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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úc ái chi quố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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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文康的声音如冰一样冷。"自从父皇驾崩之日起,朕就日夜想着要血洗燕国,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这一次定将燕皇父子的人头祭奠父皇在天之灵。"  "康儿......"太后泫然欲泣,却又不敢哭,只是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担心你的奸夫?"文康暴怒起来。"哭什么?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与燕皇有兄妹名份,本该敬守礼法,可是你居然和他偷情那么多年,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这种有违纲常的事也做得出来。"  他发怒时身上有种让人寒到骨子里的冰冷,任何人都会战栗惶恐,太后也吓得脸色发白,却仍然试图让他理解。  太后挣扎着说道:"康儿,我知道我错了,不应该与你舅舅那样。可是情之一字,并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更不能简单区分对与错,爱上便是爱上了,如陷深渊,不能自拔。"  "这是什么话?你在爱一个人之前,怎能不考虑是否应该,怎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别人的感受?怎能不顾及礼法纲常?不要为自己的无耻找托词,犯了错就该受惩罚。"  "康儿,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爱一个人要考虑身份,感受,对错,是否应该,那就不是爱了。"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什么爱不爱的,你这淫......你这种人也配说这个字?"  太后转过身去不敢看他,紧紧捂着嘴,压不住喉咙里的呜咽悲泣。  一旁的大侍女虹姑是她从燕国陪嫁来的心腹侍女,伺候了三十多年,对太后忠心耿耿,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见主子伤心欲绝,连忙为她顺气,一边劝道:"陛下,求您少说两句。"  "怎么?做了丑事说不得吗?"文康红着眼,暴戾的样子显得骇人,"你还有人心吗?先前与兄长勾搭成奸也罢了,后来嫁入齐国就该安守本份,谨守妇道,父皇待你不薄,可是你怎么对他的?为了安慰你思乡之情,他带你回燕国省亲,可是你居然还和燕皇不干净,勾搭燕皇下毒手杀害父皇,你这不贞不洁的女人,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一句句责骂如刀子一样把人的心刺得血淋淋,太后哭道:"当年,是你舅舅与你父皇发生口角误伤,并非有意伤害......"  "住口。"文康一声怒喝,一脚踢翻了凳子,"哪个混蛋是我舅舅?"  太后吓得止了哭,哀哀地望着他:"可是,我真的没有害你父皇的心思......"  她本想说当年老齐皇受的伤本不会致死的,可是皇帝需要的是一个发动战争扩张领土的堂皇名义,而不是真相。说了他也听不进去,更不会改变决定。  "这个我知道。"文康息了怒火,恢复冷漠的样子。"如果是你害了父皇,还会让你活着吗?"  文康停了一下说:"但是父皇之死是被你连累的。为了惩罚你的不贞,朕把你关入冷宫两年,全国臣民都明谏暗讽,指责朕不孝,可是朕却有苦说不出,这家丑总不能向外宣扬,为了皇室的名声,不能把你的罪状公布与众,朕不得不背这个不孝的罪名。"  文康说着苦笑一下,随即又咬牙切齿:"都是你因为不守妇道,祸害了丈夫又害儿子,你配为国母吗?"  太后脸色惨白得可怕,虹姑用哀求的眼光瞧着文康,道:"陛下,求你,太后天天念着你,吃不下睡不好,每次你来总是这样折磨她,你就忍心逼死亲母?"  "怎么会?"文康又恢复以前的威严冷漠。"朕这次出征,如果灭了燕国凯旋归来,就把母亲接回甘泉宫住,母亲还是享受太后的无上尊荣。"  "母亲不要什么太后尊荣,只要你的宽恕。"  "这个儿子给不了你。"文康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下令起驾回宫,临走又扔下一句:"母后就看着朕血洗燕国,亲手割下慕容父子的人头吧。"  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样决绝,那样无情,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文康回到皇帝寝宫,一把扯下挂在颈上的玉牌,玉是名贵的血玉,色泽翠绿,晶莹剔透,上面隐约一抹血红,好象情人的相思泪,显得凄绝的美,雕着双龙抢珠,上刻着"昭华"两字,文康怔怔地看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眼中流露少见的温柔,忽然变得狠厉起来,狠狠地把玉摔在地上,美丽的血玉牌摔破一个角,碎玉散落在地上。第2章决战  如果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财富和权势,是不是可以得到一切?  文康的答案是肯定,他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他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检阅着他的军队。  齐国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只等君主祭过天地宗庙后誓师出发。这次皇帝御驾亲征,全军上下士气大振,旌旗蔽日,衣甲鲜明,矛戈林立,闪烁寒光。  金黄色绣飞龙的王旗下,文康一身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年轻英俊的容颜洋溢着君临天下的霸气和奋发昂扬的斗志。  他满意地看着这些英姿勃发的虎豹儿郎,举起龙渊宝剑:  "出发。"  齐国为征燕国,战备数年,无论兵力,军需,粮草,外交,情报,各方面都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次不宣而战,燕国还未做好充分的备战,仓促迎战蓄势已久的强敌,没过多久,边境重镇就已经失去了好几个。  燕国位于齐国南方,国力积弱,军士不习战阵,不如齐国将士彪悍善战,再加上齐国为报君主之仇,数年来刻苦练兵,战斗力更是强盛不少,几仗接下来,齐国大军势如破竹,燕国大军一路溃败,重要防线先后失守,大将军南山璧头中两箭阵亡。消息传来,燕国朝廷一片惊慌。  这时国无大将,燕皇慕容云枫又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朝廷内外乱成一团。危急时分,皇太子慕容昭华临危受命,监国摄政,收整残军,重振朝纲。太子虽然年轻,却是沉稳持重,有勇有谋,在朝廷内外都极有声望,很快收编了各路残兵,重新整顿军马,又集结了其他各处勤王之师,共计十几万人马,准备与齐国大军决一死战。  混乱不堪的局势,在昭华太子的统领下又逐渐整合,松散的人心也凝聚起来。  昭华亲领大军,在赤龙江边上排开阵势,严阵以待,这赤龙江天险是燕国都城燕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失守,燕国再无可守之处,亡国在即。  所以赤龙江防线是两国必争之地。  文康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巡视江边,见对岸燕国军队军容整齐,排阵也极有章法,不禁感叹:"想不到燕国竟有此等人才,开战以来,燕国军队一败再败,溃不成军,现在残兵败将居然又被整合成如此,也算不容易了。"  "他们是困兽之斗,绝对不是陛下虎威之师的对手。"领兵的大将军说道。  齐国大将军蒙放是皇后之父,也是先皇指定的顾命大臣,出身高贵,是齐国四大世家之一,善将兵做战,且老谋深算。文康娶了他女儿,得到了军队的支持,这才得以顺利亲政掌权,蒙放可以说是齐国最有权势的大臣了。  蒙放手握兵权,趾高气扬,从不屑于溜须拍马,他说的是实情。眼下燕国残军虽然在皇太子的归整下重新集结,但是战斗力还是不如齐国的精兵强将,除非第三国插手,或已方出现致命错误,否则拿下燕国是迟早的事,他现在考虑的是把燕国拿下的同时怎样减少己方的损失。  "那骑白马的可是昭华太子?"文康挥着马鞭指向对岸。  "这样的服饰,这样的气度应该是燕国皇太子昭华。"蒙放眯着眼看着前方答道。  对岸一少年将军骑着一匹极神骏的白马,身穿银盔银甲,甲片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美丽的光芒,白色的披风上绣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金龙。头戴八宝金冠,冠顶宝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头乌黑的长发配着银盔甲白披风,黑白分明,英伟不凡中透着飘逸,如神祗降临。连敌人也被他的风采所折服,都呆呆地看向对岸。  文康远远地望着他巡视阵地,神情似悲似喜。  十年过去了,谁想到十年前一同嬉戏情同手足,如今却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人,一念至此,心头涌起莫名情绪,说不清是恨意还是惆怅,又或是难过和遗憾,只觉胸口一阵隐隐的酸痛。  十年沧海桑田,再回首已物是人非。  文康看了半响转过头来,看见手下人发怔的样子,有些不悦,道:"怎么?他好看得很?"  身边的侍卫和将领们回过神来连忙道:"他哪里比得上陛下英伟神武。"  "可不是,陛下才是真正的天神下凡,世人无人可比。"  "所谓成王败寇,陛下取胜之后,那皇太子再好看也迟早是陛下的阶下囚,还不是垂头丧气?"  手下的人纷纷拣着皇帝爱听的话说。  "说得有理。"文康点头,森然一笑,"明日决战,你们不要杀他,活捉了他给朕当奴隶,伺候有功的将领们喝酒,看他还如何神气。"  "太好了。"身边的人听了兴奋的两眼放光。  "陛下。"蒙放启奏。"为了避免王师过多损伤,先下书命令他们投降比较好。"  "正是,我齐国大军压境,一群残兵败将还敢挡王者之师,真是自不量力。"其它人纷纷附合,文康也完全同意。  文书送过去,使者带回皇太子的话,燕国誓保国土宗庙,绝不投降。  文康大怒,下令集中兵力争夺赤龙江天险。  次日,天未亮,齐国大军开始了发动袭击,使用了火船火箭,和最近两年新创的特殊兵器——强力连环弩,能发连环箭,碎石击木,威力惊人。很快,燕国军队处于劣势。  眼看大火将战船烧成一片,燕国将士们大为恐慌,阵形大乱,  危急时分,昭华一甩缰绳,纵马跃到了齐国前军统帅的战船上,如深潭中蛟龙出水,顿时,齐国前军统帅战船上一片混乱。已经失去斗志的燕国将士见太子如此英勇,身先士卒,又士气大振,再次集结死守。  只见昭华持剑砍杀,方圆一丈内尸体伏卧,无人再敢近身,阳光愈发耀眼,照得他金冠银甲光辉灿然,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仍然毫无畏惧,血染战袍也摭不住他的威严华贵气象,敌人不敢直面其锋芒,不得不退后包围。  文康在楼船上看着,一双鹰目放出光来,好似一个武艺高强的战士遇上难逢的对手一样激动,令人备马备兵器,准备上前亲自对阵。手下的侍卫长赶紧拦住,劝道:"陛下万金之躯,身系万民,不可身涉险地。"  "对,对,刀箭不长眼,伤着龙体可不是小事。"其他人纷纷附合。  文康大为扫兴,如此难得的对手就在眼前却不能与之痛快一战,实在是大憾,只得悻悻然在御船上远远看着对方大展神威。  站在高高的楼船上,看着在阵中往来冲杀的昭华,文康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传下命令:"传令下去,不许伤他,不许放冷箭,要活捉。"  皇帝这一命令传到战场上,齐国将士们都不敢下杀手,结果昭华反而毫无忌惮地穿行阵中,可是身边敌人越聚越多,已方将士越来越少,昭华虽未受伤却冲不出去。身上的白衣银甲被鲜血染成红色,跨下的白马也变成红马,手里砍杀的力道也是逐渐弱了下去。  文康在主帅船的高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时,齐军阵中几支带钩的长枪向昭华刺来,昭华已经使尽力气,被钩连枪勾下马来,眼看就要被齐国将士生擒,身边的侍卫扑到他身上保护他,危急时分,却见斜刺里穿来一支燕军人马,为首的是个斯文俊秀的青年,武功也是不弱,手下个个悍不畏死,拼了命的冲杀,最终护卫昭华杀出重围,回到阵营。  第二天,双方再次展开决战。齐军出动精锐步兵十五万,战车千乘,发动强烈攻击,又以五万弓弩骑兵分两翼反复冲击燕国阵营。战鼓隆隆,杀声震天,千军万马带着呼啸的风铺天压地而来。  昭华太子亲自督阵,指挥军队死守,为防燕军被分割歼灭,命修筑工事联成一片坚守,居然和齐国的二十万精锐对抗了半月余,可惜弱不胜强,无力回天,最终的结果是燕国防线全面失守,燕军主力被灭,这时的燕国已经再也集中不起有效的力量来反抗了,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昭华不得不领残军退入国都燕城。  金碧辉煌的燕国皇宫内,燕皇慕容云枫躺在榻上,脸色灰败,极其憔悴。  "儿臣无能,未能克敌制胜,请父皇降罪。"昭华跪在父皇病榻前叩头请罪。  "这不怪你,都怪为父治国无能,不思进取,未能选贤任能,安民练兵,才致今日之败,若不是国力积弱,凭太子的才能,何惧齐国大军。"  "请父皇勿要自责,保养身体要紧。"  "是为父当年不能克制感情,做下错事,招下弥天之祸。更悔当年听信馋言冤杀楚大将军,以致今日惨败。如今只望能以一已之身承担,勿要祸及百姓社稷。"  "父皇何出此言,齐国久蓄称霸中原的野心,迟早要灭燕国,如果十年前齐皇不死,今日率兵南下的就是老齐皇了。"  昭华一语道出战事的根本,不在感情出轨这样的私仇,而在利益和地盘的争夺,所谓报君父之仇只是一个让齐国师出有名的漂亮幌子而已。在占据中原的目标中,北齐和南燕,注定不能共存。  从古到今,所有战争都在五花八门的名义下发动,最根本的就是利益的争夺,这是永远不变的道理。  "你说的不错,只是为父觉得对不起无辜百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燕皇颓丧地说。  "国事败落如此,敢问父皇该如何自处?"昭华试探问了一句。  燕皇闭目不答。  昭华犹豫了一下,又道:"如今齐军精锐二十万围困都城,外围重镇皆已失守,我军已经无力与之决战,如果坚守城池,和齐国这样的大国拼消耗必不能长久,且齐国已陈兵两万于西楚国边界,并交好东林国,还恐吓其它小国,断了我国外援之路,现今内外皆困,如此下去,社稷不保,宗庙不存。请父皇早做决断。"  "依你之见该如何?"  昭华再次叩头:"儿臣冒死进言,唯今之计,保国为上,只得忍一时之辱,割地求和,再图后事。"  燕皇忽地睁开眼睛,拍着床榻,怒道:"昭华,你好大的胆子,先祖有明训,失国寸土者,为不肖子孙,死后也不得入太庙祖陵,你敢违背祖训!"  "父皇......"昭华再叩首,膝行上前拉他的手,含泪道。"燕国如今已是重伤之躯,无力再战,倘若硬拼到底,则必死无疑。如今困于绝地之际,唯有求和,方可换来喘息之机。庶民尚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岂可拘泥祖宗成法。"  燕皇不置可否,用虚弱之极的声音说:"传文武大臣。"  燕国皇宫内,最后一次撞响景阳钟,燕皇慕容云枫抱病御紫宸殿召集群臣,道:"朕承祖宗恩泽,得继大业,御国二十余载,却无德无能,过失不断,以致获罪于天,不能保国土,安黎民,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如今强敌当前,无力御敌,实在有愧内外臣工。"  众臣皆伏地哭泣。  燕皇又宣谕:"皇太子昭华,贤德聪慧,人品贵重,威望素著,甚得民心,当继大统。朕决定禅位于皇太子,望众臣工谋能竭虑,尽心辅佐。"  "父皇......"昭华含泪跪下。  "昭华,为父无能,对不起你,交给你个烂摊子,以后燕国就交给你了,是战是降你看着办吧,你向来沉稳隐忍,顾全大局,当知如何做才是最有利,无论你怎么做,为父都支持你。"说到后来,燕皇泣不成声。  燕国皇宫紫宸殿上,在群臣面前,昭华上前跪接了御玺,然后升座受群臣参拜。  当晚,皇帝寝宫起火,燕皇慕容云枫自焚于宫中,冲天火光照亮半个皇宫。  (战火起,铁蹄践,盛世烟花踏碎......开战了,结束了。)第3章投降  次日,昭华强忍悲痛,草敛先皇遗体,再次召集群臣。  昭华登上御座,他容色疲惫,眼睛仍是澄澈坚定,身板笔直如松,稳如山岳,不失皇家威严又温和亲切,举手投足中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惶惶不安的群臣见到他仿佛又有了主心骨,乱哄哄的殿堂霎时安静下来。  "殿下,齐皇使人封书令我们投降。"东宫侍读凤逸上前启奏。昭华虽受禅位,但是还未登基,所以众臣暂时先称之为殿下。  "条件?"昭华神色不变,冷静地开口。  "条件是献玺投降,只杀皇上一人,永远革除燕国皇室名号,贬为庶人,遣散所有军队,否则齐国攻陷燕城后必将屠城,并杀尽宗室尽毁宗庙。"凤逸取出一纸诏文,道:"齐皇还传下诏令,列国若有敢收留燕君者,齐国必灭其国,若敢相助燕国者,齐国将视为世仇。"  "封书告知齐皇,皇上已经驾崩,现由太子执政,只要齐皇善待燕国百姓,善待燕国旧臣及宗室,保全城军民百姓性命,勿烧杀掳掠,勿侵犯燕国历代国君陵寝,保留燕国宗庙尊严,保留燕国国号,答应这些条件,我可以献玺投降,任他处置,从此以后燕国为齐国藩属,代代称臣,岁岁进贡。"  "殿下......"凤逸悲痛万分,跪下望着他,道。"殿下您自己怎么可以任他处置呢?"  皇宫侍卫统领容乾和守都城的护国将军陈之武都坚决表示,如果齐皇不能留下皇太子性命,燕国宁愿战死到最后一人,也绝不投降。  "如今强齐大军压境,围困都城,社稷危于累卵,生民将遭涂炭。将士们尽数战死沙场,依旧免不了亡国,死战又有何用?何苦多伤人命,只要能保住燕国臣民百姓的性命,牺牲我一人又算什么?吾意已决,卿等不必多言。"昭华遣退众臣,独留下凤逸面授机宜,再遣心腹赴齐营贿赂齐国重臣。  齐国营地的御帐内,皇帝看着燕国使臣送来的国书,眉头紧皱,怒火,失望如潮水涌来,岂有此理,慕容云枫居然自焚了,本来要亲手将他在他旧情人也就是太后面前慢慢折辱,没想到他居然先死了。  可恶!!  想不到这个文弱无能,只知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的慕容云枫骨子里竟如高傲,不肯给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文康紧捏国书,揉得稀烂,好象捏的是燕皇的脑袋。  送书的使臣是凤逸,看着文康的脸色不善,心里暗自心惊,盘算着无论如何要保住皇太子,那是燕国唯一的希望。  "寡君有言,若是不答应那些条件,他宁死不降,燕国将战至最后一人,并且焚尽库藏,不给齐国留下丝毫财物。"凤逸观察他的脸色,说出燕国的底线。  "可笑,败亡之君,也妄想与朕谈条件。"文康冷笑一声,指出条约里关键的部分。"保留燕国名号,成为齐国属国什么意思?燕国已亡,即为齐国一个郡,哪有资格保留宗庙国号。"  "陛下言之过早,燕军主力虽灭,可是外郡各地仍有军队,尤其是驻在定西一带的南敬亭将军还有一万忠心将士,可拼死一搏。虽然陛下英武,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陛下素有称霸中原的雄心壮志,想必不会把宝贵的兵力和精力用在已经臣服的燕国身上。若是陛下海量宽宏,包容已降之国,仁名将传播天下,若不许,则恶名传扬天下,到时诸侯戒惧,必结盟抗齐,请陛下权衡。"  凤逸侃侃而谈,把眼下的局势分析一番,这些都是临行前与昭华商量好的。  齐国欲称霸中原,首先要灭燕国,继而是灭掉同处中原地区的魏国、卫国、留国等小国,这些国家虽弱小,然而为了自保,联合起来实力也不可小觑。这些形势昭华看得很清楚,利用文康取胜后的骄狂和急于称霸中原的野心,把他的注意力转到其它小国上来。真的灭燕灭魏,另外两个大国北骁和西楚只怕也坐不住,到时必会钳制齐国,所以,现在紧要的是保留宗庙国主和燕国剩下的一点实力,在几个大国的夹缝中求生存。  这是昭华百般思索后,得出的相对可行的对策。  文康脸色阴沉,目光闪动,似乎在想什么,英俊的脸庞看起来阴冷可怕。  他想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道:"告诉你们皇太子,只要他开城献玺投降,任凭处置,朕就答应他的那些条件。"  凤逸心中生出一丝希望:"那么陛下怎么处置皇太子。"  "朕与燕皇之仇不共戴天,想不到他居然畏罪自尽,既然如此,那就父债子还。由昭华来赎他老子的罪。"  凤逸急了:"什么?陛下若不答应免皇太子一死,并给予一定的尊崇和优待礼遇,我燕国誓死不降,宁愿血战到底。"  所有条款只为了保存燕国最后一丝力量,以待有机会复国,如果连国主都没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变得没有价值。  文康轻蔑一笑:"你们凭什么血战到底,凭那些残兵败将?到这一步还想要什么尊崇礼遇?可笑,朕还是那句话,叫你们皇太子开城献玺投降,并自缚双手任我处置。否则明日一早攻城,城破之时就是屠城之日,到时血流成河,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你......"凤逸气得嘴唇哆嗦,却不敢多言,跪下去求道,"皇太子好歹也是陛下表兄,陛下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只要陛下留他性命,也不求陛下赐于什么优待,贬为庶人就可以......"  文康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很和蔼地说:"你就是那天冲入阵中救太子的那个人吧,想不到你外表秀气,武功却是不弱,对你们太子更是忠心耿耿。朕欣赏忠诚事主的人。"  凤逸抬头望他,眼中含着希望。  接着文康冷笑一声把希望击得粉碎:"朕可以放过你,但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太子,燕皇犯下的罪状朕要在他身上讨回来。要你们太子来齐国为奴,把朕伺候得满意了,就留他一条命,如果燕国有什么异动,朕第一个就杀了他。就这条件,再无通融余地,马上回复你的主子,快点,否则你这使臣别要脑袋了。"  待赶走燕国使臣,文康望着案头跳跃的烛光,眼神迷离又复杂。  晕黄的烛光浅浅地跳出一点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含笑的唇角,英挺的双眉,温润的眼眸总是带着善意,却凛然有不怒自威的气概。有相士说,这是千古明君之相,他却不信,眼看这人就要成为他的阶下囚,被他牢牢困在掌中,任他摆布,还当什么明君。  大将军蒙放疑惑地问:"陛下不是想为父报仇吗?还发誓要将慕容云枫父子人头祭于宗庙,血洗燕城,杀尽所有燕国宗室,怎么改了主意了?"  文康轻咳一声,眼光从烛火落向帐外遥远的天际,道:"慕容老贼已死,还能让他再死一次吗?不如让他儿子来赎罪,如果照原计划血洗燕城,杀尽宗室,那昭华必然拼死抵抗,玉石俱焚,到时朕又拿谁来泄愤?而且我齐国的损失也会增大,下一步要对付魏国,我们没必要损失宝贵的力量对付已经屈服的国家。"  蒙放仔细思忖了一下利弊,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摇头道:"陛下莫不是念及儿时的情谊,对昭华心软了?"  文康有些恼怒:"胡说,朕与昭华只是小时候见过两次面而已,统共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哪来什么情谊,就是有一点儿,十年过去也早淡忘了,想想与他最后一次相见却是父皇被害之时,朕每次想起都痛彻心肺,辗转难安,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朕怎么会对仇人讲情谊?"  蒙放放心地点头:"陛下说得有理。不过,昭华此人不可小看,面对强敌,仍拼死一搏,可见其勇。一看形势不利,又退而求和请降,可见其灵活变通,不是那种愚迂之辈。有勇有谋,能曲能伸,实乃劲敌也。这种人留不得,陛下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真如你所说,朕愈发有征服的欲望了。"文康唇角一扬,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一刀杀了太可惜,看他如困兽挣扎,恐惧哀求,岂不是更有趣味?"  "可是,陛下......"  "朕意已决,大将军不必多言,准备受降就是。"文康制止他的谏言。又道:"朕把昭华带回齐国,时刻监视他,如果他有不臣之心定会杀了他,且有昭华在手里为质,燕国那里自然也会投鼠忌器,不敢有不轨举动,乖乖地缴税纳贡听命于齐国,少动刀兵而尽得实惠,那么我们又何必在燕国浪费兵力?"  蒙放退出,请随军的右相国林潇前去劝谏皇帝,过了一阵儿,林潇出了御帐,对蒙放摇摇头,说:"陛下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计谋虽多却多变多改,且骄傲自负不纳忠言,齐国恐有后患啊。"说罢眉头紧皱,叹息不止。  蒙放满不在乎道:"有我等尽心辅佐,定不教燕国有翻身机会。何况,昭华到了齐国,有的是机会除掉他。"  "不错。"林潇眉头舒展了一些,点头道。"昭华一死,燕国无主,还怕那些臣子闹什么名堂。"  凤逸回到燕城,含恨把文康的苛刻条件报给昭华太子,众臣听说,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拼死一战。  昭华神情悲伤,摇摇头道:"拼死一战的后果只是白白牺牲众多军民的性命,燕城被破是迟早的事,明知战必败,还要一战,徒增伤亡,这是为王者之道吗?"  侍卫统领容乾大声说:"我等拼死护送殿下突围。南方还有南敬亭将军一万精兵可以保护殿下。"  "没错,我等拼死保护殿下突围。"众将领纷纷请命。  昭华摇头:"行不通,二十万大军围困燕城,就凭你们能突围吗?到头来还不是白白送死,就算侥幸突围,齐皇一怒之下毁坏宗庙陵寝,屠戳城中军民又该如何?况且,突围后又能到哪里去,南方平原广地,无险可守,还不是死路一条。哪怕逃到外国,也没有国家敢冒着得罪强齐的危险给予收留。"  不可否认,昭华的分析很在理,宗庙陵寝为国家之重,稍有毁坏则是奇耻大辱,屠城更是惨不忍睹。  众文武大臣都垂了头,无话可说,到了这一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损失减到最小。  昭华早在燕军主力被全面击溃时,就做了全面的通盘考虑,继续抵抗下去,结果肯定是最后的力量被消灭,燕国仍然保不住。如果投降,可以保存现在的这点力量,等待机会复国,只要能保留宗庙和最后一个皇室,燕国就有最后一丝复国的希望,所以他打定了主意。  "战死容易保国难,唯今之计,保国为上策。我一身为奴,换全国军民和宗庙陵寝的安全,保留燕国一线生机,这个条件不算苛刻。只要齐皇答应那些条件,明日我会照他说的递上降表,开城献玺,自缚投降,听凭他处置。"  昭华下令:"凤逸,立即写国书呈上齐皇。"  大臣们闻言都伏地痛哭。  昭华接着下令:"传诏各军,掩起旗帜,放下剑戟,脱下铠甲,化军为民,放弃一切无谓的抵抗。"  白发苍苍的太子太傅周钦安泣下:"为人臣者,国亡臣殉,君辱臣死。老臣年迈体弱,无力再为国效命,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君受辱,自身也不堪受辱,请允许老臣追随先皇而去。"  昭华终于流下了压抑已久的眼泪:"太傅年迈,也受不得阶下囚之苦,既然愿随先皇,弟子成全太傅忠义之名,送师父一路走好。"  说毕,敬上毒酒,周太傅一饮而尽,其它几位不愿投降受辱的老臣也自缢或饮毒而亡。  昭华遣散众臣,回到后宫,与太子妃告别。太子妃是邵相国之女,两年前由皇帝指婚配与昭华,两人之间彬彬有礼,没有生过气。如今大难临头之际,昭华要考虑她的安全。  "爱妃下嫁三载,为夫未能宠爱体贴,爱妃毫无怨言,如今又受连累做那亡国之奴,是为夫对不住你。"  太子妃含泪道:"殿下何出此言,夫君与臣妾相敬如宾,本想百头偕老,不料中途生变,臣妾心肝俱碎,殿下若亡,妾何以独生?与其做那亡国之奴受尽侮辱,为祖宗蒙羞,不如现在去了,还能保全清白之躯。"  "爱妃万万不可,我已经为你想好出路,你速速换装藏匿,从此隐姓埋名,另嫁他人,做个平凡百姓,从此以后,永不牵挂。"  "殿下。"太子妃一声嚎啕,哭倒在昭华膝前,她和昭华婚后相敬如宾,感情不算热烈却也没红过脸,夫妻之间淡淡的,如今,昭华命在旦夕的情况下却为她铺好出路,叫她如何不感激痛哭,深悔当初自持身份,太过矜持,对夫君不够热情。  "不要哭了,做平凡百姓远比身居高位却独守孤独,身处危险要好得多。如今大难临头之际,为夫能做的只是保你平安半生无忧,我已经吩咐东宫侍卫长来照顾你,晚上你就换装逃了吧。"  小华严肃考虑怎么办第4章志向  昭华命东宫侍卫长带太子妃速速出宫隐藏,然后摒退众人,命容乾把守宫门,不放一个人进来,对治粟内史杨蠡说道:"齐皇恨先皇入骨,我怕他不肯放过先皇遗体,所以打算和你一起将先皇安置在凌云窟内。"  凌云窟是燕国历代皇室开凿的密洞,极其坚固,存放历代国君的宝物,还有众多甲兵,以备万一,并装有重石机关,如果不知开启方法开启宝库大门必然会启动机关彻底封死洞门,只有历代君主掌握开库方法,传于下一代君王,除此之外,进宝库的人必须一死,帮君主送宝物入库的人都会在里面自杀,本人会受追赠,家人也会享有丰富的抚恤。  "殿下要臣死?"杨蠡听他这么说,心里明白,燕皇的棺木如果由他和昭华两人抬进去,那么他必须死。  "不是,我要把凌云窟托付于你。"昭华摇头道,"凌云窟存有宝藏兵甲可做复国之用。国事也要托付于你。虽说按祖制凌云窟只能由国君一人掌管,但是现在国难当头,非常时期只得从权。"  杨蠡惊得不敢相信,凌云窟只有燕国君王掌握,没想到昭华居然托付给他,被信任的感动和崇高的使命感油然在胸中升起。  "臣......臣......万死......不负太子所托。"向来持重的杨蠡感动得话都说得不利落了。  两人把燕皇灵柩送入凌云窟安置妥当。昭华将灵位置于正厅,燕国历代先祖的遗像,在半明半灭的烛光中昏暗不明,却仍然透着一股威严庄重之气,令人肃然起敬。  昭华定定的看着牌位和遗像,道:"杨大夫可知我慕容氏先祖如何建立大燕?"  "知道。"杨蠡答道,"当年大虞皇朝替天行道,灭了大殷皇朝,太祖慕容白为大虞姬氏先皇帝侍卫,守护御前,身先士卒,以一当十,故大虞先皇定鼎后将慕容氏封于燕地。后大虞朝没落式微,齐、东林、西楚、北骁等诸侯国相继自立为帝,燕国也随后称帝。"  "不错。"昭华转向他,眼光幽深不明,"我慕容氏先祖也是军功起家,侍奉虞帝御前,也是鞠躬尽瘁,可惜因姿容俊美,被世人冠以佞幸之名,说是慕容氏以身侍主媚惑君王来获得封地,全不顾我慕容氏先祖为大虞开国建下功勋。当今天下,姬姓最尊,其次是姜、嬴、姚、魏姓为贵,同样是为大虞朝开国立下功业,同样在后来自立为帝,我慕容氏凭什么比姓姜的低一等,我不服,凭什么慕容氏先祖的功绩就这样被抹杀?"  "太子......"杨蠡迟疑着想说什么。  "只要我活着,定要证明我慕容氏也是靠本事打天下,不是靠那张脸好看。"  昭华郑重焚香下拜。  "父皇在上,儿臣敬拜,儿臣有大罪三,一罪不能将父皇风光大葬于祖陵,恭上谥号彰显仁德,实为大不孝。二罪不能保国土安黎民,致使江山遭劫,生灵涂炭。三罪不能抵抗强敌,竟屈膝投降,入齐为奴,为祖先蒙羞。本该一死以谢列祖列宗以谢万千国人,但是儿臣不想死,非贪生惜命,只是心有不甘,不愿让先祖辛苦创下的基业落于敌手,不愿壮志未酬与草木同朽,不愿慕容氏一门沦为贱姓。  儿臣在父皇及列祖列宗灵前发下誓言,必强兵安民,恢复河山,正乾坤之倒转,还天理之公平。若有食言,黄沙摭面尸骨不全。"  昏黄的烛光映着他苍白的脸颊,显得几分神圣,杨蠡在后面叩拜,听到这悲壮铿锵的誓言,感动得流下泪来。  昭华郑重向杨蠡托付国事,提出了复国五略。  一是遣散军队以示臣服,使齐国放下戒心,同时暗中培养将领,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操练成千上万兵马不但招人耳目,而且耗费军饷,不利国计民生,故而先培养好能干的将领和精兵,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募兵整军。  二是贡珍宝给齐国皇帝,使其骄傲自大,放下戒备。送厚礼贿赂齐国重臣,行反间之策,以乱其谋。听说左相国袁子益贪婪好货,可以从他下手。  三是进美女与齐国君臣,惑其智,乱其心,虚其体。  四是送良材巧工,使齐国造宫殿,兴苑囿,耗其财富,空其国库,役使其民。  五是同时购买齐国粮食,虚其仓库,动摇国基。  杨蠡补充了三条:散谣言于齐都,使齐国内耗于权臣,外孤立于诸侯。同时提出了守国方略:稳定民心,恢复民生,颁布免谷税令,鼓励农耕,蓄积粮草。裁减兵员,葬死问伤,养生慰忧,休养生息......  昭华见杨蠡老成谋国,大感欣慰,起而拜之:"我与君初识于商肆之内,结交于方寸之中,推心置腹,无不可言,我无君不能享国,君无我不得立功。当此危难时,以国尽托于君。"  杨蠡急回拜:"蒙太子不弃,以国士待臣,臣当以国士报之。当竭尽全力,守土安民,不负太子所托,诸臣之望。太子此去危机重重,古之圣贤,皆遇困厄之难,蒙囚系之耻,望太子忍辱负重,保全有用之躯,只要太子还在,燕国就有希望,臣待太子平安返国。"  昭华再次拜谢,托付国政,并留下传位诏书,此去吉凶难测,倘若一去不返,身遭不幸,立靖安王世子慕容昭明为君,上下臣工尽心辅佐。  (作者插嘴:复国方略第二三四五条来自文种九略,第一六七八条是作者为了安排后面的情节设置的,全文情节发展和主角后面的行为都与之紧密相关。提前剧透了啊。)  回到寝宫,却见凤逸跪在卧室门内。  "凤逸,你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昭华有些奇怪。  凤逸抬头望着他,目光与以往大不相同,往常凤逸谦卑恭顺,谨守作为东宫侍读的本份,如今看着他的目光却热切又含着期盼,英气逼人的脸上呈现着一种耀目的光华。  "分别在即,让凤逸和太子在一起好吗?"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昭华的表情口气都很平静,眼中也没有任何波动。  "凤逸陪太子读书,相伴十年,太子对臣情如兄弟,可是臣对太子却有非份之情,只想和太子永远守在一起,保护太子,生死相随。"凤逸眼中满含柔情,  "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是......"昭华苦笑一下。"你这是何苦?"  "明日开城投降,不知道我们以后命运会如何,太子......"凤逸站起来,上前解开昭华的衣带,"明天不知是生是死,今夜就让凤逸和太子合二为一吧。"  昭华脑子懵懵的,心里很乱,想推开他却又不忍,再一想到了过了明天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命,何不现在成全了他,以报他十年来保护陪伴之情。  于是昭华闭了眼,任由他解开衣带,这一夜,两人毫无保留,纠缠在一起,痛苦又快乐,疯狂而绝望。  凤逸吻遍昭华的全身,什么也不想,他只知道他可以放弃一切,可以放弃仇恨,放弃生命,但是却不能放弃昭华。  明天的太阳升起,他们就会生离死别,命运将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明天,将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还有残酷的无穷无尽的痛苦。  只有紧紧把握现在,今夜,注定是刻骨铭心的一晚。  八宝琉璃宫灯迎风轻摇,珍珠流苏琅当作响,烛光或明或灭,照射在两个清秀的人脸上,洒上一片朦胧的光影,高大的殿堂寂静无声。  "凤,时候到了。"疯狂过后,昭华恢复以往的平静如水,把衣服一件件穿好。  凤逸从榻上起身,正了衣冠,捧着一把宝剑跪在他面前:"太子,您是我燕国之君,就算国将覆亡,太子也该有个体面尊荣的结束,怎能入齐为奴,受敌人的万般□。"  昭华凄楚一笑:"你认为只有战死疆场与国同亡,才是最体面最尊荣的结果吗?"  "凤逸愿与太子共死。"  "你这是何苦?"  凤逸抬头痴痴望着他:"十年来臣一直随侍太子身边,想到不能再保护你,想到明天你要受敌国君主的侮辱折磨,臣五内如焚,痛不欲生,不如象太傅那样一死百了,也不用看这揪心的一幕,不必心如刀绞。"  十年前将军府上远远一瞥,那清雅高贵的少年,如干涸沙漠里注入一汪清泉,如黑暗斗室中射入一道明光,只一眼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心魂,从此后入东宫做侍读,早晚相伴,陪伴他的日子那样幸福。如今要眼睁睁看着一心要保护的人成为阶下囚,亡国奴,任人折辱践踏,如何能受得住这样锥心刺骨的痛。  昭华不答,击筑而歌:  "驾六龙兮乘风行,观四海兮踏八方,  皇天不佑威灵怒,民离散兮苦凄惶,  冷雨浇透英雄血,身即死兮魂刚强。  盛世烟花皆踏碎,山河残兮身渺茫。"  歌罢,对凤逸说:"你知道我的平生志向是什么?"  "知道。"凤逸毕恭毕敬地答:"解放所有奴隶,建立一个和平昌盛的国家。王者贤明,股肱忠良。路无拾遗,黎庶礼让。民无争讼,囹圄空虚;刀剑入库,马放南山。耕者仓谷盈,斑白不负载。黄口有所育,老者有所养。"  (作者插话:囹圄指监狱,股肱指大臣,黎庶指平民,黄口指小孩。马放南山意为不再有战争。"斑白不负载"语出《孟子见梁惠王》,意为年纪大的人可以不用背着沉重的东西行走在路上,也就是老人不用为生计奔波,这是古人心向往之并追求的老有所养幼有所育的大同社会。MS到了社会主义现代还没完全达到。)  这是昭华十四岁时,在策论中描述了一篇心目中太平盛世的蓝图。只是国内贵族骄横,污吏横行,奴隶不堪压迫,奋起反抗牵扯了许多国力,燕皇又庸懦才疏。国外又有强敌虎视耽耽,昭华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才华,却无多少用武之地,这些理想一直不得实现。  现在刚握了权柄,待要一展抱负之际,却亡国在即,真是造化弄人,不禁感慨万分。  "你看那蚯蚓,天下贱物,存身污泥之中,软弱无力,却能上食泥土、下饮甘泉。可知为何?"昭华望着殿内一溜水缸般大的花盆,拈着泥土中的蚯蚓问道。  "它能以曲求伸。"多年的默契,凤逸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昭华轻抚凤逸的肩膀,道:"凤,生命可贵,每个人只有一次,壮士不死则矣,死即名垂于后世。所以,大业未成,不要轻易言死。如果我不能活命,你就替我活下去,委曲求生,替我完成理想,好吗?"  一股热力涌向凤逸眼中,他不想让昭华看见自己在流泪,低下头去,轻吻昭华的脚尖,说:"好,如果你难逃一死,就让凤逸替你活下去,替你完成心愿,让你永远活在凤逸的心里吧。"  四更时分,大内侍卫,文武众臣已等经候在外廷。昭华焚烧书册文档,最后一次向心腹重臣交待了以后的重要事务,做了最后的安排,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是任命杨蠡为相国,留守燕国治理人民,令燕国臣民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百官要爱护百姓,保护民生,尽力使百姓生活安康。  第二道旨意是,颁布免谷税令,五年之内,在燕国境内种粮食不用纳税,至于国家所需,收商税供给。  第三道旨意是,颁布废奴令,废除奴隶制度,解放所有奴隶,让他们成为自由之身,禁止蓄奴,从皇宫开始立即执行。  众臣知道昭华很早以前就有个理想,就是解放奴隶,创建富足和平的国度,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机会改变命运,但是一直得不到实现,如今燕皇驾崩,昭华登了大位,终于有了施展报负的机会,却是在亡国之前。现在颁布废奴令,能有什么用处?  有的人认为他这样做是自我安慰。有的人认为他是宽容仁厚,利用手中的最后的一点权利为受压迫的奴隶做一点点好事。  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没有看见昭华唇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已经暗自命令心腹大臣,即使亡国后也要把废奴令传遍燕国全境,无论是否能得到执行,这是他为复国播下的火种。  颁完命令后再回到内廷,遣散宫人,放了所有奴隶的自由,仍有一些忠心的宫人不肯离去,誓要与太子共进退。  代表生命和希望的太阳再次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从这一天起,燕国人的命运和希望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昭华脱下绣金龙衮衣,除下双龙戏珠金冠,换上布衣素带,赤足登麻鞋,披散头发,一副待罪之身的打扮,把一卷麻绳递给侍卫统领容乾,道:"动手吧。"  容乾坚毅的脸上也挂满泪水,只得上前把昭华捆了。君臣众人及军民百姓跪于燕城门外迎接齐国大军和皇帝御驾。  齐国王旗在燕国的土地上得意洋洋的迎风飘扬,上面绣着金龙更象是要腾飞而起。绣金黄罗伞下是同样得意的胜利者,齐国皇帝姜文康,坐在八匹马拉的御辇上,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来到燕城外,看到燕国皇太子昭华果然如命开城献玺,自缚双手,跪于城外请降,那种得意和自豪,别提多爽了,其他人也是无比兴奋。  "下面跪的可是燕国昭华太子?"得意无比的文康故意在御辇内问话。  "罪臣慕容昭华恭迎齐皇御驾,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昭华低下头,强忍屈辱献上失败者致词。  车帘掀开,金龙战靴踏上红毯,文康意气风发的走下御辇,看着脚下被征服的人们,梭角鲜明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微笑,浑身上下都是不可一世的霸气。  大丈夫生于世能得其所愿,快意恩仇,何等痛快。  "抬起头来。"一声威严的命令。  昭华遵命抬起头,文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当时隔江而望,战场冲杀,离得太远看不清面目,现在靠近一看,他和十年前的那个云淡风清的少年相比,变化不大,依然是清秀俊雅气度不凡,只是眉眼间更添了些成熟庄重和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朕仁德宽厚,泽被万民,定会善待燕国臣民。皇太子大可放心。"文康官腔十足,声音沉稳宏亮,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然后亲手为昭华松了绑缚。  "谢陛下恩典。"昭华垂下眼帘,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御玺呢?"  一旁跪捧御玺的燕国新相国杨蠡将国玺奉上,文康拿在手中把玩一阵,心里别提多得意,御玺是一国权利的象征,现在握在手中,怎么不高兴。  "册簿?"  司农大夫跪捧册簿奉上,凡燕国土地户口,军队粮仓,官员名录都在上面。  文康大概翻翻,命随侍大臣收下。  文康志得意满地左顾右盼:"以征服者的身份来到燕国都城,这种感觉真是不错,是吧?"  昭华低头不答,浓密的睫毛垂下,印下一道美丽的阴影,摭住所有情绪。  "朕想骑马入城,按规矩,投降者要为胜利者牵缰执蹬以示诚意,对吧?皇太子殿下。"文康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昭华,"皇太子"三字说得极响。  燕国众臣及军民却是气得发抖,居然当着燕国军民大臣的面这样侮辱他们的太子,凤逸紧握双拳,杀气腾腾,几乎要出手,被容乾暗中拉住。  昭华身体一僵,狠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第5章离国  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为胜利者牵马执蹬,这些都是降人必不可少的大戏,在决定投降前他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真的要做时深深的屈辱感还是让他感到窒息。  深吸一口气,才说得出话来:"是,为陛下牵马执蹬是罪臣的荣幸。"  文康得意一笑,侍从牵过马来。  在场的燕国人双目喷火,昭华眼光一扫,不怒自威,制止了手下人的愤怒,默默地在同样得意的高头大马旁伏下身去。文康一撩衣摆踏着他的背上了马,昭华接过缰绳,牵着马入城。  旁边燕国众臣看得目眦欲裂,双拳紧握。万幸太傅头一天自尽殉国,否则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当场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归天。  昭华牵着御马,文康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在前呼后拥中进入燕皇宫,左顾右盼,意态风发,毫不在意四周仇视愤恨的目光。  皇宫总管献上宫殿地图和宝物册子。文康看了看放在一边,带着人四处转转。  正值正月末时分,御花园内,早春的寒气犹在,一些刚露头的绿芽仍然坚强地展示着生命力,为略显荒凉的花园添了一分生机和希望。  文康指着园内水池道:"十年朕随母后回燕国省亲,昭华哥哥当时就陪朕在御花园玩耍,玩官兵捉强盗,还在池边打水仗,还下池捞鱼。"  众人不知他提及往事做什么,没敢接话。  昭华躬身答:"是,陛下好记性。"  "还记得母后省亲住在燕皇宫内经月不归,父皇非常生气。"  众人心中一凛,往年燕皇与其妹的丑事,随着时间流逝泄露不少,外人多少也听到一些,皇帝现在提起,不知什么用意。  "再后来父皇就受伤驾崩。"文康的笑容说不出的阴冷。"那时朕就想,有朝一日朕定要踏平燕皇宫,手刃仇人,血洗燕国。"  一股冷冷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只有昭华仍是从容无畏地站在那里。  文康话峰一转又道:"当然,朕会遵守约定,只要太子开城投降,任凭处置,就保留燕国宗庙,放过燕国上下臣民百姓。"  昭华脸上平静如水,躬身道:"陛下圣德,必会信守诺言。"  当晚,文康在燕国皇宫内以主人的身份摆宴庆功,宴请齐国将士和跟随的大臣,陪宴的是燕国太子与旧臣,这种屈辱的陪宴没人敢违抗,人在屠刀下怎敢不屈服。  酒过三巡,文康问道:"燕宫内现有宫人已经登记造册,不知太子妃在何处,怎么不来伺候?"  昭华暗自庆幸把太子妃送走免受污辱,答道:"内子蒲柳之姿,不配伺候贵人,罪臣前几天已将她休弃送回乡下了。"  "哦?"文康阴恻恻一笑,"好,好。太子真是妄为,既然请降,合国男女均应为朕之奴仆,太子为何将太子妃藏匿?"  燕国众臣及宫人都为太子和太子妃捏把冷汗。  昭华淡然一笑,从容答道:"大丈夫不能保妻子,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齐皇陛下之责问岂不多余?"  文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又问:"那么慕容老贼的尸骨哪里去了?"  听见辱及先皇,燕国众臣大怒,昭华使个眼色压住众人,从容不迫答道:"燕国皇帝陛下已经下葬。"  "葬于何处?"文康不信他能如此迅速的处置了燕皇遗体。  "陛下可是要拿亡者尸骨泄愤?"昭华知道他的意思,反问一句。  "正是。"文康毫不隐讳这个犯众怒的打算,道,"害死齐国先皇的人,这么死岂不是太便宜他。"  还有一个原因是,没见到尸体,文康不相信慕容云枫真的自焚身亡了。  "那么恕罪臣不能告知。"  "你不说朕也猜得出。听闻燕国有凌云密窟收藏历代宝藏和兵甲,以备万一。只有国君一人才知入口和开启方法,这燕国皇宫能藏棺材的最好去处就是此处了。"  见文康如此精明,昭华料知瞒不住,索性承认:"陛下若是拿先皇遗骨泄愤,恐怕要失望了。"  "昭华哥哥你是聪明识趣的人,要知道,朕不拿你父遗骨泄愤就会拿你泄愤。大刑之下不怕你不说。"文康轻描淡写地说着。  众人听他嘴上叫着哥哥,一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森冷无情的威胁,无不毛骨悚然。  一直将太子视为生命来保护的凤逸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怒道:"你敢......"  昭华用眼光将他制止住,从容面对皇帝,道:"为臣子者不能保君父,不配为人。昭华既然接受陛下的条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惧大刑。"  "是吗?"文康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现在说大话太早了点,等你到了齐国就知道刑罚的厉害了。"  说着眼光朝燕国众人一扫,见除了昭华之外,无一不露出愤怒恐惧的神色。心里痛快,脸上露出猎人玩弄猎物的微笑,举起酒杯,道:"好了,不愉快的事回齐国再说,现在庆功之日,大家痛饮。"  昭华面不改色地跟着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神态平静安然,动作从容优雅,尽显高贵风范。  出席的齐国众臣和将领,见他即将大刑加身,还这么雍容沉着,心里皆叹服,一些人暗自为他捏把冷汗。  燕国众臣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安心饮酒吃菜,都惶恐不安,敢怒不敢言。  当晚,燕国君臣及宫人都被关在王宫地牢内,他们绝对想不到皇宫牢房有朝一日竟关入自己的太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保全有用之躯,以待明朝。"这是昭华反复对大家告诫的话,"受大辱者立大志,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就不要反抗,这时候威武不屈只能让自己受更大的屈辱,受更残忍的对待,让亲者痛仇者快,实在得不偿失。所以,你们一定要忍。"  文康并不急着宰杀猎物,他要带猎物回齐国慢慢折磨,在此之前,不妨慢条斯理,轻侮蹂躏一番,充分享受征服过程中带来的乐趣。  昭华却是心定神闲,并不恐惧惊慌。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保存了燕国的力量,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身边的人却是恐惧焦急,一想到他们的太子将被严刑拷问,简直要急疯了,却毫无办法。如果动用残留的力量和暗卫人马救他出去也可以一试,可是这样一来,牺牲极大,成功与否难说,肯定会激怒齐皇,先前答应的投降条件就会作废,到时屠城毁庙,燕国再无翻身之机,这些都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文康得知昭华投降前日的举措,颇有兴趣,问右相国:"那个杨蠡是什么人?"  