大脑运转的最佳时间。"

"你正好和我相反,我那些被广为传颂的八卦稿件都是半夜写出来的。告诉你吧,我灵机一动......我有时候真的很有灵感,想到了那位搞销售的妹妹,记得我说过她够狠吧?我猜她和林芒相好的时候不会没有小爱巢的钥匙,后来分手,她这么精明的人,说不定会复制一套,'留作纪念'。果然,她还保留着复制过的钥匙,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孟思瑶想象着郭子放竹竿似的身材"大摇大摆",险些要吐出来:"你说这么多,我还是没听出来,林芒到底有多么可怕。"

郭子放顿了一顿,似乎在盘算什么,孟思瑶催道:"你还知道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只怕你做再坏的思想准备,还是会受不了,"郭子放的语气并不像在故弄玄虚,"你听听这个,是林芒电话机里的电子留言。"

"滴滴"响了几下后,一个熟悉的女声传了出来:"嗨,小林子,是我,现在很晚了,我明天会到上海,是公差。上午我会在我们所的上海分所,下午要开车去无锡,后天还要去南京。好想好想你,本来今天晚上就想来的,来让你抱我,但江京那里好多头绪,一直忙到现在,没来得及早点出来。想明天见你一面,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到时候,会告诉你那件事。I

love you。"

孟思瑶拿着电话的手酸了、木了,但她僵持着,一动不动,还在消化着听到的一切。郭子放没有夸张其词,她什么思想准备都做了,唯独没有想到,林芒留言机上传出来的女声,正是她最好的朋友袁荃!

不可能。

但是,她必须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切切实实是袁荃的声音。

林芒究竟想干什么?袁荃,你聪明一世,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事?你难道看不出来,林芒不是个安分的人?你难道忘了,你已经和刘毓舟订了婚约?已经共筑了爱巢?刘毓舟知道这一切吗?当然不会,你死后,他还对你念念不忘,甚至想出家,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他?

袁荃,你这样做又是为什么?

"小孟,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只是在想,袁荃不是那样的人。她未婚夫告诉我,乔乔死后,她对林芒产生了怀疑,专门到上海去调查。也许,她和林芒接近,只是一种手段,获得他的信任。"

"当然,由于林芒的'万人迷'素质,袁小姐也有可能假戏真做,弄假成真,上了贼船,这样的先例实在太多了。我说,我是个娱记,我可不对个人道德、感情忠贞做任何评价,他们究竟有没有真情,不在我兴趣范围之内,但这里牵扯到公共安全的问题。"

"说到现在,还只是证明林芒是个花痴。贪财贪色,永远是双胞胎,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和公共安全又有什么关系?"

郭子放冷笑一声:"我在他的一个上了锁的壁橱里,发现了大量的、无比大量的,安眠药。"

33.皈 依

刘毓舟点了一份素饺子,还特地嘱咐配汤里不要放猪油,见孟思瑶惊奇地看着他,淡淡一笑:"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开始吃素,已经两星期了,感觉挺好。"

孟思瑶一时还是说不出话来,继续打量着刘毓舟。只见他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原来那头精心制作的长发已经被一个板寸平头取代,人更显清癯。

"你好像对学佛真的很认真。"孟思瑶心里却有些酸楚,为刘毓舟伤感。

"都因为它的神奇功效。袁荃走后,尤其她的鬼魂、或者说我的幻觉出现后,就是看佛经、诵佛经,将我拉回正常的生活中,让我重新拥有了一颗平和的心,毕竟我还要勇敢地面对日常的生活、繁忙的工作,没有平和的心,我将一事无成。"刘毓舟诚恳地说。

"真羡慕你,能处理得那么好。"孟思瑶心想,我什么时候也能找回那颗平和的心呢?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死死拽着自己的后腿。

"你也不容易,那么多的好朋友都......商小曼的事,到处都在传,太可怕了。"

"我虽然没有和你提起过,但你一定也看出来了,我们去世的那些朋友,都去过新裳谷,再想想那个老头说的话,难道,你不怕厄运也发生到自己头上?"孟思瑶心想,袁荃对他的背叛,也算是残忍了。

不料,刘毓舟又微笑了:"怎么会没有想到过?这就是学佛的好处了,我在忧心忡忡时,念一念佛经,立刻就会安定下来,而且,通过对佛法的初步学习,我认为那所谓的'诅咒',不过产生的是心魔,心魔搅乱了正常的思维,心魔会让人产生虚妄的影像,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不出事?而出事的人继续给健在的人带来心魔,成为一个恶性循环。"

孟思瑶仔细听着,玩味着他每一句话,每一句话似乎都很有道理,一个经了沧桑的年轻人的心路历程。该怎么向他提袁荃的事呢?有必要向他讲明袁荃和林芒"暗渡陈仓"的历史吗?这个可恶的郭子放,为什么执意让我来"采访"刘毓舟?为什么要让我去翻旧事,变得像个长舌妇?

"你说得很有道理,对我的帮助也很大。说到所谓'心魔',你认为当初袁荃是不是也受了影响?"孟思瑶小心措辞,生怕再触痛刘毓舟。

"有啊,现在平心静气地想想,应该说相当明显呢。我记得当时从武夷山一回来,袁荃就多次和我讨论乔乔的死。她是个非常爱思考的人,提出了很多'理论'。不瞒你说......"刘毓舟踌躇了一下。

"我知道,我是第一个要受到怀疑的,现在想到这个,我也平和了许多。"孟思瑶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问自己:真的吗?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反正我是从来没有那样认为。但你也不要介意,袁荃还怀疑乔乔的男友林芒、甚至商小曼,她说林芒在这次旅行的出现就很让人怀疑,因为在大学时,你们'狼牙山五壮士'出游,他身为你的男友,却从不自告奋勇跟你们一起旅行护驾。为什么偏偏参加了这次活动?而且是在乔乔不情愿的前提下?另外,商小曼为什么对你和林芒之间的事那么敏感,好像有在乔乔和你之间挑拨是非的嫌疑。

"所以她开始调查乔乔生前的一些情况,往上海跑了好几次。上回和你说过,她调查得并不顺利,加上每次去上海,都是因公的机会,公事也很繁忙,所以我能感觉出,她每次从上海回来,心情都很不好。"

孟思瑶几乎就要开口说:"当然,因为她刚和林芒欢好过,开始对老实巴交的你、对现状不满。"但还是换了种说法问:"你们之间,不会因为这个产生隔阂吧?"

刘毓舟脸色一变,呼吸开始略显急促,但他立刻垂下眼,嘴唇嚅动,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稳定情绪,最后,终于缓缓说:"你没说错,袁荃去世前,我们的感情的确在走下坡路,婚期一推再推。我们甚至有过激烈的争执。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她的心,在离我而去。她是精细无比的人,我又没有任何证据,有时候只能生闷气。但我想,这一切大概都只是插曲,因为在听到她死讯的那一刻,我深深明白,她对我是如何的重要,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她,如果她能重生,我会加倍地爱她。"

她知道今天和刘毓舟会面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更恨郭子放了,他这个人感兴趣的,除了八卦,还是八卦,证明袁荃的确三心二意了,又怎样呢?无聊!

耳中还响着刘毓舟的话:"如果她能重生......"她心头一动,问道:"小刘,有个问题,问了,你别介意,最近,你......你接到过袁荃的QQ吗?

"虽然那天晚上已经知道你在QQ上遇见了袁荃,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是不可能会相信,人死后,还会发QQ。"刘毓舟盯着孟思瑶书桌上的电脑屏幕,缓缓摇着头。他忽然又转向孟思瑶:"你说,她为什么不给我发?我多么想和她说说话,哪怕是通过QQ。以前看到她的幻影,总是一声不吭,从没有说上一句话。"

"我想,她是为你好,不愿惊扰你的生活。或者是因为你念了佛经,她避开了。你恐怕很难想象,当我第一次接到乔乔的QQ时,是多么害怕。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愿看到她们的QQ,总是对她们隐身起来。"

刘毓舟站起身,一眼看见书桌上的水晶球:"这就是袁荃送你的水晶球?好漂亮。"

孟思瑶"嗯"了一声。

"那张照片呢?我怎么没看见?"

"一切祸事都是由新裳谷那次旅行引起,是我坚持要去拾夕洞的,我想袁荃一定对此觉得懊悔,懊悔不该支持我进洞,才送我那张照片,提醒我不要那么任性。我后来赌气,把它剪碎了扔了。"事实上,剪照片的事发生在今天早上,当孟思瑶知道了袁荃和林芒的事情以后。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欺骗:知交这么多年、亲如姐妹的袁荃做出了这样的事,使她对这份友谊彻底失望。她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张一看到就心痛不已的风景照撕碎。她甚至想将那水晶球也砸了,但一来觉得太莽撞冲动,又有点心疼,所以决定找时间把它藏起来。此刻,剪碎的照片虽然就躺在字纸篓里,她还是不愿去再看一眼。

刘毓舟轻声一叹:"噢?那就太可惜了。"

"为什么?"

"袁荃送东西,都不是随意的,那张照片一定藏着她想说的话。"

"无论她想说什么,只好算了。"孟思瑶耸耸肩,心想,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几个好朋友之间原来如同水晶球一样纯洁透明的关系却在死亡、欲望、背叛的阴影下,完全失去了控制,一切起因,都是由于新裳谷一行。

34.遗 言(1)

妖妖:你怎么不说话了?

黄药师:我还在消化过程中,你说的那些,太复杂,太戏剧性了。

黄药师:还要谢谢你对我那么信任,都是很私人的一些东西。

妖妖:我也喜欢戏剧性,我也喜欢看八卦新闻,可是讨厌成为主角。L

黄药师:那位记者大哥的担心不无道理。

黄药师:尤其那些安眠药,把我也吓了一跳。

妖妖:是啊,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乔乔临死的时候,为什么反复说"我好困"?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地失足呢?

妖妖:要知道那段山路,即便是晚上,又下过雨,只要很小心,还是不会滚下去的。

妖妖:而且她滚下去的时候几乎无声无息,现在想想,如果因为吃了安眠药打瞌睡,就可以解释通了。

妖妖:但是,谁又会在游山途中吃安眠药呢?

黄药师:你的意思是,林芒做了手脚,让乔乔吃下了安眠药。

妖妖:那天在山里,他们两个绝大多数时间是在一起的。

妖妖:两个人的食物和饮料,都由林芒背着。

妖妖:休息的时候,两人就一起亲亲热热地吃。

黄药师:有道理。真有点可怕。

妖妖:还有,小曼和乔乔这么好的朋友,她又那么疾恶如仇,怎么会上林芒的当?

黄药师:可能的解释,某次和小曼的单独接触,林芒又给她吃了安眠药,然后对她胡天胡地,生米煮成熟饭。

妖妖:你这个说法倒新颖。

妖妖:女孩子有时候是这样,意志力可能会弱些,防线一旦被攻破,就会成为爱的俘虏。

黄药师:尤其当对方是个超级帅哥的时候。

妖妖:我有个更可怕的假设。

妖妖:刚才我说到的那位申洪集团的投资女主管,她是自杀在床上,

妖妖:会不会有种可能,她的男宠林芒给她吃了安眠药,然后"帮"她割腕自杀?

黄药师:当然有可能,但警方不可能不排除他的嫌疑,他需要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

妖妖:别忘了,乔乔可以作证。

妖妖:他可以说整夜都在和乔乔缠绵,而乔乔会作证。

黄药师:而事实上乔乔因为吃了安眠药,对半夜发生的事,比如林芒是否离开过,并不知晓。

黄药师:哇,想到不久前他还在你那里出现过,觉得你真是九死一生。

妖妖:我也后怕,下回一见到他,就会打110报案。

黄药师:这么说来,袁荃的死多半也和他有关。

妖妖:具体说说。

黄药师:袁荃出事那天,在上海只呆了一个上午。

黄药师:午饭的时候和林芒约会,下午开车在沪宁高速公路上出事。

黄药师:如果她吃的午饭里被下了安眠药,开车是非常危险的。

"太有道理了!小孟同志你进步很快嘛!"郭子放一拍手,双眼放出光来。

"我有高人相助。"孟思瑶觉得能得出那样的推测其实是件无比可悲的事,一点也不兴奋。

"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停留在推测阶段。"钟霖润喝着手里的咖啡。深夜喝咖啡,说明他是个夜猫子。

郭子放说:"是啊,都是些'过去时'的案子,没有一点硬证据,没法通知警方。"

钟霖润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只怕永远不会得到硬证据,换句话说,真相可能和我们想象得完全背道而驰。当然,我只是说出对立面观点,小孟的分析我基本上赞同。"

"那接下去怎么办?"孟思瑶觉得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上,有许多线索、许多未知数需要调查,却不知道该走向哪个方向。

钟霖润说:"我们调查的最关键,并非是揪出林芒的生活腐化和经济问题,而是预防离奇的'事故'或案件发生在小孟身上,所以,还是要将那几起死亡事件再梳理一番,防止悲剧重演。"

孟思瑶感激地看一眼钟霖润,心想,还是他说得在理,不像郭子放,对八卦和流言更感兴趣。

郭子放却不买账:"你说得太空泛,能不能具体点?"

"乔乔的死因,基本上没有太多潜在的东西可挖,在不排除人为因素的情况下,应该说完全是一个不幸。而袁荃和商小曼的死......你们不觉得有相似之处吗?"钟霖润显然在进行着剧烈的思考,喝咖啡的频率很快。

"当然,二者都是车祸,完全是很表面的东西。"郭子放不以为然。

"大理翻车事件,因为媒体的关注,很多细节已经出来了,而我们至今都在忽略袁荃的那次事故。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袁荃之死,因为如果我们不努力探究,不会有别人替我们写连篇累牍的事故原因分析。"

钟霖润的话,一字一字说入孟思瑶的心里,她点头说:"我感觉这是正确方向,的确,这是至今还没有被我们重视的一个环节。"

"既然小孟同意,我负责查一下警方调查的具体结果,比如,法医诊断、有没有尸解等等。子放,你要是能查查袁荃生活中有什么异样,包括她的朋友以及未婚夫的背景,就再好不过了。"

郭子放奇道:"关于袁荃的背景,难道让我们瑶瑶查不是更直接、更有效率?"

钟霖润看一眼同样惊诧的孟思瑶,说道:"也许正是小孟对袁荃太了解,反而会仅从好朋友的角度看问题。这样,有些线索就可能被忽略,而子放你是专业记者,调查的水准我们已经有目共睹,从新鲜的视角调查,说不定收获会更大。小孟也不会闲着,你能想到任何关于袁荃和新裳谷的事,可以自己做研究。"

郭子放笑道:"感觉我们这里已经可以成立一个私人侦探所了。"

孟思瑶也笑道:"说来也真够巧,你们两位,正好一个是记者,一个是律师,成立私人侦探所,专业倒都对口。"

郭子放看一眼钟霖润,有些调侃地说:"好像是太巧了点。"

钟霖润仿佛没看见,转身上楼:"好了,我要开始工作了。"

孟思瑶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十一点半。

34.遗 言(2)

钟霖润也是个高效的"调查员",两天以后,几张袁荃车祸现场的照片就放在了孟思瑶面前。因为见过她上次对大理翻车案照片的敏感反应,他有些忐忑地仔细观察着孟思瑶的表情。

孟思瑶呆呆地看着这几张照片,良久无语。虽然这几天来对袁荃的怨恨深切,但心底仍不愿相信那混乱的一切,仍对逝去的好友思念绵绵。

"车子撞成这样,人更是不知撞得有多惨。太可怕了。"她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鼻子酸酸的。

"从我打听来的消息看,确实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没有尸体解剖,因为袁荃的父母觉得没有必要。有一点值得指出的,是她没有系安全带,否则,说不定会保住性命。"钟霖润低声说着,见孟思瑶低着头难受的样子,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拢了拢。

孟思瑶顿时觉得好多了。

"目前就只有这些,我会继续竖起耳朵来打听。"

"包打听?"

"律师做厌了,或者被炒了鱿鱼,可以跟着老郭跑江湖。"

"不好意思,你那么忙,还让你为这件事挂心。"孟思瑶知道天华律师事务所是有名的"高压区",因为都是大客户,工作十分繁忙。

"难道我就不忙?"郭子放不知什么时候进门来,边脱风衣边说。

孟思瑶皱皱眉头:"好歹我还叫你声大哥,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矫情?"

郭子放仿佛没听见,自顾自说:"你那位叫袁荃的朋友可还真是个人物,我的老天,先说她在大学里吧,学生会、时装表演队、旅游协会、摄影协会、书画协会、勤工俭学部、网球队,她是到处留名。这小丫头到底有多少精力?"

孟思瑶冷冷地说:"勤工俭学部本来就是属于学生会的,可以减掉一项。你调查了半天就这点儿?"

"还有哪,她上班不过三四年,就成为她们会计所的骨干,厉害。她审计搞得比较多,咨询和顾问也做过不少,而且很多是大项目,她居然既没有得罪过人,也没有出过漏子。这几年物欲横流,很多财会界的高手都栽了跟头,她居然能保持不败,了不起。"

"我还不知道有个'财会界'的说法。"孟思瑶觉得郭子放又在像写娱乐稿件般虚张声势。

"这说明小妹你孤陋寡闻。"郭子放显然没有更大的突破,看了两眼那几张照片,就径直回自己房间了。

钟霖润拾起照片,对孟思瑶说:"不想让你难过的,何况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这些照片,还是我先收起来吧。"

孟思瑶的目光仍停留在照片上,忽然坚定地说:"别,先让我再看两天。"

放大镜,放大镜在哪里?

孟思瑶从抽屉最底层找出了放大镜,贴近了袁荃车祸现场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医护人员正用担架将浑身是血的袁荃抬上救护车。照片背景上,也就是离现场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金黄色的敞篷吉普,那吉普的车身上,披着一条鲜红的锦带,锦带上绣着七个黄色的字,格外醒目。孟思瑶正是想用放大镜看清那几个字。

"康威车主俱乐部"。

孟思瑶的经验,车主俱乐部大体两种,一种是以车的品牌为红线,将拥有同样名牌的车主系在一起,另一种是地域性的车主组织,参与者不论车的品牌,纯属社交,建立客户关系、丰富业余生活、甚至寻花问柳。这个车主俱乐部显然属于后者。

孟思瑶立刻上网百度了一下,竟然搜索出了"康威车主俱乐部"的一个论坛。

主题:有谁目击了沪宁高速上9月16日的车祸?

"各位大大,小女子请教一个问题。请问9月16日是否有人在沪宁高速公路上目睹了一次重大车祸,死者是个女孩?偶在做交通事故分析的论文,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谢谢了!"

孟思瑶在论坛上加贴后,不停地刷新。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小时后,有人跟了帖:

主题:我有看见

"告诉我你的QQ,我给你具体说。"

署名是Mindy。

34.遗 言(3)

妖妖:Mindy?

Mindy:妖妖你好,好喜欢你的名字。

妖妖:应该说我的名字very very very very Good!

Mindy:大家都嘲笑我的名字。L

妖妖:开玩笑的,你能帮我,我感激不尽,下次到上海去,请你吃冰激凌。

Mindy:你为什么问那次车祸,我想告诉你,又害怕。

妖妖:怕什么?我只是想调查,很客观地调查。

Mindy:怕是因为......那次车祸有很奇怪的现象。

Mindy:我告诉了警方,却至今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妖妖:好姐姐,快告诉我。

Mindy:那天我和我的准LG(老公)开车和康威车主俱乐部的人一起秋游。

Mindy:我们的车开在最前面,是辆敞篷吉普。

Mindy:那天天气还好,我们就走光(敞着蓬)。

Mindy:忽然看见前面一辆别克车不对头,超速,而且像是喝醉酒,晃来晃去。

Mindy:我LG说,这个人迟早要出事。

Mindy:让我DV一下,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Mindy:他一边说一边揿喇叭,但前面的车没有什么好转。

Mindy:幸亏他多了份心,我才将整个出事情况录了下来。

妖妖:你能不能发来我看看?

钟霖润和郭子放看着孟思瑶电脑里的那段DV,惊讶不已。但两人顾不上夸赞孟思瑶,专注地观看。

因为在车上拍摄,镜头晃得很厉害,但一直跟随着一辆别克车。那车在快车道上几乎呈S形移动,正如Mindy所描述,喝醉了一般。

"注意看那车灯!奇怪的现象。"孟思瑶提醒着。

只见车尾的紧急警示灯闪了两下,接着又连闪了好几下,再顿顿后,又闪了一下。就这样,警示灯一阵一阵地闪,车子也越晃越厉害。袁荃似乎在设法从快车道往慢车道移,但因为车子摇摆得厉害,换道艰难,始终没有成功。终于,别克车彻底失去了控制,猛然甩出快车道,重重撞在路边护栏上。接下来,是一些现场和抢救的镜头。

"警示灯那样的闪法的确很奇怪。"钟霖润自己动手,又将那段录像倒过去重放。

"她在车子失控的情况下,打警示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些间隔,因为警示灯打起来后,会一直自动闪下去,她为什么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特意操纵警示灯?一会儿闪,一会儿停?"孟思瑶似乎在为钟霖润的话做诠释,尽管她知道身边的两个人都绝顶聪明。

"打起警示灯,肯定是想让后面的车看见,她后面跟着的就是拍录像的人吗?"钟霖润问道。

"是啊,他们一直跟着她。"

"他们是一辆什么样的车?"

"敞篷吉普,"孟思瑶心头一动,"袁荃做事都有目的,她特意打警示灯,这么古怪复杂的闪法,后面车上的人当然看不懂,又有什么用?她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这个道理。只有一种可能,是看见后面敞篷车上的人在摄像,希望摄像机能将闪灯的情况拍下来,她能将想表达的信息传达出来,给后人看,比方说,调查事故的警察。"

郭子放和钟霖润互相看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郭子放说:"太玄,太玄,但好像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钟霖润说:"如果袁荃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做事一定有目的,那么她如此奇怪的闪灯,的确可能蕴含着某种信号。甚至,她有可能已经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索性在临死前发出信息。不但可以让以后调查事故的人看见,还有可能希望调查事故的警察,因为觉得奇怪,认真向她的亲朋好友询问,比如你瑶瑶。"

34.遗 言(4)

郭子放摇头说:"什么信息?就那么无规则地闪灯吗?谁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告诉大家她快死了?"

钟霖润问道:"小孟,你好好想想,你和袁荃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暗号?"

孟思瑶仔细想着,两人之间因为好姐妹多年,有时真能做到"心意相通",你说上句,我能接下句,让别人好生羡慕。但她怎么也记不得有什么"暗号",即便有,这不过是在闪灯,又没有说话,又没有文字......

一个念头陡然冒上来,孟思瑶又将录像倒回重头,拿起一笔一纸,对郭、钟二人说:"你们两位,帮我一起数,每组闪灯有几下。"

第一组警示灯闪了两下,孟思瑶写了"2"字在纸上第二组,飞快地闪了八下,她又记下了"8",而第三次,警示灯只闪了一下。接着是一次比较长的停顿,孟思瑶划了一条横线。

最后,纸上出现的是:

281--18--5267--2984

三个人对着这四组数字发呆。

"虽然末尾两组加起来是八个数字,但这么多数字在一起,还是不像是电话号码。"郭子放托着长长的下巴,剧烈地思考。

钟霖润自言自语说:"为什么前面两组只有三位和两位,后面两组却是四位?"

郭子放接到:"难道还规定了只能四位吗?又不是四角号码?"

孟思瑶一愣:"四角号码?"

郭子放说到:"四角号码是用来查字典的一种方法,很少有人用了,你们这些小孩子肯定不知道的,我还能大概记得一点,让我想想......不可能,5267和2984都不能组合成字的。"郭子放用手比划了几下,摇着头说。

孟思瑶撇撇嘴:"你才比我大几岁?老气横秋的。我当然听说过四角号码,我也相信袁荃没有那个闲功夫去记这种老古董......"她忽然"啊"轻声一叫,立刻上网,到了百度,敲入"电报码"三个字。

"哦?"钟霖润俯身盯着电脑屏幕。"可是,电报码也是四字一组,除非......除非有零,前两组数字里可能有零,难道袁荃会电报码?"

百度的结果出来,有电报码查询的网页随处都是,孟思瑶一边浏览网页,一边说:"我只是想起来,电报码也是一种中文输入法,不过,从没听说袁荃会背电报码的,碰碰运气吧。"

因为前两组数字可能有残缺或"0",孟思瑶先查了后两组数字。

5267是"至"字。

2984是"死"字。

孟思瑶浑身一阵颤抖,不用查,她也知道前两组数字代表着哪两个字。

0281是"伤"字。

1800是"心"字。

伤心至死!

为什么,为什么袁荃在高速公路上,在一辆失去控制的车子里,用警示灯打出了这四个字?让孟思瑶恶梦频频的四个字。

她一定看见了什么,才导致了异常的危险驾车。莫非所谓的幻觉,就是"伤心至死"四个字?自己曾多次在幻觉中看见这四个字,一度无法忍受,莫非商小曼去抢司机的方向盘前,看到的也是这四个字?为什么这四个字的出现会让人失去理智?

钟霖润将手搭在孟思瑶的肩膀上,沉声说:"小孟,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们至少有了条线索。"

郭子放却没注意到孟思瑶的沉默,驳道:"这算什么线索?虽然有段录像,至于袁荃究竟为什么打出这几个字的信号,我们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难道四个字就能杀人?

没那么简单。比如现在,我面前突然出现这四个字,哪怕是带血的,我会吓一跳,但不会疯狂,我还会意识到,驾车安全是第一位的。

她一定还看见了别的什么。就像我的幻觉里,乔乔的出现最让我崩溃。

孟思瑶又重放起那段DV。

惊险地飞车......闪灯......撞车......事故现场......抢救......

忽然,孟思瑶点了一下"暂停"。她将脸几乎贴到了屏幕上,然后用光标圈着录像画面的一角,声音有些颤抖,轻声说:"你们看,这个人......"

钟、郭二人也凑近了去看,异口同声叫了起来:"是他!"

抢救现场,围观者里,有一个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雨衣,尖尖的帽子紧紧兜着头,面目不清。

只有太阳光投下了他的影子。

35.只给你看的博客(1)

这是个孟思瑶永远无法忘记的身影,阳光下的灰色雨衣,死亡的使者,一切不幸的根源。他在死亡现场的出现,几乎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他当初不是劝你们下山吗?他决不会是凶手,哪有故意让受害者走开的杀人狂?"郭子放又摇起了头。

孟思瑶站起身,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说:"只是个猜测,实在是很难说,更何况,最近我才领教了欲擒故纵的可怕......要知道,他当时那么说,反而更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钟霖润好久没说话,这时问道:"会不会是偶然呢?秋初华东一带气候不稳定,有时候会突然下雨,也许正好有这么一个未雨绸缪的人在围观呢?这个人的脸反正是看不清。"

孟思瑶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郭子放道:"上次你拿来的大理翻车照片呢?"

郭子放立刻省悟,急忙下楼去拿,转眼的功夫,已经飞跑上楼,不停嘴地说:"神奇,神奇!"

孟思瑶夺过郭子放手中的照片,叫了声"果然",指着其中的一张,对钟霖润说:"你看,这里也有他!"