右相国林潇负责齐国外务,对各国人事都很熟悉,也听说过杨蠡的事,回道:"杨蠡原是西楚国人,在齐国、燕国、西楚三国交界处的羊角村贩猪喂羊,几年后发家致富,后来到燕都做生意,可能是昭华太子在集市上遇见他,就这么认识了。不知怎么与他投缘,数次登门来拜,杨蠡都拒见,后来,昭华太子亲自驾车前去他家请他赴宴,虚上位以待,那杨蠡竟昂然就坐,毫无辞让之意,太子却无愠色。  到西市时他说他要视察他的屠宰场的猪,要太子驾车送他去。看完猪又叫太子载他去北市买帽子,然后又到南市赌场看望一个耍猴的朋友,与那朋友聊天许久,绕了大半个燕都,然后方回东宫饮宴,太子又当众为他敬酒,他受之不辞。这件事弄得满城皆知,纷纷骂杨蠡不识抬举太过轻狂。连太子身边的侍读和侍卫们也在暗地骂,为太子不值呢。"  文康大为惊讶:"这个杨蠡得一国太子敬重,本该惶恐感激,不料却如此张狂放肆,也太得意忘形了。还有这昭华也实在不成体统,居然不顾身份亲自执辔驾车请他,还被他溜猴似的转了大半个都城。现在竟然任这种人为相,托以国政。可见燕国无人,安能不亡?"  说着,轻视鄙夷之色现于脸上。  "可不是。"林潇赞同。"邵相国软弱昏庸,掌国十年毫无建树。周太傅年迈体衰,已经殉国。大将军南山璧战死,他的儿子南敬亭被太子授以代将军之职,也是想让他借其父余威稳住军队罢了,其实他的才干并不足以统率大军。侍读凤逸莽撞冲动,侍卫统领容乾有勇无谋,护国将军陈之武倒是忠诚能干,可惜是方面之才,不善全盘筹划,正如陛下所说,燕国无人,只得以商贾为相。"  文康更加轻视:"那杨蠡乃一贩货商贾,以他为相,燕人岂能心服。"  "因他出身商贾,昭华太子以前反复在老燕皇跟前推荐多次,不得重用,最后给了他一个治粟内史的官,全力支持他治理内政,后来我王师南下,太子监国时才命他为上大夫,如今燕皇已死,昭华太子对众臣说,是燕皇托梦给他,说将国政托付于相国杨蠡,燕国方存。"  文康嗤笑:"想不到昭华太子也会借鬼神之说迷惑人心。既然他任那猪贩为相,朕就准了,看他能把燕国弄成什么样。"  林潇有些犹疑:"陛下,用燕人治燕,这样不妥吧?"  文康有他的道理:"我们派齐国人来治理,必会受到排斥,政务不得顺利推行,用军队镇压,又兵力不够,还白耗钱粮,所以还是让燕人来治理,齐人坐享其成即可。只要控制了粮食,解散了军队,收缴他们的青铜铁器,还怕他不老实纳贡交税。"  林潇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再杀了昭华,燕人没有想头,就更加顺服了,所以没有反对。  文康又说:"方才你说那陈之武能干,把他带回齐国,朕要用他。"  "是。陛下真是求贤若渴,哪象那昭华太子无知胡为。"林潇领了旨,又道:"听说昭华常与屠狗卖浆者之流交往,燕国偏远小城有个叫黄三郎的赌徒,是个杀人逃犯,藏身燕地山野,成日赌钱喝酒,不干正事,昭华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很想见他,数次相请,这个人都避而不见,于是昭华微服步行前去与他交往。身为一国储君,如此不知自爱自重,妄为胡行,自贬身份,实在是糊涂。"  文康听他批评昭华,脸色一沉:"他如何不好,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他?"  林潇见他忽然变脸,知他素来喜怒无常,难以揣摩,所以不敢再说。  几天后,齐军掳掠了燕城大批财宝人口,收取冠冕,符节,印玺及内府图册书籍、宝物器玩、车辇仪仗,刀枪剑戟等物,满载回国。皇帝留下大部分人马接管燕城,继续南下占领燕国全境,自己率另一部分人回京,同时,将燕国君臣宫人做为俘虏,一并戴上枷锁押解回齐国。  燕国众臣民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兵士毫不怜惜地给昭华太子戴上沉重冰冷的枷锁镣铐,都跪地大哭,哀恸之声响彻天空。  "不要哭。"昭华仍然平静无畏,看着跪伏在地的众人。"擦掉眼泪,不要让人看轻了。"  文康听到兵士的禀报,微微一笑,眼睛发亮,闪烁着一股猎人发现了有趣的猎物时的兴奋,下令:"看紧点,他是重要犯人,不要让他跑了或死了。"  对于昭华临行前要拜辞宗庙的请求,他很干脆地不许。  昭华听闻皇帝拒绝,悲而歌之:  "黄鸟齐飞兮,哀哀而鸣。  鱼游水底兮,徘徊何见?  我思郁纡兮,抚心太息。  天命违我兮,因何受谴。  弃国囚行兮,再返何年。  方寸如割兮,泪流泫然。  故都日远兮,哀君不见。  灵魂欲归兮,残躯不返。"  (黄鸟出自诗经,我思郁纡出曹植某诗,忘了哪一首。方寸指心。太息就是叹息。)  声音凄怆悲凉,闻者无不涕泣涟涟。天上飞鸟哀鸣,江内鱼沉水底。草木也似知人意,摇落叹息。  相国杨蠡前往送行,歌而和之:  与君生别离,泪下涕沾裳。相去万余里,道路阻且长。  酬志尚有日,慎保五尺躯。留得豪气在,明朝返故乡。  天空乌云密布,寒风袭卷,山河暗淡,疏林凋残。回望燕国都城正门,城楼高耸巍峨,庄严肃穆,一片壮丽,令人刺眼的是,上面飘扬的是齐国的王旗。  昭华回首远望城门,心里立下誓言: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不是以囚徒身份,而是以最尊贵的身份,最荣耀的方式回归故土,重新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第6章天牢  没有先前想象的囚车,而是跟在皇帝的御辇车驾后步行。  沉重的枷锁压在身上,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浑身酸痛,脚踝被坚硬的镣铐磨红擦伤,渗出丝丝血迹,昭华咬着牙一声不吭,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嘴唇干裂,裂出道道血口,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被初春的冷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阳光肆无忌惮地照着,让人头晕目眩,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简直把这辈子的罪都受了。  却还是对心疼他的燕国旧人们展开安慰的一笑,示意并不妨事,只是这勉强的笑容,让燕国俘虏们心里更疼。  押解的齐国军士却不会心疼,这人是敌国的君主,战场冲杀,杀了许多齐国军士,现在落到这一步,怎么能不报仇。  昭华步履艰难,双脚被铁镣一绊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押解军士手里的棍子就毫不留情地打过来,伴随着呵斥:"快走,磨蹭什么?"  昭华被打得半跪在地上,他不能这样丢脸地倒在地上,忍着伤痛,扛着枷锁,强撑着站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御辇的帘帐揭开一条缝,一双阴鸷的鹰目含着莫名的情绪透过帘缝看着他。  其它人要护着昭华,最后的结果是昭华和其它燕国俘虏分开押解,一路上挨了数不清的棍棒和鞭打,几乎要撑不住。  可是昭华武功不错,身体底子好,终于撑着挨到齐国都城济州城,开始了更屈辱更悲惨的囚奴生活。  齐国出征的大军护送御驾,押解着俘虏回到齐国国都济州城。  燕国战俘们在衣甲鲜明、戈矛林立的齐军的押解下进入齐都,国都百姓好奇围观,嘲笑者、叹息者、得意者、斥骂者皆有,想看看传说中风华绝代的燕国昭华太子是如何狼狈恐惧,如何丑态毕露。  昭华戴着沉重的刑具,一路从燕都行来,体力已到极致,几次险些跌倒,他咬牙坚持,不使自己倒在众众目睽睽之下的齐都街道。其他燕国俘囚或愤怒或悲伤或恐惧,或沮丧或耻辱,他却安然处之,心里有了谱,从这壮观场面中窥出了齐皇的为人,得意易忘形,虚荣好张扬。应该可以对付。  同时从都人议论中也猜到杨蠡已经派人潜入齐国国都,散布了齐皇允诺不杀燕国太子的舆论。  文康觉得痛快之极,却不急着处置,他还要继续施威,延长恐吓时间,让猎物吓得发抖,恐惧求饶,那种感觉很愉快。  第一步,先拜谒先皇陵寝,命昭华从山下跪行入齐国皇陵,在齐国先皇陵前磕一百个头谢罪,这些,昭华都毕恭毕敬地做了,没有任何可以令人攻讦的行为,膝盖磨得鲜血淋漓,额上的血糊住了眼睛,三千六百级石阶,他心里默默数着,盘古开天以来,没有君王受过这等耻辱,他会记住的。  第二步,将犯人关在天牢,增加他们的恐惧。  阴森的天牢里,除了原有的犯人,再加上燕国的囚徒,显得更加拥挤。大家挤在一起互相安慰支持,原先也有勾心斗角,争吵拌嘴的时候,在大难临头之际反而空前团结起来。  从早到晚都看见有犯人被带到刑房,然后血肉模糊的被拖回来,耳边一直听着犯人受刑的哭喊求饶声,撕心裂肺。在这种环境下,被关在一起的燕国囚犯整天胆战心惊,等待着被处置的那一天。昭华倒是镇定自若地等待着,腰板挺直如青松翠柏,他的平静从容为恐惧的燕国人带来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凤逸一下下的舔着昭华受伤的膝盖和额头,好象人的津液可以止血止痛。  容乾紧紧的盯着昭华,目光一刻不离,生怕过一会儿,他就被带走受拷打,想了多时,他终于对昭华说:"实在不行,殿下就说出秘窟......"  昭华冷冷的眼光射向他:"你说什么?"  虽身陷牢狱,昭华身上仍然有着太子的不怒自威的气度,吓得容乾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昭华叹口气:"我若是招出父皇藏骨之处让他辱及先人尸骨,那么对不起先皇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国民,燕国百姓以后如何抬头做人。况且,他为了泄愤绝不会这么放过我的。"  "殿下,我受不了,受不了,倒不如殉了国,还落个忠义之名,强胜受这折辱。"容乾抱住他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哭起来,只有凤逸没有哭,痴痴地望着昭华,投降的前夜,他们已经真正在一起,就算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  昭华叹口气道:"身为男儿,动不动以死殉国,等同懦夫所为,你们若真有志气,理当忍辱负重,奋发图强,想法光复燕国争这一口气才是。也不白费我们牺牲性命和尊严。"  "太子......"旁边侍臣都哭了起来。  昭华平静的眼光扫过身边的侍从臣子,道:"燕国若要复国,就要保存壮大现有的力量。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是为了这个事业英勇的死,二是为了这个事业卑贱的活。你们选哪一样?"  众人默然。  昭华轻声说道:"我选择后一条路,比第一条路艰难许多,却是有可能达到目标。再艰难也值得的。"  "臣愿意跟随殿下走第二条路。"容乾止住了哭声,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护国将军陈之武也上前道:"把第二条路走下去的是成熟的真勇者,臣愿意做一个真勇士。"  "好。在敌人面前活着,本身就是胜利,只要保存有用之躯,就有希望,再大的屈辱也要忍......"昭华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随即又是一阵压不住的喘咳。  凤逸在身后紧紧地搂着他,似乎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和血肉传给他。  "皇上驾到。"外面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让燕国的囚徒们如临大敌。  这是尊贵的齐国皇帝第一次驾临天牢,目的不言而喻。  被关在一起的燕国俘虏们睁大了眼睛,有的人吓得簌簌发抖,有的人不自主地挡在昭华的身前,企图保护他们的主人。  只有昭华仍是镇定从容,使自己保持冷静,准备应对将要来临的危难。  身着金黄色龙袍的文康在前呼后拥下步入天牢,阴鸷的眸子扫过一间间牢内的囚犯们,过了一会儿,估计把猎物恐吓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在铺了明黄垫子的座椅上坐下。  狱卒们分开众人,把昭华带了出来,按着他跪在地下。  文康挺直脊背,眼光如电,俯望跪在脚下的昭华,试图在他脸上发现恐惧和不安,却见他发丝不乱,神态安详,目光坦然,没有阶下囚的落魄狼狈,却有种脱俗出尘的超逸和安然。心里暗自奇怪,是什么让他在这种险恶环境下仍然从容平静,经过一路上的虐待和跪拜山陵的□,他还一副贵气和从容,难道他还指望皇帝会念及旧情或是有太后护着不会把他怎么样?  文康默不出声,目光阴狠凌厉,似摧毁一切,再配合周围阴冷可怖的牢房气氛,一股令人颤栗几欲崩溃的压力重重的压来。  昭华对这样的压力浑然不觉,只是垂着头等待皇帝发话,神态谦恭没有任何不妥。  时光慢慢流淌。  经过一番无声的较量,皇帝先败下阵来,看不到对方的意志有任何被摧毁的迹象,他只得先开口:  "皇太子一路辛苦了。"文康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脚下的犯人。  "谢陛下垂问。"昭华的神色还是平静如水。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说出凌云窟的入口和开启方法。"  "想好了。"昭华不卑不亢地说。"如果陛下对燕国先皇帝礼遇祭奠,我可以考虑一下。"  "哼,到这份上还想讲条件。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供。"文康嘴角一丝残忍的笑。"来人,把他绑起来。"  很快地,几个狱吏毫不怜惜地把昭华紧紧的五花大绑。  其他囚室中的燕国人悲愤的大叫:  "放开我们的太子。"  "暴君,敢动太子一根汗毛,你不得好死。"  "陛下开恩,臣愿替太子受刑。"  ......  文康凌厉的眼光缓缓扫过一排囚室,声音冷得可怕:"刚才谁在骂?"  旁人都被他冷冽残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只见一女子排众而出,朗声道:"是我骂你。"  "你是谁?"  "我是太子的贴身侍女翡翠。"那女子面目姣好,清秀的脸上正气凛然,没有丝毫畏惧。  "胆子不小。"  "太子献玺投降,是因为陛下答应地我要善待我国子民,不加屠戳才决定投降的,陛下怎能言而无信,施以刑法?"  "可笑。"好象听到好笑的话,文康脸上扬起一丝冷笑。"朕的文书上说饶了燕城百姓性命,保留燕国宗庙陵寝,条件就是他要任我处置,谁敢不服。你敢骂国君,可是想死?"  "暴君,你也只会用这种手段迫人屈服。下作。"  "那又怎样?你若求饶,朕还可以考虑饶你性命。"  "可笑,翡翠虽是女子,却也不会向你这暴君屈服。要打要杀尽管过来,谁还怕你不成?想看我向你屈服哀求,办不到。"翡翠黑亮的眼睛瞪着他,话说得斩钉截铁。  "好,你有胆色,朕就不信你不屈服。"文康残忍的一笑。回头问身边人。"她刚才骂了几句暴君?"  "三句。"手下的人回答。  "好,三十鞭。"  翡翠依然昂首而立,面无惧色,脸上鄙夷的冷笑似是在说:"你也只会玩这手。"  狱吏举起鞭子对着翡翠准备抽下去。  "慢着。"文康出声阻止,指着被绑着的昭华。"朕指的是他。三十鞭。"  "你......"包括翡翠在内所有燕国人都愤怒了。  风声响起,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昭华身上。  "暴......"翡翠正要骂又咽了下去。"我得罪了你,要杀要剐随你,你为何对太子用刑?"  "驭下不严,使出这等刁奴,难道不该罚?"文康瞄着自己的双手,欣赏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悠然说道。"愣什么?继续打。"  狱吏继续挥动鞭子,昭华摇摇晃晃几乎倒在地上,却强撑着一声不吭。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囚室内的燕国人纷纷求饶。  "罪臣愿替太子受刑。"凤逸拼命磕头,额头出血。  翡翠眼泪流了出来,咬咬牙跪下磕头:"求陛下开恩,奴婢知罪了。"  "你不是说不求饶吗?"  翡翠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不停地磕头,很快额头破裂出血。  文康这才满意地笑笑。  等皇帝叫停的时候,昭华已经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似是晕了过去。没有象文康预料的那样哭爹喊娘的求饶,自始至终一声未出。  "今天先来道开胃小菜,明天再上大餐,太子今晚可要好好想想。"仍然是冷酷无情的声音。  出了天牢,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落月问道:"陛下不会真的会对昭华太子动大刑吧?"  "你怎么知道?"  "否则就不会做那么多准备了。事先如此恐吓他,是想不用动刑就能拿到宝藏?"  "错,宝藏虽然想要,但是朕也不是真的稀罕,更想慢慢折磨他给太后看,同时令他屈服。"文康口气淡淡的,胸口却是闷得难受,本来是要再等两天,等猎物吓破了胆再出手,可是又急着想看他哭泣求饶,想打破那一脸的平静淡泊,粉碎他的骄傲。  那种滋味想想就很美妙。  牢房内一片哭声此起彼伏,悲痛万分。  "太子,太子......"侍臣宫人们连声呼唤。  "你们谁身上还有药膏?"凤逸着急地问,昭华身上旧的棍伤、鞭伤和擦伤,再加上新的鞭伤,一道道的红印都肿了起来,渗着血迹,纵横交错,看着触目惊心。  只有容乾和陈将军等武人身上有止血的金创药,虽然不大对症,但是也好过什么都不用。  昭华睁开眼睛,看见翡翠哭红的眼睛,勉强一笑:"别哭,我方才是装晕。"  "是奴婢不好。"翡翠哭得更加厉害。  "傻瓜,这和你无关,他要折磨我还需要找理由吗?"昭华一语道破文康的用心。  "能救太子的只有太后了。"凤逸叹口气道。  昭华无奈地笑笑,好象听到可笑的话,闭上眼躺在凤逸腿上养神。  第二天,文康又来天牢问话,狱吏不待吩咐,直接把昭华绑了带到文康跟前。  看到昭华仍然平静坦然,虽然被五花大绑,却丝毫不见颓色。其他燕国人仍然坚毅不屈,似乎没有被昨天的刑罚弄得崩溃,文康感到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挫败感,一股暴戾之气从胸中升起。  正考虑着如何让这帮人爬在脚下屈服求饶,狱吏来报:"报陛下,太后来了。"  文康眼睛一眯,阴森一笑:"好。把昭华带到刑房去。"  顿时牢里的燕国人凄惨的哭喊哀求着,却只能无助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想尽办法要保护的太子被粗暴地拖走。  刑房内阴森可怕,各种各样的刑具挂在墙上,各式皮鞭棍杖,夹棍指钉,钳子钉板枷锁绳索等等,狰狞恐怖,透着惨人的血色,地面墙上血迹斑斑,四角燃着火炉,是为了方便用烙刑的,通红的火光中透着阎王殿般的森冷。  进了这可怕的地方,不待用刑,只看这架势都会让犯人发抖求饶。昭华却只是淡淡扫一眼,便垂下眼帘,好象这一切与自己无关。第7章受刑  文康亲自动手,慢悠悠的扯下刑架上绳索,穿过昭华被绑在背后的双腕之间,打好绳结,然后拉动绳索。昭华双腕双臂渐渐被抬高,接着双脚也被吊离地面,全面重量悬在双臂双腕上,还没用刑,只是这样的捆吊,已经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文康看他咬牙苦忍,俊秀的脸庞充满痛苦,把绳子放松一些,让他脚掌着地,可以踮着脚支撑起身体一部分重量。  文康把绳子固定好,又慢悠悠的过来把他的囚衣卷在腰上,然后把手伸入裤内,昭华脸上终于有了惧色,害怕地挣扎起来。徒劳的挣扎过后,整个裤子被扯了下来,□就这样羞辱地暴露着。  昭华不可置信地僵了一下,脸色惨然,闭上眼睛,等着忍受更大的折磨和羞辱。  文康一边用眼角瞟着昭华的反应,一边慢慢拨拉着挂在墙上的刑具。  各式鞭子挂在墙上,有挂着铁钱的鞭子,有带倒刺的,有几根硬牛皮缠在一起的,还有缠着铁丝的,都是一鞭下去能扯下一层皮肉的。文康从中挑了一根小点的羊皮软鞭,这种鞭抽下去,疼虽疼,但是不会流血,更不会伤筋动骨。  文康拿着挑好的鞭子走到昭华跟前,见他微微发抖,紧咬下唇,闭着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就是没有恐惧哀求的意思。  太后在冷宫中被幽禁了两年,从未出宫门一步,今日忽然有旨意传她入天牢,她淡然一笑。终于,儿子要对她下手了,也好,这种日子她也过得生不如此,早点死了也算解脱。  待来到天牢,却看见这一幕,一个气质高雅的青年被反绑着双手,吊在刑架上,下身□,文康正拿着鞭子朝他大腿抽去。  虽然与昭华十年不见,但是那俊眼修眉分明酷似燕皇,气质神态与十年前的少年改变不大,只是少了稚气,多了沉稳。太后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昭华......"太后一声尖叫扑过去。  "母后万安。"文康嘴里说着请安的话,手上不停,又一鞭抽下去。  昭华一直咬着牙不吭声,待见太后进来,听到那声充满怜惜的呼唤,方抬眼望去,有些惊讶,眼神中满是悲伤,嘴里吐出两个字:"姑母"。  "你......,放开他,母后求你。"太后抱住昭华,用身体挡住文康的鞭子。  "他是敌国的太子,阻挡齐国王师南下的罪人,是杀父仇人的儿子,朕教训他不该吗?"文康说着命人将太后拉开。  "求你,他是你表哥,好歹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上一辈的仇不该传到后辈身上。"  "哼,表哥?"文康冷笑一声,眼神阴鸷。"母后的话真有意思,你和那人通奸时可曾想过给后辈留点脸面,可曾想过给我们留点日后相处的余地。你这贱人。"  "够了,文康。"昭华忍不住叫道。"就算太后再有不是,毕竟是你生母,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她无礼,太过份了。"  太后是燕国皇族之女,从小被接进宫当公主以备和亲之用,和燕皇是堂兄妹关系,只能算是昭华的族姑,血缘关系不是很近,但是昭华却看不惯文康这样侮辱生母,忍不住出言阻止。  "啪。"的一声,文康一鞭子狠狠往昭华大腿上抽去。这一鞭不同于先前几鞭未用全力,而是实打实的抽到敏感的大腿根,鞭梢扫过脆弱的□,昭华疼得身体抽搐,忍不住挣扎起来,挣扎的结果是被反绑着吊起来的双臂剧痛。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文康狠狠地又是一鞭,昭华疼得额头冒出冷汗。  "不要,不要。"太后吓得心惊肉跳跪在文康面前。"母亲求你,求你。"  一声声哀求,铁石心肠也会心软,但是文康仍然面无表情,用鞭子抵着昭华的下巴,让他抬起来头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多年前的宫廷秘事,昭华也知晓一些,听他这么说闭口不答。  文康自己接着说:"你父亲和我母亲是未出五服的兄妹关系,本该谨守礼仪,但是两人却不知廉耻的有了私情。而且在各自婚嫁后仍然旧情不断,十年前父皇携家眷回燕国省亲,你那禽兽父亲就以入宫叙旧为由接我母亲进宫,两人继续做苟且之事,多日不还,我父亲终于知晓,一怒回国,途中被你父刺伤于驿馆。你说,我不该报这个仇?"  昭华面上闪过痛苦:"这些事我也略听说一些,你恨我父皇可以拿我出气,可是你母后对你有生养之恩,你不该虐待她,这是大不孝。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不用你教训我。"文康恶狠狠地又一鞭子抽到昭华大腿根,又留下一道可怕的血红。  昭华疼得皱眉,仍然继续劝解:"你父皇已经去世,你该珍惜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逼死活着人,这是最不智......啊......"  文康的鞭子又重重地抽上大腿根,鞭梢再次掠过娇嫩的□,昭华疼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不要,康儿,求你了。"太后心疼得心肝肺都揉成一团,跪在地上抱住文康的大腿哭道:"母亲对不起你,你舅舅......不,是燕皇对不起你,可是昭华是无辜的,这不关他的事,他没有罪。"  文康恶狠狠咬牙,鞭子继续挥在昭华身上,道:"没错,这些不关他的事,可他最大罪过就是那慕容老贼的儿子。就凭这个,我就要他生不如死。"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天牢里响着太后惨烈的哭叫,隔壁牢房的燕国囚犯们听见,心碎欲裂。  "你是母亲,朕怎么会杀你,那不是禽兽不如吗?让全国臣民看着肯定会指责朕大不孝。"文康脸色变得极快,扔下鞭子,扶起太后,说着温柔的话,接下来一句又把人打入深渊。"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奸 夫的儿子受苦,慢慢惩罚你的不贞,这才是最开心的,对不对?"  太后和昭华听着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都倒抽一口冷气。  "孩儿送母后回宫。"文康温柔地扶着太后往外走,一副子孝顺模样。  "你,先把他放下来。"太后怜爱地看着昭华,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文康。  "不用,这样过一晚上不会死人的。"文康轻描淡写地说。又对狱吏说:"没有朕的旨意不许碰他,不许再用刑,听到没用?"  狱吏齐声答应,出了刑房,把门锁上,刑房内只剩下昭华一人被吊在刑架上。  文康向狱吏要过钥匙,再转头温柔地对太后说:"怎么样,钥匙在此,没人能伤害他,儿子够仁慈了吧。"  "你......"太后气得差点晕过去。对文康的"仁慈"恨不得踹他两脚,昭华这样被吊在刑架上,痛苦和羞辱可想而知,这样的折磨熬一夜,和酷刑也没什么区别。  太后瞪着冒火的眼睛,道:"你想把他怎么样?"  文康故意为难地想一想:"你和燕皇的丑事不能外扬,所以朕本来想把他削去封号,废为庶人,按照降人的待遇,幽禁在都城。"  依照各国征战处理俘虏的惯例,俘获的国君要么直接杀了斩草除根,要么封个违命侯或贬为庶人,幽禁在都城或流放到边苦之地,受到严密监控。后者的结果对昭华来说是最好的了。  见太后眼睛闪光一丝欣喜的亮光,文康又话峰一转,道:"但是,大臣们恐怕不答应。攻打燕国时,昭华率军抵抗,齐国的战士损了不少,再加上父皇被燕皇所辱,不会轻易放过他。朕也很为难。"  太后想想说的也是,再想想还真没有可以保得昭华性命的办法,难道燕国皇统血脉就此断绝?太后心痛如绞,又跪在文康面前,求道:"康儿......皇上,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只要救他性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我死也行。"  "母后怎么可以随便向儿子下跪,岂不折杀孩儿了。"文康含笑扶起她,道,"如果保他性命,就不能保证他过好日子,满朝文武全军将士岂能咽下这口气,看着敌人活得滋润。"  "只要你能保他性命就行,求你。"太后再次哀求,先保住昭华的性命,以后的事情再慢慢来,凭她在宫里几十年的经营,难道还不能寻找转机照顾他?  "好吧。"文康宽宏大量地说。"朕明日早朝会提出这事。"  "只要你救下昭华性命,母后什么都听你的。"太后见谈到这里,也只能如此了,再不敢多说什么。再次不忍地望了牢门一眼,含泪离去,文康扶着她,象个孝顺儿子。  这一夜,牢里的囚犯们和宫里的太后都是痛苦的一夜难眠。  皇帝的寝宫内,宫灯辉煌,金兽燃香,锦帐低悬,没有红袖添香,蛾眉伴驾,只有年轻的皇帝独坐灯下。  擦着在征讨燕国时染过敌人鲜血的宝剑,文康的一双鹰目含着不可捉摸的情绪,似悲似喜有爱有恨。  御前侍卫苏送爽恭敬的陪侍在侧,轻轻地说:"陛下,庆功之日杀了昭华祭宗庙吧。"  轻擦宝剑的手指一颤,文康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坚决的语气不容商量:"不行。"  拿着宝剑指向前,抬起头眯着眼远远地朝前方望去,好象又看见了江对岸那个金冠银甲骑白马的人在巡视军营,在江上跃马扬鞭持剑冲杀。文康的唇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欣赏手中冒着寒光的宝剑,徐徐地说:"他是慕容老贼的儿子,朕未能手刃杀父仇人,深以为憾。一刀杀了仇人的儿子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死罪好受,活罪难忍。朕要他做奴隶,慢慢折磨,品尝报仇的快乐,这才痛快。"  苏送爽怔住了,道:"昭华太子在六国是出了名的品貌无双,才德兼备,颇具威望,陛下这样......也许会招致列国某些人的不满。"  一刀杀了或赐死,给予亡国之君最后的尊严一般算是比较好的对待。  "颇具威望是吗?"文康嘴角的笑意看上去颇有残忍的味道,眸中闪耀着是强烈的征服欲和迫切的期待。  把这样的人踩在脚下看他屈服求饶,那是不更有趣,更有成就感么?  这样一个高贵脱俗又风华绝代的人变成匍伏在他脚下的奴隶,让他充分享受胜利的荣耀和成功的快乐,这是标志着他丰功伟业的战利品,怎么可以失去。  所以他下令活捉,不许伤他。  所以他放弃了血洗燕国的想法,接受了他提出的投降条件。  所以他打算明天和群臣们周旋一番,留下他的性命。  他要折断他的翅膀,彻底把他掌控在手心,让这个高贵无比的人永远伏在他脚下。  他有这个耐心和信心。  正大光明殿,是齐国皇宫的正殿,举行朝会和重大典礼的重要地方,金瓦玉柱,重檐飞角,庄严宏伟,散发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华贵。一眼望去让人不由自主地有种压迫感,这就是让万民俯首的帝王威仪。  钟鼓阵阵,静鞭山响,皇帝出征燕国回来后的第一次朝会开始了,太后也出临,坐在御座珠帘之后。  文康登上金龙御座,众臣行礼毕,先是照例的恭贺皇帝陛下攻克燕国,赞美皇帝光大祖业威震诸侯,再议占领燕国善后的事,包括对燕国俘虏的处置。  群臣位分最高的是丞相,老齐皇驾崩前指定顾命大臣辅佐未成年的太子文康,为防辅臣权重,威胁皇权,丞相分成左相右相,一个管内政和刑狱,一个管外务及财政,再加上掌兵权的大将军,三足鼎立,维持着齐国政局的平衡。  左右相国以右相为尊,所以每次朝会都是右相国林潇先奏事,然后大将军、左相等人依次启奏。  林潇启奏:"燕国已灭,请陛下谒宗庙,敬告列祖列宗。"  凡国有大举措,新皇登基、迁都、订盟约、出征、凯旋,都要祭宗庙。只是这祭礼有大讲究,平时是用太牢,即猪牛羊大三牲,可是逢到战争,就不是简单的牛羊牲了,要用人头来上祭的。  所以林相国再奏:"请将燕国昭华太子的人头来作祭品献于宗庙。"  这是很合理也很合规矩的提议,兵者,国之大事。按例各国出征前和凯旋后都要祭天祭地祭宗庙,都要敬上隆重的祭品,凯旋后最好的祭品自然是失败者的人头了。  所以大臣们没有异议。第8章舌战  高坐在宝座上的皇帝一言不发,年轻的面容在身后五扇盘金雕龙屏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严,修长的手指轻弹御座上的金龙,眼光扫向阶下的群臣。  齐国最年轻的上议政大夫屈无瑕出列启奏:"陛下当初答应燕国的投降条件,只处置昭华一人,善待燕国百姓,不毁宗庙陵寝,不烧杀不屠城,燕国臣民对陛下感恩戴德,如今若杀了昭华太子,必会引起燕国上下的怨恨,恐怕陛下以前所施恩德付诸东流,如今燕国刚刚臣服,境内不靖,各处都有零星反抗,这个时候杀了燕国太子,无异火上浇油,燕国旧臣煽动燕人造反,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许多大臣表示同意。其中有些是老成持重的大臣,有些是被燕国厚礼美女贿赂过的大臣。  大将军蒙放反对:"此言差矣,昭华率军抵抗我齐国王师,使我国损伤诸多将士,一刀杀之尚且太过便宜,怎么可以留他性命。那些不知好歹的燕国蝼蚁,剿灭即可,有甚可怕?何况先王之仇不可不报。"  此话一出,绝大多数武将纷纷附合。  双方都说得有理,大臣分为两派争执起来。  文康的眼光看向左相国袁子益。  袁子益出身齐国四大世家之一,在朝廷上极有影响力,之前受过燕国的重礼,被杨蠡派来游说的燕使说动,觉得没必要赶尽杀绝。便上前启奏:"昭华是燕国太子,一向受国人爱戴,燕皇临终前已传位给他,是燕国的精神支柱,而且他本人在燕国乃至六国也是素有贤名,威望甚高。若是杀了,必会引起燕人怀恨,若是不杀,设法磨其锐性,令他臣服,想必燕人也会渐渐失了斗志,不如先关押起来,等我齐国完全接管燕国,燕人也淡忘故国后再杀也不迟。"  帘后的太后快要急死,连声咳嗽,示意文康开口说话。  文康充分听了众臣们的意见,才微微一笑,道:"众爱卿先等等,听听昭华太子怎么说。"  说出拿出钥匙给侍卫,道:"传旨,宣燕国罪臣上殿。叫昭华从光明门外,三步一叩首,跪行进殿。"  此话一出口,殿内众臣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昭华是降人俘虏,但也是文康名义上的表兄,居然如此狠心当众折辱,真是令人胆寒。  侍卫赶紧到天牢传旨。  拿钥匙打开牢门,把昭华从刑架上放下来,解开捆绑的绳索。  昭华被放下来一时动弹不了,鞭伤虽然不很重,但是被吊了一夜,却让他他疼得全身痉挛,骨头都象碎成一块块,动都动不得,尤其是双肩,好象脱了节一般失去知觉。  传旨的侍卫怕耽误时间,给他喂了几口水,胡乱揉按一番,命人架着他从天牢一路来到宫门外。  昭华听到旨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传旨的侍卫也不大忍心,这样一个绝世风华的人受到这样的羞辱,任谁也看不下去。  更别说其他燕国人又惊又怒,五内俱焚。  昭华揉了揉又酸又麻又痛的身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抬头望着头顶碧蓝色的天空,好象天上有人在看着他,给他力量。  这次上殿性命攸关,他已经被放在砧板上随时让人宰割,应对略有不当,明年今日就是忌日。可是他不能死,现在他是燕国的希望,臣民的支柱,他还要复国,要传承先人基业,要完成平生的理想,首先要做的就是活命,只有活下来,才会有希望,才能想以后的事。  正如临别时杨蠡时的赠言:酬志尚有日,慎保五尺躯。留得豪气在,明朝返故乡。  昭华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跪下来膝行向前,三步一叩首,虔诚无比,他全身是伤,又被捆吊了一夜,浑身酸痛如锤击刀割,待从皇宫大门撑到正大光明殿,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膝上额上都是磨烂磕破的血痕,血迹一路延伸到光明殿内。  