钟霖润低下头仔细去看,果然,救援现场照片的一角,一个穿灰色雨衣的人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只是照片上人太小,只能大致觉得和录像上是一个人。

"的确古怪!"钟霖润也不得不承认。

"乔乔死的那一天,是他最先说出了诅咒;袁荃的出事现场有他;小曼出事的现场也有他,再不能说是巧合了。我想,袁荃和小曼一定是看见了他,才会变得那么失常。因为他的出现,袁荃感觉到了死亡,所以用警示灯打出'伤心至死',期待的是我能够看见,知道她临死前的所见。她真的不简单,在那样的情况下,仍在运筹,而我真的在一番辗转后看到了这段录像;小曼也一定是在车上看见了灰色雨衣,想让司机停下来,确认那个人的存在,并问清楚拾夕洞的诡异名堂到底在哪里。我们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就能掌握解开所有谜底的钥匙。"

郭子放冷笑一声:"大小姐,他的影子虽然出现在了照片上、录像里,可并没有向我们出示身份证,找到这个人,是一种比大海捞针还艰苦的锻炼。你们还剩六个人健在不是?等把他找到了......"他忽然自己也觉得越说越不对味儿,钟霖润更是上前来捂住了他的嘴。

已近午夜,郭子放和钟霖润各回各屋,孟思瑶的房间又恢复了寂静。经过一天繁忙的工作、下班后紧张激烈的思考,她仍没有任何睡意。

也许不久,我也会养成深夜喝咖啡的习惯。

孟思瑶还在苦苦思考着,她觉得今晚虽然有了重大发现,但似乎只是更增加了分析的难度,头绪更乱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同时有相当强的分析能力,但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

分析问题时,最忌讳散漫无章,今晚的重大发现是对袁荃死因深入调查的结果;此刻我觉得茫无头绪,是因为这个发现产生了更广泛的影响和更多的调查方向。那个神秘的雨衣客,不但出现在袁荃出车祸的高速公路上,还出现在夺去商小曼生命的山坡边,似乎暗示着,接下去的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他身上,但他显然行踪无定,我不止一次去过新裳谷,也是空手而归,大下精力寻找他的踪迹是否值得?

另一方面,今晚的发现再次证实袁荃做事的一丝不苟,她即便在最危险的时刻,还在考虑如何尽量将信息传达出去。或者说,她的每一步都不会任性胡走,在对待每一件事上都不会随心所欲。是啊,这才是我真正熟悉的袁荃。

这么看来,她在临死前随礼物寄给我的照片,也一定是种暗示,就像那闪烁的警示灯,而决不会仅仅是对新裳谷一行的遗憾或对我不满的发泄。

那么,她想说什么呢?

孟思瑶暗骂自己糊涂,意气用事,将照片毁了。好在这几天用纸不多,她的字纸篓里还装着前几天的废纸。她立刻将剪成四快的照片残骸翻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将照片用透明胶粘在一起,孟思瑶望着那美丽的青山绿水,还是看不出隐藏其中的秘密。这次,可是连能代表密码的数字也没有。她又将照片翻身,背面只是印着"佳能相纸"的字样,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略有不同的是经过塑封,照片托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袁荃的每一个举动都有用心,这张照片势必夹杂着什么信息。

莫非塑封的意义就在于夹杂信息?

可是透明的塑封膜下,不过是照片的正反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又将透明胶揭开,露出相纸被剪后的边缘。

孟思瑶心头一动,随手拿过郭子放留下的那几张大理翻车事件的照片,仔细比较了一下,塑封膜间那张照片比寻常照片明显得厚了许多。

她将照片的边缘凑近台灯,果然能依稀看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相纸之间的缝隙,甚至还有一丝胶水的痕迹。她取出一把裁纸刀,抑制住兴奋,开始十分小心地将两张相纸一点点地分开。

袁荃,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两张相纸终于被分开,底下那张相纸上没有照片,只在纸面正中有一行字。虽然在刚才的"手术"中,由于胶水的原因,两张相纸的接触面都有些起毛,但孟思瑶还是认出了那些字迹:

"亿万博客 O O 如图"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袁荃在"亿万博客"这个博客网站上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再仔细看,相纸的一角还有一方邮戳,十分模糊,邮戳下有个徽标样的小图片,像个"中"字,看上去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孟思瑶又立刻上网去查"亿万博客",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公众博客网站。http://www.billionsblog.com,主页上就有登录,难道"O

O"和"如图"就是账号和密码?

她试了试,出现的错误信息是"您输入的账号不存在!"的确,"O O"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账号的名字。傻瑶瑶,"O

O"不就是"圆圆圈圈",袁荃的网名吗?

35.只给你看的博客 (2)

孟思瑶象征性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在账号一栏输入了"圆圆圈圈",密码则还是用了"如图"的拼音"rutu",还是错误信息,只不过,这次是"您的密码不正确!"至少说明,帐号猜对了。

她也知道密码不会是简单的"如图"二字,袁荃的意思,一定是说密码和照片相关,或者说,就是图片本身。于是,她又用新裳谷的拼音"xinshanggu"试了一下。还是密码不对的错误信息。

简单地用"新裳谷"做密码还是过于直接,那还会是什么?显然,无论是什么,一定和新裳谷有关。

瑶瑶,现在让你看这张新裳谷的照片,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伤心至死!

她飞快地键入"伤心至死"的拼音"shangxinzhisi",密码还是错!

伤心至死,伤心至死,她反复念着这四个字,又仔细看那邮戳和脑中还在搜寻着可能的密码,忽然,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白纸上,纸上是刚才看DV时记录下来的数字,"伤心至死"四个字的电报码。

登录成功!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袁荃能记住"伤心至死"的电报码,因为这正是她登录blog的密码!邮戳和"中"字样的图标又代表了什么?

电报码。

她猛然想起,那"中"字样的图标正是"中国电信"的标志。电报的特色正是在于可以同时由邮电系统和电信系统操作。邮戳和电信的标志暗示了登录博客和电报的关系。这一点,可以让人费尽思量,却线索明确。

她更是头一次进入一个密码保护的纯私人波客。博客的页面缓缓载出,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四个鲜红如血的大字。

伤心至死!

孟思瑶觉得一阵寒意钻心,原来文字视觉能产生如此强烈的效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忽然想起,孟思瑶的心顿时狂跳不止。

"瑶瑶,是我,钟霖润。"

孟思瑶打开了门,嗔道:"吓死我了!"心里觉得安全了许多,说实话,一个人浏览这个blog,还真有点害怕。

"那真对不住了。我......我刚才一直在想着今天这些发现的意义,似乎是要把我们的调查带入一个新的方向,可是仔细分析一下,还是要抓住袁荃......"钟霖润站在门口,只说了一半,眼睛忽然惊诧地睁大,他看见了电脑屏幕上"伤心至死"那四个血红的大字。"这......这是什么名堂?"

孟思瑶请他进来,关上门说:"这是袁荃的博客,好像是那种私人的、加密的博客。"于是将她刚才那一番探索讲了一遍。钟霖润听得入了神,一双明亮的眼睛放着钦佩的光:"刮目相看,真的刮目相看,以前对你了解不多,一直以为......现在才发现,你......"

"嗨,你是律师哦,怎么说话好吞吞吐吐的?一直以为什么?我可是要穷追不舍的。"孟思瑶问道。

"一直以为你只是人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女生一个,好像也比较脆弱;直到最近,才发现你不但很有头脑,而且骨子里很坚强,生活中经历了这么多不顺心的事,仍然努力地和所谓的'命运'PK,很不简单。"钟霖润显然并不擅长奉承话,说完后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但双眼仍望着孟思瑶。

孟思瑶的脸一热,忙定了定神说:"想一想,你是第几次这样给我定性了?我觉得自己也是硬撑着,多亏你们几个一直帮着我......还是一起看看袁荃的博客吧,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我。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种爱写日记,爱抒发幽情的人,她繁忙的生活也不容许她这样做,她是非常务实的。"

只有一个页面,不过三四篇,的确如孟思瑶所说,每篇只是寥寥几句,不像日记似的琐碎:

九月十二日

这些天很累,有些不舒服,医生说我有心律不齐,怀疑我因为整天跑来跑去,休息不好,心肌炎之类的毛病乘虚而入。给妖妖的礼物已经备好,应该能在搬到新家那天准时到。要去上海了,希望这次能得知真相。但感觉非常不好,仿佛背后有很多黑手,谁都不能相信。

妖妖,你看见了吗?这个blog,JUST FOR YOU!(只给你的!)

九月九日

好了,终于把那些照片搞定了,上传了,妖妖,你看见了吗?我想说的,都在这里了。妖妖,送你柯以敏的名言:你是最棒的!I LOVE

YOU!(我爱你!)

九月四日

从那里回来了。有时候觉得好痛苦,天下之大,知心的人这么少,只有妖妖你,给我最纯真的友谊,而我......汗!不提了,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实在是身不由己,最后发现,想脱身却晚了。

八月二十八日

建了这个blog。我真的不是那么闲的。妖妖,我相信,到最后,除了我,要不谁都看不见,要不就只有你会看见这个blog。这里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告诉你,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你知道这个秘密后,一定要照办,一定要千万小心,不能有一点闪失,因为当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后,我已经不能再帮你。

你冰雪聪明的,一定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钟霖润看到最近一篇里"JUST FOR

YOU"一句,就自觉转过身,不再看下去,直到听见孟思瑶轻轻的抽泣声,才轻轻叫了声"哟",转回身,想开口安慰,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说道:"我刚才都白夸你了吗?"

孟思瑶止住了眼泪,幽幽说:"我难受,如果不哭出来,对身体不好的......主要是看到她写的那些很有情谊的话,想到过去,尤其在大学里的那段'嘻笑怒骂'、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段真诚相对的日子,特别留恋。"

"你能记住那段美好的往事,就珍藏起来吧。不早了,你休息之前,还是很快告诉我一下,她的博客里有什么重要线索,不方便讲不要紧,但你自己一定要有分寸。"

"其实没什么的,你看看吧,两分钟就看完了。"

"有趣,这个博客是专门为你设的,她真是个有心人,但仅仅凭这些文字,并没有告诉你任何所谓的'秘密',怎么照办?"钟霖润事实上一分钟不到就看完了博客的全文。

"我看到她说'因为当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后,我已经不能再帮你',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好像预感到自己的危险。现在想想,郭子放真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有记者的敏锐,他一开始就有这个怀疑。"

35.只给你看的博客(3)

钟霖润点头说:"似乎她正是因为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特意建了这个博客,希望你能看见,然后接过她的一个秘密。而这秘密究竟是什么?既然这里没有用文字表示,那就有可能在'相册'里。"他一指网页左栏一个相册的图标。

点一下那个相册图标,进入另一个网页,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排列整齐的一组照片。第一张图片正是袁荃随着水晶球寄给孟思瑶的那张新裳谷的远景,后面的一些照片,都是新裳谷的各处景致。

难道这个秘密,和新裳谷有关?

按照袁荃的性格,既然说这博客里有秘密,就不会全无目的地放上一组风景照,一定蕴含着什么信息。

孟思瑶将照片一张张仔细看过,到了最后几张,她轻轻"噢"了一声,指着其中一张说:"你看这是什么?"

钟霖润凑上前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是一个山洞的入口,而且是从洞里往外拍,比较有趣。"

"这里一定有名堂。我本来以为这些照片都是那次我们一路去新裳谷时照的,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天我们找到拾夕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而这张拾夕洞的照片,却是白天拍的,而且袁荃似乎有意将洞口那些长藤撩起来,露出背景的蓝天,大概是想告诉我,她曾经再次去过拾夕洞,这个秘密和拾夕洞有关。"孟思瑶想到拾夕洞,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个她最不愿被提起的三个字。

钟霖润问道:"可是,这里有一系列照片,这个秘密可能和照片所示的任何一处景致有关,为什么一定会是这个山洞?"

"的确是个问题。"孟思瑶将剩下的两张照片看完,都是拾夕洞的内景,黑乎乎的看不出太多名堂。她又重头将所有的照片看了一遍,说了声"就是这样了",指着为首的那张照片说:"你看,这是新裳谷的全景;这第二张,是我们当初进山的地方;这之后的一部分照片,正是要去拾夕洞的路上所经过的风景;直到这片山壁,看见那密密麻麻垂下来的长藤吗?就是拾夕洞被掩蔽的洞口;接下来就是刚才看过的那张拾夕洞内景;下面这张,还是洞里的情况,脚下的泉水;再往前,模模糊糊的这张,是悬棺,因为光线弱,挂得又高,所以照片效果很差;最后这张,又是洞里遍布的泉水,说明到顶头了,可以趟着水往回走了。"

"你是说,这些照片其实是在指示路线,最终的目的地是拾夕洞?"钟霖润觉得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孟思瑶说:"对啊,袁荃既然说是'秘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个拾夕洞更能藏秘密呢?"

"但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们还是不知道。"

"这就是袁荃了,只有亲自进入拾夕洞,才会告诉我们秘密究竟是什么。"孟思瑶站起身来。

"你不会......"钟霖润感觉孟思瑶可能要做傻事。

"你好聪明,猜对了,我准备明天就出发去武夷山。"孟思瑶伸手去取飞机时刻表,语气坚定得可以叱咤风云。

钟霖润忙伸手挡住孟思瑶的胳膊,显然要拦阻,但又顿了顿:"你......我陪你一起去。"

"不要......不行,危险。"孟思瑶心想:他是在说真的吗?

"你的危险更大,我去,至少有人可以呼应一下。我......我不能眼看着你孤零零地去涉险,这毕竟不是去上海、去武汉那样的大城市。但我保证,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我会让你自己处理。"钟霖润诚恳地望着孟思瑶。

"傻瓜,我才不在乎什么'秘密',你们几个,知道得还少吗?你们虽然从不提起,我也知道,如何生存其实是我最需要知道的'秘密',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我感激还来不及。"

钟霖润歉仄地笑笑:"是我做律师的职业病犯了,凡事都想事先说清楚。感谢真的不用,别把我们这些好邻居当作外人。"

孟思瑶心中又升起那种温暖的感觉,柔声说:"不过,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要进拾夕洞,我一个人进去,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钟霖润想了想,摇头说:"这只能看情况而定,上次听你描述下来,那里并非什么洞天福地,如果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如果不答应,就不许去了。"孟思瑶有些着急,她不希望"伤心至死"的名单上再多出一个名字。

钟霖润微微一笑,转身开门,说道:"好了,该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出远门呢。"径直下楼去了。

黄药师:很神奇,像小说一样,袁荃,真是心机百变。

妖妖:仔细想想,她其实一直这样的,工作这几年,这方面只会更得到加强。

黄药师:下一步......天哪,难道你要......

妖妖:真是黄药师,高明,猜到我要去。

黄药师:不见得是个好主意。

妖妖:为什么?

黄药师:道路会充满艰难险阻。还有许多未知数,我非常担心。

妖妖:谢谢你的关心。J

妖妖:律师帅哥自告奋勇陪我去,我觉得有点幸福......又好有负罪感。

黄药师:为什么?

妖妖: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的好朋友都一个个去了,因为我的过错,但我居然还会有幸福感。

黄药师:傻丫头,第一,好朋友的去世的确是不幸,但你仍然有一万个理由享受幸福,享受生活;

黄药师:第二,这些悲剧没有一件是你的过错。我倒觉得更多的是阴差阳错,甚至是人力所不能阻挡的、冥冥之中安排下的。

妖妖:只是不幸出现在了你们这群人的生活中。

妖妖:再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你说,有帅哥陪,准不准我去?

黄药师: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子,你一定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过,我有句忠告。

妖妖:其实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忠告。

黄药师:嘴好甜。

黄药师:其实以前也告诉你过很多遍,你身边发生的古怪事情太多,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36.拾夕洞的秘密(1)

"大多数的旅游景点,照片上看着漂亮,亲眼看到不过如此;这里正相反,本来以为照片上已经美到极点了,身临其境反而有更大的震撼!"钟霖润眼前的景色,拍下来,打印后,正是袁荃寄给孟思瑶的那张照片。

还是那么令人目为之炫,还是那么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孟思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这幅美景,身边还有六个同行者,而现在,已经有三个永远地离开了。她至今不敢相信,好友的身死,真的和这美丽的山水有关,真的和那个蕴藏着无限历史的悬棺洞有关。

也许,这正是袁荃要告诉自己的"秘密"。否则,为什么blog上,那一系列的照片最终引着自己的脚步走到拾夕洞里?

"这是博客上的第二张照片。"钟霖润抬头看着从涅磐崖上飞流而下的瀑布,又对比了一下手中打印的照片。

"有个细节我还忘了告诉你,据说一边喝这瀑布下来的泉水,一边许个心愿,就会如愿以偿。"孟思瑶看着石下清泠泠的泉水,又有了掬饮的冲动。

"是那个广告说的吧?"钟霖润在孟思瑶头上轻轻点了点。"上一次当还没够吗?"

"说实话,我真希望能遇见有魔力的水,我喝下去,许个愿,回到今年夏天,让所有一切重来,那些恐怖的事就不会发生。"孟思瑶又有些闷闷不乐。

钟霖润看出来了,忙给她打岔:"好了,你要总这么触景生情下去,一个星期也走不到拾夕洞。不管许不许愿,抓紧时间喝点天然矿泉水吧。"

孟思瑶点点头,蹲身捧起水,心想:"希望所有的幸存者生命长存吧。"将水喝下,又想,我最终还是许了愿,钟霖润知道了,一定会笑我。抬头看一眼钟霖润,不由微微一颤: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只是一遇见自己的目光,又立刻低下了头,去喝手中的水。

这一幕也似曾相识!这让她惊惧顿生,为什么?

她想起来了,那天林芒也是这样偷偷地看她,那神态如出一辙,而林芒却是那样的人!这些男生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黄药师是对的,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林芒、小曼、袁荃,你们一个个地让我失望。

黄药师一定是对的,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站在这条石梁上,按道理应该能望见那边涅磐崖上的摩崖石刻。"孟思瑶指着已经在远处的涅磐崖。

"我想起来了,你说过的,白天时根本看不见,只有到晚上才能看见,有解释吗?"钟霖润向涅磐崖望去,果然,石壁上什么都没有。

"我们几个后来讨论过这件事,商小曼也去查过资料,分析下来,并不是因为到了天黑才能看见字迹,而是因为雨水的作用。武夷山这一带,一直有酸雨的问题,可能那些字,是用某种特殊的透明涂料写上去,一下雨,就会和雨水发生反应,现出红色来。可惜乔乔最先去了,否则,她这个学化工的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解释。"

"说到底,这里的许多花样都是人为的,包括那些组成'伤心至死'字样的长藤和突出的红色山石,等会儿倒是要欣赏一下。"钟霖润说话间,已过了石梁。孟思瑶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么积极,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瑶瑶,你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开始猜疑起身边的人来了?

但是,又能相信谁呢?

"告诉我,刚才在瀑布下面喝水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孟思瑶装作是随口一问,但随即知道有多么失真。能接受些做律师的语言训练该多好。

钟霖润果然觉得奇怪,转回身问道:"这怎么能告诉你?一说出来,许的愿不灵了怎么办?"说着,自己也笑了。

孟思瑶笑道:"好啊,你一边叫我不要上当,一边偷偷摸摸地许愿。"

钟霖润说:"我后来想通了,就算没有什么科学依据、逻辑道理,许个愿,至少没什么坏处吧。"

"不说算了,我也不希罕听,又不是做娱记的。"孟思瑶无奈之下,祭起"欲擒故纵"的法宝。

钟霖润忽然停下脚步,正视着孟思瑶的双眼,张了张嘴,想说,又没能说出来,只好低下头,总算攒足了勇气,抬起头,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孟思瑶本来严阵以待,看到他这么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要是在法庭上这样表现,十个案子里有十一个会输!"

钟霖润尴尬地笑了笑:"才不会呢。我是打算说的,真的,就怕说出来,那愿就不灵了。"

"你就承认自己迷信吧。"

"还不是被你带坏的,"钟霖润忽然觉得有些失口。"好,我坦白,那个愿望,和你有关,具体什么,我先不说,等这一切平息,你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我再告诉你。"

孟思瑶觉得天更蓝了,低下头,看着脚尖微笑。

"好啊,我等着听。"她轻轻地说,比林间的枝叶摩挲声还轻。

"只怕,你到时候又没兴趣听了。"钟霖润轻轻一叹,似乎真有些伤感的样子。

"你好多愁善感哦。"孟思瑶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因为没有迂回辗转,下午两点左右,两人就爬到了拾夕洞门口。当先的钟霖润撩起门帘似的长藤,就准备往里走,孟思瑶眼疾手快,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找死啊?"话说出口,觉得难听极了,又说:"对不起啊,用词不当,我是真着急了。你怎么能进去呢?"

"为什么不能进去?"钟霖润故作糊涂。

"你答应我的,只能在洞外等着,怎么能食言?"孟思瑶觉得钟霖润的神情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好好想想,我可没有答应你。"

孟思瑶仔细想想,他当时的确不置可否。必须要阻止他,不择一切手段:"钟霖润!我很感激你陪我来,但是,请你不要再给我添加心理负担!"

钟霖润一惊,愕然望着孟思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震怒。孟思瑶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速,柔声道:"你知道的,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些人,就是因为进了这个山洞,一个个离我而去。这段日子,你一直对我很呵护,很温暖的感觉,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哪怕只是一种可能。"

钟霖润静静地看着孟思瑶,明丽双眸里泪光晶莹,他叹了一声,低下头想了想,握住孟思瑶抓他的手,说道:"我想进去,完全是担心黑黑的山洞里面会不安全,另外,我还是不信服,一个山洞会和数月后的死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显然都是另有原因。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坚持,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小心,注意观察周围环境,感觉有危险了,就用对讲机呼我,我可一定会破例的。"

36.拾夕洞的秘密(2)

孟思瑶感激地点点头,任由他握着手,温暖的感觉更是无法抵挡。

两人将无线电对讲机调准了频道,测试了一下,孟思瑶又说了声:"你要乖哦。"脱下登山靴,进了洞口。

手电筒早已打开,孟思瑶一路走,一路四下照射,防止有任何不测。脚下的水清冷,毕竟已是在秋末。

这么大的山洞,所谓的秘密又在哪里?

这个问题她已想过多遍,袁荃博客上的照片里,只有最后三张是洞内的情景,两张是脚下的水塘,平平无奇,另一张则是那三具悬棺。没有答案。

悬棺出现在前面,高高在上,让人肃然起敬。孟思瑶走近几步,仰望,顺着棺底的血迹,又看见了"伤心至死"四个狰狞的血字,感叹了一回。

袁荃,你到底出了一条什么谜语?和你比,我可一直是笨笨的。

与其茫然四顾,不如再看看那三张在洞里拍的照片,或许有启发。孟思瑶用手电逐一照着那三张照片,然后又照四下的环境,希望能判断出照片所示的具体方位。此时,她甚至希望钟霖润能在旁边,至少可以帮她一起参看洞里的环境。

"瑶瑶,一切都还好吧?"钟霖润仿佛和她有心灵感应,通过无线电对讲机问了 一句。

"没事的,你放心,我正在看能不能找到照片上显示的方位。"孟思瑶觉得没有什么头绪。

"不用我多说,你也会知道,要找特征!"

"是啊,可是这照片质量不行,感觉上没有什么特征,尤其两张水塘的照片,就是水而已,还有洞角黑黢黢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一点特征都没有......对了......"

"一模一样就是特征!"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孟思瑶仔细再看那两张照片,主体闪光灯亮着的部分是水,洞角漆黑一团,只不过这"漆黑一团",在一张照片的左侧,却在另一张的右侧。

这说明,这两张照片是在同一个方位拍的,只不过拍摄的角度正好相反。

为什么要反复突出这个位置,这位置在哪里?通过毫无特征的水体肯定没法辨认,只有从那黑黢黢的洞角入手。再仔细看,洞角离水面稍高处,有一片突起的平面。

那突起的平面似曾相识。是哪一个角落呢?还是不知该怎么定位。对了,不能死守这两张水塘照,别忘了,还有一张呢,悬棺的照片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两张水塘的照片所在处应该和悬棺接近?

这时,她耳中传来了"卜"的一声,在一片沉寂中让她心头一悸。

"血池"!怎么把它忘了,那黑黢黢的洞角,高出水平面的部分,正是"血池"的位置!

她走过去,将手电光移向"血池"所在的洞角。

是了,就是这里!照片上,因为"血池"离得比较远,所以看上去只是黑乎乎的一片。可是,袁荃为什么不直接拍一张"血池"的近距离照呢?反要搞得这么复杂?一定要让自己"推测"到这个位置?

一种掩饰。她表现得越含糊,外人即便看到照片,甚至进了拾夕洞,也越无法认定"血池"是个关键。但"血池"真是个关键吗?一切都只是推测。

"霖润,我想我已经认出了照片上的位置!"孟思瑶向对讲机里说了一句,但丝毫不觉得兴奋,"血池"迅速地勾起她一幕幕恐怖的回忆。

"袁荃说过,你冰雪聪明的。"钟霖润试图夸人不露痕迹。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起过那个'血池'?"

"怎么?你觉得秘密会和它相关?记得你说过,那里还窜出过一条蛇,但所谓'血水',多半还是因为水里富含矿物的原因。要不要我进去,让蛇袭击我好了。"

"不要,"孟思瑶坚决地说。"我不怕。"虽然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很心虚。

"随时和我联系。"

孟思瑶先仔细在脚下的水中寻找,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双脚所触,不过是坚硬冰冷的石头。她缓缓移近"血池",用手电在水面认真照了一遍,除了红红一片,不能见底。

现在最接近"可能"的,就是"血池"的水里,或许有袁荃所说的秘密。

瑶瑶,你可以做,你有足够的胆量。孟思瑶深深吸了口气,卷起衣袖,几乎是闭着眼睛,将右手伸进水里。

"啪"的一声,水面一阵剧烈的抖动,孟思瑶本能地抽出手,前臂上粘粘滑滑,又是一条水蛇!她"啊"地叫了一声,奋力一甩,那蛇没入水塘中。

"瑶瑶,我这就进来!"钟霖润听见了孟思瑶的叫声。

"不要!"孟思瑶厉声喝止。"就是一条水蛇,已经甩掉了。其实我已经有思想准备的。"

"算了,如果你害怕,就不要再打什么'血池'的主意了。"

"那我们不就是白跑一次?一无所获?"孟思瑶奇怪钟霖润居然会有这样的提议。

"我想到你一个人在里面冒险,就很不安。对我来说,这次出来,可不是一无所获,能和你......"钟霖润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合适。

孟思瑶心里一阵欢喜,竟忘了此时此地,也许凶险四伏,那"血池"的秘密,还没有揭示。

"好了,你可真会挑时候,能不能等我查清楚'血池'里的秘密再说?"

孟思瑶又深吸一口气,右手臂再次插入了池中。

池并不算很深,她的胳膊能勉强伸到底。池底有一层细碎的砂石。她先在池边摸了一圈,并没有任何异物,便又向池心摸去。

这是什么?

她摸到了一个橡胶质的、方方的物体!她用力推了推,那物体并不重,一推就移动一下。这一推之下,她又触到了另一个同样大的橡胶物体。再细细摸过,一共有五件相同的"橡胶块"。

"我......我摸到了东西,就在'血池'里面!"孟思瑶叫了声。

"好,那你快出来吧,我真为你担心。"本以为他会先问是什么东西,不料他只是在牵挂着我。孟思瑶一边想,一边将橡胶块逐一取出。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时,她的耳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水响。就在不远处。

很轻,但已足够让她警觉。

36.拾夕洞的秘密〔3)

她的心一沉,难道这洞里有人、或者野兽?