昭华容貌清俊亲善,本来就容易招人好感,待看他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身着囚服三步一叩首,跪行进殿,一派亡国的落魄凄凉的样子,方才那些要杀的大臣们已经消了愤怒,再也恨不起来。  文康见他跪行上殿,叩头出血,唇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待昭华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在御阶下跪好,文康故意问道:"太子殿下,方才众臣商议处置你的办法,许多大臣都说要用你的人头祭宗庙,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听文康发问,昭华不动声色地答道:"当然杀了我比较好。"  此话一出,文康包括帘后的太后,满朝大臣,燕国宫人都大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文康发问。  "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陛下今日不杀我,日后若是我寻了机会东山再起,岂不是后悔莫及。"  "哈,"好象听到可笑的话,文康大笑:"你以为你是猛虎么?你只是阶下囚而已,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阶下囚也不可小看,蝼蚁也可咬人,否则陛下为何对处置一个囚徒拿不定主意?"  文康知道他在激将,可是当着群臣的面如此说,再说要杀他,等于承认自己怕了他。  果然,文康冷笑一声:"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朕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没有罪,而是朕要以德服人,令天下归心,以示朕仁不杀虏,义不灭国。故而不欲轻举屠刀。"  昭华拜下去:"陛下恩德泽被四海,罪臣万分感服。"  "陛下,万万不可。"大将军蒙放见昭华三言两语说动文康,心里着急,出列再奏。"夏桀囚商汤而不诛,殷纣拘文王而纵之,结果福祸相转,天道逆行,桀为汤所灭,纣为周所亡。昭华为人,阴谋多端,今陛下饶他性命,恐有夏桀商纣之患。一旦让他得了机会,将如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日后必危害齐国,请陛下收回成命。"  右相国林潇也开口奏道:"陛下,前车之鉴,后世之师,一时之仁,国运攸关。陛下欲称霸中原,继而统一天下,一定要有一个稳固的基础,齐燕不可共存,望陛下三思。"  屈无瑕嗤笑:"大将军把一个阶下囚比商汤文王岂不可笑,况且陛下明鉴万里,可不是夏桀殷纣之流的无道昏君。"  蒙放知道自己言辞有误,把囚犯比商汤文王,把皇帝比做夏桀殷纣,犯了大忌。见皇帝阴着脸似是很不高兴,却无从辩解,心里发急,只得怒瞪屈无瑕一眼。  文康沉思着不置可否,只看着昭华,见他微微蹙眉似在想什么。开口问道:"昭华,你以为呢?"  "罪臣敢问,陛下劳师远征,将士血战沙场,图得是什么?"  "哦?"文康一挑眉毛,表示有了兴趣。  "一场战争,无论以何名义,最终目的还是占其土,役其民,夺其财。如今齐国已经坐拥燕国之地,征服燕地之民,还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财物税赋,不知陛下还有何求。昭华命悬陛下之手,任人宰割,无反抗之力,只怕燕地之臣民恐陛下赶尽杀绝,生起变乱,尽烧库藏之积蓄,驱赶治民之齐吏,陛下所得又失去几分。诛已降之臣,失已得之地,窃以为不足取......"  "住口。"蒙放一声怒喝。"你休要在此巧言乞命,你外饰恭驯之貌,内藏叵测之心,哄得了皇上,却哄不了本大将军。"  蒙大将军一声喝斥,震动殿堂,众臣大多惊惧。昭华却淡淡瞥他一眼,道:"原来是统领三军威震诸侯的蒙大将军。恕下国小臣,见识浅薄,不知齐国是齐皇之国,还是大将军之齐国?"  蒙放登时被他挤兑得脸色发红,说不出话来,昭华此言,分明暗指他君前失礼,功高盖主,不把君主放眼里,这是犯了天下所有君主的大忌,蒙放气得拔出佩剑向他砍去。  蒙放自恃为顾命大臣,出身世家又是皇亲,有功于国,破例赐于配剑服履上朝的殊荣,却不知谦抑自敛,常以儿辈呼喝文康,早引起文康的不满,见他当殿怒喝,君前拔剑,更是恼怒,一把抓起案上的砚台准备扔过去,但是一想,又不能当众剥大将军的面子,乱了君臣大礼,只得放下砚台,大声喝道:"住手。"  昭华侧头躲过蒙放一剑,仍是面不改色,道:"大将军要杀昭华,昭华敢不引颈就戳,但是大将军即然还是臣子,应等皇上下旨再动手方是为臣之道。"  被他如此夹枪带棒的刺了一顿,蒙放胀红了的脸已经发紫,只得讪讪的收了剑,退回朝位,仍是据傲无礼,毫无请罪的意思。文康见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敢批评蒙放君前失仪,却只有昭华这个燕国罪囚绵里藏针地批评了蒙放对皇帝不敬,只气得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作。  屈无瑕又奏道:"今国都之内,上下都称颂陛下仁德宽厚,不杀俘虏,陛下之名远播诸侯,今齐国灭燕,各国惊惧,如赦免燕君,可为天下树一榜样,只要臣服陛下的,可免死罪,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霸业,指日可待。"  这话让文康听了舒服了些,仍然阴着脸一副威严不可犯的样子,道:"齐国的皇帝是朕,不是别人,朕乾纲独断,凡事自有定夺,哪容他人唠叨置喙。"  此话一出,蒙放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  文康不理他,又转向阶下的罪囚,道:"昭华,你说过只要答应你的条件,就听凭朕处置,你知道朕会怎么处置你吗?"  "罪臣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罪臣听凭陛下处置,死而无怨,只希望陛下遵守诺言信守条约,保留燕国宗庙,善待燕国臣民。"  "好。"文康不紧不慢地当殿宣布了对俘虏的处置:"朕要你做朕的奴隶,在朕面前你只能自称奴才,你的性命和身体发肤,乃至灵魂思想都属于朕一人,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让你生你才能生,让你死你才能死,明白吗?"  "明白。"昭华咬咬牙伏下身去,叩头谢恩。自入齐以来,为了保头,不知磕了多少个头。  "明白什么?朕没听清,大声点。"  昭华忍辱再拜:"臣罪当死,蒙陛下厚恩,保须臾之命,罪臣感激涕零,愿侍奉陛下左右,往来役使,以度残年。"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奴隶,你要替你那个万恶的父亲赎罪。"  "罪臣领旨谢恩。"终于保住性命,昭华松口气,但是折磨还未结束。  "首先,罪人为奴要受剪发之刑。"文康开始第一步的折磨。  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否则便是不孝,不孝就是不忠。所以世人对剪发视为耻辱,这是事关人格尊严忠孝节义的大事。  但是奴隶不是人,属于主人的会说话的工具,是没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头发的。  昭华紧咬下辱,任凭齐国侍卫将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剪去,看黑发一绺绺落地,好象割断与父母的血脉联系一般,心痛如绞。  文康又开始第二步折辱:"既然先皇太庙需要昭华的首级供奉,就割发代首供于太庙好了。"  割发代首,供于太庙。好比把昭华的人头献给齐国先皇享受胜利的荣耀一样。昭华全身都在发抖,这样的耻辱实在是难以承受,可是做为亡国奴,性命都握在对方手里,有什么能力反抗,既然不能反抗,也只好听从处置。只得心里暗暗发誓,此仇不报枉为人。  文康还不罢休,开始第三步折磨:"凡是齐国奴隶要烙上皇宫专用烙印,以示拥有。既然你是我齐国奴隶,就该打上烙印。"  殿上所有从天牢提来的燕国降人又恐惧又愤怒,打烙印是主人给牲口打印来和别家牲口区别,以示拥有权。可是居然把他们的皇太子象牲口一样打烙印,这样的侮辱谁受得了。  "不。"凤逸一声大叫,伸开双臂徒劳地护住昭华。  昭华推开他,悲伤地摇摇头:"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白白供他人开心。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一定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声音极小,但足以让身边少数燕国人听到。第9章忠义  奴仆搬来烙铁火炉,准备烙铁。几个侍卫过来抓住昭华,拿来绳索。  昭华挣扎:"不用绑我。"  文康又以仁慈状发话:"绑你是为了怕你乱动,你不乱动就不绑你。"  几个强壮有力的侍卫把昭华牢牢按住,撕开前襟,露出胸膛。另一人拿着烙铁走过去。殿上大臣看着这一幕,胆小的捂着脸不敢看。  "嗤"的一声,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糊味传来,胸口的灼痛,散入四肢百骸。昭华脖子猛地后仰,把一声差点冲出口的惨叫咽入喉中。牙关紧咬,鲜血从唇上滴下,豆大汗珠滚落。见他硬是一声不吭,所有人都为他的硬气震惊,想不到这个外表文静温柔,而且从小养尊处优的人这么强硬。  帘后的太后却晕了过去,被宫女灌了几口参汤才醒过来。  文康看完这一幕,开始吩咐:"落月,你分派一下,这些燕国囚犯,挑模样端正的会干活的留在宫里,其他的分给各位功臣为奴。"  "遵旨。"身边的大内总管落月跪下领命。  文康恶意地笑笑:"不过,朕后宫还缺少一名男宠。"  凤逸飞快瞧了容貌俊秀的昭华一眼,立马接过话去:"罪臣愿入后宫伺候陛下。"  昭华回头瞧他,凤逸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文康笑笑:"难得你自愿,朕就勉为其难了。"又吩咐道:"挑出容貌端正的宫女分给各宫为奴,或是打发到厕房绣房洗衣局。听说陈大将军骑术极好,想必对养马有经验,就拨入马房养马,容乾身体好,拨入銮仪卫抬轿子。至于昭华么......"  说着眼光阴寒地扫过,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只有昭华毫无畏惧直视着他。  太后正在想办法怎样把昭华弄到自己身边来,却想不出法子,急得头上冒汗。  文康先开口道:"当然是伺候朕了。"  殿上几位忠厚的大臣对昭华流出同情之色,一国太子沦为奴隶,这种境遇不能不令人同情,何况又伺候文康那个喜怒无常又暴戾任性的人。  大将军蒙放提出异议:"把昭华打发到采石场或净房做粗活就可以了,陛下不可叫他贴身伺候。"他一方面担心昭华对文康有什么不利举动,另一方面见昭华容貌气质清逸无双,怕他蛊惑君主。如果把他弄到采石场,就随时可以让他发生意外,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  文康也明白他的意思,却不以为意,更不愿当众附合。转而吩咐大总管落月:"落月,昭华就交给你□了,用最快时间让他学会怎么当奴才,学着怎么伺候人。"  皇帝吩咐的声音挺大,大殿上的人都听到了,落月称旨的声音也大。  这时殿外武士禀报:"启禀陛下,宫外有燕国山野草民求见陛下,斥之不去。"  文康本不欲见,听得是燕国人,笑了笑:"也好,让燕人看看他们的国主成了什么样子。带他进来。"  武士带进来一个人,那人年约三十上下,风尘仆仆,容色枯槁,憔悴疲惫,显是赶了许多路,身上衣衫被撕破,鼻青脸肿,可见刚才被守宫门的侍卫们一顿痛打。  文康见了很是好奇,问:"你是何人,闯宫见朕何事?"  那人叩首回禀:"草民是燕地偏僻小城之民,姓黄名书,人称三郎,闻知燕太子获罪于齐皇,解至齐都,故而千里赶来,恳请陛下恩准草民陪伴太子。"  文康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觉得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又想不起来,转头看向负责诸侯外务的右相林潇。  林潇明白,替皇帝发问:"你就是因杀人逃到燕地边境小城,人称黄三郎的赌徒?"  "正是。"  林潇又问:"听说你素来游手好闲,好赌成性,当年燕太子数次相请,你都避而不见。后来太子与你交往请你为官,你又坚辞不受,如今燕太子以待罪之身,沦为卑贱之极的的奴隶,你却为何千里迢迢赶来陪伴?"  殿上齐国君臣和燕国俘虏都拿眼睛看着黄书,想知道答案。  黄三郎道:"人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燕太子以国士遇我,我故以国士报之。黄书虽山野之人,也知君子死知已,义士殉忠名的道理。当时太子身边有贤臣辅佐,高手护卫,不需草民锦上添花。如今太子落难为奴,处虎狼之地,执洒扫之役,无人护佑扶持,故草民前来,伴其左右,以报知遇之恩。"  整个诺大金殿一片寂静,这个人,当太子富贵时他不肯结交攀附,如今太子落难无助时他却赶来报当年知遇之恩,真是奇人。  半晌,文康开口问:"你为何事杀人流落燕地山城?"  黄三郎答:"草民是燕国偏县一小吏,见税吏欺负妇孺,强抢民女抵税,一时不忿,伤了人命,故而出逃流落他乡,藏身赌场之中。"  "真是义士。"文康不由得赞一声。难怪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忠臣侠士出风尘。  大将军蒙放发了话:"凡是入宫为奴的,都需净身,你也一样。"  这个恶意的提议让殿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文康没说话,只是拿眼看着他,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允许?"  黄三郎不答,忽而以迅疾之势抽出身边侍卫佩刀。事发突然,众臣大惊,侍卫也各各手握刀柄围住他,满怀警惕。  黄三郎面不改色,持刀回道:"圣人云:明主不阻人忠义之行,忠臣不惜命以完志节,陛下若允,草民即以此刀净身,陛下若不允许,草民自知不敌,也要以此刀击杀陛下,虽伏诛当场,然义名亦传天下,而陛下掩人忠义之恶名亦传天下也。"  文康初次受人威胁,却无怒色,转而笑问昭华:"你说呢?"  昭华伏地低头,掩住情绪,回道:"今三郎欲以国士回报罪臣,若拒之,是侮辱三郎义行。"  文康点头而笑:"朕准了。"  话音一落,黄三郎手起刀落,当殿自阉。殿内众人无不惊惧佩服,昭华捂着脸伏在地上,双肩颤抖,似是掩饰痛苦,皇帝命人把黄三郎带入宫内,并传召太医好生看顾。  皇帝的寝宫建章宫,是皇宫内最尊贵的地方,崇楼巍峨,雕栏玉砌,主殿是工字形建筑,前殿七间是皇帝批奏折和召见大臣的地方。后殿是寝殿七间,东西梢间各有豪华的御床。前后殿以过廊相连成一"工"字形,后寝连前朝,起居十分方便。前面是东西配殿,分别是书房和用膳的地方,以复廊与主殿相连。还有许多环绕在主建筑周围的附属房屋,下房、御膳房、库房、水房、小花园等。  东北角有一间小屋,房屋四壁为坚木,没有窗户,只有两支儿臂粗的蜡烛照亮黑暗的房间,头顶和墙上钉有铁环,墙上挂着各种鞭子铁链和绳索,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可见常有奴隶在这里受罚。这是临时关押犯罪宫奴的刑房,奴隶受罚被关禁也在这里。  落月把昭华带到这间小屋里,开始了□行动。  落月原先是最受先皇宠爱的宦官,又从小照顾文康长大,在宫里势力极大,现在是管理皇宫所有内侍宫奴的大总管,对宫奴们有着随意惩罚甚至处死的权力,就连后妃们也不敢正面和他冲突。  现在,他颇有兴趣的盯着昭华,眼眸充满探究的神色。  昭华站在他面前,也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只见他身穿青缎绣蟒的太监总管服色,却有一种自然的清雅高贵气质,虽然年近半百,两鬓微霜,相貌却是极清秀,想必年轻时是个美冠四方的绝色少年。这样的气度肯定不是一个阉奴所有的,应该是齐国征讨其它国家时掳来的贵族,充入皇宫为奴,昭华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暗自揣测对方将来是友是敌。  两个人眼对眼互相打量探究好久,最后落月先开了口。  "按规矩,凡新入宫的奴隶都要先打一百皮鞭,以去除野性和锐气,做为学习规矩的开端。"落月慢条斯理地说,好象在给一个学生介绍入学需知一样轻描淡写。  昭华瞄他一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这人跟文康一样,喜欢用温柔的语气说出冷酷可怕的话。再看他手里的鞭子,黑里透红,混着钢索铁刺,散着浓重的血腥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把衣服脱光。"  脱光?昭华不敢相信地抬着看他一眼,看他绝对不象随便说说的。  "为了让你的身体方便接受鞭打,快脱。"  强烈的屈辱使昭华站着不动。  