那声音,不是小小的水蛇能发出来的。

她知道,如果真有人、或者大型野兽,自己不能显出惊慌,虽然,她已经慌乱到了极点。

她一动不动,想听清楚是否还有动静。

一片寂静。

"瑶瑶,快出来。"钟霖润终究没有特异功能,这句话问得时机不当。

孟思瑶鼓足勇气,猛然转过身,电筒的强光扫了过去,大叫一声:"谁?"因为与此同时,她已经看见了一条黑影,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黑暗里,几乎要暴露在她的手电光下。只是那黑影反应奇快,低下头,猛然向她扑了过来。

她能感觉,那是个人影。

黑影似乎手持着一件凶器,向她砸来。她伸臂去挡,手电立刻被甩飞了。她身体向后一歪,虽不曾被打到脸面,但那人已迅捷无比地把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水里按下去。孟思瑶想抬手挣扎厮打,但来人力气远胜,她的双臂抬不起来。她情急中一脚踢去,虽然踢中那人要害,但因为水的阻力,效果不甚显著,她反而进一步失去重心,向下滑倒。那人顺势又抓住她的长发,将她的头脸往水下拉去。

这是个心狠而且出手利索的恶人。

孟思瑶仍在奋力挣扎,可惜败局已定,那人居高临下,又有蛮力,而她已全身没在水中,扭打中呛进一口水,从喉咙口到肺,火辣辣地难受。好在那人腾出一只手,大概是去拿那些橡胶块,孟思瑶用力向上一顶,又露出了头脸和小半的身体。那人只好再用双手去按孟思瑶,这次,他不留余力,用前臂抵着孟思瑶的后颈,将她的头脸死命向水塘里按去。

孟思瑶努力地反抗了几下,因为缺氧,四肢麻木无力,心想,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袁荃,这就是你说的秘密?

她的眼前变黑,有些细细小小的星星,然后就是完全的黑暗。

忽然,紧压着她后颈上的手松开了,孟思瑶本能地从水里弹了出来,前面出现了一圈亮光,听见钟霖润的声音:"瑶瑶!"

孟思瑶忙叫:"小心!有人"见微光中,刚才那黑影已经转过一面石壁,向洞口方向跑去,而钟霖润几乎是同时从石壁那面转过来,近乎完美的时间差,那人没有被钟霖润的手电照到。

但钟霖润显然也感觉到了有人"擦肩而过",又听孟思瑶叫"他往洞口跑了",忙转过身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迎向孟思瑶:"瑶瑶,你没受伤吧!"孟思瑶叫道:"追那个人要紧!"钟霖润忙掉头向洞外追去。

孟思瑶急切想知道偷袭自己的究竟是谁,也趟着水全力向洞口跑去。

追到洞口时,只见钟霖润已经到了下到斜坡的一半,同时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树林中。

"霖润,不用追了!"

钟霖润停了下来,知道的确无法追上来人,又迅速往洞口爬,叫着:"你怎么样了?"到了洞口,怜惜地将孟思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孟思瑶这才想起一番揪打后,自己肯定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笑道:"是不是像朵出水芙蓉?出污泥而被染得一塌糊涂?"

"亏你还有心思说笑,刚才我要是晚来一步,你这朵芙蓉可就要凋谢了。"钟霖润取出毛巾,递给孟思瑶。

孟思瑶这才想起钟霖润最终还是进了洞,脸色大变:"你......你不听话!为什么要进洞?"

钟霖润淡淡道:"我不会因为一个'可能',而不去挽救一个'必然'。我怎么可能听见你在和别人搏斗,却仍在外面站着?"

孟思瑶心头千滋百味,想道:欠他的这份情,真不知怎么能还得了。就怕还没来得及还他,就要一个个离开人世。

想到此,双眼湿润。钟霖润大概猜出了孟思瑶心里的想法,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脸庞,柔声道:"瑶瑶,傻瑶瑶,陪你来,其实是我的选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风险和所得,都很清楚。还想告诉你,越和你相处得久,我越发现,有时候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事,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选择,而是一种不知名力量的推动,一种感觉的推动。我第一次见你时,其实就有这种感觉,自己的生活会被彻底改变,我曾抵抗过,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早出晚归,避免和你走得太近,但你身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你又是如此坚强地努力着,使我不得不重新面对自己,让我的心主导我的行为。"

"你是说我这个人好麻烦对不对?"孟思瑶嘴角抽动着,险些就要哭出声来。

钟霖润顿时紧张起来,忙道:"是我这个人不会说话,没讲清楚,我是说......"

"好啦,我是逗你的。你说的我很爱听。"孟思瑶虽是笑着说,但泪水还是滚落下来,好久,好久,没有这种刻骨铭心的幸福感觉了。

钟霖润拿过孟思瑶手中的毛巾,替她擦干了泪,又擦了头发。孟思瑶吃吃笑了起来:"行了,我还不会打扫自己吗?"

"可是,我蓄谋已久了,总算有了机会,还不让我享受享受。"钟霖润也笑起来,将毛巾又给了孟思瑶。

山风强劲,孟思瑶接连打了几个哆嗦。钟霖润从扔在地上的背包里翻出一条运动裤,一件长袖T恤,递给孟思瑶:"你到洞里去换上,你一身湿漉漉的,只怕要冻坏了身体。"

"你居然爬山的时候还带多余的衣服?"孟思瑶惊奇不已。

"是我对这次活动的预习做得比较认真,知道拾夕洞里有水,备套换洗衣服总没有坏处。怎么样,用上了吧?"难得见钟霖润如此得意洋洋。

孟思瑶接过衣裤,笑着说:"这么大的行头,穿上以后,我可以hip-hop了。你多等一会儿,我顺便去看看,那几个橡胶块是不是还在。你来得及时,他不一定有机会全拿走。"

"好啊,期待袁荃'秘密'的揭晓。"

片刻后,孟思瑶从洞里走出来,换上了钟霖润宽宽大大的衣服,手里捧着五块黑色的"橡胶砖",一脸大惑不解:"奇怪了,那个人居然一块都没拿走!"

钟霖润脸色凝重:"这么说来,那个人对'秘密'并不感兴趣,而是存心想害你。你感觉,是不是那天晚上爬进你窗户的人?"

"不像,那天晚上的'贼'身材矮小,这个人高了许多。如果存心害我,何必跟到这里?多半还是冲着袁荃的'秘密'而来。"

"可是,袁荃行事那么小心谨慎,设置重重障碍,又还有谁会知道有那么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正好在拾夕洞?"

孟思瑶将"橡胶砖"放在地上,说:"但换个角度想,袁荃之所以小心谨慎,会不会正是因为感觉到了有人想知道这个'秘密'?"

"那就看看这个秘密吧。你自己看,我走开不看也不问就是。"钟霖润真的转身走开。

"喂喂,你不要搞笑好不好?"

钟霖润奇道:"我是说真的,袁荃专门说过是只给你看的'秘密'。"

"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儿的人,现在不一样了,你也进过这个山洞,属于我的'难友'之一,你不想看,我也会逼着你看。"孟思瑶恶狠狠地说。

36.拾夕洞的秘密(4)

钟霖润苦笑着转过身,孟思瑶说:"我感觉,这只是橡胶制的袋子而已,里面装了东西。"

"好像是的,你看,里面的东西和袋子之间似乎还有些空间,这边上还有一道烧制的封口。而且,外面还敷过一层防水的腊,但不是很均匀,不像专业的,"钟霖润在一个橡胶袋上摸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递给孟思瑶。"小心用,这是开过刃的。"

孟思瑶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小刀在橡胶上划了一道,果然只是外面一层橡胶,露出了里面的浅色内容物。

"好像是些纸张。"孟思瑶边说,边又将橡胶袋的口子划开更大。终于,两人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摞百元面值的人民币!

两人都有些惊讶,难道这就是秘密?!

原以为是和"伤心至死"有关的,没想到,只是些钱。

当然,这是很多钱。

"根据大小看,感觉这一个袋子里,就有好几万。五个袋子,应该有三四十万的样子,不算暴富,至少是个小康,"钟霖润从划开的袋子里抽出一张人民币,对着阳光看了看水印和金线。"而且还是真币呢。"

一种不祥感升了上来,孟思瑶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钟霖润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钱,都归我们了!"

"什么,你......"孟思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我说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呵呵,骗着你了,也算是报复,"钟霖润开心地笑了,恶作剧地抓抓孟思瑶的长发。"根据袁荃的为人行事,她一定会告诉你这些钱该如何处理。"

孟思瑶拍拍心口,笑道:"够恶搞,忘了你是个律师了,骗起人来像真的一样。"她又低下头,纤手伸进袋中,果然摸到一个信封。取出来,上面写着"瑶瑶亲启"。

亲爱的瑶瑶: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再不能见到你了,但我还在请你帮我,因为好朋友中,只有你最聪明,最善良,也最坚强。而你能看到这封信,证明我对你的评价一点都不夸张。

这些袋子里一共是三十五万元人民币,是我工作这几年所有的积蓄,请你带给我父母。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珍惜我们之间美好的记忆。

还做你自己,永远做你自己,不要学我。

Love,

袁荃

2005年九月二日

泪水又涌出来,钟霖润想劝,也知道触景生情总难免,所以只是让孟思瑶靠在自己胸口,哭一下,休息一下。

37.爱降临(1)

"我还是想不通,袁荃精妙的设计,又是blog,又是照片,又是深山鬼洞,却只是让我给她父母送钱而已。"孟思瑶站在路边,向钟霖润嘀咕着。

钟霖润招呼来出租,给孟思瑶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再多说。

开门的是袁荃的母亲魏容萍。让孟思瑶大惑不解的是,魏容萍看到自己,非但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只是看到孟思瑶身后的钟霖润,神色又有些不自然。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我会给他们送钱来?

孟思瑶说明来意,将密码箱递给了袁父和袁母,说道:"她真是个很孝顺的女儿!那封信也在里面,袁荃的亲笔,虽然是给我的,但因为有具体的数目,我想你们知道一下,所有的钱应该都在里面。说实话,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直接给你们。"

二老双眼都蒙了雾气,魏容萍很快开始擦眼角的泪,而袁荃的父亲袁国胜说:"不瞒你说,我们知道为什么。"

孟思瑶和钟霖润互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孟思瑶发现,袁荃的父母,也互视了一眼。

"这个是袁荃给你的,她走之前给我们也发了封信,说是你会送钱来,是个早晚的问题,在你到我们家来的时候,让我们交给你。"袁国胜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孟思瑶。

袁荃,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孟思瑶接过信封,信封上并没有写类似"瑶瑶亲启"的字样,却有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LW586136697400C。

这又是什么密码?叫我如何去解?

信封里是一张照片,不用问,又是一个暗示。但当孟思瑶仔细看去,却微微失望:那照片上,正是拾夕洞里那"血池"的近景。

不对,这不符合顺序:钱藏在血池里,袁荃父母会在拿到钱后将下一步"指示"拿给自己,这下一步怎么又回到了血池?袁荃明知道,这个时候,血池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除非,"血池"里还有秘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连同三十五万元的事一起说出来?千里迢迢,这样来回跑武夷山可不是闲庭信步。

两人准备告辞时,魏容萍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们:"瑶瑶,我们前几天收到一份国外来的信,怀疑是给小荃的,我们不懂外语,麻烦你给看一下,是什么内容。"

孟思瑶接过袁国胜递来的一个信封,只大致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她的律师转来的一份通知,她申请的加拿大移民被批准了!"

袁国胜和魏容萍一起瞪大了眼睛:"加拿大?怎么从来没有听小荃说起过?"

孟思瑶心头也是一阵失落:如果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二老就更不会知道了。

袁荃,你神神秘秘,到底在干什么?我已经快跟不上你的思路了。

"感觉我像是个'追风少女',贬义上的那种,也不知为了什么,试图去抓风的尾巴,抓到最后,都有可能是一场空。"孟思瑶向钟霖润抱怨着。

钟霖润笑道:"那早知道就该听从我的建议,把那三十万吞下,至少不是一场空。"

"我在和你说正经的,觉得自己有点迷失方向,我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就是去完成袁荃的一些'遗愿'吗?我当然是很乐意帮她,但总感觉我们面前,似乎有更迫切的事需要去做。比如,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林芒还逍遥在华南;'伤心至死'的秘密还盖得严严实实;跟踪我的到底是谁?我是不是被袁荃、乔乔她们的鬼魂包围?这些,感觉哪条都可以上升到'生死攸关'的高度,你说呢?"

钟霖润微微点着头,想了想说:"你说的都对。不过,我一直在想,袁荃为什么会做这么精密的安排?为什么很多话,不直接一口气告诉你?却要你这么寻寻觅觅,往返奔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随后待发掘的秘密,会远比一笔钱更为惊心动魄。她需要你实际行动的保证,保证第一,你值得信赖;第二,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

"更进一步回答你刚才那些问题,其实种种迹象表明,袁荃极有可能是所有那些'迫切'问题解答的关键。你那些朋友里,所有的死者中,只有她'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因此安排了给你的礼物,blog,更多的照片,会不会她已经对'伤心至死'有所了解呢?另外,按照她的为人、做事的风格、冷静的头脑,很难相信会和林芒发生暧昧的关系,这其中是不是有些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的隐情呢?还有一点可疑之处,为什么就在袁荃死后,你的QQ上开始'群鬼乱舞',开始有人在黑暗中跟踪,开始有人潜入你的房间?不排除其中的灵异现象,会不会......这个说法比较荒唐,会不会死去的袁荃不但在生前给你留下了线索,在死后也试图和你交流?"钟霖润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真的就再去一次拾夕洞?我可都有点跑厌了。"孟思瑶的确觉得身心疲惫。

37.爱降临(2)

"别说你,我只去了一次,就觉得很'满足'了,尤其知道里面还有人在随时准备偷袭。不过,如果再去一次就能知道全部的答案,也不错啊。当然,你也要根据你公司里的情况做决定,我们毕竟不是专业探险队员,可不希望你为此炒了鱿鱼。"

孟思瑶点头说:"是啊,还是周末去吧,这两个月的工资,全花在机票上了。也辛苦你了,陪着我跑来跑去。要不,下次你就别去了,我记得以前你周末还加班的。"

钟霖润盯着孟思瑶的眼睛,直到盯着她不自然起来,用手去捂他的眼睛,才笑着说:"如果你想再当一回'出水芙蓉',我就不去,好不好?"

两个人正说笑间,郭子放摔门而入,看上去心情很不愉快,见到二人,立刻放高了声音道:"你们两个周末私自行动,是不是到哪里游山逛水了?也不打声招呼,害得我好找。我一个人像没头苍蝇似地找袁荃的资料,不知道怎么被主编看出来了,骂我不务正业。"

孟思瑶已经和钟霖润商量过,拾夕洞的事,因牵扯到钱财,不准备让更多的人知道,只好装糊涂。孟思瑶说:"你自己说过,要去工体去听演唱会,我们哪敢打扰你?"

"你们到底去哪儿了?一去两天?"

"你不是说了吗?游山逛水啊,黄山两日游,最近我的弦绷得太紧了。"孟思瑶发现自己在无奈中撒谎。

郭子放显然没相信,冷笑一声,指着钟霖润:"钟老弟,霖润,你可是假公济私啊!"

钟霖润笑道:"什么是公?什么是私?瑶瑶的事,就是我的私事。"他忽然又正色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瑶瑶。"

厅里顿时一片寂静,寂静得能听见郦秋和小猫Linda一起下楼的脚步声。

孟思瑶万没想到钟霖润竟会如此直露心声。她当然能在过去这段日子里品味出那份情愫,但两人从未有过直接的表白,因此在这时听见,还是觉得突然,突然到让她惊喜,让她眼眶湿润。

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爱降临。

郭子放也被钟霖润突如其来的宣言震了一下,发了会儿呆,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没意见......没问题,你们也不需要我批准对不对?"边说边侧着身子往楼上走,险些撞到了下楼来的郦秋。

"好事啊,真为你们高兴。其实我就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要不是没有媒婆上岗证,说不定还会撮合你们两个呢,"郦秋最擅长打破僵局。

郭子放又跟着郦秋走下楼梯:"郦秋老师,我倒是担心您,从今儿个起,得多给一个人准备晚饭了。"

孟思瑶这时才缓过神来,笑道:"郭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霖润早就开始和我一起抢秋姐的饭菜吃,他比我更过分,晚上吃了不算,还打包带到单位去当午饭。"

黄药师:恭喜你,祝福你!

黄药师:偶以一个伤痕累累的过来人祝福你,找到真爱不是件容易的事。

妖妖:谢谢你!可是,我心里一半喜欢,一半难受。

黄药师:why?

妖妖:因为他也陪我进了该死的山洞。

黄药师:那又怎样?

妖妖:他和我一样,也会"伤心至死"!

黄药师:只要你一直对他好,他就不会伤心至死。

妖妖:总感觉,没有用的,无力回天,跑来跑去,还是茫无头绪。

黄药师:总不会徒劳无功的。

妖妖:换了你,也会气死,所谓秘密,只不过是35万人民币。

黄药师:你如果不想要可以寄给我,不过得换成美金,不然我这里没法花。

第7篇结束

妖妖:美得你!那是袁荃留给她父母的。

黄药师:奇怪,为什么要那么复杂?

妖妖:不知道。好在,又得到一条线索。

黄药师:至少可以再拿35万。

妖妖:就怕没这么简单,我下周再去拾夕洞,仍有帅哥相陪。

黄药师:处处小心。

妖妖:对了,记得你说要小心身边所有的人,对他是否也要小心呢?

黄药师:过于敏感,拒绝发言。

妖妖:说嘛,我知道忠言逆耳。

黄药师:真的没法说,你需要自己判断。我只能给你衷心的祝福,祝你好运。

38.拾夕洞的秘密(二-1)

"我的运气可真够好的,连续两个周末,都来游山玩水,还要进黑乎乎的山洞,还要把手伸进血淋淋的血池。"孟思瑶将手电光照在血池的水面上。

"所以这次该让我来试试手气。"不知什么时候,钟霖润已经挽起袖子,不等孟思瑶阻拦,伸右手入池。

"哗"的一声,钟霖润手臂飞快地掣回,看来那条水蛇是认准了"血池"为家。这一切发生之快,孟思瑶连"小心有蛇"都没能叫出来。

"放心,我进水前就知道会有蛇,所以没被吓着。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打扰它老人家的好梦。"钟霖润又将手伸进了水中。

因为有过上次遭人偷袭的经历,孟思瑶仍时不时地将手电照向四周黑暗的角落,生怕还有黄雀在后。

"我们准备得那么充分,这次应该不会有人跟过来。"钟霖润看出孟思瑶的担心。两人这次出行,的确做了一系列的掩护工作。首先,两人并没有等到周末,而是在周四从各自的公司出发,到火车站汇合。他们各买了一张近途的火车票,但上车后,未等火车启动,又跑了下来,从火车站的货运部出站,上了一辆出租,直奔机场,班机直抵武夷山机场,一气呵成。两人进洞时,又将洞里仔仔细细用手电光扫过,确定无人。

"谁让我那么谨慎呢。"孟思瑶又将手电照回钟霖润。

钟霖润很仔细地摸了一阵,最后摇头说:"也不知是袁荃和我们开玩笑,还是我错过了什么,反正这水里没有任何引起我注意的东西。细小的沙子,也许能淘出金来,别的就真不知道了。"

孟思瑶想了想说:"其实那天我在外围摸过,也的确没有别的东西。"

一滴"血"从那个"死"字下滚落,本来应该进池的,却砸在钟霖润的脖颈上,钟霖润用左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笑道:"瑶瑶同学,不许吐口水!"

孟思瑶心头一动,忙道:"对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上面不断有水滴下来,洞里潮湿,蒸发一定很小,为什么这池里的水似乎总是那么恒定,并没有溢出来?"

钟霖润"噢"了一声,开始用手仔细摸池壁,边摸边道:"仅仅用手摸,的确没摸出什么裂缝,但这很难说。"

"还是有可能,这池里的水会流到别处去。"

"我没明白,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袁荃既然给我们这张照片,说明'血池'里一定还有讲究,比如,还有什么能藏东西的洞穴之类......那条水蛇为什么会总喜欢呆在这个池里?水蛇需要吃东西,我们脚下的水里倒是有吃的,'血池'里可就难说了,矿物含量那么大,那么'重'的水,究竟哪点讨它的喜欢?"

钟霖润更迷惑了:"可惜我生物学得一塌糊涂,你说的这些我没有任何解释。"

"我是在想,'血池'里说不定有那水蛇的洞,你仔细摸摸,不单是壁上,而且试试池底......尤其中心那部分......或许,袁荃把橡胶袋放在池底的中心,也是一种暗示呢!"孟思瑶真的希望,此时能有袁荃的思路。

钟霖润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神了!瑶瑶你可神了!池底正中,果然有个小小的口,但只有手指般粗细,也许,那条水蛇真的可以在里面休息。"

"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是水蛇洞,也还应该有空气才是......也许秘密就在于此,那不会是个单纯的水蛇洞,那洞下面一定有名堂。"孟思瑶恨不得自己也下手。

钟霖润又道:"原来还不止一个小洞,一共三个,每个都能伸进一根手指。三根手指,就能一起用力......我要用一下力,逆时针方向,动了!"

两个人惊呆了,几乎是转眼之间,"血池"里的"血水"消失了!而在池底,除了一层深棕色的砂砾外,正中现出一个圆形的小盖片,上面三个小洞,钟霖润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还插在里面。再看池壁下缘一圈和池底间露出一厘米左右宽的缝隙,"血水"显然是流了下去。

说明这小盖片是个机关,转动它的结果,池底现出缝隙,"血池"中的水就流到池下去。钟霖润连声称奇,又将盖片按顺时针方向转动,"血水"又冒了出来。

两人互视一眼,见对方都是既惊奇又兴奋。

钟霖润再次逆时针方向旋转,"血水"退下,他继续在三个小洞间交换着手指,向逆时针方向转动,不久就取下了盖片。

两人又是一惊!

盖片下是一个十字形的铁开关,类似煤气和水管的阀门开关,只是相对更大一些。

钟霖润望一眼孟思瑶,说道:"如果不去转动这个开关,什么也不会发生,为了知道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秘密,我只好下手了。"

孟思瑶想了想说;"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好像没有别的方案。"

"相信袁荃不会害我们的。"钟霖润用力按顺时针拧动了开关。

"轰轰"一阵巨响,回荡在山洞中,震耳欲聋,脚下的水面也在起伏不定。

钟霖润停下手,巨响的回声延续了一阵后,也停息了。

"我还以为要地震了呢!"孟思瑶用手电筒四下照着,好在并没有看见纷纷震落的山石。

钟霖润舒了口气说:"事到如今,只好继续了,好奇心已经容不得我停手了。"又拧动了开关。

"轰轰"的响声又充斥了耳鼓,一种似乎发自洞壁间的声音,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萦绕在整个洞中。地面、水面,一切都在随着这轰响震动,甚至那三口高挂在空中的悬棺,也在抖动。

那挂在最高处的黑色悬棺,不仅是在抖动,而且正缓缓下降!

孟思瑶伫立不动,眼前的景象引起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惊讶,而是一种惊心动魄,一种油然而生的肃穆,对死者的敬畏,对这一切巧夺天工安排的敬畏。

对袁荃精心探求的敬畏。

可惜,这么出色的女子,已归尘土。

钟霖润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手电光的照耀下,那悬棺从天而降,乌黑的棺体,充满霸气和邪气,让人不敢逼视。再仔细看,一根铁索吊着那棺材,铁索逐渐拉长,棺材得以降下。

悬棺在降到离水面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几乎同时,那雷霆震怒般的轰响也停止了,只有一些回音尚在游走。

原来这一切轰隆隆的声响,都是为了悬棺能降下来。

"这山壁间,一定有纯机械的机关,我拧动那个开关时,阻力非常大。"钟霖润边说边向那悬棺走去。

莫非,这就是袁荃所说的秘密?的确,悬棺自动降下,已经够神秘。

两人走到悬棺面前,只见垂下的铁索在底端又横向连着一根钢筋,横箍在棺身,避免了铁索和棺盖的直接接触。而棺身竟是钢铁所制。

"袁荃决不会让我们跑这么老远,只是看一眼可升降的悬棺。很明显,秘密就在这棺材里面。"钟霖润轻轻敲了敲棺身。

孟思瑶犹豫道:"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可是,我总觉得要打开棺材盖,等于和盗墓差不多,是对死者的一种不尊重。但是,又想不出,如果不打开棺材盖,还有别的什么秘密可言。"

钟霖润继续研究着棺材盖,盖板上没有钉子,四边和棺身完美地密合在一起。乍一看,除非砸破棺盖,似乎没有更好的开棺之法。

"如果袁荃所指的秘密真的是在棺材里,一定有非常简单的办法可以打开它,否则,她一个女孩子,不可能掀得起沉重的盖板。"钟霖润开始仔细打量棺体,孟思瑶也上前来一起查看。那盖板其实是一块厚厚的铁板,以一人之力绝不能抬起。

"但如果这些事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呢?"孟思瑶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设想。"换做别人,这么隐秘的事情,恐怕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钟霖润抬起头:"哦?那我不看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孟思瑶知道他在胡闹,笑道:"你已经知道太多,当心被我灭口。知道'灭口'的意思吗?"

38.拾夕洞的秘密(二-2)

钟霖润笑着说:"当然,一个法律工作者的经验告诉我,所谓'灭口'就是......瑶瑶不再给我分享郦秋姐的剩菜了。"

说笑间,孟思瑶的手在棺体头尾的一面侧壁上碰到了一个圆形的突起。她忙招呼钟霖润来看,这似乎是棺体上唯一一处可疑的地方。

"我来试着揿一下。"钟霖润让孟思瑶向后走开。

孟思瑶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钟霖润站在棺材的侧面,向那突起伸出手去,刹那间,一个念头陡然一闪,她忙叫道:"停!"

钟霖润一惊:"怎么了?"

"我刚才一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无论这棺材、这山洞,是谁建造的,如此聪明绝顶的人,决不会希望这棺材被轻易打开。直到刚才看你站在那里,我才想起,如果你揿下那个圆球,很有可能棺材盖板会直接弹向你,从你站的位置看,很轻易就被击中。而这么重的盖板,撞死人并不难。"

钟霖润看了一眼身前的棺材,盖板正好对着自己的胸部,如果它以快速强劲之势弹出,自己难免性命不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感激地望了孟思瑶一眼,缓缓弯下腰,然后揿向棺体上的那个圆形突起。

"铿"的一声,震在两人耳中,嗡嗡作响。果然,棺材盖板平平地向钟霖润站立的方向猛力一冲,势如强弩,冲出将近一米,如果不是他早已矮身弯腰,头顶在盖板的平面之下,这一冲,定能使他骨断腰折,立时造成内外损伤甚至死亡。一般人如果只是抱着尝试的心理,揿动那个开关,不多思忖,只怕要九死一生。

"瑶瑶,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救了我的命。"钟霖润心有余悸,拉住了孟思瑶的手。

"别忘了,上个星期在这里,你才是真正救了我的命。"孟思瑶舒了口气。

两人拉着手,走到了半开的棺材前,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棺材的盖板之下,入眼的并非尸骨,而是一排厚实的铁制密码箱!

盖板底边有两排齿,嵌在棺壁上缘的凹槽里,毋庸置疑,棺壁间有机括,可以牵动盖板弹出。

两人不及研究盖板的奥妙,眼睛被这些密码箱牢牢吸引着。一共四个密码箱,每个都有两尺见方,箱子下面是一片金黄的锦缎,已显陈旧,大概最初就衬在棺材中。锦缎之下,隐约可以看见森森白骨,说明这悬棺终究还是一具棺材。让两人吃惊的是,密码箱似乎腾空在棺材中。仔细看时,原来每个箱子下面,都有一块木板,架在棺材内壁为了美观而设计的一圈凸缘上。木板看上去很新,密码箱也是近年的式样,如果这些箱子就是袁荃的所谓秘密,木板显然也是特地为此刨制的。

"如果这真是袁荃布置的,她还算尊重死者,至少没有压在尸骨上,"钟霖润说,将身子前倾。"我猜,骷髅颅骨应该是在那头了。"

"我对骷髅可没有兴趣,"孟思瑶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密码箱。"如果这些密码箱是袁荃留在这儿的,她不过是寄存一下,等着我来取。"

"那就带走吧。"

"可是,我连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万一不是袁荃的呢?只有打开看了才知道,希望能看到她的一封信什么的,她通常会这样做。"

"猜猜是什么密码?"钟霖润的声调里似乎带着一丝得意。

"我看看,每个密码箱上的密码条是四位,一共四个箱子,如果要我试运气的话,我会试'伤心至死'!"

"好,虽然不是英雄,但所见略同。'伤'字的电报码是什么来着?"钟霖润开始拨动顶头那个密码箱上的密码条。

"0281。"孟思瑶自从知道袁荃能背出"伤心至死"四个字的电报码后,也将它们熟记在心,感觉随时会用得上。

四个数字对准后,钟霖润向上一掀,箱盖顿时弹起。

钱,大量的钱。人民币、美金、欧元、加元。

普通人从没有见过的那么多的钱,能让人为之亡命天涯的那么多的钱。

"加拿大移民!"孟思瑶轻轻叫了一声。加拿大元在这里的出现,很自然地使她想起袁荃瞒着亲朋好友申请加拿大移民的事。

"你估计一下,这里有多少钱?"孟思瑶问着,仍未从震惊中完全走出来。

"取决于另几个箱子里有多少美金和欧元了,感觉上足够你我远走高飞、隐居山林、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钟霖润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在说笑话。

"你种田来我织布?"孟思瑶笑了笑,又觉得眼前这一切一点儿也不好笑。"我们该怎么办?"

"先打开另外三个箱子在说,看看有没有袁荃的'指示'?"

箱子一一被打开,两个人虽然都做了几年白领,经手过不小数目的资金,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从未直接看过这么多的钱。

可是,却没有任何来自袁荃的"指示"?

袁荃在上封信里说过,那三十五万元,是她工作这些年的积蓄,完全在情理之中,但这笔钱呢?一个上班族几生几世的积蓄?

"这笔钱,是不义之财,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尤其她瞒天过海,积极移民加拿大,正是许多有经济问题的人常走的一步棋。不好意思,我这么说,有点影响她在你心目中的偶像地位。"钟霖润看着沉思中的孟思瑶。

"你知道的,自从听说了和林芒的那件事后,尽管还很佩服她,但我早就不是她的粉丝了。你分析得非常有道理,我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孟思瑶觉得,自己最终还是和所有人一样,锁在袁荃的心门之外。

钟霖润又审视一遍箱子里的钱钞,问道:"老板,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些钱?"

"你要能帮我拿个主意,我可以叫你老板。"孟思瑶的确有些茫然。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袁荃的这个秘密是留给你的,她知道,你一定能做出最符合她想法的决定。或许......你会再一次跟我不谋而合。"

孟思瑶又想了想:"如果真要我决定,我此刻的直觉是,原封不动。"

钟霖润点头道:"这样从法律上也不构成对他人埋藏物的经手,省去千万个麻烦。但我觉得你更难回答的问题是,如何最终处置这些钱?你总不能假装它不存在,让那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山洞主人,也就是'伤心至死'、或者悬棺的主人贪下这重金?"

"我总在想,这么多的钱,会不会是普通人的血汗钱,阴差阳错、强取豪夺地集中到某个人手中?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袁荃又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巨金。"

"你的意思,弄清楚它们是否属于袁荃?"

"只想再问问袁荃的父母,她的未婚夫刘毓舟,最多再麻烦你或郭子放查一下袁荃的经济情况,如果没什么特殊发现,自然是要上交。我不想再做过多的调查,总感觉这笔钱放在这里,像一座活火山,随时都会爆发。同时又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许多隐情,换句话说,这笔钱的来路一定有曲折的背景。想想袁荃临死前那次出差,特地安排了给我的线索。她按理在我搬家前一天就该回江京的,可以亲手把乔迁的礼物送到我手里,却像是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另做了安排。她的安排既然是为这笔钱,说明她对自己结局的预感,也和这笔钱有关。"

钟霖润叹了一声:"你是说,她有了这笔钱后,就觉得自己会惹祸上身?可惜,我又错过一次发财的好机会,咱们至少从里面拿出点跑路费吧?"

孟思瑶捶了他一拳:"财迷!"

钟霖润又恢复了正色,拉起孟思瑶的手:"你的这个决定,让我对你更添一份敬重。真的,感觉自己算是阅人不少,还很难想象,有多少人会对这么多的钱不动心。看来我这个保镖的工作,是当定了。"

孟思瑶严肃地望着钟霖润认真的脸,一句话不说,后来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瞧你认真的样子,像给我评先进似的。也不想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比较傻呢?再说,你不是也乖乖的?"

"认识到了这点就好。"钟霖润笑着将密码箱一个个关上。

39.不知所措(1)

孟思瑶和钟霖润一进门,就看见郭子放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仿佛知道他们要回来,头也不转,拉长了声音道:"又去哪里旅游了?你们也不觉得过意不去?我在用宝贵的(对明星的)蹲点抢拍时间去调查一个白领,全是为了我们的瑶瑶小姐,可你们俩倒好,去花前月下了。"

"老郭,你明知道我们不是真的去游山玩水,瑶瑶以前那么说,只是开个玩笑,怕你担心。"钟霖润已经感觉出,郭子放的不满情绪远比表现出来得更深。

"是啊,武夷山机场直飞江京,对不对?飞机好像没误点,你们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这么早回来干吗呀?郦秋还没开始烧菜呢。"郭子放揶揄道。

孟思瑶道:"我们去了新裳谷,因为危险,没叫上你。"

郭子放"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没有任何义务叫上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外表上看起来滑头,其实全江京上千万人哪个都没我实诚,闷着头查资料,结果呢,别人说不定把终极秘密都搞清楚了。"

孟思瑶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感觉郭子放平静些了,才缓缓开口:"郭大哥,问你个假设的问题。你知道,从今年夏天起,到上周为止,进入拾夕洞的十四个人里已经有八人去世,如果这时候,需要你陪我进一次那个有悬棺的山洞,你平心而论,会不会自告奋勇?"

郭子放一呆:"你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在这种情况下,你自己也不该再去那个山洞,更不应该让任何人陪你进去。"

"直率地说,是不是一个'不'字?"

"任何人都不应该......"郭子放还在勉力挣扎。

"我在拾夕洞里遭人攻击偷袭,是霖润冲进洞救了我,他成为了进入拾夕洞的第十五个人。"

郭子放微微一颤,转向钟霖润:"钟老弟,难道你真的......"

钟霖润淡淡一笑:"我倒是觉得不值一提。"

郭子放长叹一声,走过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钟霖润的肩膀:"钟老弟,你够意思。我也乖点儿吧,向二位汇报一下。这位袁荃小姐,端的是个人物。她这两年接手的项目,都是一手遮天的大公司,而且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公司。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袁荃所在的会计事务所近两年的利润也以级数增长,个别客户付的费用,几乎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形容。"

"你的意思是......"

"她所在事务所的利润,有相当一部分是不义之财。"

钟霖润的眉头紧紧拧着:"目前,对会计事务所的收费,并没有法定的上限,即便怀疑是不义之财,也是毫无依据的假设。"

郭子放又露出常见的得意笑容:"那要看哪位资深记者在调查了!我手头有几份公司内部的电子邮件,其中提到会计和审计事务咨询的费用,一部分进的是事务所的账号,一部分却是以现金支出,下落不明。"

"这和袁荃又有什么关系?"孟思瑶总觉得郭子放的思路容易散漫而不着边际。

"接下来只是我的推理:你们可以不必告诉我,但我也能大致猜出来,根据我刚才说的情况,可见你们发现的秘密,也就是袁荃的遗物,是一大笔钱。"郭子放说完,紧紧盯着孟思瑶的眼睛,想从中看出惊讶和慌乱,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他失望了,孟思瑶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惊慌,她望向钟霖润,两人心里想的一样:猜是猜对了,但你要是知道那笔钱的数目之大,一定会否定自己的所谓推理。

同时,两人再次想:这笔钱究竟从哪里来?

黄药师:周末不是要去拾夕洞?

妖妖:已经回来了,我们提前两天从公司里出发,给跟踪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黄药师:原来如此。

妖妖:现在遇到了难题。

黄药师:我可以参考,但不一定能帮你解决。

妖妖:只怕没人能帮我解决。L

黄药师:难道连帅哥也没办法?

妖妖:他和我想的一致,我想最终会把那个秘密交给政府。

黄药师:把秘密交给政府?听上去怎么像间谍案?

妖妖:不是的啦,一些钱而已。

黄药师:果然又是三十五万,按我的意思,这么点钱,做首期买个房子算了,你也可以和帅哥共筑爱巢。

妖妖:我们在一起,满打满算才七天哎!

黄药师:上帝用七天就造了一个世界。

妖妖:说不过你,反正我们最终原封不动地保存。

妖妖:我问过袁荃的父母,也问了他未婚夫,都说不知道她还另有存款。

妖妖:我没有告诉他们具体数字,怕吓到他们。

妖妖:我觉得最可怜的是她的未婚夫,很清秀书生气的一个男孩子,都快出家了,却不知道袁荃有那么多的秘密。

黄药师:嗯,他是有些可悲,也许,他不知道这些更好......

妖妖:是啊,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黄药师:生气了就会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妖妖:天哪!

黄药师:怎么了,不要吓我好不好?

妖妖:她......

在孟思瑶的QQ上,出现了"圆圆圈圈"的身影!

39.不知所措(2)

圆圆圈圈:有没有一点动心?

妖妖:对帅哥吗?

圆圆圈圈:好你个妖妖,跟我装糊涂。我留给你的"遗产"。

妖妖:岂止一点动心,是芳心大动!

妖妖: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费那么大周折。

圆圆圈圈:你想不劳而获?

妖妖:我什么都不想获,不是我的,拿了烫手。

圆圆圈圈:你是说,你不要?!

妖妖:是。

圆圆圈圈:你还是老样子,不懂珍惜已拥有的。

妖妖:希望你不是在隐射林芒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本来好不容易遇见你一次,不想提的。

圆圆圈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妖妖:实话说,我也不想知道。你告诉我,那些钱到底哪里来的?

圆圆圈圈:希望你也不想知道这些,只要记住,是给你的。

妖妖:为什么?

圆圆圈圈:你不是知道的吗?除了我们是好朋友外,我还对不起你。

妖妖:其实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林芒早就不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而你真正对不起的是刘毓舟!

圆圆圈圈:谢谢你。

妖妖:谢我什么?

圆圆圈圈:没什么,谢你提醒我,我对不起小舟。

妖妖:真的,告诉我钱的来历,我来判断一下是否要交公。

圆圆圈圈:怎么处置也不能交公!

圆圆圈圈:如果你觉得太大一笔钱烫手,可以分开,再给我父母一部分。

圆圆圈圈:给小舟一部分,剩下做你的嫁妆。你会立刻成为一个帅哥磁场。

妖妖:你的工资,哪怕再多的红包和贿赂,也没有那么多钱。

妖妖:我一定要知道它的来路。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妖妖:你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后人评说对你会有很大打击吗?

圆圆圈圈:你不懂,我只怕告诉你以后,你会陷入一个更大的漩涡,朝不保夕。

妖妖:那我就更不能要,更要上交,洗清一切关系。

圆圆圈圈:无论你做什么,都先不要交公,给我几天,想一想,再告诉你。

妖妖:但要尽快!还要请你告诉我,"伤心至死"的秘密是什么?

圆圆圈圈: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妖妖:听着。

圆圆圈圈:尽在不言中。

妖妖:别卖关子好不好,人命关天耶。

圆圆圈圈:你是个聪明MM,非要我说出来?看看我就知道了。

妖妖:你是说......

圆圆圈圈: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40.死亡的味道(1)

孟思瑶愤怒地关上电脑,头在隐隐作痛,更痛的还是心。死亡的到来会让她颤抖,但不会让她心痛,心痛是因为想到了钟霖润,他为了救自己,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悲剧。

悲剧让人心痛。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立刻见到钟霖润,向他说对不起,向他说,我会给你全部的爱。我们剩下的时间也许不多,感情能不能到永远?

但她知道,钟霖润今晚在所里加班。这个工作狂,难怪一直没有被灯红酒绿里的漂亮女生们钓到。和他相爱以来,浪漫依旧是躺在字典里的一个词--她已经陪他在律师事务所里加了好几天班。今天,他说要认真查些相关的法律资料,安全稳妥地将那些钱上交。临去加班前见自己在上网,便自行走了。

孟思瑶不想再等,等他到深夜返回,更何况,每次想到死亡,小屋会让她窒息。她没有再多想,下楼出门,准备去所里找他。

深秋和初冬之交的夜晚,最适合"阴冷"二字。天是阴的,乌云后时隐时现的月亮是冷的,夜行人的心是痛的。

瑶瑶,为什么不往光明处想,难道QQ上的袁荃就是判决生死的权威?为什么,她变得越来越陌生?我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孟思瑶沿着别墅区的幽径走了很久,也没有遇见一辆的士--"绿坞世家"的住户大多有私车,如果不事先打电话叫车,很少有的士光临。孟思瑶知道钟霖润通常骑车到地铁绿坞站,乘地铁直达商联中心站附近的天华律师事务所。从别墅出发,步行需要一刻钟左右到地铁站,孟思瑶想去律师事务所找到钟霖润后,和他一起乘地铁返回,走了几分钟没遇见的士后,便索性打消了坐出租的念头,直奔地铁站。

就在这时,第六感又告诉她:这条小路上,不止她一人在行走。

也许,真的该叫一辆出租车。孟思瑶拿出了手机。

她回过头去,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等自己查到个出租车公司的号码,叫到车,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只怕走也走到地铁站了,到了人多的地铁站,自己还怕什么?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希望脚步能快过自己的心跳。

感觉跟踪者也越走越快。

她猛然回头,却发现身后不过是自己萧瑟的身影,一片暗淡的路灯光,一条暗淡的路,路两边郁郁的大树和灌木。会不会这所谓的"第六感",又是自己的幻觉?就像是癔病?

早就否定了幻觉的说法,死去的乔乔和袁荃,仍徘徊在我的生活中,有QQ为证,我见到的影像,怎么会是虚幻?真和幻,有时界线是如此的模糊。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已经开始小跑,而跟踪者的脚步似乎也加快了,沙沙声就想在脑后,直至听见了那人怦怦的心跳声。她索性开始全力奔跑,跟踪者也没有任何懈怠,紧贴在她身后。终于,她知道已无法逃脱,只好蓦然回首面对。

身后仍是空空的,沙沙的脚步声是自己的,怦怦的心跳是自己的。不远处,树影里,她似乎能看见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中。

希望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她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这次,她走得不紧不慢,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跟踪者也辛苦了,你追上来吧,我们好做个了断。

但是,四下静得出奇,微风卷过落叶,都会传来高保真的声效。

也许,自己真的是多疑、多虑,极度恐慌中,放大了一切感受,过敏的第六感传来谬误虚幻的信息。并没有什么跟踪者,我又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会有人昼夜不停歇地盯着我?

正当她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又一种古怪的感觉升了上来。

是不是太安静了些?

一切仿佛凝住了,没有丝毫的杂音。

她再一次转回头,一颗心陡然提在了半空!

只见灰白的夜光中,通幽的小径上,一个穿着长袍的瘦长黑影缓缓走过,没入路边树丛中,虽然那只是一团黑影,但她能认出,所谓长袍,其实是件长雨衣,她能看清连在雨衣上尖尖的帽子,兜住了那黑影的脸面。

莫非就是那神秘的老头,追魂的使者?

他出现的地方,就充斥了死亡的味道。

这次也不例外。

孟思瑶的双腿开始急剧变软,似乎已难承受她窈窕的身体,她觉得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忽而快如奔马,忽而慢如懒牛。刚才想到钟霖润时心痛,心痛只在含义,现在才感觉到真正的心痛,痛入骨髓。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阴阴的风迎面而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暗红色的落叶在低空中飞舞,逐渐排成了四个狂乱的大字。

伤心至死!

原来这就是末日的来临!

原来这就是袁荃、商小曼、乔乔临死前的经历?完全可以解释她们的慌乱、无助、颓然丧尽的求生愿望。难道我也要随她们去了?接下来会是谁?霖润、婉儿......

惜别,我历经百转千回得到的真爱,那么短暂,却又那么刻骨铭心。我不是不懂珍惜的人,我会珍惜值得我珍惜的人,但已经来不及了。

穿雨衣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向她移来,一路走,一路缓缓地摇头,尖尖的帽子更使他的阴影如鬼如魅。孟思瑶甚至听见了一声叹息,仿佛在慨叹青春如花,却要在寒冷和阴霾中凋谢。

只可惜我在临死前,也没能到达我今天的目的地,见到他。哪怕能最后见他一面呢。

也许是钟霖润温柔俊朗的面目瞬间浮现在她面前,孟思瑶顿时升起一个念头,哪怕临死前能再见他一面也好。

奔跑,摆脱这个巨大的阴影,虽然心痛,虽然窒息。

孟思瑶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了气力,怒目瞪了一眼慢慢趋近的鬼影,掉头飞跑起来。我每天的锻炼不能白费。

她跑了片刻,逐渐上了大路,行人渐多,地铁绿坞站就在面前了。她这才发现,心口也不像刚才那么痛了。再回头,四下里,看不到那个穿雨衣的黑影。

我死里逃生了!

孟思瑶欣喜之余,仍隐隐后怕。莫非刚才自己经历的,就是所谓"濒死体验"?莫非真是对钟霖润的牵挂,使自己逃离了死亡线?这从生理上如何解释,刚才分明快要休克过去,怎么又能飞跑起来?莫非这就是所谓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生出异常的潜能?

40.死亡的味道(2)

她信马由缰地想着,走下了楼梯,到了地铁站台上。坐上下一班地铁,就能见到他了!

从绿坞站到商联中心站,地铁列车要跑足半个小时,孟思瑶出来得急,没有把MP3随身听带出来,于是随手在报亭买了份晚报。

列车尚未进站,孟思瑶随手翻开晚报,却被报上的一幅照片惊呆了。

那是她曾见过的一位美丽少女,上海颛桥寝园里表姐傅霜洁的墓前,哭成泪人一样的女孩米岚!

十九岁少女被挤下站台 上海地铁发生死亡事故

孟思瑶只读罢标题,就觉得如困在冰窟中,浑身发冷。米岚也死了!又去了一个!

她浸在难以排遣的恐惧中,竟然没有觉察到列车进站,等她醒悟过来,已经是最后一次关门警告,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失望中,她的眼角瞟到了一件灰色长袍、一个瘦高的身影,像是"飘"进了地铁车厢,那高高的帽子,依然为他的脸投下阴影,无法辨认。她猛然抬起头来,列车已经启动,灰色雨衣下,一只黑色的手抬起,向她挥别。

原来死神也坐地铁。他去哪里?

霖润!她大叫一声,将站台上零星的候车人都惊动了。

也许我真的暂时躲过一死,但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钟霖润。

41.死神的游戏(1)

孟思瑶立刻拿出手机,给钟霖润的办公室拨电话,前台小姐柔美的声音响起:"天华律师事务所欢迎您!本所办公时间,周一到周五,上午八点半至下午五点半。现在是下班时间,请您在办公时间再试。"

可恶的总机,连直接拨分机的机会都不给!

她又拨钟霖润的手机,但得到的是关机的信号。

怎么办?

她忽然想起,常婉租住的公寓在市中心,离天华律师事务所两条街之隔,可以几分钟之内赶到。想到常婉,她的心又猛的一收:去常婉的公寓,也是坐这班地铁,那"死神"的目标也完全有可能是常婉!

婉儿,快接电话,求你了!孟思瑶焦急地等待着,虽然她知道最近常婉的电话总是很难打通,感觉有些渺茫。

让她欣喜异常的是,电话被接了。

"婉儿,婉儿,是我!"

一片沉默。

孟思瑶的心头顿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为什么电话接了,却没人说话?难道婉儿已遭毒手?"死神"再度光临江京,什么事都会发生。

"婉儿,你不要和瑶瑶姐开玩笑,不要吓我好不好?"

仍是没有人说话。

但她分明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也许应该挂断这个电话,然后报警。

"真的吓着你了?"常婉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孟思瑶又喜又怒。

"你可真会胡闹,我替你担心死了!"孟思瑶的确有些恼火。

常婉大概觉出孟思瑶的怒意,期期艾艾地说:"好啦,好啦,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吗,每次接到你电话留言,听上去都是好严肃的样子。"

"婉儿,你不再生我气了吧?"孟思瑶仍记得上次两人的争执。

"你这个瑶瑶,咱们两个拌嘴,哪次会隔夜?把我想成小心眼儿似的。"

"这就好,你听我说,你今晚一定要小心,我......我看到了......那个穿雨衣的人,他往市中心方向去了,你可能会有危险,他曾经出现在乔乔、袁荃和小曼出事的现场,很可怕的。"

常婉显然并没觉出有多么可怕,问道:"什么穿雨衣的?新裳谷里见到的那个老头吗?怎么会是他?瑶瑶,你没事儿吧?"

"婉儿,你相信我,我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是瞎猜,你一定要小心。"

"瑶瑶,你在哪里,怎么好像很吵,信号也不好?"

"我在地铁绿坞站,等车来了,我就往你那里去。"孟思瑶焦急地望着前方,希望能看见列车的头灯。

"不要不要,这么晚,乘着地铁跑来跑去干什么?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开车来接你,我们一起到百家村喝酒,就这么定了,不容反悔。"常婉似乎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

"不要......你......小心......"孟思瑶竭力阻止,常婉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可怎么办?如果坐上地铁,常婉势必要扑空。她赶紧又拨电话,已经没人接,再拨手机,关机。

孟思瑶大致算了算,如果常婉到来,让她开到天华律师事务所,一路环线为主,所需要的时间不比乘地铁慢多少,索性就等等吧。

孟思瑶走出地铁口,在路灯下将晚报上关于米岚的死亡报道通读了一遍。

上周五早晨,上班的高峰期,米岚在上海地铁徐家汇站的站台上等车,列车将进站时,人群攒动,大家都在抢一个最佳的位置上车。拥挤中,娇弱的米岚不幸被挤下了站台,没来得及爬上来,被进站的地铁列车撞个正着,当场死亡。

孟思瑶读罢,在这个深秋的夜里,捏着报纸的手竟出了冷汗。

米岚临死前,是不是也曾看见"死神",穿长雨衣、尖尖帽子的神秘客?如果是,那么这死神还真能跑,也不过是一两天,就从上海跑到了江京。

她甚至庆幸已经出了地铁站,离站台越远越好。

喇叭一响,孟思瑶抬头看见常婉的红色雨燕停在路边,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跑了过去。

许久不见的常婉,新做了蓬松卷发,配她的瓜子脸和丹凤眼,勾魂摄魄。孟思瑶忍不住赞道:"哇,这些天不见,你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是灯下看美女,朦胧美而已,"常婉适度谦虚着,瞟了一眼孟思瑶。"瑶瑶,我真担心你,看上去神不守舍的,这里有我特地给你买的咖啡,喝点儿暖和暖和吧。"

孟思瑶心想,你哪里知道我过去半小时里经历的一切。她轻轻一叹:"快,帮我一个忙,先回一次市中心,去天华律师事务所。"

"去那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常婉随即领悟。"哦,你好厉害,帅哥,律师帅哥!"

"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担心他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

"他......嗨,说来话长,他也进了拾夕洞。"孟思瑶不知该怎么解释。

常婉将车掉头往回开,惊讶地问道:"他怎么会进了拾夕洞?找死吗?"

"说话好听点行不行?"

常婉一吐舌头:"糟糕,忘了他是你心上人了......你们两个......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才一星期......跟你说明吧,我们这两星期里,一起去了两次拾夕洞。"孟思瑶在想着究竟要怎么向常婉解释袁荃的秘密。

"你们果然去了新裳谷!"常婉惊叫一声。

更吃惊的是孟思瑶:"你怎么知道的?"

"别提了。你那位做大记者的邻居,上周五直接闯到我公司里,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根本不知道啊,他就循循善诱地问我,瑶瑶这两天有没有提起过袁荃,有没有提起过新裳谷。我当然还是无可奉告。他又问了我一些关于袁荃的琐碎的事,我就胡乱对付了一下。"

这个郭子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张嘴也管不住。

"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是袁荃的遗嘱......具体有什么现在还不大清楚,所以我们一次次地跑去。等过几天水落石出了,一定告诉你。"孟思瑶只等明天周一,各个机关都上班,她和钟霖润就可以将拾夕洞里发现的大量金钱上交。之后,就可以放心将一切说给常婉听。

"噢。"常婉漫不经心地搭话,孟思瑶觉得自己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41.死神的游戏(2)

这时,常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孟思瑶心头一颤:这铃声,怎么这么熟悉?这是哪首歌曲?有些凄厉,有些无奈,有些诡异。

"是。"常婉对着手机应着,像是在服从什么命令。

"是的。"

"好。"

"白白。"

这就是所有对话。孟思瑶不经意地问道:"谁啊?怎么像你老板似的,从没见你对谁这么毕恭毕敬。"

常婉叹了一声:"比老板还可怕的一位,真是我的冤家。"

"啊,我嗅出点LOVE的味道......难怪你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女为悦己者容,是谁?我见过吗?"

常婉有些闷起来,只是淡淡地说:"等会儿找完你的帅哥,我就带你们到百家村,和他见见面。"

"'令爱'尊姓大名?"孟思瑶开始用"狼牙山五壮士"大学期间的切口。

"先留个悬念吧。"

说话间,常婉已驾车到了一幢二十多层的写字楼门口。这楼有个气派的名字"起超大厦",地处炙手可热的市中心好地段,但附近并无过多商家,闹中取静。天华律师事务所占据了大厦的八楼和九楼两个楼面。孟思瑶走出车门后抬头望去,见九楼钟霖润的办公室仍亮着灯,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她转身对常婉说:"乖婉儿,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好吗?我上去立刻就把他拽下来,死活也把他拽下来。"

常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孟思瑶转身上了台阶,见门厅的顶灯已熄,只有门卫值班室亮着灯,便敲敲玻璃门,等着门卫来开。她这几天几乎夜夜陪钟霖润加班,三个轮班的门卫都已经认识她了,每次看她随钟霖润进楼,总是带着暧昧的眼神打量自己,心里一定浮想联翩。

可是她敲了一阵,却没人应门。她更用力地一拍,这才发现两扇玻璃门并没上锁,自己一拍之下,楼门轻启。

孟思瑶暗道一声奇怪,推门而入,回手仍将大门虚掩着。经过门卫值班室的时候,见一个门卫已经趴在桌上酣睡,她甚至能听见鼾声。桌上立着一个星巴克的纸杯,她心里暗暗好笑:咖啡本该是提神的,这位老兄似乎是咖啡因穿肠过,瞌睡虫心中留。

她径直走到电梯前,揿了向上的按钮。

"叮"的一响,电梯门打开。孟思瑶恨恨地想:可恶!又要一个人在深夜坐电梯了。这是幽闭恐怖症里经常打扰她的一个症状。

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忽然听见"哒"的一声,似乎是刚才特地虚掩的大楼玻璃门被关上了。

她心里一惊,随着电梯门的紧闭,心跳开始加快,头开始发晕。

真糟,这是她每次对幽闭产生的生理反应,许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却在这个时候如暴雨突至。

一楼、两楼、三楼、四楼。

忽然,电梯嘎然而止,孟思瑶头顶上的灯闪了几下,终于熄灭。整个电梯里,只有开关附近的红色警报灯亮着,发出刺耳的"滴"声。

她连忙揿了呼救电话,麦克风似乎还管用:"喂,电梯停在四楼不动了,我困在里面,请帮助!"

没有一点回音。她这才想起呼救电话很可能就是接到门卫的值班室,那位老兄在呼呼大睡,不会那么快地发生反应。

他睡得也太死了!

孟思瑶努力地揿着开门的按钮,但电梯显然彻底瘫痪了,她娇细的手指无法将这个庞然大物唤醒。

头晕眩得更厉害了,窒息感长驱直入,她觉得彻底虚脱只是分秒间的事,虽然明知电梯间里应该还有足够的氧气。

她取出手机,信号弱到几乎没有,她试着给常婉拨,但连接失败!

看来,我将是第十名死者,伤心至死的死者。

"咣"的一声,电梯震动了一下,电梯间里的灯也重新亮了起来。

谢天谢地!孟思瑶拿定主意,等会儿找到钟霖润,一定拉着他走楼梯,再不坐这个破电梯了。

五楼、六楼。

孟思瑶一个念头猛然闪过,为什么要等到九楼呢?现在就该出来。因为她隐隐觉得,今晚这楼里,似乎有些蹊跷。

她正要伸手去揿七楼的按钮,那电梯仿佛知道了她的担心,毅然将恶作剧进行到底。

电梯顿止,灯灭。

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操纵这一切,从门卫的酣睡、大门的虚掩和关闭,到这电梯的忽停忽止,一个精致的圈套。

什么人?什么人知道我会过来找霖润?

跟踪我的人,那个穿着灰色雨衣的"死神"。他跟了我多久?几周?几月?那些自己的"第六感",看来没有错,我的确在被跟踪,他似乎能知道我的每一步,说不定,我时时刻刻被跟踪着。

可是,这同样的"死神",分明也出现在袁荃和小曼出事的地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着我。除非,那真的是"死神",一个无处不在、散播恐怖的黑影。

真的是新裳谷里遇见的老头吗?当时为什么会劝我们回头呢?是了,欲擒故纵,好像别有用心的人都会这个绝招。孟思瑶的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一时间塞满了思路,加上对幽闭的恐惧再次袭来,头阵阵发痛。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孟思瑶还准备细细分析一下,但随之而来的剧烈心跳和急促费力的呼吸,再容不得她保持冷静。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像袁荃或小曼那样,在转眼间奔赴黄泉?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你真的是死神,也是个极度变态的死神。

变态的死神是否还要将这场游戏继续玩下去?

"咣"的又一响,灯又亮起,电梯又开始上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有些出乎意料的,电梯安安稳稳地停在了九楼,门缓缓打开。

她的心随着电梯门的开启向上提,这是最好的机会,杀人者可以持刀直冲而入,自己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面前是空荡荡的楼道。

孟思瑶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但被理智克制住了。电梯外有灯,她向电梯门两边仔细看去,地上没有影子,应该不会有人躲在电梯背后。她缓缓走出电梯,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鞋跟敲打人造大理石地砖的声音。

她快步跑到天华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前,不禁一愣。刚才在楼下,分明看到钟霖润的办公室亮着灯。钟霖润的办公室离这两扇玻璃门不远,如果有灯光,可以透过玻璃门一目了然,但此刻,门里漆黑一片!难道这么巧,钟霖润就在自己乘电梯上楼这几分钟里离开?

一个可怕至极的念头又冒出来,莫非,这一切都是他?钟霖润?

41.死神的游戏(3)

孟思瑶尚未来得及将这离奇又伤感的想法梳理一下,也没来得及给钟霖润拨电话,耳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窸窸簌簌,就在脑后!

她转过头,只见走廊转角晃过一个灰色的身影,长长的雨衣,帽子高高地竖着。窸窸簌簌,正是雨衣摆动时发出的声音。她突然有了冲动,一个她自己也深知是疯狂的念头:她想看清那"死神"到底是谁。

于是她竟跟着转过走廊。

长长的走廊,一边是墙,一边是单间的办公室,但没有一个人影。

她向前走了几步,渐渐明白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摆脱险境,而不是侦查。于是转过身,向"楼梯出口"的牌子跑去。

楼道里,有一股长期不通风的霉味。孟思瑶拧亮路灯,开始往下小跑,每一步下去,都有鞋跟打出的"通通"回音,每一声回音,都让她的心一颤。

九楼,八楼,每下一层,开亮那一层的灯。

忽然,所有的灯都灭了。在惊恐的刹那,孟思瑶停住了脚步。

她感觉,自己正被黑暗吞噬。木立不动,至少能感觉身遭的安静。

虽然过分的安静会带来更多的恐惧。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门响,不知是哪一层,通往楼梯的门被打开了。他来了!

紧接着,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并不快,一步一步,似乎很稳健,发出"咚咚"的声响,回音无情地敲击着孟思瑶的耳膜。

死神正在向她逼近!

孟思瑶仿佛突然醒转,想起自己最应该做的,是拔腿飞奔。

于是她又开始飞快地往楼下跑,眼睛虽然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但她知道,求生已经不是本能,而是追求的目标。

因为跑得快,耳中自己的脚步声和"死神"的脚步声已混成一片"嘭嘭"的巨大声响。她感觉,自己开始飞奔后,"死神"的脚步也加快了,他甚至有飞身而下的动作,会在一阵短暂的寂静后,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似乎是跃下一段楼梯,以至离孟思瑶越来越近。

这是什么声音?

死神的呼吸!

孟思瑶的脑后已经出现了粗重的喘息声。她的腿在发软,虽然仍在尽力奔跑着。这是第几楼了?

她险些被前面的一个栏杆绊倒,这才发现楼梯已经到头,一定是到了底楼。她在黑暗中依稀看见一扇门,立刻扑过去,摸到了门把手。

门把手拧不开,楼梯门被反锁了!

孟思瑶觉得自己离彻底绝望和崩溃已近在咫尺,黑暗中,她依稀看见死神的黑影也近在咫尺,是他,宽大的长衣,高高的尖帽。

而她,只能无助地拍着那扇门,狂乱地拧着门把手。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除非奇迹的出现。

奇迹出现了。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一道手电光正打在孟思瑶的脸上,有人叫道:"谁?怎么回事儿?"

孟思瑶努力睁开眼,来开门的正是那个在值班室睡死过去的门卫。门卫也看清了是孟思瑶:"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小钟呢?"

"有人在追我!"孟思瑶一指身后。

门卫将手电筒向上照去,楼梯上并没有人。

他一定藏了起来。

孟思瑶不及再多想,说了声:"我该走了!"不顾门卫阻拦查问究竟,飞快地向大门口跑去。

常婉的车还停在门口,孟思瑶暗暗松了一口气,迅速开门而入,人还没坐稳,就叫道:"快开车,快离开这儿!"常婉奇怪地看了孟思瑶一眼,还是将车子发动了,问出一长串问题:"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律师哥哥呢?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他在里面。"

"谁啊?"

"死神。"孟思瑶喘息未定,回头向"起超大厦"又望了一眼,浑身又一阵颤抖;只见楼外马路边,路灯的阴影之下,站着一个穿着长雨衣的人影,尖尖的帽子下,脸比夜色还要昏暗。

至少暂时摆脱他了。孟思瑶觉得有些疲累,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来,准备给钟霖润打个电话,看他是否安全,是否愿意和常婉他们一起到百家村酒吧一条街去放松一下。想到这个计划,她觉得有些自豪:心理素质比以前棒多了,居然在一番亡命奔逃后,还有心情喝酒聊天。也许,也正是因为弦绷得太紧,才需要放松一下。她又打了个哈欠,真的有些累了。

手机刚翻开,一阵音乐响起,是常婉的手机铃声。不知为什么,孟思瑶的心又惊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这音乐这么熟悉,可惜,想不起是哪首歌,越听越觉得凄厉诡异,可以肯定的是,绝非当今流行的歌曲。

在哪儿听过呢?

她感觉接电话的常婉瞟过来一眼,还像刚才那样说:"是的。"

"好。"

"等会儿见。"

仿佛一个士兵,在接受长官的部署。

常婉刚才瞟过来的眼神好像有点怪。

"你的手机铃声是哪首歌?"

"《通往忧郁的单程车票》,美国老歌,《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孟思瑶猛然想起,最初是在武夷山下,在乔乔的手机上听到了这首歌做的铃声,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首歌,还特地问了一下歌名;后来,又在商小曼的手机上听到同样的铃声;现在,又是常婉。

她暗叫一声不好,乔乔、小曼、袁荃,三个过世的好朋友,都曾落入林芒撒下的情网,他没有理由放过常婉。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难怪婉儿前一阵像是突然和我成了陌路,他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孟思瑶立刻就想问常婉:林芒是不是逗留在你的生活中?但她发现自己昏昏欲睡,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这是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刚才喝过的那杯咖啡上,脑中闪现过"起超大厦"值班门卫桌上的咖啡,一模一样的星巴克杯子。

"我好困。"她听见乔乔临死时说的话。

"我也好困。"孟思瑶闭上眼时,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面对丑恶和伤感。

42.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1)

"你是不是希望一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那可太便宜你了。"

孟思瑶渐渐苏醒过来,这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熟悉的声音,带着一半怨毒,一半复仇的快意,正是林芒。耳中绵绵不绝的,是起起落落的水声,身下,是软软的沙滩,鼻中,是潮湿的水气,一定是在清安江边。江风吹至,她觉得阵阵发冷,手足冰凉。哦,手足已经被牛筋绳绑得紧紧的,这当然不是旧恋人之间一次浪漫的约会。

"咖啡里的那点安眠药顶多让你昏睡半个小时,就像那个门卫,能及时地把你从楼梯门里放出来。"林芒背对着孟思瑶,眼望着黑沉沉的江水。

"知道清安江每年在江京河段因为各种原因溺死的人数吗?排除那次台商沉船案那样的恶性突发事件,平均115人。几乎每三天就要有个溺死鬼......"林芒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确定孟思瑶已经醒了。

"所以,一定不会在乎今晚再多出两个。"

两个?孟思瑶暗叫不好,努力欠起身,只见不远处的沙面上,常婉也被捆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她一直在帮你,你却对她也不放过。"孟思瑶想不通,这个她曾爱过的男孩怎么会变得如此残忍。

在得知大理翻车事件导致商小曼死亡的那个晚上,常婉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从猫眼看出去,她的心怦然一动。

"你难道不是去了深圳?"她上下打量林芒,他仍是那副落拓劲儿,仍是那副让人心动的落拓劲儿。婉儿,你刚从一个失败的恋爱里走出来,可别再犯错误。

"看到这个消息,我就匆匆赶了回来,想知道你们是否都好,想和你们彼此有个照应。"他一指茶几上摊开着的报纸。

这句话触动了她此刻最脆弱的一根心弦,不知为什么,她捂住脸,"呜呜"地大哭起来:"我们......我们都会死的,对不对?我怕,我好怕......"

她真的好怕。乔乔、袁荃、商小曼,好朋友接二连三地死去,孟思瑶也在挣扎中,时时带给她可怕的消息。她郁积了很久的恐惧感随着泪水喷薄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已是伏在林芒宽厚平时的肩头哭泣。她隐隐觉得不妥,但靠在林芒肩头的感觉很安全,他拢自己的双臂镇静而有力。

林芒呵呵地笑了笑,这时,月光中,孟思瑶看见了他的脸,他的笑容,依旧灿烂迷人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将要犯下罪恶,你会很容易被这样的笑容倾心。他叹了口气说:"她是个傻傻的女孩子,完全不像你和袁荃那么难对付,当然,她还是你的好朋友,如果她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最初绝对不会在她的小公寓里收留我,更不会相信我说,迷倒你,只是想冷静地见你一面。也算巧了,她正好需要个男朋友,一张白纸,一个空白,像一个初创公司,盲目的爱能促成一切。"

"林芒,我劝你不要小瞧任何人,这次,只能说明你更擅长欺骗,更擅长利用善良女孩的同情心。"

"还有她们的弱点,或者说,每个人性格中都有的弱点,比如猜疑、嫉妒、欲望,那次我对你,几乎也快成功了,如果不是小曼的要挟,还有乔乔,那可恶的乔乔的鬼魂......"

"你真的见到了乔乔的鬼魂?"

"有些是幻觉,有些是真的,我真的收到了乔乔的QQ。"

"难为你还不死心,有了这些经历,居然还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冥冥之中,都在被裁判?你害死的那么多人,都不会放过你。"孟思瑶说出这句愤慨之辞,又有些后悔,她感觉林芒此刻的思想行为,已非常理可喻,激怒他并非上策,若想生存,必须利用他的弱点。

果然,林芒扬手,重重掴在孟思瑶脸上:"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现在反来教训我!我只有杀了你,才能解决我一切的痛苦。"孟思瑶顿时觉得脸肿胀起来,嘴里咸咸腥腥的,已经含血。

林芒出手后,似乎也被自己的暴怒惊呆了,审视着那只手,仿佛也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野蛮的行径,又将目光转向孟思瑶,目光中逐渐露出怜惜的神色,伸手轻抚她的脸:"我这是做了什么?我这是做了什么!我怎么会伤害我最心爱的女孩!瞧我把你打成什么样子了,你动人的容貌,你娇嫩的肌肤,都被我打坏了!"

他的手摸在孟思瑶脸上,她只觉毛骨悚然,身体微微颤抖。她甚至想扭转头,狠狠咬他的手,但她知道,为了生存,也许更需要的是虚与委蛇。她甚至猜测,也许袁荃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她柔声开口,自己也不敢相信会说出这些话来:"林芒,脸上的肿痛最终会消失,皮肤的伤口会愈合,爱也是这样。"

"说得容易,伤心是张单程车票,有去无回。"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通往忧郁的单程车票)"孟思瑶终于明白为什么乔乔、商小曼和常婉的手机铃声都是这首歌。

林芒轻声唱了起来,磁性的,魅力十足的声线,但在孟思瑶听起来,却有一丝阴森,一些凄厉。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com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Bye, bye love my baby's leaving me

Now lonely teardrops are all that I can see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Gonna t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

Gonna stay at heartbreak hotel

A fool such as I that never learns

I cry a tear so well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com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Gonna t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

Gonna stay at heartbreak hotel

A fool such as I that never learns

I cry a tear so well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com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42.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2)

"晚了,太晚了!是你当年毁掉了我的自信心。大丈夫立足于世,就是靠着一口气,一张脸面,何况根据旁人的评价,我的脸面还算差强人意,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呢?你说我爱虚荣,不错,我非常爱虚荣,这难道不是社会的需要?成名要早,腾达要早,难道不是社会认可、鼓掌叫好的?你为什么明知我爱虚荣,却要在我大学毕业前,赏我一记重重的耳光?你要知道,被你这样校花级的女孩子蹬掉,我出的是头版头条的大丑,知道我为什么要远走上海吗?我还能在江京混吗?"林芒大声喝问着,深夜荒凉的江边,他不怕有别人听见。

孟思瑶的大脑跟着他的话语飞转,句句惊心,但她不及仔细消化,她必须飞快地抓住他话中表露出的情感:"都是我的错,我还是小孩子脾气,不是伯乐,但事实证明,你是最出色的,没有任何背景,却在上海蒸蒸日上......"

"你知道就好!我容易吗?我比别人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交际、算计、甚至出卖自己,你以为我很情愿这样做吗?当严蕊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毕竟不是个系列杀手啊!可是,我毁了这个女人的事业,她也在考虑把我供出来,毁掉我的前途,我被逼到那一步,还能怎样做?"孟思瑶记起来,严蕊正是申洪集团投资部那名有贪污嫌疑的女主管,也曾和林芒有过暧昧的关系,后来割腕自杀。他这番话,分明承认了是他杀害了严蕊,只是做了自杀的假象。

"林芒,你不要对自己责备太甚,毕竟已经过去的事了。你也应该高兴才是,乔乔、小曼、婉儿、甚至袁荃,都为你的魅力倾倒。你是很成功、很出色的,你是最棒的!"孟思瑶本想敷衍地奉承,但越说心里越气愤,用上了嘲笑的口吻。

但林芒似乎并未听进去,听到乔乔等人的名字,呆了一下:"乔乔是个好姑娘......那次新裳谷真是不该去的,直到看见你,我才忽然认清,原来我刻意和乔乔接近、同时诱惑小曼,归根结底,都是一种得不到你而产生的类似报复的潜意识。真的,一开始,连我自己也没有认识到,直到你的再次出现!当然,和小曼相交,也主要是因为她的老爸手头有钱有权,帮我房地产的生意周转。本来乔乔走了以后,我可以和小曼有个结果,偏偏她老爸被纪委盯上了。小曼看上去比较冲,其实比乔乔听话,做掉了孩子,而乔乔一心想将孩子生下来。我在武夷山脚下又见到你后,坚定了原来的想法,绝对不能要那个孩子,因为,我真正要的,是你!"

孟思瑶又是一震,心里一凉:"乔乔临死前说,她很困。"

"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有必要再提吗?本来,那是一件完美的事故,没有任何痕迹,她睡意朦胧地走在湿滑的山路上,我轻轻一推,她甚至以为只是自己失足,连呼救的本能都被安眠药压抑住了。是你多事,差点儿把她救了上来。"

人原来会扭曲到这个地步。孟思瑶觉得自己快要不能保持镇静了,心底像是有座火山亟待喷薄而出,但她知道,必须将这个对话延续下去,争取时间,争取机会,如果能熬到天亮,被人看见就好:"其实,不光是我这么猜......"

"不用你告诉我!我当然知道。袁荃......袁荃这个女子,她是我见过最难对付的人物。乔乔死后,她往来上海的次数明显增加。乔乔家、她租过的公寓、她的原单位、我的住所,她都访问过,显然是想查出究竟。渐渐的,我感觉,我在上海的背景、那些很私人的经历,被她嗅出了许多。这时,我知道,必须做些什么了。正好,她主动向我接近,显然是要直接从我嘴里套出真相,而我正好感觉她手头有很多资金,于是准备和她做笔交易,我不但准备告诉她真相,还要借她的钱投资,让她也得利,因为她一旦同意,就是我一条船上的人,知道真相又怎样?我相信我的实力......我的说服力。"

"这么说来,你们俩之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满意了吗?我们彼此百般挑逗,所有性骚扰的话都说尽了,但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所以你给她也吃了安眠药?害她出了车祸?"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她的钱,她的身体,虽然感觉近在咫尺,但似乎都可望而不可及,可惜她的命也不长,但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事,导致了车祸......"难怪袁荃能在临死时打出了"伤心至死"的信号,看来的确没有安眠药的作用。

"你相信'伤心至死'的说法吗?进过拾夕洞的,已经死去了很多人,都是意外。"

"今天又会多两个。"林芒居然有些得意起来。

"想过你自己吗?"孟思瑶冷冷地问。

"当年你和我断了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你可以说是虚荣和占有欲推我走向极端,我可以说我是......'伤心至死'!"

孟思瑶心头一痛,真的是这样吗?怎么说来说去,我还是罪恶产生的源泉?不对,男女恋爱分手,世上一天要发生千万次,难道都是这个结局?这是他在为他自己寻找借口,减轻负罪感,看来内心深处,没有人愿意做一个罪人。我若要生存,还是要抓住这个特点。她又想了想说:"难得你如此有心,说要去深圳,却留在江京,一直在跟踪我。"

"不瞒你说,跟踪你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发现我还不算最勤快、最耐心的,居然错过了有人爬进你窗户的好戏。"

"地铁里、'起超大厦'里那个穿雨衣的人,就是你?"

"好,你提到我的痛处了,你真的不该提到我的痛处!你为什么深更半夜和那律师跑到那楼里?你们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看见你们两个亲密地出入,心有多痛?我甚至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那楼里的另一家公司申请了一个小职员的工作,晚上也来加班,短短几天里,混熟了保安,摸清了整个楼的构造,为的就是担心哪一天,你和那姓钟的,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我可以让一切终止!"林芒越说越是激愤,几乎是在咆哮,猛地站起身,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孟思瑶虽然在深深的恐惧中,还是顽强地问道:"出现在袁荃和小曼出事现场的雨衣人,难道也是你?"

林芒一愣:"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她们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现场,但我会保证,无论什么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一定会在现场!"他的眼中露出杀气。

瑶瑶,你现在必须扭转战局,彻底地扭转战局,这个人已经充满了杀意。

"我终于体会到,你原来这么爱我!"话虽恶心,但或许能救下她和常婉的生命。

"可惜,太晚了,许多大错都已经铸成!"林芒愤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崩溃在即,什么事都会做出来,一定要将他稳住。

"小林子。"情急之下,孟思瑶喊出了大学里恋爱时对他的昵称,一个并非很光彩的称呼,出自金庸著作《笑傲江湖》,是反派人物林平之的昵称。

但无论这个称呼光彩与否,效果显著。林芒一听之下,身子微震,脸上逐渐浮起温柔的神色,对旧日时光的回忆和憧憬似乎返回了他的脑海,美好的、纯洁的那段初恋情感,总是让人回味无穷。

"小林子,记得上次分手时,我们一起同游江大校园吗?实话告诉你,那天,是我近年来最快乐的一天。"

"我能看出来,我能猜得到,因为那是我的安排。"林芒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42.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3)

"绝妙的安排,我一点不后悔,和你旧地重游,好多感觉,一下子都回来了。我甚至当时就想告诉你......"

"别走了,我们重新来过。"林芒缓缓说出了那天孟思瑶没能说出来的话,仿佛读透了孟思瑶的心,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是的,我真是这么想的。记不记得,你问我一个问题:如果能再有一次选择......"

"很愚蠢的问题,那些傻逼电视剧里抄来的弱智台词,因为没有人能得到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但至少是个有答案的问题,我当时就告诉你,我会给你多些时间,多些机会,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许真的有一次新的选择机会?"孟思瑶很小心地措辞,希望能让林芒彻底冷静下来。

"你千方百计,花言巧语,只是希望我能不杀你。"林芒很聪明,一贯如此。

"如果我们有机会能永远在一起,又能将你过去做的事一笔勾销,你会不会和我一起重新来过?你很聪明的,你知道你成功了,你来江京的目的都达到了,你让我对你旧情复燃,而且熊熊燃烧,你最初离开的几天,我简直痛不欲生,难道这还不能让你满足?你静静地在江京守候,还不是希望有朝一日,当我发现你和婉儿在一起,嫉妒得发疯?其实你都做到了。我现在正努力克制着自己,希望能赢回你的心。"孟思瑶知道,半真半假的心情流露往往最有说服力。

"我还是不懂你所说的'一笔勾销'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提起,认为袁荃有一笔钱。你没说错,是真的,而且是一笔超出你想象的一大笔钱。这笔钱她留给了我。你知道,我一直在寻寻觅觅,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不爱我容貌,不爱我别的什么,但真正爱我的人。今晚,我发现,我找到了,你爱我爱到疯狂,要知道,有几个女孩子能得到这样惊天动地的爱?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重头再来,带着这笔钱,开发西部;或者,出国,那笔钱足够让我们投资移民,不管哪条路,你都会有个新的开始。你的能力,你的聪明才智,不用在投资和经营上,实在太可惜了!"

林芒怔怔地听着,认真地听着。孟思瑶感觉,自己说的每句话,似乎都打动了他。

"钱在哪里?"他还是很现实。

"在上海一套公寓里。你愿意,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取出来。"

林芒的胸口起伏不定,双眼紧盯着孟思瑶,想从她眼中读出说谎的迹象,但她的双眼一片清澈。

"那......你难道......真的不恨我对你做的这些?"

孟思瑶一笑,明媚灿烂:"你并没有伤着我呀?再说,我也知道你舍不得下手的。你打了我脸,都难过成那样,怎么会杀我?你心里,是爱我的。"孟思瑶说这话时,有些作呕,但她相信,一半是真的。

林芒坐了下来,将目光又投向江面,自言自语道:"我的天哪,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们一起走,天涯海角。"

"你真的还能接受我?原谅我?"

孟思瑶正想说"会的",心念一动,换了一种更狡猾的说法:"难道爱一个人到疯狂,也需要原谅吗?有你这份爱,我不枉此生。"她努力搜索着言情小说里的句子。

林芒发出一声长啸,似乎要将心中的阴霾一口气吐出,他转过身,柔声道:"瑶瑶,是真的吗?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是的,是的,永远在一起。"孟思瑶觉得说这话是对自己良心的违背,她想到了乔乔、想到了小曼、想到了严蕊,泪水流了出来,但在林芒看来,这是被真情感动的泪水。

"好,我们这就回上海。"林芒用刀划断了牛筋绳,孟思瑶缓缓舒活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林芒手中的刀,离自由还有一段距离。

林芒忽然紧紧抱住了她,深深地吻她,竟不顾她嘴角还挂着血痕。孟思瑶的第一反应是将他狠狠推开,但她知道,自己尚未完全脱离险境,她轻声在林芒耳边道:"咱们还是先快点离开这里。"

"好主意。另外,要把常婉处理掉再说。"

孟思瑶一怔,这才意识到,她身边的人,真的已经具备了系列杀手的心态。

"为什么?我们一走了之,她什么都不会知道。"孟思瑶甚至希望能将常婉抱回她那雨燕车里。

"傻瑶瑶,要想将过去一笔勾销,她就不能存在,她知道我们俩在一起,醒来后发现我们失踪,一定会报案。到时候,你我别说远走海角天涯,连上海都到不了。"

"你的意思......"

"清安江今晚只有一人溺死,五折优惠。"林芒冷笑着说,他的声调轻松,听来残忍无比。他不再犹豫,向常婉走去。

"不行,不能这样,你要是不依我,我就不和你去上海。"孟思瑶一时没了主意。

林芒缓缓回过头,似乎悟出了些什么,双目逼视着孟思瑶,冷冷地说:"原来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在骗我,你知道我深爱你,还没完没了地骗我!"说到后来,他的声调有高了起来,如在咆哮。孟思瑶知道,再这样下去,刚才自己处心积虑摆脱束缚的计划就将白费,但最要紧的还是不能让他伤害常婉。

这时候,只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

孟思瑶向后退了两步,说道:"既然你这么固执,真不知道我们怎么能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话未说完,猛然奔跑起来,虽然她知道,在这空旷的沙滩上,身强力壮的林芒不久就会追上。追上以后呢?她无暇多想,总之不会是一片风光迤逦。

林芒果然进入了暴怒的状态,尤其在感觉受了愚弄之后。他不会再相信孟思瑶的任何一句话,不会再相信女人的任何一句话。他将插在沙地里的匕首拔出来,恨恨叫道:"孟思瑶,你想过没有,你又能跑多远!"大步追上。

孟思瑶平时锻炼不辍,因此跑出数十米后,林芒仍落在后面,但她已能清晰地听见林芒的喘息声,带着怒气的喘息声。他愤怒扭曲的脸,孟思瑶不用回头,似乎也能清晰地看见。

逃生,一夜间的第三次逃生。

"救命!"她高声叫着,虽然知道多半是徒劳,但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生存的机会。

忽然,前面隐约现出了一个人影,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瑶瑶,再坚持一下!"正是钟霖润的声音!

这不可能!

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这不符合常理。谁又会知道林芒带自己到这荒僻的江滩?

林芒也同样认为,前面出现的钟霖润只是继乔乔的幻影以来最可怕的虚像,但他很快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更糟的是,身后也传来了人声:"林芒,你站住!"他处心积虑要完成的报复使命、他的美好前程,都将成为泡影。这时的他,比他追逐的猎物更绝望。

绝望中,他捡起沙滩上的一块大卵石,带着仍未化解的愤怒,奋力向前掷去。

正在奔跑中的孟思瑶忽然觉得后脑被一个坚硬的物体重重一击,立刻失去了知觉。

43.老地方(1)

"老郭呢?还没有当面谢谢他呢!"钟霖润和郦秋将孟思瑶从医院里接回来,她被诊断为轻度脑震荡,没有恶性后遗症。上了的士后,孟思瑶还惦记着和钟霖润一起赶到江边救她的郭子放。

两人的及时赶到太过不可思议。

据钟霖润说,那晚他加班后乘地铁回家,正好和赶往市中心的孟思瑶错开,到家后发现孟思瑶不在,开始尚不以为意,但过了午夜,就开始焦急起来。他和郭子放两人分头给孟思瑶的同事和朋友打了些电话,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奇怪的是,在凌晨两点左右,钟霖润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一个电脑机器人般的女声告诉他,孟思瑶被劫持到江边荒滩,并将具体的位置描述出来。钟、郭二人打110报警后,立刻赶往,竟然在警方之前到了现场,总算没有太晚。

是谁向钟霖润报的信?孟思瑶隐隐不安。钟霖润说,郭子放当时也一起听了,说虽然那女声像是电脑人音,但听上去耳熟,只不过,他死活不肯告诉钟霖润,到底像谁的声音。

孟思瑶听钟霖润说完,想了想说:"他又故弄玄虚,其实我猜出来是谁了。"

妖妖:圈圈,你在吗?

圆圆圈圈:一直隐身在等你,还好吗?

妖妖:是你打电话给律师哥哥的,对不对?

圆圆圈圈:你要怎么谢我?

妖妖:你到底在哪里?我要见你。我想你。

圆圆圈圈:你还算有良心。

圆圆圈圈:我以为你和律师帅哥好上以后,就把我们这些老朋友忘了呢。

妖妖:在哪里见面?

圆圆圈圈:等你在老地方。

妖妖:我们有很多老地方,菊花坊还是小罗孚?

圆圆圈圈:怎么光想到吃喝玩乐呀?我们的新"老地方"......

妖妖:我笨笨。

圆圆圈圈:你是装笨笨。不和你绕圈圈了,新裳谷......

妖妖:拾夕洞?!

圆圆圈圈:那是唯一能见到我的地方。

妖妖:你既然能看出林芒在清安江的犯罪,一定是在江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圆圆圈圈:仅凭这一点,就能说明我在江京?

妖妖:那你到底在哪儿?

圆圆圈圈:我在QQ上。

妖妖:你这样不爽快,跟你说话真的好累。

圆圆圈圈:听我的话,不就省很多心?

妖妖:这件事我可要自己做主了。

妖妖:明天,帅哥和我就一起去把藏钱的地址告诉公安局。

妖妖:他已经做了些安排,会有人专门处理这件事。

圆圆圈圈:谁让你做的这个主!钱是我的,是我留给你的!

妖妖:既然留给我,我就可以做主,不是吗?

圆圆圈圈:知道你要交公,我干吗留给你?

妖妖:交公到底有什么错?你就这么自私?

圆圆圈圈:到底谁自私?

圆圆圈圈:你不敢拿那些钱,怕烫手?对不对?

圆圆圈圈:你想让更多的人进拾夕洞,最后"伤心至死"?

妖妖:我会自己进去取,让他们等在洞外。

圆圆圈圈:天真,你真的不了解人的好奇天性吗?

圆圆圈圈:你如果说出"伤心至死"的故事,他们只会认为你不想让他们进去。

圆圆圈圈:只会猜测你在做别的什么手脚。

圆圆圈圈:或者,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之处。

妖妖:你想得太多了......

圆圆圈圈:但并非没有道理,对不对?

圆圆圈圈:还有,任何悬棺洞,都有可能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对象。

圆圆圈圈:找那么多人去的另一个结果,就是考古和文物保护的机构对这洞产生浓厚兴趣。

圆圆圈圈:更多的人"伤心至死"!

43.老地方(2)

妖妖:那我该怎么办?

圆圆圈圈:自己把钱取出来,留下来。

妖妖:你到底在哪里嘛,我们能不能用嘴谈?我想见你!

圆圆圈圈:去拾夕洞,就能见到我。

妖妖:可是,那里会有人暗算我!

妖妖: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告诉我,那次在洞里暗算我的是谁?

圆圆圈圈:我不是上帝,我不是万能的。

妖妖:你至少应该让我见到你!

圆圆圈圈:听话,去拾夕洞,你就会见到我。

乔乔:我来了!

妖妖:乔乔,好久不见!

乔乔:是不是想我了?

圆圆圈圈:你是不是我最疼爱的人?

妖妖:圈圈,不是不和你说话,乔乔上来了。

毒女刁蛮:妖妖,你还在俗世红尘坚守阵地!

妖妖:天哪,你也来了!

毒女刁蛮:不欢迎?我以为我们和解了呢。

乔乔:为什么不去群里聊?

妖妖:是啊,小曼也上来了,我招架不过来了。

乔乔:我只关心,他怎么样了?

妖妖:你是说林芒那个杀人犯?

圆圆圈圈:乔乔来了,你就不理我了?

妖妖:等等。

妖妖:乔乔,他在看守所里。他差点杀了婉儿和我!

乔乔:有时候想想,不能全怪他。

妖妖:不怪他,难道还怪我?

圆圆圈圈:去群里吧。

乔乔:难道我和圈圈的意外,和你一点没有关系?

妖妖:你还是在说,我不该坚持去拾夕洞?

乔乔:现在终于知道,进拾夕洞,对于我们的生命而言,是张单程车票。

妖妖:你听了太多林芒灌输给你的无病呻吟的歌!

孟思瑶心情又掉入深渊,赌气地将QQ关了,对着小窗的铁栏杆生闷气。真的,难道乔乔她们真的还在怨恨我坚持进拾夕洞吗?可是,她们也不是没有道理,迄今为止,已有多少进过洞的年轻生命夭折?

她想去找钟霖润倾诉,又怕被他说,说自己胡思乱想。正好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想想一定是被气上了火,便倒头睡下。

乔乔、袁荃,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坚持将责任推在我的身上?但是,如果不去拾夕洞,这些貌似巧合的悲剧应该不会发生的,不是吗?

说到底,我还是最终的罪人,她们还会缠绕我多久?

直到我死去!

44.解忧

护士翻着手中的登记簿,又看了看桌前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说:"你没有预约?"

"我不知道......我有很紧急的情况,朋友推荐我来的。"孟思瑶知道,自己迈出这一步多么不容易,一旦过了今天,未必有勇气再来一次。

"可是,只有预约才能就诊......"

"陈姐,怎么了?"一名个子不高的医生正好走来,问道。

"游主任,这位姑娘想找您看病,但没有预约,按照惯例不能接待的,不是吗?但她说是被推荐来的。"

那医生问孟思瑶道:"请问你是......"

"我叫孟思瑶,原来您就是游主任!"孟思瑶觉得游书亮不是她想象中的精神分析专家--外国电影里,那些医生总是那么风度翩翩--游书亮矮个子,大头,唯一比较引人注意的是那副粗框眼镜,很时髦,殊不知那眼镜游书亮已经戴了十五年,以前在大学里,那古董样的眼镜经常是同学们取笑的对象。

游书亮听到孟思瑶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想起来了,的确有人向我提到你,一位年轻有为的律师,对不对?我早就想和你谈谈,下一个病人预约在半小时后,如果你有比较紧急的情况,我们先很快地说一下,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再订个日子详谈,好不好?"游书亮谈吐爽捷热情,让孟思瑶顿生亲切感。

游书亮的的专家门诊室更像个待客室或休息室,柔和的光线,舒适的靠椅,清新的空气,一定是专门针对这类特殊疾病安排布置的环境。

"游主任,真不好意思,这么莽撞地跑了过来,要占用您的时间。我实在是觉得需要精......这方面的帮助......您认识霖润吗?的确是他推荐我来的。"

游书亮点点头:"他很关心你,觉得你遇到了些麻烦,所以早些时候就向我描述了一下你的情况,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要去责怪他。"

孟思瑶心头又升起一丝甜蜜,钟霖润没有说错,它的确很早就开始默默地关心自己。她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当然不会,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我理解,他纯粹是关心我。既然他已经和您提起过,我可以省去一些情况......"

"不,我需要你从头到尾和我说一下,从旁人得到的信息,我不能保证准确,同时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交谈,绝对保留在你我之间,连小钟也不会知道,所以希望你将有关的情况尽量讲得仔细。"

听孟思瑶陈述完她见过的幻觉,游书亮先是走到门口,嘱咐护士,请下位病人多等十分钟,传达歉意。然后回屋,坐下来,又和孟思瑶聊了些"家常",同时心中在咀嚼刚才听到的那些神奇而纷乱的信息。

他的初步诊断,和当初听完钟霖润描述时的想法并无大异,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尤其是那些反复出现的鬼影、鲜红的"伤心至死",都是孟思瑶长期沉重的心理负担、强烈的负罪感导致的,但QQ里的那些对话呢?孟思瑶说不止一个人看到过那些对话,这不可能是幻觉。

"我的一些初步想法,你看见的那些死去的朋友,应该都是你因为思念至深、心理负担沉重而导致的幻觉,我会和你合作,让它们彻底离开你的生活。但死者是绝对不可能上QQ的,我怀疑是有人作祟。"

45.蛤蟆功(1)

夜已深,孟思瑶睡一阵,醒一会儿,睡得极不踏实。早些时候,她没敢开QQ,她实在不愿再和那些死去的朋友们纠缠。游书亮嘱咐她尽量坚定自己是无辜的想法,显然最好的办法是不要上QQ。但此刻躺在床上,乔乔和袁荃的话还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伤心至死","单程车票",人脑真是个神奇的器官,明明只是些文字,竟会化成她们生前的声音,萦绕耳边。

或许,她们真的,就在我身边。

忽然,一阵哀怨的歌声响了起来,陈旧的歌,古老的配器,略带沙哑的嗓音,无奈的吟唱,在黑夜中听来,尤为凄厉。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com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Bye, bye love my baby's leaving me

Now lonely teardrops are all that I can see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Gonna t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

Gonna stay at heartbreak hotel

A fool such as I that never learns

I cry a tear so well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com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Gonna t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

Gonna stay at heartbreak hotel

A fool such as I that never learns

I cry a tear so well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com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歌声中,孟思瑶的心剧烈地颤动,伤感和恐惧无情地敲击着她的神经。她实在听不下去,顺着歌声看去,原来是未关的电脑上,Windows

Media Player开着,正在播放mp3。

是谁在动我的电脑?

她飞快地开了灯,屋里除了她,就是哭泣的电脑。

一定有只无形的手,在操作她的电脑,因为鼠标箭头在自主地移动,又开始重放那首歌。她冲上前,想用鼠标去关播放器,但鼠标箭头却根本不听鼠标的使唤。

于是她硬生生关掉了电脑。

这是在闹什么鬼!

她觉得阵阵发寒,坐在椅子上出神。

"乔乔,是你吗?"

没有人答应。

如果乔乔真的在屋里,还可以去打开电脑。孟思瑶望着电脑的启动钮,一阵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真如游书亮所说,有人在作祟?

顺着这个思路,她忽然想起来,钟霖润曾质疑过:第一次接到乔乔的QQ,是在乔乔死后两个月;而不久又收到了袁荃的QQ,仅仅是在袁荃死后两个星期;而商小曼尸骨未寒,就出现在了QQ上。为什么单单乔乔的QQ来得这么晚?

她心头一动,从名片夹里找出了一张名片,开始打电话。

"癞蛤蟆,是我。"孟思瑶看了看闹钟,凌晨一点半,想起那天郭子放这个时间打来电话,自己好一阵冷嘲热讽,想不到今天换成她骚扰别人了。想停手已经晚了,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张生懒懒的声音:"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现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呢,我正在炕上打呼噜,梦做到一半,在天鹅湖里游泳。"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有紧急问题向你请教。"

"哈哈,逗你玩儿呢,忘了这是黑网吧的电话吗?我如果按时睡觉的话,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算你运气,我也是个夜耗子。这里还有两个黑孩子打网游不肯走,有干通宵的意思,我这就得撵他们出门。"张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充满活力。

"不多废话了。请回答,如果我的电脑忽然自己打开播放器放mp3,是不是见了鬼?"

"真是见鬼,太搞笑了,你的梦做得太离谱。应该说有可能是见鬼,更有可能是你的电脑被黑客操纵了。"

45.蛤蟆功(2)

"黑客?"

"是啊,如果你不小心电脑被装上了间谍软件,一种类似病毒的软件,你的电脑就会被这种软件探测到'后门',开放给远程的黑客,通过你的宽带,黑客就能控制你的电脑。"

"我从来没有装过间谍软件啊?"

"你自己当然不会装,但许多网站的弹出式广告里就会带这种恶性软件,如果你点击了那广告,就等于点击了'安装'二字,间谍软件就自己开始解压缩、自动安装。你一定点过弹出式广告,对不对?老实交待,是不是什么'性感帅哥照片'的广告?"张生开始胡说八道。

"性感你个蛤蟆头,我记不得是不是点过广告,我对电脑实在比较外行。"

"承认就好,我还勉强算内行,这样吧,今后你主外,我主内。"

"你今天是不是喝高了?满嘴胡扯。你先别吹自己内行,告诉我,既然会有黑客开我的播放器,会不会有黑客冒充我那些去世的朋友,和我在QQ上聊?"

"这个我当初就考虑过,盗窃QQ账号挺常见的,但别忘了,你去世的好友中,不止一个'复活'过来,她们的账号同时被盗?这可有点离谱。你还说过,她们说话的语气也和从前一样,对的暗号也一样,还知道你的每一举一动,连屋里有没有藏着帅哥都知道,如果这是个偷QQ的'三只手',他一定还长着'三只眼'!天下有这样的黑客吗?偏偏我是个相信灵异现象的人,在没有进行更多调查的情况下,只能送你二字结论:见鬼。"

"你就这水平吗?"孟思瑶有些沮丧。

张生冷笑:"你又不邀请我帮你查IP,我只能纸上谈兵,这能怪我吗?"

"那我现在邀请你好不好?我......需要你的帮助。"

"为等这句话,我已两鬓斑白......"

半个小时后,孟思瑶将张生接进她的小屋。进屋前,张生犹豫了一下,又解释了一番对"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顾虑,孟思瑶知道他是在存心捣乱,将他推了进去。

一看到电脑,张生立刻露出正形,他将随身带来的一张光盘放入光驱,开始安装软件,解释道:"从现在起,你电脑里的秘密就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不过,临走时我会将它们卸掉,省得我三天两头到你电脑里找你的照片看。另外有个程序用来检测间谍软件,是我对专业防间谍的Spybot软件的改进,看看你的电脑是否真的被人操纵,有点脱裤子放......气,因为就凭你刚才描述的情况看,你的电脑显然已经被人操纵。如果真是这样,就需要另一个软件,完全是我自己写的程序,可以追溯操纵你电脑的人......或鬼,你要知道,黑网吧三天两头受到攻击的,我也要自卫。"

"想不到开个黑网吧也不容易。"

"尤其我这个人有点藏不住,自诩网络高手,得罪不少真正的网络高手,其中有些就是江湖上知名的黑客,我们常切磋,互有胜负,所以到现在,谁也不服谁。"

"听上去怎么有点像武侠小说里那些没脑子的人。"孟思瑶揶揄道。

"唯一的不同是,武侠小说里那些没脑子的人都有美女相伴,而我们这些人只有美女图片相伴,很凄惨的。"说话间,软件安装完毕,张生竖起手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开始运行软件。

"你的电脑的确感染了很多广告软件和间谍软件,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美女的电脑上百分之百都有这样的感染,所以不要觉得很痛苦。有趣的是,其中的一个'间谍'似乎是'本土原创',名不见经传,但很毒,把你的系统文件改得乱七八糟,简直是......哇,厉害!这是我见到最恶毒的间谍软件之一,几乎把你的电脑俘虏了。我要是你,今晚一定睡不好觉。"张生饶有兴趣地盯着电脑。

"废话,我要能睡得安稳,深更半夜叫你来干什么?你能不能少一惊一乍的,告诉我是谁在搞鬼好不好?"听张生这么说,孟思瑶的确有些害怕。我的电脑里,有什么秘密?

"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罪魁祸首?我可以肯定,能放出这么恶毒软件的高手,决不会轻易让我揪住尾巴,这将是一场血与火的较量,快,准备好悲壮的音乐。"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能不能认真一点?我倒有个想法,既然你把这个放病毒过来的坏蛋捧得这么高,江湖上能有几个这样的高手?你能不能缩小嫌疑犯的范围?"孟思瑶仔细想着。

张生点头说:"有点道理,不过,我对江京市的几大'无间道'中人比较熟悉,但如果是外地或外国的,面就大了,所以只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查明白的,还是先看间谍情报去向何方吧......果然不出我所料,对手太狡猾了!你的信息,被传到新西兰的一个服务器上,换句话说,对手是通过新西兰的一个开放服务器,间接地控制你的电脑。他先是直接俘虏那个服务器,然后通过那个服务器,俘虏你的电脑。"

"他是通过什么地址什么网络连到新西兰那个服务器的?"孟思瑶觉得自己问得实在很不专业。

"这可比较难查了,要不,暂缓这条线索,先查你那些朋友QQ发来的IP。"

"我记得有人提起过,说这IP很可能就是寻常电信系统的动态IP,很难查具体来自哪个地址的。"孟思瑶不想再提林芒这个名字。

45.蛤蟆功(3)

张生看了看孟思瑶的QQ:"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眼镜!开始只以为你不会看IP,现在才发现你真的连个能显示IP的QQ都没有!看你这么美丽的妹妹茹毛饮血,太残忍!"

"好啦,别假惺惺了。什么茹毛饮血,下次我请你吃生鱼片,看你去不去。不是告诉你了,能看到IP又怎样?我不可能查出她们的具体位置。"

"这倒是,尤其当她们用上代理,连我都犯难。"

"什么代理?你也有犯难的时候?太神奇了。"

"代理就是代理服务器,你可以连上一个面目不清的代理服务器,然后通过这个代理服务器和别人聊天,别人在QQ上看到你的IP,就是你代理服务器的IP,而不是你真实的IP,"说话间,张生已经给孟思瑶的QQ装了个补丁。"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们......哇,这些妹妹好像都是网络高人哪!"

"胡说什么呀,乔乔电脑还行,好像也谈不上高手,袁荃也就比我稍微强一点。"

"也许她们变成鬼魂后网络功力大长,成了网络顶尖高手。这么说来,我也要考虑引刀自......不对,我是说要到阴阳界走一回,长长功力。

"你看,乔乔的IP来自上海电信,而且正如你所说的,是个动态IP;圆圆圈圈的IP来自江京网通;毒女刁蛮来自武汉电信,这好像都很正常,对不对?但通过我超绝的IP分析软件核查,这三个IP都是代理服务器。最绝的是,这三个代理服务器并非是公共代理服务器,换句话说,是由密码保护的隐蔽型服务器,能使用这三个服务器的人,只可能是服务器主人或者他的亲信,或者,有真正的黑客解开了密码。我更倾向于黑客学说,因为这三个服务器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江京,一个在武汉,又都是绝密,能同时成为三家绝密服务器主人的亲信,谈何容易?而现在解密码的工具越来越多,如果服务器密码的设置不那么精密,黑客攻破这些服务器并不难。"

孟思瑶似懂非懂,问道:"那你能找到绝密服务器的主人吗?问问他们是否有相同的亲信,用他们的服务器做代理?"

"这可比打入黑社会还难。当然我可以试试,但恐怕非一朝一夕之功。还有个捷径,我记得你说这些鬼妹妹,有的用自己电脑上网,有的却不知在哪里上的网,因为她们的电脑根本就没有打开?"

"是啊,乔乔的电脑连电源都没接上,我在她家亲眼所见;袁荃确是用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的网,也是我亲眼所见,电脑开着,不久前的聊天记录还在,但人影全无;小曼家里,我和她妈妈都看到了电脑开着,也刚用过QQ。"

"所以,与其舍近求远,去找那绝密服务器主人,我们不如先找到这些妹妹的电脑,看看她们是否用自家电脑上网,用的是什么IP,据我所知,地狱也好,阴阳界也好,好像都不提供电脑,更不用说宽带上网。"

孟思瑶想了想:"袁荃的电脑比较好办,我可以向她未婚夫要过来,说明真相,他应该不会介意。乔乔和小曼的电脑毕竟在外地,暂时有些困难。"

"好,那你尽快去把袁荃的电脑拿到手,我同时会继续研究那三个代理服务器,希望能尽快找到答案。"

46.暗 算

因为半夜才入睡,孟思瑶上班前梳洗化妆时,头还晕晕的。她给刘毓舟打去电话,说要借袁荃的电脑看看,她是否还在用它上QQ,刘毓舟大为不解:"不可能吧,自从你上次告诉我,袁荃的电脑在我们的新房里开着,我就把它锁了起来,怎么也不可能再被用来上QQ。"

"可我昨晚还是收到她的QQ。我认识了一个计算机网络高手,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上的网,想通过她的电脑找到一些线索。"

"这人可靠吗?我当然可以让他帮你看一下袁荃的电脑,但你要小心。"刘毓舟的犹豫孟思瑶完全可以理解。

"他是江大的博士生,我查证过的,应该还算可靠。"

"好,我会尽快给你送过去,你等我电话。"

孟思瑶走出小屋,见钟霖润已经在楼梯下等着自己,忙疾步下楼,想吻他一下,却被他抢了先。

"你是不是又没有睡好觉?"钟霖润怜惜地抚着孟思瑶略显憔悴的脸庞。

"别提了,昨晚在接收电脑网络培训,老师满口胡说八道,不着边际,枯燥死了。"孟思瑶笑着说。

"我没听懂,你具体说说。"

两人并肩出门,孟思瑶将半夜里被自行播放的《通往忧郁的单程车票》吵醒,叫张生来查间谍软件的事告诉钟霖润,钟霖润仔细听完,说道:"实在比较离奇,但张生这人是否值得信任?"

"感觉还是比较乖的孩子。"

"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可要处处小心。上交那些钱的事,今天上班后我再落实几个问题,然后打电话给你。"

孟思瑶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竟是张生打来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有什么发现吗?"孟思瑶看着钟霖润跨上了自行车,互视一笑,钟霖润飞驰而去。

"我回到我们实验室,一直忙活到现在......"

"天哪,你没睡觉?"

"工作是最好的睡眠。不废话了,我这儿有突破性进展。你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发现!乔乔、袁荃、商小曼,她们的IP是三个不同的代理服务器,而连接这三个代理的,是同一个地址。"

"请说普通话好不好......"

"昨晚你都听进去了没?简单说吧,这三个人,或者鬼,用的是同一个IP上网!"

"什么......你这也太有想象力了!"

"事实在说话,我长了耳朵而已......"

忽然,张生的声音成了微弱嘈杂的背景,孟思瑶的全部注意力飞到了远处那一幕:一辆黑色猎豹车忽然全速从一条小路上窜出,从后面狠狠撞向骑着单车的钟霖润。钟霖润毫无防备,虽然被引擎声惊得回头看了一眼,仍没有足够的时间避免恶梦在光天化日下的发生。

他长大的身体被撞飞在半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路上还有零星几个行人,被眼前景象惊呆,有人尖叫起来。孟思瑶飞跑上前,猎豹车一声轰鸣,转没了影。

孟思瑶边跑边拨通了110。

霖润,你醒醒!

你是我生命中仅存的美好,你是我的明天。你醒来,好不好?

请让我跟车去。

你是家属吗?

还用问吗?

47.黑 道

张生兴致勃勃地向孟思瑶汇报着最新发现,电话却突然断了。

对于孟思瑶的生活,张生所知甚少,只知道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懵懵懂懂间觉得她的有些乱糟糟--电脑被遥控的女孩子,一定遇到了些麻烦--这是他单纯不过的想法。

所以,她谈笑间忽然挂断电话,只能说是乱糟糟的一个表现。他爱听她的声音,嬉笑怒骂都可以,她挂断电话,自然也有她的道理,究竟是什么原因,绝非自己专长。

自己的专长就是桌上的这个连接了很多根线的长方匣子。

为了方便分析,他昨晚征得孟思瑶同意后,将她QQ上所有的资料都"抓"在了光盘上。披星戴月回到机房,他连大衣都没脱下,就坐在了电脑前。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查明乔乔、袁荃、商小曼最后发言时的具体网络位置。三个不同的隐蔽代理,这三个"鬼女"是怎么攻破密码的?难道凡人一过世,就成了传说中的黑客?这么说来,做为hacker的译名,"黑客"之称还真一语双关。

要想知道"鬼女"究竟从哪个IP连上那三个隐蔽代理服务器,最直接的办法是自己也连入那个服务器,偷看服务器的登录记录。换言之,他必须做回黑客。

他开始攻乔乔"搭车"的代理服务器。半个小时后,他的额头开始冒出粒粒汗珠,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身上厚重的呢大衣。

隐蔽代理服务器的主人显然是行家里手,设置的密码是"工业标准",加上顶级的网络安全加密软件和精心布置的火墙,能攻入这个服务器的高手即便不是凤毛麟角,也是屈指可数。张生对自己的网络"武功"一直很自信,给自己定位在"令狐冲"级,肯定斗不过"东方不败",但绝对是数得上的"一流高手"。一个生前并非电脑高手的"鬼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攻进那个服务器?而且,三个人都用同样的手段?足以说明其中大有蹊跷。

他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攻入了乔乔用的隐蔽代理服务器。他将昨晚连接到服务器的IP拷贝下来,又开始攻"袁荃"所用的代理。一样是专业的密码设置、专业的加密软件、专业的火墙软件。

到天亮时,他终于成功进入了这三个代理服务器。仔细浏览过三个服务器上的登录记录后,他震惊了。有一个IP,在昨夜登录过所有的三个服务器!

原来是"一鬼化三身"。张生嘿嘿地笑了笑。这下看你往哪里跑。他冷笑着PING向这个IP,却得到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这个IP竟也是个代理,一个公共代理,同时间可能有成千上万的用户连入。接下来的工作将是大海捞针。

他打电话给孟思瑶,就是想知道三个已去世的女孩子,会不会认识某个计算机网络高手,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即便鬼魅存在,她们也是凭借真实的网络和孟思瑶交流。而既然要交流,她们为什么屡用代理服务器,试图隐瞒自己真实的位置?如果真是鬼魅,本身就非实体,常人肉眼无法看见,她们在躲避什么?

可惜给孟思瑶打去的电话突然断了,张生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角度:假设这一切并非三个"鬼女"所为,而是有人在"弄鬼",就像孟思瑶所说,能有这么高明"黑手"的网络高人寥若晨星,何不一一数来?

他在脑海中将"黑道"上有名有姓的高手过了一遍,想不出哪个人会无聊到和孟思瑶这个既非"邪恶势力"、又非"绝顶高手"的小姑娘挑战。但无论这个人是谁,他或她显然很熟悉孟思瑶和她那些去世的朋友们。

这个念头上来,他开始随意浏览孟思瑶的好友名单,目光落在了黄药师的名字上。

一定是在论坛上的那个"央视版黄药师"。张生清晰地记得这个名字。看看IP,原来还是个在美国的兄弟,难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称自己为"东邪"!要知道,只有真正的高手,才配得上这个绰号,比如本省搞网络的,高手中的高手,才被冠以"东邪"、"西毒"、"北丐"、"南帝"、"中神通"。他想起听说过的一些江湖传言:"中神通"是一个部属机关的高级技术员,也有说是公安厅的反"黑"专家;"南帝"原来是百度IT部的顾问,靠百度上市成了亿万富翁,解甲归田,成为江京市IT协会会长;"北丐"是位IT产品的销售员,总说自己是靠"要饭过日子";"西毒"是唯一有犯罪记录的,有过黑客中最为不齿的盗窃行为,曾闯入汇丰银行的计算机系统进行转账活动,最终还是被"中神通"和国家安全部的高手拿获;而"东邪"......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只听说他"亦正亦邪"......

张生一凛,拿起电话。

"血滴子,帮个忙,能不能查到'东邪'的背景?"

"蛤蟆?你没疯吧?江京的'东邪'?没人见过他。"

"他能有今天的名气,一定有人见过他。"

"他的名儿是出在网络的'黑道'中,不是在电视上,为什么一定有人见过他?"

张生失望地坐回电脑前,开始对"黄药师"的IP进行分析。

48.入 彀(1)

"你丈夫还在昏迷中,初步检查表明,有多处骨折和严重软组织损伤,暂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下午我们会做进一步全身检查,他这两天都会在急救监护和重症监护室,护理条件绝对不用担心。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还是应该先去吃点东西,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主治医师谢逊关照着监护室外的孟思瑶。她没有想到去解释自己和钟霖润并非夫妻,心情仍沉重不堪,加上前晚没有休息好,头痛欲裂。

"有劳您多费心了,我们一定会好好谢谢你们,我现在回去拿一些他住院需要的用品,马上就回来。"

孟思瑶知道自己一时帮不上什么忙,转身告辞,却被谢逊叫住:"孟小姐,等等!"他又走近前,盯着孟思瑶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得孟思瑶有些不自在,才说:"请不要见怪,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身体不舒服?比如乏力、虚汗、心悸、头晕等等症状?原谅我说话比较直率,你健康状况看上去不是很好。"

"最近,工作和生活上的压力都比较大......"

"有机会,来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全面检查一下,你可以直接找我。你丈夫......脱离危险后,今后几个月里,会有较长时间的卧床,还需要你的精心照顾,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

在医院急诊部的门口,孟思瑶遇见了匆匆赶来的刘毓舟。他捧着袁荃的笔记本电脑,关切地问:"你朋友的情况稳定点了吗?"他刚才打手机给孟思瑶,她还焦急地等在急救室外,不知钟霖润的生死。

孟思瑶点点头:"真不好意思,老远让你送过来。"

"我们所正好离医院不远,一点也不麻烦的,何况我开车......你现在要去哪里?我可以载你一段。"

"那怎么行,你还要上班......"

"午饭时间,比较灵活的,你不要客气。"

孟思瑶想了想:"要不你先带我去一下江大,把这电脑给那位计算机高手,然后我要回一下公寓,收拾一些日用品,霖润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刘毓舟爽快地说:"没问题,上路吧。"

"这是条去江大的近路,据我所知,没几个司机能摸出这条捷径。"刘毓舟的车技精良,汽车在小路上穿行,孟思瑶却并不觉得动荡。

"我好像听袁荃说起过,你认路找路绝对一流。"不经意地说出袁荃的名字后,孟思瑶有些后悔。

果然,刘毓舟叹息一声,车速似乎也慢了下来:"是啊,每次走这条路,我都会忍不住想起袁荃。你知道的,毕业后,袁荃还经常回江大参加校园活动,讲座啊,比赛啊,各种协会的聚会啊。她也经常拽着我一起去,我们常走这条路,幽静,不堵车,想当初,我对她真是一心一意,一直觉得,和她相爱、订婚,都是我今生最明智也是最感性的选择。"

孟思瑶原本昏昏欲睡,此刻却听出一些怪怪的味道,忙说:"我和袁荃一直交心的,感觉上她爱你也是爱得很深的。你要理解她,特别要强的那种女孩子,有时候不大把情啊爱啊放在嘴上的。"

"那你可太不了解她了,她当然会说情啊爱啊,但假如你是我,听见她和别的男人这么说,只怕耳朵里和心里都不会舒坦吧。"刘毓舟慢悠悠地说出来,但语调里已怨气弥漫。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袁荃和林芒的来往!

"你可能有些误会,我听说袁荃一直在试图查清乔乔的死因,可能会用一些......用一些技巧......"想到刘毓舟是最终的受伤者,孟思瑶尽量想让他减轻痛觉。

"也许她真是这样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但有一点很明显,林芒在袁荃生前的最后几天,向她发动了猛烈的攻势,我有隐约的感觉,袁荃在动摇。林芒骤然升起的热情,一定和袁荃临终前寄给你的包裹有关。"刘毓舟丝毫不加遮掩,说出了林芒的名字。

孟思瑶开始觉得有些寒意:"你说什么呀?这和那个包裹又有什么关系?"

"当爱人不信任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感情已逝,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失去了她的信任。"刘毓舟悲戚地一叹,孟思瑶也在暗暗替他难过,直到听他说;"所以,她把秘密和财富留给了你。"

孟思瑶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安全带的释放扣,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什么秘密和财富,你哪里听来的事儿?袁荃也许比较多疑,但她还是很理智的,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是说她对我的隐瞒,也是大有道理?哈哈,也许她真的早看出我的意图,看出我想染指,这难道不正常吗?换了别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笔钱流走。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不能和我共享?"他在往哪条路上走?总之和他善良纯情的形象背道而驰。

"这好像不是去江大的方向,你到底要去哪里?"孟思瑶已经摸出了手机,必要时,她可以仅凭手指拨通110。

"既然袁荃对你那么信任,你一定很聪明的,猜猜,我们这是去哪里?"刘毓舟面无表情,只是在很认真地开车。

"放我下车!"孟思瑶的手指摸索着揿了"1"。

忽然,她觉得颈间一片冰凉。

"别动,这是把刀,新开的刃,还没见过血呢,你肯定不愿意贡献'第一滴血'吧?把手从皮包里拿出来,乖乖的,空着手,对了,拨了哪几个数字?1还是11还是110,不管怎样,到此为止了。"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原来车子后排竟然藏着一个人!孟思瑶后悔刚才进车时没有细心检查一下。

"刘毓舟,你不要胡闹!你没有必要向我证明,袁荃真的看错了人!"

刘毓舟冷笑道:"袁荃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也很难过,因为我最终还是失去了她。刚听到她的死讯的时候,我是如何号啕大哭的,也没有必要和你多说。她死后,我一直怀念着她,我的网名就是在纪念她。"

孟思瑶浑身一震:"你就是'央视版黄药师'?"

"是不是很贴切?"

"黄药师丧妻,终生追悼,你果然还对袁荃有些挂念。"

"还有,既然你看过《射雕英雄传》,我问你,黄药师的老婆是怎么死的?"

"为了帮黄药师记住《九阴真经》而累死的!"

"正确!但不全面。贪欲,是黄药师的贪欲害死了自己的老婆。是因为我的贪欲,也许是她自己的贪欲,袁荃背弃了我,去上海,和林芒幽会,又不知中了什么邪,出车祸身亡。好在你自己送上门来,告诉我她临死前给你送了包裹,根据她为人行事的风格,我就猜想她将秘密留给了你。"简短的言谈中,刘毓舟就从心神激荡转为沉着冷静,孟思瑶更是心惊。

"所以你跟踪我,你一定在黑网吧里看到我在论坛贴帖子,于是用黄药师的名字和我接触。而对网络一窍不通的我,居然相信你的谎言,相信你只是在美国的一个电脑工程师,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于是将许多细节都告诉了你。"孟思瑶在心里反复骂自己糊涂。

刘毓舟仍是认真开车,头也不回:"现在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了吗?"

48.入 彀(2)

蜷在车后行李箱中,孟思瑶被紧紧捆住的手脚逐渐麻木,开始失去知觉,对封闭的恐惧感更是一浪一浪地袭来,她开始觉得窒息,胸口郁闷难当,比疼痛更让人无法承受。她觉得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唯一能和恐惧抗争的,或许是剧烈的思考。孟思瑶努力使自己的思想集中在对往事的分析上。

浓雾飘散,许多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在车中用刀逼迫自己的人身材矮小,被刘毓舟称为"龚老师",操着浓重的外省口音。言谈中,他正是那晚从窗户潜入自己小屋的那个黑影,他在黑暗中搜索的目标,是袁荃寄给自己的风景照。谁也没想到,孟思瑶为了避免看到那张照片,将它压在了水晶球的底座下,使他空手而归。

也是他,在早些时开着偷来的猎豹车撞伤了钟霖润。

霖润,你现在可好?醒来了吗?

虽然刘毓舟没有再多说,孟思瑶几乎可以断定,正是他操纵着一切,尤其QQ上的鬼影幢幢,会不会就是他的杰作?他自然可以方便地使用袁荃的QQ,但第一次"袁荃"上线的时候,他分明在四川出差,我亲眼看见袁荃的电脑亮在两人新房的黑暗中,这又是怎么回事?也许,他远程遥控了袁荃的电脑,就像他能远程遥控我的电脑,下载并播放那首《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显然,他就是张生啧啧称赞的网络高手。记得上个电话里,张生还说,乔乔、袁荃和商小曼,用的是同一个IP上网,自然就是他。可是,它又是怎么得到了乔乔和小曼的QQ?

袁荃的QQ上有乔乔和小曼的QQ号,如果真如张生所说,冒充三个女朋友的人是个电脑高手,破解乔乔和小曼QQ的密码也不会太难。

他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因为袁荃和林芒的来往,他一定恨透了林芒,所以会以乔乔的名义刺激林芒,给林芒发QQ。而对我来说,乔乔在QQ上的出现,其实是为后来袁荃在QQ上的出现做一个铺垫,让我逐渐接受她们在QQ上的"合理地位"。看来,游书亮医生和霖润都没有说错,乔乔和袁荃死后,我的确是因为背了太沉重的包袱,出现了幻觉,而我精神心理上的脆弱被刘毓舟察觉和利用了--袁荃和他都知道我在旧居时有过乔乔出现的幻觉--他才会编出袁荃鬼魂的谎言,并在临出差时买了一束鲜花,放在吧台上,引诱我同样产生对袁荃的幻觉。

游医生提起过,心理暗示会导致幻觉的出现。

同时,刘毓舟在千里之外遥控着袁荃的电脑,播放《江南》,在QQ上说话,并在适当的时候打电话支走陪同我前往新房的方骏,这一切,都是在让我更肯定袁荃"魂灵"的存在,更肯定袁荃在QQ上的存在。于是,在最后袁荃的秘密被揭示后,他用袁荃的名义阻止我将那笔巨款交公。是啊,如果不是因为QQ上"袁荃"的竭力阻止,我说不定早已和有关部门取得联系。让众女友"大闹"QQ的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将我折腾得颠三倒四,于是糊里糊涂地对那个世外高人"黄药师"敞开心扉,知无不言,他才能掌握我的行动方向,了解我破解袁荃"秘密"的进程。甚至那可恶的"龚老师"进入我的房间,不用迷香,也正是想让我醒来时偶尔看见,使我原本就混乱的世界更增恐惧,对现实的恐惧可以增添对网上这个虚拟世界里的"好心人"的信赖,不是吗?

而"黄药师"正是在我无助地寻求对"QQ闹鬼"的解答时,跳出来"引领"我远赴上海,向乔乔的"灵魂"告白,顺便发掘出林芒的罪恶。他怎么知道我在论坛上发帖子求助的?多半是跟踪到张生的网吧后窥探到。这么说来,林芒没说错,长期在暗中跟踪我的,果然不止他一个人。

是的,刘毓舟一定在孜孜不倦地跟踪自己,才会对自己的生活如此了解,才会在假装乔乔时点穿我和林芒在"画眉林"吃饭。他甚至可能跟踪我去了上海和武汉,尤其在武汉,商小曼的房子里,那正在聊天的QQ,一定也是他的杰作。

刘毓舟怎么会有商小曼房子的钥匙?林芒才会有那钥匙......一定是聪明的袁荃在和林芒周旋时复制了那串钥匙,刘毓舟可以轻易得到她的遗物,如果袁荃为复制的钥匙做了记号,一定想不到日后会为刘毓舟在QQ上装鬼所用。

而打电话给霖润,从林芒手下救出我的,一定也是他。他对我跟踪不懈,一定跟上了常婉的雨燕车,跟到了江滩,然后通知霖润。他不希望我这么早地遭毒手,因为他还没有得到袁荃的秘密。

............

49.死神的游戏(二-1)

清冷的风放肆地吹在孟思瑶的脸上,登时将她唤醒。并无太多暖意的阳光直射在她久困在黑暗中的双眼,令她本能地眯上眼、皱起眉。

"好久没睡这么过瘾了吧?"刘毓舟冷笑着说。"深更半夜还要和一群鬼魂聊天,一大早又要去给老板卖命,够惨的。不过我可以保证,再不会有这样痛苦的日子了。只要你今天好好合作,明天你就是个小富婆,也再不会有恶梦困扰你。"

孟思瑶被两人拽出行李箱,环顾四周,青山郁郁,似乎正是武夷山下。她在心中咀嚼着刘毓舟的话,显然,他要逼自己取出那些钱,只要自己照办,还会分到可观的一份。只不过,他刚才说话时,和龚老师对视一眼,估计当钱到手,还是会将自己灭口。毕竟,他们都是行事谨慎到极点的人,而贪欲恰恰又是无止境的。

眼前又出现了钟霖润被车重重撞起在半空的景象,她知道两名同行者远非良心未泯,没有理由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捆住脚踝的麻绳被解开,嘴里塞的手巾也被取了出来,孟思瑶觉得整个脸颊和下巴都已麻木,更不想和他们多废话,心想:"两人不分昼夜,一路开来,也至少用了二十多个小时,但如果江京那里有人坐飞机赶来,一定能抢在他们前面进入拾夕洞。可是,谁又会发现我失踪呢?谁又会知道我被带到这里?唯一有可能的是霖润,而他却在昏迷中。"

刘毓舟仿佛读透了她的心思,又道:"说实话,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别的选择。除非奇迹出现,有人抢先到了拾夕洞,你得指望钟霖润的奇迹般康复。所以你还是乖一点,为大家都减少点麻烦。"

孟思瑶心想:不知有没有足够的时间,想出应付的办法。

但她知道,自己的选择真的少得可怜。

三人一路向山上走,熟悉的风景,依旧能夺游人的心魄,但在孟思瑶眼中,毫无生机。她眼前更重要的课题是生存。而要想得生存,最忌轻易地"合作",因为他们越早达到目的,就越早失去让自己存活下去的意义。

"我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有好好活动筋骨,现在双腿又麻又软,实在走不动了。"孟思瑶停下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息着。

龚老师冷冷地问:"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是不走,只是稍微歇一下再走。"

龚老师不再说话,解下背包,从里面取出半尺长短短一跟钢管,在管头一拉,又伸出一截。他将这能伸缩的钢管随意一挥,身边茶碗口般粗细的一株小树"喀"地一声折断,上半截的树干枝杈倒向孟思瑶,她忙跳起躲避,恨恨道:"你发什么病?"

第9篇结束

"瞧,你腿脚还挺利索吗!我这一棒也可以砸在你的膝盖上,反正你也走不动了,我们可以抬着你走。"

刘毓舟嘿嘿笑了笑,仿佛一个看了马戏的孩子,掉头向前走,知道孟思瑶再不会耍什么花样。

出乎孟思瑶意料,领路的刘毓舟并没有直接去拾夕洞,而是停在半山一座小铁皮房前。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那种似曾相识感又冷不丁地袭来。

为什么,连这个破败不堪的小铁皮房也存在记忆中?

小铁皮房窝在一个山洼中,上方是片突起的悬崖,像顶巨大的帽子,遮天蔽日。灰黑的铁皮房身上锈迹斑斑,四周藤蔓密布,更有几棵大树参天,密密地挡住了从远处来的视线。

"真他妈的绝了,你小子是怎么摸到这个破房子的?"龚老师啧啧道。

刘毓舟发了一下呆,叹了一声道:"我用不着冒领功劳,这是袁荃发现的。"

孟思瑶轻轻啊了一声。

刘毓舟说:"夏天那次集体出游,有个女孩子出事,之后一星期,我和袁荃就又来这儿了一次。袁荃觉得那个女孩子走得有些蹊跷,更觉得拾夕洞很古怪。那时候,我还是她的爱人,好搭档。她真的异常细心,虽然一开始并没有在洞里发现别的线索,在洞外却看出了些异样:记得进洞必经的那段斜坡吗?斜坡下向东是下山的山路,非常明显的山道,几乎可以认定是人为开辟的;而向西是更陡峭的斜坡,杂草和藤蔓丛生,决不是上下山的可行之路。但袁荃仔细观察后,发现那片几乎完全被绿色覆盖的斜坡上有那么一段植被相对比较稀疏。再仔细看,不曾长出植物的那部分坡面完全是坚硬的岩石,而那些岩石似乎有被敲凿的痕迹,因而形成一些坑凹,正好可以做为攀爬的人留手或留足之处。我们顺着这条植被稀疏的路径,转到这个山坳间,发现了这个铁皮房。"

说话间,龚老师已将铁皮房里外看了一遍,说道:"看上去荒废很久了,厚厚的积灰,到处都在生锈,地上的木板也有腐烂的迹象。为什么不直接去山洞,到这里来做什么?"

刘毓舟说:"你枉为老江湖,也不多想想,我们虽然日夜兼程,但理论上还是比坐飞机赶来的人慢,万一那个小律师苏醒,又发现孟思瑶失踪呢?或者,他急急忙忙把这个山洞的事告诉了官方呢?保险一点,还是在正式进洞前查查清楚,看看洞内外有没有人。"

"谁去?"

刘毓舟推了一把孟思瑶,跟在她身后踏入铁皮房,说道:"龚老师,我已经把如何发现这里的情况讲得仔细得不能再仔细了,难道不是说给你听的?你身手比较敏捷,即便遇见人也会想办法脱身的,我在这里看着孟小姐。"

龚老师盯着刘毓舟的背影看了一阵,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你很厉害啊,这位龚老师也算技术很高的小偷了,居然要受你颐指气使。"孟思瑶冷笑道。

"谢谢你没有当他的面说,这么好的挑拨离间的机会,"刘毓舟说。"不过,也幸亏你没说,否则会激怒我们,你的日子会很难过。"

"要不要我告诉他,两个星期前你跟踪我们进了洞,险些害了我,抢到了那三十万?"

"随你便吧,还是那句话,取决于你是不是和自己过不去。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一手策划,姓龚的是识时务者,当然知道他只能是个配角。"

"为什么放着三十多万不拿?"

"你明知故问?几个袋子掂在手里就能大致猜出油水不多,我知道袁荃手头绝不止这点数目,而她这样做,显然只是个伏笔,如果你拿了,不去送给她父母,你就不会得到进一步的暗示信息。而我也明白,如果那天拿走那些蝇头小利,杀了你,怎么能钓到今天这样的大鱼?都是因为我太了解袁荃了。"

孟思瑶环顾小屋,如果这里曾经是某人的家,称得上真正的"家徒四壁",一张铁桌,一张铁床,一个铁炉。

这简简单单的陈设,在她看来却触目惊心。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这一切也是那么熟悉,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曾睡在那张冰冷的铁床上。一念及此,她的后背一阵剧烈的抽搐,像是被灼了一下,为什么,冰冷的铁床转瞬间变得滚烫?"咣"的一声,铁门关闭,她遽然一惊,心跳开始如烈马般奔腾,剧痛从脑中一个深藏的角落里陡然杀出,疼得她轻轻叫出声。她双臂抱拢在胸前,缓缓蹲了下来。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呼吸点新鲜的空气。

"你怎么了?不是又在装病吧?"刘毓舟冷冷的话语将孟思瑶从幻觉和痛苦中唤醒。

"打开门,我胸闷得很,这里的空气实在太差。"

"希望你不要耍什么花样。"刘毓舟见孟思瑶颓弱的样子,料她想逃也逃不远,便将铁门半开。

孟思瑶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深深呼吸了几口山林里清爽微凉的空气,舒服了许多。她转向警惕中全神贯注的刘毓舟:"你不会不记得'伤心至死'吧?我们那一路人里,到如今就只有你、我、常婉和林芒还活着,江医那一行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也在劫难逃吗?为什么还对那些身外之物这么执著?"

49.死神的游戏(二-2)

刘毓舟不假思索地说:"你想把我'劝降'吗?恐怕是要徒劳了。钱财的确是身外之物,但到了一定数量,量变到质变,就不再是身外之物了。正是因为我们也许已经没有明天,我愿意继续这个游戏。我倒觉得你很奇怪,既然感觉在劫难逃,还不拿下那笔钱,奢侈一下,享受一下你从未享受过的生活,听说过'世界末日综合症'吗?疯狂的玩乐、挥霍无度,不比整天守着个拼死拼活却勉强糊口的所谓'白领'工作更适合'伤心至死'给我们带来的绝望?"

孟思瑶沉默了,是啊,为什么呢?

"我想,是因为我还对明天抱着希望。"

"很好,你替我回答了,我对明天也有很大的期许,"刘毓舟将脸凑近孟思瑶,紧盯着她的双眼。"所以,你最好再聪明一回,不要让我失望,这样我们都能有明天,美好的明天。"

龚老师返回后,说洞内外并无任何异样。

"又是一个要伤心至死的人吗?"孟思瑶看了一眼龚老师瘦小的背影,一个技术高超的小偷,能逃过警方的寻捕,是否会跌倒在一个诅咒中?

因为孟思瑶的手臂仍被绑着,三人并未从刘毓舟描述的路径攀爬上山,而是绕道从原路转上拾夕洞。孟思瑶仍是没法爬洞下那段斜坡,刘毓舟和龚老师生拉硬拽,将她拖到了洞口。

"前一周,你和那位律师帅哥的确很成功地甩脱了我的跟踪,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在上班时突然去了机场。"刘毓舟打起手电,每往洞里走一步,都仔仔细细照亮四周,确保没有意外。

龚老师忽然开口问道:"小刘,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曾经跟着他们来过这里?想独吞?"

"我出高价,请你来帮忙,我自己的每步行动不需要经过你批准吧?我是个讲信誉的人,即便是一个人得手,也会守约,分给你应得的部分。"刘毓舟的话听来掷地有声。

孟思瑶心想:这两人其实都很贪婪,精于算计,必然会有类似的摩擦,不知怎样能加以利用。

"孟思瑶!"刘毓舟一声怒喝,仿佛猜透了孟思瑶的心思。"我们的时间不多,耐性更有限,我只给你半分钟的时间,你或者告诉我们袁荃的秘密,取出那笔钱,或者什么都不说,我们自认倒霉,认为你毫无用处,将你的头脸浸在这水里,直到你放弃挣扎为止。我个人认为是种很痛苦的死法,你看着办吧。"

我有半分钟的考虑时间。

他这两个月来的"精心设计",他一路来流露出的眼神,他刚才说话的语气,都表明了他的决心,不达目的,绝不会收手。而他收手的时候,就是杀戮的开始。

我无论告诉他与否,都是死定了。

如果走一步看一步,争取更多的时间,就只有一个选择。

半分钟远比孟思瑶感觉中过得快,刘毓舟说了声:"好,你既然仍保持沉默,说明你做了很有原则性的选择。"他伸手抓住了孟思瑶的长发,龚老师则按住了孟思瑶的肩头,准备将她往水里压。

"我不说话,是因为在想,如果告诉了你们,该向你们要个什么价。"孟思瑶及时开口。两人的手顿时松开了。

刘毓舟道:"已经和你说过,拿到那笔钱后,我得百分之五十,龚老师百分之三十,你得百分之二十,虽然是个小份,但因为据我所知,那笔钱总价很有可能在千万以上,对你来说也算可观。"

"我要至少百分之四十,原因很简单,这秘密是我最先发现的,如果不是你用诡计,我谁都不说,一人独享,你又能怎样?"

"这么一大笔钱,没有人能独享,像袁荃那样聪明绝顶的人,最后又怎样?别以为她的车祸真只是一个偶然的交通事故,我早有感觉有人在跟踪她、想除掉她,那次车祸发生的时间恰好是在她做好了藏钱、做博客等一切安排之后,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如果再晚两个月,加拿大绿卡一到,她就会携款远走高飞,那才是真正的独享。"

"原来你知道她办了加拿大绿卡?"

"她把我们的婚期一推再推,我早有怀疑,办加拿大绿卡需要很多证件和证明,许多email的往来,她一直很小心不让我知道,甚至在网吧用email,不让我查到她的邮箱账号。我还是在她电脑上偶尔看到了一个加拿大移民网站的页面,产生了怀疑,攻入那个移民律师事务所的电脑系统后,我果然发现了袁荃的资料。"

"这么说来,她博客的内容你也都知道了?"

"别忘了,她的blog是你向'黄药师'提起的,我并不知道她在做blog,她瞒着我。我执意要看到那张新裳谷的风景照,就是为了找线索,没想到你藏得很稳妥。"

"知道这些钱从哪里来吗?"

"反正是不义之财,因为仅凭她业务上所得,即便做些手脚,也不会有超大的数目。而且我感觉她这笔钱来得十分'险',甚至有人会因此除掉她。我能感觉她生命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一个从来不生病的人,却哪里都不得劲。我想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威胁,才会提前安排给你送礼物,就是怕自己最终无法回到江京。你知道的,她的返程机票订在你搬家的前一天,照理说,她会和我一起帮你搬家的。"

龚老师忽然插嘴道:"她已经通过聊天拖了很久,没想到你居然乐此不疲。"

刘毓舟道:"我希望她能不留余力地和我们合作。鉴于龚老师等不及了,他的百分之三十里给你百分之五,我再给你百分之五,给你凑足百分之三十,如果你还想讨价还价,我们只好不再相信你的诚意,让你'伤心至死'。"

"好,就这么定吧,相信你的信誉。请给我松开绳子,否则,有些操作我无法进行。"孟思瑶知道一旦她被松绑,许多计划就能施行。

刘毓舟和龚老师忽然一起笑了起来,刘毓舟说:"你真的很聪明,可也不要把我们当傻瓜糊弄。你现在只是手腕被绑在一起,手臂可以伸展,可以进行几乎所有的操作,放心吧,为难的时候,我们这里还有四只手,你只要吩咐一声就可以。"

孟思瑶无奈,只好领着二人到了那"血池"边。她双手伸入水中,又猛地抽了出来,她身后的龚老师只觉一条黑影疾飞而至,忙将头一偏,勉强躲过来物,脸颊仍是被擦了一下,一片粘湿。

"你......"龚老师上前抓紧了孟思瑶的肩膀。

刘毓舟忙阻止道:"一条水蛇而已,每次都会这么冲出来的,倒不是她故意做手脚。"

"为什么不早说!"龚老师虽然松了手,仍愤愤然。

孟思瑶一声不响,又将被缚的双手插入了水中。摸索了一阵后,暗红的水面忽然消失了,随即,众人耳中传来轰轰的巨响。

刘、龚二人原来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孟思瑶在空空的池中摆弄,忽然听见山洞中如闷雷般的响声,都惊讶地直起了身体,四下张望,手电光迅速地投向山洞的各个角落。

最后,两道强劲的手电光都聚在了缓缓降下的悬棺上,像是舞台的照明,尽在出场的巨星身周。

两人半张着嘴,感受着眼前奇景的震撼,悬棺在降下,而眼中心上的欲望在升起。孟思瑶虽已不是初次目睹这具悬棺降落,仍叹为观止。这次,她心头更起伏不定,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悬棺有股威严的气势,落下时,似乎带着愤怒,那轰轰的声响,分明是阵阵怒吼。

无论棺中躺着什么人,无论多少年前的古尸,又怎么会不愤慨于这样的骚扰?

这样的愤怒,会带来什么?复仇?诅咒?

还是伤心至死?

49.死神的游戏(二-3)

悬棺在半人高处停下,刘、龚二人虽然欣喜若狂,但因为都是谨慎有加的人,还是耐着性子慢慢地走到棺材前。龚老师用手轻轻抚摸着悬棺棺身,像是名乐师在抚摸自己心爱的乐器,口中嚅动,好像是在说:"就凭这棺材,只要是文物,就够我下半辈子的花费了。"

"东西就在这棺材里面?"刘毓舟还保持着冷静。

孟思瑶"嗯"了一声。

龚老师推了推棺材盖板,纹丝不动,问道:"孟小姐,请你不要问一句说一句好不好?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干吗还吞吞吐吐?怎么打开这棺材?"

孟思瑶道:"刚才看老师你对这棺材深情款款沉醉的样子,我哪里好意思打搅?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需要你们帮忙。"说话间,她已经转到了棺首侧,用身体挡住棺身上那个突起的按钮,同时,将双手搭在棺盖上。"你们最好站到我旁边来,和我一起在这一侧用力。"

刘毓舟和龚老师互视一眼,一左一右站到了孟思瑶身边。孟思瑶心中暗暗盘算:两个恶魔,哪个更恶?眼前出现了钟霖润被那辆黑色猎豹车撞飞的身影,还有那晚摸在她脸上的肮脏的手。

她略略向左移了一下,龚老师跟着挪动了一下,几乎是正对着棺首。

"手不要搭在盖子上。"孟思瑶率先将手从棺盖移开,渐渐向棺身摸去,刘、龚二人也依样将手拿开。

猛然间,孟思瑶一俯身,重重拍在棺身的那突起的按钮,铁制棺盖从她头顶陡然弹出,气势如风雷,狠狠撞在棺前龚老师的胸口。龚老师瘦小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在了半空中,发出一声闷哼,棺盖的冲击力之大,竟将他撞在了身后洞壁上。他的身体瘫软地从洞壁滑下,生于黑暗,归于黑暗。

虽然不是"亲手",但这毕竟是孟思瑶第一次杀人,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孟思瑶为了保证棺盖能至少击中一人,特意移动位置,所以刘毓舟只是右臂被蹭了一下,并无大碍,饶是如此,还是惊愕了良久。他恶狠狠地抓紧了孟思瑶的手臂:"你够毒的,如果你换一个方向挪动,成死鬼的就会是我。"

"我们以前毕竟是朋友,你有头脑,有些事更好商量。怎么样,我是不是能得到百分之四十了?"孟思瑶眼角虽然还挂着泪,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刘毓舟看了一眼孟思瑶被缚得紧紧的双腕,冷笑道:"早知道就直接跟你合作了。"

孟思瑶不发一言,有个强烈的预感,他决不会放过自己。

刘毓舟将半开的棺盖又拉开了些,看着那四个端庄无比的密码箱,叹了一声,又厉声道:"打开吧,你一定知道密码,你不打开,我自然也有办法。"

"刀劈还是榔头砸?总之不是你的黑客软件可以做到的,对不对?"说话间,孟思瑶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当满满一箱子的各国货币现出时,刘毓舟全身一僵,他虽然大致知道袁荃藏了巨款,却没有个形象的概念,此时面对一叠一叠大面额的钞票,发出了一声长嘶,有些兴奋,有些凄凉,像狼嚎。

忽然,他颤抖着手捧起了几叠美元,伏下脸,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德性,说是"拜金"都太好听,完全是金钱的奴仆,这个人可算是没出息到了极点。孟思瑶对他充满了鄙夷。

但她的想法随即改变,因为听到他说:"荃,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信任我?为什么不愿和我共享幸福和财富?我现在得到了这些钱,却失去了你!"

一刹那间,孟思瑶又觉得他格外可怜。

无论这笔钱得来是否合法,袁荃是对的,她没有看错刘毓舟,这是个心思缜密又阴险的人。

孟思瑶知道,此刻不能奢侈地和刘毓舟一起伤怀,她需要设法逃脱。

虽然成功地除掉了龚老师,但此刻手腕被缚,强行逃跑并不现实,还是需要智取。

这种命悬他人之手的感觉令人作呕。

她趁刘毓舟心神激荡之际,向后挪动了几步。她记得,龚老师被震飞时,他搭在肩上的背包就落在不远处。那背包里有各色工具,包括凶器,她都能用上。

果然,腿在水中触到了那个背包。孟思瑶缓缓蹲下身,目光仍注视着刘毓舟。好在刘毓舟仍沉浸在回忆带来的痛苦和罪孽带来的欢乐中,没有注意到孟思瑶已经开始在包中摸索。

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塑料柄,以及伸缩钮,像是裁纸刀,又像是玻璃刀,无论哪种,都应该能轻松地割开腕间的麻绳。她将刀取出,推动伸缩钮,果然是把锋利的裁纸刀。

"你站起来!"刘毓舟忽然一声大叫,执着一柄刮刀走了过来,将手电对准了孟思瑶立足之处。"把你的手从水里拿出来,让我看看你摸到了什么好东西。"

孟思瑶只好松开手,让裁纸刀沉到水底,双手空空离开水面,说道:"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瞎想。"

"我再不用对你百般揣测了,今天,到此为止。"刘毓舟又向前走了两步。

孟思瑶立刻听出了他话中含义,心头一凛,后悔自己放弃了那把刀,她不再迟疑,又将被绑缚的双手伸进背包,这次,首先触到的是那根可伸缩的钢管,不久前龚老师曾用来威胁她。

她飞快地将那钢管取出,竖在身前,说道:"小刘,如果你还真念着袁荃,应该知道,她决不会允许你这样做。你可以把钱都拿去,只要让我走。"

"和袁荃相处久了,体会最深的就是凡事要小心细致,用到今天这个情况,就是不能为今后的麻烦留下隐患,你岂止是隐患,我今天放你下山,明天各地就会有对我的通缉,你还是不用再花言巧语了。"刘毓舟边说边走向前,孟思瑶只能一步步后退。

终于,他向前一扑,一刀扎了过去。孟思瑶用钢管一挡,他却甩掉了手电,顺势抓住了钢管头。

刘毓舟的手电虽然掉进水里,却仍有亮光从远处照来,原来他早将另一只手电摆放在悬棺的棺盖上,照向这边。

孟思瑶用力夺那钢管,但力气远逊刘毓舟,索性松开手,向洞外跑去。

双手被缚着奔跑,最是别扭。她没跑两步,就被刘毓舟赶上,推倒在水中。大腿上一痛,已经被刮刀刺伤。她猛翻过身,伸手想抵住刘毓舟执刀的手,但因为脸在水下,什么也看不见,前臂却又添了一道伤。

刘毓舟却已将刀尖对准了孟思瑶的喉咙。我不是个嗜血成性的变态杀人狂,你也想要个干脆的,一刀下去,对你我都是个解脱。

我再也不用做什么黄药师;再也不用三番五次地跟踪你;再也不用同时操纵四台电脑,在QQ上装女鬼了--你将成为她们中的一员。袁荃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她宁可相信你也不和我交心。我成全你们,让你们早日相见。

49.死神的游戏(二-4)

岂有此理!"黄药师"和乔乔、圆圆圈圈、毒女刁蛮,竟然都来自同一个IP,毋庸置疑,也是通过代理在上网。

张生几乎动用了他的所有法宝,查清他们都是来自一个已经过期的匿名代理服务器,即便这代理服务器尚在运转,除非它将来者联接申请时登录的IP储存在技术信息中(又称"头条"),要想知道代理服务器后隐藏的真实IP,会比登天还难。

不觉已近黄昏。好在一天都没有教学任务,他觉得现在一闭上眼就能呼呼睡去。

遇到解决不了的计算机网络问题,就只好换上非计算机网络的脑袋来想。其实很明显,既然黄药师拥有或者盗用了孟思瑶三个好朋友的QQ,他一定和孟思瑶以及三个去世女生熟络,说不定,就是她们的"圈里人"。

他又拨通孟思瑶的手机,仍是没人接。她怎么了?不是急于知道自己分析的结果吗?他又打电话到孟思瑶的公司,接话员说,孟思瑶今天没来上班,请病假。

不对,早上,她在手机里说,正在去上班的路上。怎么突然请了病假?

她家中的电话也迟迟没有人接。

看来只好打另外那些房客的主意了。通过《清江晚报》娱乐版的编辑部,他在电话里找到了正在北京采访的郭子放。

"你不知道吗?我们同住一套房子的那个律师被一辆车子撞成重伤,瑶瑶一定在医院守护呢,你知道的,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郭子放的声音显得很沉郁。

我癞蛤蟆的大名终于可以千年不变了。

"哪家医院?"

"好像是七院......你号称是她的朋友,人在江京,却怎么比我这个在千里之外出差的人知道得还少?"郭子放嘲道。

"谁让你是记者呢?不过......有些方面,我知道得绝对比你多。有空儿可以采访我。"张生不甘示弱。他挂了电话,直奔江京市第七人民医院。

当他听主治医师谢逊说钟霖润被撞似乎是一起恶性案件,公安局已经在调查,而孟思瑶自午后离开医院,本来说是要尽快返回的,却始终不见身影。

张生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祥的预感接踵而至。如果今晚还是联系不上孟思瑶,就必须要报警。

疲累少眠,他坐在医院走廊上候诊的条椅上沉沉睡去。

冰凉的水中,孟思瑶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将至尽头,否则,她不会在一片混沌中看见清晰的四个字:

伤心至死

那是那刀尖滴下的血,打在水面上,化成的四个鲜红的字。

袁荃、乔乔、小曼,她们离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看见这四个字?

现在,唯一缺的就是穿雨衣的死神,他的到来,可以宣布我的死亡。

她虽然知道抵抗已经毫无用处,仍是用劲全力,抓起水底的一块并不大的石头,向上掷出。刘毓舟被水花一惊,闪头躲过那力道并不强劲的石头。也就这一瞬间的迟疑,孟思瑶的脸已浮出了水面。

这时,她看见了死神,在刘毓舟的身后,一个穿着长雨衣的黑影,帽子竖着,形成高高的尖顶,脸没在黑暗中,看不见面容。

一个标准的死神,终于出现。

"哗哗哗",死神趟着水一步步走来。

刘毓舟正准备继续攻击孟思瑶,耳中传来了一阵水声,"哗,哗,哗"。

他惊恐地回过头。

昏暗中的所见让他更为惊恐。

QQ上,妖妖不止一次提起了这个穿着长雨衣的人,一次次出现在死亡现场,她称之为"死神"。一直怀疑就是上回在新裳谷游玩时遇见的老者,这次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只不过相比当时,此刻的老头更带着杀气。

当之无愧的死神。

哗,哗,哗。

死神似乎并不急于制止这场杀戮,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刘毓舟,他甚至更像要参与这场杀戮。

哗,哗,哗。

刘毓舟的心跳快得已乱了套,甚至隐隐作痛。

伤心至死?!

难道这说法是真的?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我不会手下留情。"急切间,他不知道应该先结果了孟思瑶,还是先和这死神拼杀。

哗,哗,哗。

死神越走越近,头微微低着,仍旧看不清面容。刘毓舟终于忍不住扑上前,举刀欲刺。死神忽然扬手,宽大的雨衣下,挥出了一条粗大的铁链,正砸在刘毓舟执刀的手腕。刘毓舟一阵剧痛,几乎可以断定腕部或前臂附近发生了骨折。

"啊"的一声惊叫中,刮刀已经没入黑暗中。

而骨折还在继续。

死神再次挥动铁链,狠狠砸在刘毓舟的膝盖上,紧接着又一下,砸在他的小腿上。

剧痛接着剧痛,骨折接着骨折,刘毓舟跪倒在水中。

这是我的死神。

49.死神的游戏(二-5)

  "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死神开口了,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粗糙如砂纸,磨着人心,正是当初劝众人回头的那个老头。"你亵渎死者,杀害生者,都是为了那一点小钱小利。"

"小钱小利?你老实说,这辈子见过这么多的钱吗?"刘毓舟忍痛还嘴。

死神冷笑了一声:"那位姑娘放钱到棺材里已经至少有一个月了吧。我连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等着你来丢丑,让我见识人性的又一罪恶面。"

刘毓舟痛得已经汗湿了全身,艰难地喘着气,叫道:"你为什么不干干脆脆杀死我?为什么把我的骨头都打碎?让我再也动不了?你是不是有折磨人的乐趣?"

"我倒要问你,是不是有折磨人的乐趣?如果你自己不清楚,可以问问这位姑娘,她是不是认为你有折磨人的乐趣。"

孟思瑶想起自从"乔乔"在QQ上出现后,幻觉、失眠、恐慌,如同家常便饭,还有那些跟踪、深夜的破窗而入、四处奔波,可不都是一种折磨?她想到这些,忍不住说:"刘毓舟,也许你只是想达到你的目的,但你的手段真的很残忍。"

雨衣人不再理会刘毓舟,走到棺材前,抚着棺盖一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该将你转移走的。没想到那女孩子会有那么聪明,把这里变成了利欲熏心的焦点。"他边说边将那个打开的密码箱关紧,然后将四个密码箱和箱下垫的木板逐一提出棺材,随手扔在水中。然后展开那块金黄的锦缎,将棺材中的尸骨仔细地包起来,又用绳子扎紧,背在了肩上。

自始至终,他的脸都埋在雨衣帽的阴影下,从孟、刘两人的角度无法看清。

刘毓舟试图挪动身躯,但他稍稍一动即便痛入骨髓,愤然道:"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样?!"

雨衣人不作声,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但孟思瑶知道,刘毓舟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力量上的优势,甚至,可以任自己宰割。

除非,雨衣人是自己的死神。

哗,哗,哗。死神趟着水,一步步向孟思瑶走来,因为背着手电的光线,他的脸依旧在一片黑暗中。

孟思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是恐惧?还是那股厚厚的雨衣也遮不住的杀气?

她似乎能看到,死神的眼睛,向她射出怨毒的光?

这怨毒眼神似曾相识,比那晚林芒的眼神更怨更毒。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屑于对刘毓舟下杀手,为什么却对无辜的我如此仇视?

哗,哗,哗。

孟思瑶想逃,明知逃不脱,她还是挪动了双腿。忽然又止住,与其被追杀,不如看清他神秘的模样。

死神已经和孟思瑶近在咫尺,停下了脚步。昏暗中,还是看不清脸。

"你为什么不逃?"死神似乎对这个游戏的参与者有些失望。

"你觉得有用吗?"孟思瑶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

死神沉默良久,从喉中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你终究还是要死的,你知不知道?不过是时机未到。"

"为什么不是今天?"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有多大的区别?"

"你下手吧,但我希望看清你的脸。"

死神微微一震,他是否"动容"?

"不用我动手,你自会伤心至死。"

这是死神说的最后一句话。

孟思瑶在他身后问道:"给旅游协会发email,骗我们到这里来的,是不是你?在她们出事现场观望的,是不是你?"却没有得到回答。

50.堕 落

起风了,阴云四合,似乎转眼就会有大雨滂沱。

孟思瑶艰难地走了一路,因为虚弱,停停走走,总算到了步街梁前。偶有劲风吹过,那一米宽的石梁在虚弱的孟思瑶眼中,细如丝绳。或许此时此刻,这并非是最佳的下山路线,但孟思瑶知道,这毕竟是条捷径。她不愿在这个山上多呆一刻。

霖润,你怎么样了?醒来了吗?好想立刻见到你。

这个念头给了她陡然而生的勇气。她缓缓走上了石梁。

又是一阵劲风刮至,她觉得自己摇摇欲坠,赶忙蹲下身,扶紧了石梁壁。

三十米长的石梁,似乎永无尽头。

她用手撑着地,几乎是爬过了整段石梁。她暗笑自己狼狈的样子,但她觉得有了希望。

离钟霖润又近了一步。

她又走出了几步,心头忽然一紧,隐隐作痛。也许是刚才过石梁时太紧张了。深呼吸,放松,闭目养神。但她无论怎么调节,心口越来越痛。

这是怎么回事?

她停下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大口喘息。

"哈哈,我该得到都得到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从身后飘来。孟思瑶转身看去,大吃一惊,甚至忘了心口的疼痛。

只见步街梁的那端,现出了刘毓舟的身影。他不是已经被打断了腿?

他左手拄着一根树枝,的确脚步踉跄,显然腿上有伤。孟思瑶突然明白,在雨衣老者出手后,刘毓舟知道难逃一劫,一定假装腿骨尽折,保得一条生路。再看他背上背着两个铁皮箱,右手提着两个铁皮箱,看来对那些钱一点都没放过。

怎么办?是不是等他过来,和他拼死一搏?

还是悄无声息地躲开、逃走?

孟思瑶又望过去,只见刘毓舟已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步街梁。

还是等待大自然对这个贪婪者的惩罚?

"你们来晚了,呵呵。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留下。"刘毓舟又叫了一声。

他在和谁说话呢?他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怎么把四个箱子一起带上了步街梁?为什么不一个一个、或者哪怕分两次带过石梁呢?

也许,贪婪是没有极限的。

风更紧了,身边的树被刮得几欲折腰,孟思瑶抓紧了那块岩石,才稍稍定心,能确保自己不"乘风归去"。步街梁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小山口,最是招风,刘毓舟虽然已爬出了十米左右,但衣衫已涨满了风,整个人东倒西歪,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掀翻。

狂风一阵一阵,汹涌而来,刘毓舟不得不抱着石梁,手上那根树拐早已落下深谷。他仍执著地向前挪动,但风似乎存心和他作对,他每向前挪几寸,风就更强劲一些。忽然,他手一滑,忙抱紧石壁,稳住了身体,但一个铁皮箱已坠落而下,被一块突出的山石阻了阻,顿时大开,昏暗的天色下,刘毓舟甚至能看见片片的钞票飞舞。

刘毓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资产"在瞬间缩水了四分之一,心如刀割。只好宽慰自己:就当是给了龚老师冥钱吧。

他觉得,风已经大到随时能将自己卷走。为了保证安全,他将手里的另一只铁皮箱放在石梁的石面上,他每向前挪一点,也将那箱子向前推一点。

一寸一寸,和时间的竞争,犹如龟兔赛跑,他是乌龟,但他将是胜者。

他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毅力,这些天来的装神弄鬼,孜孜不倦地随着孟思瑶旅行,终有所获,即便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下,眼看就要走过最危险的这一段。

石梁的尽头近在眼前。

忽然,前面随风飞来一块石头,虽不大,但来势强劲,登时将身前那个铁皮箱砸离了石梁的中心,石梁不过一米宽,铁皮箱已经有一小半悬在石面之外。

刘毓舟连忙向前一扑,扶住了铁皮箱,但因为动作太大,背上的两个铁皮箱夹带势能,险些将他晃下石梁。他暗暗叫声"好险",正想将前面那个铁皮箱扶正轨迹,忽然又一块石头砸过来,错过了铁皮箱,但砸在了他的手上。他痛得本能地将手缩回,又怕铁皮箱落下石梁,忙伸手再次扶住了它。

这时,又一块石头飞过来,砸在了铁皮箱的侧面,箱子的大半截已脱离石梁面。刘毓舟仍是本能地去扶那箱子,但发现这是个致命的错误:此刻最重要的,不是扶箱子的本能,而是求生的本能。

他的身体倾斜得太剧烈,虽然成功地抓住了那个箱子的提手,但整个人已经在石梁上失去了重心。背上那两个沉重的铁皮箱更是推波助澜,带动着他甩向石梁之外。

他抓住了那个铁皮密码箱,抓住了一箱的金钱,却抓不住生命。

他在坠落石梁的一刹那,突然明白了什么,努力抬头向上望去,依稀看见一个身影,一个穿着长雨衣的身影,尖尖的帽子挡住了狂风,也遮住了脸。

死神!

他终究没有放过我!

一声惨叫,从刘毓舟的心底发出。

穿长雨衣的人远远地默默看着孟思瑶,看她临着风,沉着地扔出几块致命的石头,双眼亮了一亮:看来,我低估了她。

刘毓舟坠落的刹那,孟思瑶总算舒了口气,但他那声悠长的惨嘶,却如一首压抑至极的哀乐,在她耳中、心头盘桓不去。

我在一天里亲手杀了两个人!

她空空的胃里一阵翻滚,心口被牵扯得剧痛起来。

不是结束的尾声

孟思瑶醒过来时,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下是雪白的床单,四下里静悄悄的,知道自己还在做梦。恶梦做得多了,美好恬静的梦显得格外不真实。

这是哪里?死神的公寓吗?

这是哪里?

她想起身,大腿处传来一阵刺痛。

这显然不是一个梦。

腿和手臂的伤口都已被白纱布包扎得完好,手腕处的小针头连着床边的输液瓶,身遭的陈设告诉她这是一家医院的病房,而恰好走进病房的大夫谢逊告诉她这是在江京第七人民医院。

"这么说,霖润也在这儿?他怎么样了?"

"不瞒你说,他就在斜对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帮他恢复。究竟怎么样,你可以自己去看。"谢逊见她醒来,露出欣慰的笑容,扶着她坐了起来。"先说说你的病情吧,本来,你只是受了外伤,可以出院养伤的。奇怪的是,虽然只是外伤,但从武夷山到江京,两天里,你一直处在昏迷中,我们还需要多做些检查,尤其神经病理学方面的检查,再观察两天。"

"听您的安排吧......我想去看看他。"

一名护士走进来,扶孟思瑶下床,见她下地时脸上现出强忍剧痛的神情,忙拿过一副拐杖。

在斜对面的病房里,钟霖润仍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

他在睡觉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曾醒过来,仍在昏迷中?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

难道他一直就没有......护士知道她所指,点了点头。

泪水噙不住,滚滚而落。都是为了我,他卷入这场是非中。孟思瑶揪心地痛。

谢医生说,他虽然还没有完全苏醒,但各项指标都比较稳定,你不用太担心。

孟思瑶走到钟霖润的床边,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明知他听不见,仍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霖润,是我,你坚持住,明天是个好天气。"

护士也看得有些伤心,过来劝孟思瑶,忽然,她惊喜地轻声叫道:"他在说话!"

孟思瑶忙抬起头,果然,钟霖润略显干裂的嘴唇在微微开合。她附耳过去,听清了,他在轻声呼叫:"瑶瑶,瑶瑶!"

护士忙叫来谢逊。这是他被撞伤三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当谢逊赶到,他更是惊异地发现,钟霖润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瑶瑶。"钟霖润努力睁开双眼,孟思瑶憔悴而清丽无比的面容让他觉得那份努力是如此值得。他脸上又现出一丝困惑,显然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艰难状况。

瑶瑶。

孟思瑶又将耳朵凑近,听钟霖润说:"你保重自己。"

泪水不绝,孟思瑶轻声说:"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只想要你好起来。"

"万一......好不起来呢?可能性很大......比万一要大得多。"

律师的臭毛病。

"傻瓜,一定会好起来的。真的万一......我服侍你一辈子。"

钟霖润的眼角湿了。

"袁荃的秘密......"

"问题都解决了......"

谢逊欣喜之余,仍保持着医生的冷静,对孟思瑶说:"小钟昏迷三天后刚醒过来,不要让他太劳神。"

孟思瑶依依不舍地又吻了钟霖润,站起身,问谢逊道:"我又是怎么得救的?"

谢逊将他所知的大致讲了一遍。原来张生发现孟思瑶彻夜未归,认为事态严重,联系上了郦秋,两人和郭子放再商量过,决定报警。而孟思瑶究竟会在哪里,张生认为自己有个把握很大的猜测。

拾夕洞。

这是孟思瑶和她信任的"网友"黄药师讲述过的地方,而那里,有个"秘密"。

在常婉的记忆指引下,警方进了新裳谷。一行人在一个山口,目睹了刘毓舟和三个铁皮箱坠落深谷。然后,他们在步街梁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孟思瑶。

孟思瑶心想,难怪刘毓舟会疯狂地带着四个箱子过石梁,他一定看见了来人,或者,通过无线电装置听到了警方的到来。

钟霖润半睁半闭着眼睛听完这一切,长舒了一口气,嘴唇又嚅动起来。孟思瑶凑上前,听他说:"猜猜,那天在涅磐崖下喝泉水,我许的是什么愿?"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此刻,孟思瑶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钟霖润似乎了却了心事,安详地睡着了。

孟思瑶由护士扶着往外走,忍不住又回头说:"霖润,你安心睡吧,恶梦都结束了。"

重症监护室的长窗外,一名护士走过,看了一眼伫立在窗前的一位探视家属,自言自语说:"怎么?又下雨了吗?早上天儿还好好的。"

这位探视家属穿着一件长长的雨衣,虽然在室内,仍将尖尖的连衣帽竖起,遮挡住大半张脸。病房里的喜乐,他都看在眼里,直到孟思瑶说出"恶梦都结束了",他的嘴角浮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忘了我在拾夕洞里怎么说的吗?你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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