落月叹了口气,很和善的说:"你知道如果主子命你脱衣服,而你这么磨蹭迟疑会有什么后果吗?"  昭华死死咬住下唇不吭声。  "后果就是,让侍卫们撕下衣服,赤身吊在大庭院当众鞭打,然后接下来一个月里没有衣服穿。"  令人羞辱不堪的可怕后果让昭华身体一颤。  "真是一点也不听话。"门外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年轻的皇帝进来,带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陛下怎么有兴趣来此处?"落月躬身行礼。  "朕忽然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奴隶的。最好能看到桀骜不驯的奴隶反抗,然后准备几样有趣的惩罚玩玩。"  文康英俊的脸上带着微笑,口气里充满得意,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昭华说:  "宫里对奴隶实在是太宽厚了。应该再加一条,就是把不听话的人脱光后赏给宫里侍卫们取乐。"  这后果让昭华打一多嗦,既然反抗会带来更大的羞辱,暂时先不要反抗。  昭华咬咬牙,强迫自己低垂眼眸,压下恨意,开始动手解开衣服。  "啧啧,真是令人失望,朕原来想等你反抗,然后准备几样惩罚,再仁慈地让你挑选。不过不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到朕的仁慈。"  文康的语气似是惋惜,又含着调侃戏谑,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昭华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扔到地上。不愧是宫廷长大的贵族,一举一动都带着雍容的贵气,连脱衣服的动作也无比优雅。  "脱光。还要我再说几遍。"落月用鞭子指指昭华身上最后一件摭羞的布料。  昭华脸胀得通红,颤抖着脱了。他全身□地站在房间里,一阵冷风吹来,冷得直哆嗦,从外到里冷得彻骨,一直冷到心里。  预料到入宫为奴会挨打挨骂,没想到挨打以前还要受这样的屈辱。  跪行入山陵叩头谢罪,原来并没有让暴虐的君主消除仇恨,到底多深的恨意让他如此□曾经一块玩耍的伙伴。  昭华暗中咬牙,不让自己露出强烈情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淡漠。  没有看到预期的反应,文康略有失望,而昭华的冷静让他玩味,他坐在金色交椅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很快,昭华被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用绳索捆住双手,吊在屋顶的铁环下,脚尖离开地面,全身重量压在手腕上,估计一会儿挣扎起来,手腕肯定会被勒破皮肉,因为这绳子很粗砺,还缠着铁丝。  被剪短的黑发垂在额头耳边,苍白的脸上没有寻常受刑人的惊恐和哀求。他倔强的咬着嘴唇,闭上眼睛等待着痛楚来临。  "先教你第一条规矩。"落月提着鞭子上前。"任何人受刑都不许哭喊求饶,更不许躲避,否则惩罚加倍,如果你受不了,我可以先堵上你的嘴。"  "不必。"昭华傲然说。"我受得了。"  "好。"落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点点头,一甩手。  鞭子不是在天牢里文康用的羊皮软鞭,是粗牛皮缠的重鞭,一鞭下去,背上象被利刃划过一样疼。昭华冷汗渗着额间,正等待更剧烈的疼痛,文康发话了:  "慢着。"  虽然不敢寄希望他会发慈悲,但是昭华还是暗自怀着期盼看着他。  文康一双鹰目一直在盯着昭华看,脸上的微笑说不出的恐怖,慢条斯理地说:"把太后请来一起观赏,她还没看过入宫的奴隶第一次受□呢。"  昭华终于打破了一贯的冷漠平静,狠狠地瞪着他,一双黑眸燃着怒火。  文康似乎就等这一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说话。第10章酷刑  昭华抿了抿薄唇,唇角上扬扯出一个讥嘲的弧度,盯着文康说:"有好戏看不忘记亲生母亲,皇上还真是孝顺,可为万民楷模。不如皇上孝子做到底,顺便传来太医伺候,万一太后受不了血腥刺激,也可以急救,免得出了人命,坏了皇上孝子的名头。"  这尖刻暗讽的话让向来冷酷无情的文康也有些脸红,他也怕太后会受不住出什么意外,故意这么说玩弄对方罢了。被刺了两句,心里腾着怒火,脸上却带着笑容:"你想得真周到。如果你不想让太后难受,可以直说,朕答应你。"  昭华冷冷的望着他,一脸怀疑戒备的神色。  "不过......"文康话锋一转,又说:"你要受的一百鞭加倍,怎么样?"  原以为对方会愤怒恐惧,然后他再好好嘲讽戏弄一番。没想到昭华只在唇边逸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很干脆地说了一声:  "好。"  跟暴君讲什么条件?他那么狠辣无情,怎么期望他会心软。所以昭华懒得和他说那么多。  "什么?"文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他这么爽快,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捉弄猎物的游戏玩到现在挺没意思,还受了一顿讽刺。  挫败感让文康怒火愈发上扬,却沉声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朕成全你。"想了想,又说:"虽然你没有主动要求,朕还是给你个恩典,准许你哭喊求饶,不会加刑。"  看着昭华惊讶愤怒的眼神,文康又恶意加了一句:"不必谢恩了。"  文康的"恩典"真的很特别,昭华心中冷笑,想要他求饶,恐怕要失望了,他会示弱,但是不会轻易哀求。  落月一甩手,长鞭又一次扬起,精瓷般的肌肤上立刻留下一道鲜艳的鞭痕。昭华猛地弓起身体,压住快要冲出来的痛呼,好戏才开始,现在就撑不住了怎么行。  落月有节奏有技巧地一次次扬起鞭子,刻意延长鞭打间的空隙,使受刑的人充分感到疼痛。一鞭一鞭按次序从背部到臀部到大腿,再到敏感的前胸双乳。力度均匀,每条鞭痕落在不同的位置,没有一道重叠。  因为练过武而弹性良好的身体不自主的挣扎着,白皙的肌肤上如同用红丝线绣着一幅美丽的图画。  每一鞭下去象把身体撕裂,昭华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喊痛出声,喊叫求饶除了增加施虐者的乐趣外,没有丝毫用处,他不就是为了泄愤吗?怎么会因为求饶而心软。  身体被没有止境的可怕剧痛折磨着,冷汗混着鲜血,顺着腰线大腿流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汇成浅红色的一滩。意识渐渐模糊,凌乱濡湿的黑发摭住了已经失神的眼眸,一直紧握的双手也松驰下来。  落月很有经验地观察着昭华的反应,停下鞭子,等了一会儿,见文康没吭声,便打个手势,手下的人立即提来一桶冰冷的盐水朝昭华头上浇下。  剧痛重新拉回了昭华已经模糊的意识,落月用眼角又偷看了皇帝一眼,见他面沉如水,眼神深邃,看不清里面藏着的情绪,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落月继续挥动鞭子,开始减小力道,但是昭华已经全身剧痛,根本感觉不到鞭打已经放轻。  高傲的头颅又垂了下去,双眼已经无力睁开,好象濒死的白天鹅。  又是一桶冷水浇下去,可怕的鞭打继续,幸好不是审讯犯人用的缠铁丝挂铜钱带倒刺的鞭子,否则每一鞭下去都扯掉一块皮肉,体无完肤了,落月也尽力不使鞭痕重叠,不过份伤害皮肉,即使如此,到最后也是血花飞溅,令人触目惊心。  响亮的收起最后一鞭,落月再看看昭华的反应,转身向文康请示:"启禀皇上,二百鞭已经打完,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用点药?"  文康好象松了口气,放开了紧握的双手,抬手抹去鼻尖的汗珠,眼皮也不抬,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二百鞭要不了人的命,一个低贱的奴隶哪里有资格用齐国的太医和药品?"  落月摸不准文康的用意,没有提异议,又请示:"他现在这样子很难继续□,是否让他休息一天,再送到调/教处去调/教?"  "你是老管事了,这些事不用请示。"文康不耐烦地说。又问:"他需要多久才能调/教好?"  "只需三个月,就可以把他调/教成一个没有灵魂和思想,没有尊严和意志的奴隶,只会以取悦主子为生存目的。"  文康眼睛一瞥,看见被吊着的美丽身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惊吓。嘴角扯了一丝邪邪的笑意:"三个月时间太长,朕等不及,三天后带他到寝殿,朕要亲自调/教他。"  说毕,又看了昭华一眼,等了一会儿,才沉着脸拂袖而去。  昭华被放下来,剧痛耗去他大量体力,已经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示弱的喊叫或悲鸣,嘴唇已经被咬烂,鲜血顺着唇角流下,硬是没有出声哀求。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大总管落月亲自照顾他,命人把他抱到下房的床上,亲自为他清洗伤口。  难忍的剧痛更加强烈的袭来。  "忍一忍,孩子。"落月为一边他伤口上抹着东西,一边说。"这是盐和醋混和再加了些其它东西,不是药品,用这个可以不用求得恩准。虽然疼了些,但是防止你的伤口恶化。"  "多谢了。"昭华虚弱无力的话也不想说。  "很少见你这么刚强的人,你可知刚易折,曲则全?"落月一边抹一边说着。"如果你肯求饶,皇上说不定会饶过你,你别那么犟,顺着他哄着他,他再恨你也不会下辣手。"  "是吗?"昭华闭了眼,不想做无谓的争辩。  "可怜的孩子,以后你还会受这样的刑罚,好在你年轻,应该可以承受得住。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才能少吃苦头,怎样可以保护自己少受折磨。"  温和的语气,却让昭华脊背上直发凉。  "除了肉体的痛苦,你还要承受巨大的心里痛苦,先给你提个醒。"落月抹完那种东西,又小心翼翼地给昭华揉按肩膀胳膊和腿脚关节穴道,昭华顿时觉得疼痛的关节肌肉好受了许多。  "谢谢大总管。"昭华嘴角溢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心里的痛楚他这几天已经尝过了,真是痛不欲生。  "按我说的做,你可以减轻痛苦。"落月盯着他的眼睛说。"首先你要感激皇帝陛下,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留下了你的性命。"  "是的,他要报复,要讨债。要我为上一辈的仇恨赎罪,要满足他做为胜利者的虚荣,要在国人前做出仁君的样子。所以他留下我的性命。"昭华的口气没有怨恨,却是极冷淡。  落月看着他的眼睛发亮,闪动着复杂迷惑的情绪,说:"孩子,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总之你应该对他感恩,你是唯一的没有被净身的奴隶,也是唯一没有被送到□处去□的奴隶。"  也是唯一的在受刑时没有让他感到嗜血的兴奋和快乐的奴隶。这一句落月没有说出来。  "你是想说他对我很特别吗?"昭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是的,你迟早会发现,他对你是很特别的,对你很好的。因为心里有恨,所以才对你加倍狠毒,过一段时间他的怒气消了就会好的。"  昭华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居然有人说文康对他很好。也是,落月是从小看着文康长大的内侍,自然会说他好话。  落月停了一下又说:"第二,你不要对陛下抱有任何幻想,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你认识的可爱孩子了,不要去想以前的他。"  "你说的对。"昭华苦笑了一下,"他变得很多,让我受不了。"  儿时的文康活泼顽皮,喜欢搞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说话刻薄让人又气又笑,却是纯真可爱。在他累的时候会笨拙的为他揉肩,手上不小心划道口子会心疼得给他吹气。哪象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阴狠冷酷残忍恶毒,心里充满仇恨,对他百般折磨侮辱,把他踩在脚下践踏如蝼蚁。  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可是变得太多,就让人受不了。  "所以你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心里会好过些。"落月又说。"第三,忘记过去,忘记你以前尊贵的身份,忘记你的理想和抱负。你就不再痛苦。  现在各国互相征战,不少地位尊贵的人都沦为战俘,成了奴隶,甚至被杀。那个编号十六的奴隶以前是陈国的王子,后宫有个叫欢奴的男宠先前是同国的太子,后宫里不少妃嫔女奴是亡国公主和贵族。一夜之间从峰顶跌入泥淖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不忘记以前,会令自己痛不欲生,还是忘记的好。"  落月的话有令人眩惑的力量,听上去也似乎有道理,可是昭华很清醒,这三条能让他不再痛苦的建议,他很难做到。  他不恨文康,但是很难对这灭国仇人怀着感恩之心。他不想对文康绝望,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可爱调皮的兄弟死在心里。他不想忘记过去,过去的回忆带给他痛苦的同时还有温暖和力量,和活下去的勇气。  "他居然把同国太子留在后宫里当男宠?"  昭华很惊讶,他知道两年前齐国灭了同国时,国君自缢殉国,宗室三百人当众被绞杀,同国虽是弱小之国,但是如此血海深仇,文康居然敢把同国太子留下,不知是胆量过人还是太过自负。  落月看出他的意思,道:"同国太子曾在齐国当过质子,那时和皇上关系颇好。"  "所以留他性命收入后宫。"昭华冷笑,这并不是念旧情,而是更深的折辱,让人被迫在仇人身下曲意承欢,天天忍受痛苦却无力报仇,这样的痛苦可谓痛到极点。他的下场可能连这个都不如。  "这些东西只会提醒你想起过去,所以你不该留着。"落月指着他身上戴的东西说。  周岁时父皇赐的金锁,脖子上挂的香囊,甚至手上的戒指,这些都要没收。  "不要,求你。"骄傲的昭华不得不低声下气恳求。"那戒指是成婚时的信物,香囊是母亲的......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奴隶,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身子,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你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你有好处。"落月还是毫不留情地把东西收走,离开之前又说:"好好记着我说的话。"  昭华闭上眼回想着落月说的话,不可否认,一部分是有道理的。  昭华独自待在下房,被鞭打的地方很疼,胸口处被烙的地方也疼,相比较之下,背部的伤更重些,所以他只能趴在床上,疼痛还是一波波袭来,不知不觉,他又陷入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背上一阵清凉舒服,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身上,他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怜惜和关怀的脸。  "虹姑?"昭华仔细辩认,惊讶地叫起来,她怎么在这儿?  虹姑抹了把哭得红肿的眼,道:"太后不放心你,打发我来看你,我拿来了伤药,好点了吗?"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昭华努力扯出一丝笑容。"你回去告知太后,我很好。"  "哪里能瞒得过她,每个初入宫的奴隶都要挨一百鞭,哪个不是皮开肉绽躺好几天动不得?何况你又受了加倍,昨晚在天牢受的伤还没有医治......"  "别担心,这只是开始,你就难受成这样。"昭华安慰她。"我身体好不要紧,皇上泄完愤以后也许会念及往日的情谊,大发慈悲让我好过一点,把这话带给太后让她放心。"  虹姑听了哭得更厉害。  一个晚上,昭华时昏时醒,口干舌燥,四肢无力,全身疼痛一起叫嚣。  文康却没有在报复中尝到快乐,他在寝宫中大发脾气,横挑鼻子竖挑眼,看谁都不顺,好多奴隶挨了打,一个男宠甚至被整死在御床上。第11章调 教  第二天,昭华还是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虹姑再次来照顾他,喂他汤药。落月来看他,命人架着他在院里活动,因为明天就要开始□,皇帝急着要使唤。  寝宫里,皇帝心不在蔫的翻着书,一抬眼看见落月进来,问:"你又去瞧他了?"  "是,陛下。"落月知道他指的是谁。  文康沉默一会儿,口气冷冷地问:"死了吗?"  "没有。毕竟年轻,底子又好,换上常人,受如此重刑恐怕撑不过去,遵照皇上的旨意没有用药,只怕好得慢些。"落月慢条斯理地说。  "哦。"文康眼皮一跳,黑眸喷火。"你还真的听话。"  "皇上的旨意谁敢不听?"  "那太后那边有何反应?"文康压着渐粗的呼吸问道。  "太后派虹姑来看望,奴才已经允许她进来了。"落月嘴角逸出不可察觉的笑意。  "朕这里不是给奴隶养身用的,哪有时间等他慢慢休养,去把宫里最好的伤药七宝水精膏还有固元活血丹,灵参丸给他,朕还急着使唤呢。"  "老奴遵旨。"落月躬身答应,此刻他已经基本摸到了年轻君主的真实意思。  文康又沉思了一会儿,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说,怎样可以完全彻底的征服一个人?比如一个来自敌对方的,有可能对自己不利,而且很棘手的人?"  "杀了他就行了。"落月很干脆地答。  "不,不,朕不想杀他,还要留他在身边。"文康否定,又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想了想说,"难得棋逢对手,征服一个具有实力的人,让他屈服在朕脚下,岂不美妙。"  落月看了看他的脸色,凭着从小伺候他长大的经验,有点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回答说:"用锁链禁锢,用鞭杖责打,用酷刑惩罚,让他害怕畏惧,不敢反抗,一切听从您的旨意,完全屈服在您的脚下,不敢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朕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那您还要什么?"落月看着他。  文康眼神闪烁,没有说话,许久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朕太过狠心?为了泄愤,不顾儿时旧情,甚至不惜伤母后的心,手段太酷。"  "奴才并不这么认为。至今为止,陛下所做都是按一般降人的处置来对待,并未过苛。"  "朕日后还会对他更狠酷,打磨掉他的锐气和刚性。"文康自嘲地一笑,"他在六国中极有声望,素有雄心壮志,又是智勇双全。如今虽然成为阶下囚亡国奴,但是必不会安份死心,恐怕会有所图谋,现在不打掉他的气焰,日后他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来,谁都保不了他。"  落月提醒他:"太后就算明白陛下的用意,也会恨陛下手段过苛。"  "朕要让他安份,忘了以前尊贵的身份,接受现在的处境,完完全全地屈服,留在朕身边......"文康有些烦躁,不知说什么好,"也许朕把他留在身边,可能有害无益......"  面对从小把自己带大的老奴,皇帝没有了人前的威严冷酷,如一个大男孩般,想诉说困扰自己的难题,却不知怎么说才好,杂乱的思绪让他心烦,隐隐约约感到不安,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期盼,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落月仔细思忖一番,很谨慎地说:"您可以在他彻底屈服后,再对他好一些,这样他就会受宠若惊,成为您恭顺的奴隶,一切遵照您的旨意行动,不会有任何对齐国不利的举动。"  顿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说:"陛下,做人不可贪心,哪怕是至尊的帝王,有些东西也是得不到的,强行争取,会伤害自己。所以,您只需要享受奴隶的身体和伺候就行了,不要想得到更多。这个世上,即便是拥有一切的帝王,也有求不得的东西。"  文康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一脸凝重,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  宫里最好的伤药果然效果非凡,那七宝水精膏是齐宫最珍贵的外伤药,红色的膏药盛在精巧的玉盒里,散发着奇香,挑一小匙抹在伤口上,流血不止的伤处奇迹般的收口止血结痂,只一晚上,昭华身上的伤开始愈合,服下固元丹,灵参丸后,也恢复了些体力,怕触怒皇帝,不敢借着伤病在床上休养。  只得强撑着起来,好在落月用刑时,后面一百鞭并未使力,再加上昭华练过武功,也不是娇气的弱女子,所以勉强可以走路。  第三天,落月开始正式对昭华训话。  "你既然是皇上的奴隶,就要安守本份,你的所有行为都要顺从主子的意志,你的任务就是随时随地满足主人的各种欲望和要求。如果让主子不满意,将会受到严惩。"  昭华一声不吭地站在他面前听着,垂着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在齐国皇宫,每个奴隶都有一个编号,你的编号是十九,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也许主子心血来潮会给你赐个名字,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和适应。"  昭华还是沉默。  "你要想活命,首先要做的就是顺从,不可反抗,敢违抗皇命就是死罪,懂了吗?回话。"  "懂了。"昭华小声说。  "好了,现在你就要学着做一个令主子满意的奴隶。跪下。"落月指着地上的一条铁链说。  昭华微微一抬头,没有行动。  "刚教过你,要学会服从,不懂吗?不服从的后果知道是什么吗?"落月挥动着手里的鞭子,一鞭抽下去。"再说一遍,跪下。等我说第三遍你会很惨。"  昭华咬咬牙跪了下去,跪到指定的铁链上,难以形容的刺痛从膝上传来,前几天膝行上山拜陵,又跪着从大宫门外跪行进殿,膝盖已磨烂,已经受了伤还没完全好,现在再跪在铁链上更是疼得难忍。  落月给他薄薄两张写满字的纸,道:"这个奴隶手册是每个奴隶进宫后都要背会的,遵守上面的规矩,是一个奴隶应尽的本份,否则会受严厉惩罚。你必须完全照这上面的去做,你老老实实地背会。背不会不许起来,不许吃饭,直到背会为止。"  又说:"好心警告你,皇上会随时问,如果没有背会,你会很惨。"  说毕,落月去伺候皇帝用膳,命自己的副手也就是寝宫二总管桑田来监视。  "以后对他具体的教导由你负责,尽快教会他宫里的规矩礼仪,和伺候主子的方法。"  宫奴们都是师徒相传,桑田负责对昭华的具体□,昭华必须恭敬地喊他一声"师傅",接受他的训练、教导和责罚。  昭华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如果是诗词文章,再难的东西,他最多只读两遍就会背,可是这个无比屈辱的两张奴隶手册,他用了近两个时辰,也没背下来。只觉得膝盖痛得钻心刺骨,被鞭打过的地方疼,被烙过的地方也疼,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落月伺候完皇帝,来到奴隶下房问昭华背会了没有,昭华咬着牙不吭声。  落月摇头叹气:"你真是不知死活。"转头对桑田说:"你来教训他吧。"说完回自己房中休息,留下跪在铁链上的昭华,和手拿鞭子的桑田。  "拒绝背奴隶手册,你知道要受什么惩罚吗?"桑田甩着手里的鞭子,不待回答自顾自地说。"拒绝背手册,是对主子的不敬,要受站笼之刑,那比一百鞭还要重,受刑的人会筋肉受损,一个月都起不来。如果还背不下来,要受挖眼砍脚之刑。你可要想清楚了。"  看昭华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有了服从的意思,桑田开口道:"跟我念奴隶手册,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第一条:主人可以随意处置,使用,转送或杀死奴隶,随主子的心情和意愿,不需要任何理由。奴隶唯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时刻满足主人的任何要求,不可有任何质疑,反抗或顶撞。"  "第二条:奴隶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根毛发,包括子孙后代都归主子所拥有,必须随时随地供主子使用。"  "第三条: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征得主子的同意,主子的任何惩罚恩典都要心服口服地接受。"  "第四条:主子的问话必须回答,沉默、点头、摇头等等,都是对主子的不敬。更不可以撒谎欺骗。"  ......  一句句屈辱无比,毫无人格的奴隶手册,桑田念一句,昭华跟着念一句,念得慢了或是错了一个字,桑田手里的鞭子就会抽下来,虽然只是擦着身体虚抽,没有真抽到,却也把他紧张得冒冷汗,不得不跟着念,反复念了几遍,伴随着膝下难忍的痛,终于背了下来。  "这就对了,要想活命就要低头,宁折不弯的后果就是受到更残酷的对待。"桑田终于让他起来。  跪了两个时辰,膝盖不听使唤,疼得如骨头裂成碎片一般,昭华两腿打颤,换上其它人,跪两个时辰铁链后两天都不能自如行走,好在他武功不弱,凭着多年打的底子,勉强从铁链上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停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  然后桑田吩咐他去沐浴更衣。  一个年轻消瘦的小太监把水桶提满水,浴桶内一桶凉水,对于受了鞭伤烙伤的身体来说,凉水比热水更有助于恢复伤势,只是更痛苦一些。  昭华摸着冰冷的水,缩回了手。  桑田看着他,面如寒霜,遣退所有人,然后卷起袖子把手臂浸入水中。  昭华惊讶地看着他,确切说是盯着他手臂上的纹身,一片柳叶。  半响,昭华才开口:"这个柳叶纹身遇水则现,平时是看不见的,是燕国柳叶暗卫的标记。"  当前天下大乱,各国征战,许多国家都在其它国家埋伏细作暗卫收取情报,柳叶暗卫是燕国的细作机构,分派各国打探消息,做一些暗地里的活动,归于青叶社,成员以柳叶纹身为标记,在各国暗卫中行动能力算是不错,燕国暗卫向来由大将军南山璧指挥,齐燕之战中,南大将军殉国,暗卫名单传给其子南敬亭,昭华没来得及接掌,但是暗卫的记号和特征行事都是了解的。  桑田打发那个瘦小的太监出去守着,然后运起内力,仔细听得四周的动静,觉察没有人在旁边,才压低声音说道;"没错,我就是燕国的柳叶暗卫,埋伏在齐国已经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位置,得到齐皇的信任,其间的屈辱痛苦一言难尽,为了得到上头信任,不得不牺牲了好几名弟兄,在宫里,我是混得最高的暗卫了。"  "嗯,你的代号是什么?"昭华也知道做暗卫要忍受许多非人的磨难,甚至要牺牲肉体。比如象桑田这样为了能进宫必须自残身体做宦官。  "属下代号二十三。"  为了保护暗桩,联系时用的是编号,昭华没想到那个送出齐国宫廷线报的二十三居然是眼前的太监副总管桑田。  "方才提水的那个编号十六的小太监是陈国王子,两年前齐国灭了陈国,他被充入后宫,遭受宫刑,贬为贱奴。" 桑田的语气带着隐隐的伤痛,慢慢地说。"你看,为了生存,要付出多少代价。"  "是啊,活着真难。"昭华长叹一声,只觉一股心酸充溢胸间。  "是。"桑田道。"要保燕国不灭,只有保住太子不死。只要太子还在,复兴燕国就有希望。所以,无论多么痛苦,太子都要忍下去。你从无比风光的最高处跌下来,只有忍耐,才有机会再回到原处俯视天下。"  "只要心中还有希望,没有什么痛苦是不能忍受的。"昭华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神恢复平静,掩饰了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  任皇帝折磨凌虐,任他报复泄恨,等他消气了,厌倦了,心软了,再求他发慈悲放自己回国,回去后好好发奋图强,恢复河山。这就是他所有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要做的只有忍耐。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再图东山再起。为了这个目标所有人都会为你效命甚至牺牲。"桑田跪下去,仰视着他。"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您身上担负燕国复国重任。燕国的旧臣,全国的百姓,还有我们这些安插在齐国的暗人,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都希望你平安归国,带领他们复国。"  也不知这个身子能不能回去。昭华苦笑了一下。想到肩上担负的责任,想到熬过这段黑暗的时光,就可以迎来光明,又觉得身上又有了力量。  桑田缓缓站起来:"皇帝这个人,残忍暴躁,许多宫奴常常无故受责,时有被虐待至死的。所以你要记住,无谓的反抗只会招来更残酷的惩罚,以后皇上还会用更严酷的手段折磨你,他要打掉你的傲气磨掉你的锐性,要你安份守已认命屈服死了复国之心,所以,你要忍耐和顺从,尽可能的保护自己不受更大的伤害。满足皇上的征服心,让他得意骄傲,放松戒备,这样你才可以活着等待机会。"  昭华点点头。  桑田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说:"现在赶快沐浴,不会有舒服的热水。今晚皇上要召见。"  昭华顺从地进入浴桶,冰冷的水刺激着满身的伤痕,疼得直冒冷汗。  等他打着哆嗦浴完出来,桑田又给他一叠衣服:"把它穿上。"  衣服是宫中最下等奴隶们穿的衣服,奴隶服与一般平民服和贵族服的区别是,贵族衣用丝绸绫罗,颜色鲜艳,长袍广袖,里外三层。平民着布衣,颜色普通,衣长及膝,里外两层。奴隶服只一层,用结实耐用的粗麻,上衣更短,仅及腰下,下着窄裤,为了方便干活,也为方便撩起上衣挨打时不扯破衣服。裤腿不到脚踝,衣袖也不及腕,也没有衣领,这是为方便使用颈圈手铐脚镣。颜色是粗麻本色,浅褐色。  因为要侍候的是皇帝,不能太不象样污了圣目,所以还有衣服穿,不至于象其它地方的奴隶那样衣不蔽体。  奴隶也分等级,高级一点的奴隶如总管太监可以着绸缎。象昭华这样最下等的贱奴只能赤足着草鞋,穿粗麻本色的短衣,上面还绣有编号,按入宫次序编排,昭华顶替的是刚死了的奴隶,编号是十九。  昭华只略一犹豫,就穿上那套屈辱的奴隶服,粗糙的麻布磨擦在受过鞭刑不久的柔嫩的肌肤上,一阵阵的生疼。  这时候他不但身上疼,而且膝盖也疼,又累又饿,虽然休息了两天,但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现在又跪在铁链上背手册半天,一点东西也没吃,现在已经累得摇摇欲坠,快要晕过去。第12章伺候  桑田命人端来一些剩下的残羹冷饭叫他吃,份量又少,又难以下咽的黑麦饼和稀面汤,对他说:"今日是第一天,以后只怕都得吃这种东西,你要习惯。"  接着教他一些伺候的基本规矩。如何面君回话,如何请安磕头,如何端茶倒水,如何打帘子,如何擦地抹桌等等。教了足两个多时辰,又让他反复练习。  "折磨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更多。你要务必小心,四处都会有人监视,切勿露出怨怼之色,也不要流露怀想故国之念,不要给他们对付你的机会。你只能忍,略有不当之处只会有更残忍的处罚甚至处死。"  悲惨的前景让昭华心里发寒,想起那顿可怕的鞭子,他再次提醒自己,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就不要反抗,枉送性命是很愚蠢的。  掌灯时分,高大华贵的殿堂在各种琉璃宝石灯的照射下,看上去愈发金碧辉煌,只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阴影,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阴森。  桑田带着昭华来见皇帝,再次警告他不要忘了那些规矩,尤其是不要反抗。这才把他带到皇帝的御书房,命他跪了,然后进到雕花隔断里间向皇帝禀告:"启禀陛下,昭华太子带来了。"  文康刚用过晚膳,正在批奏折,眼皮也不抬,好象没听见,也没看见跪在隔断外的人,等把所有奏折批完才抬起头来。阴森森地道:"什么太子?齐国有太子吗?"  "当然没有,是奴才疏忽了。"桑田惊得身上冒汗,急忙跪下自己掌嘴。  "都安排妥了吗?规矩教了吗?"文康徐徐地发问。  桑田赶紧躬身答道:"安排妥了,编号是十九。奴隶手册也背了,规矩教了最基本的,其它的慢慢教。"  "就按规矩叫他十九好了。"  齐国皇宫的规矩,奴隶是不许用名字的,只有编号,个别奴隶受宠可以由主人赐名。  在外面跪了许久的昭华听到这话身形一晃,脸色发白。  "叫他进来,让朕看看你们的□成果。"文康好整以暇地命令。  昭华听到命令,起身趋前两步毕恭毕敬地跪伏在文康脚前,额头贴在他脚前的地面上,行大礼的姿势非常标准,让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文康打量他几眼,忍不住心里有气。都说戏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这个人穿上奴隶服也不象奴隶,倒象是个微服私访体查民情的贵人,神情依旧从容,举止仍然高雅,明明是卑微的动作,他做来却透着一股贵气。  可恨,不过也很有意思。  带着调侃的语气发问:"穿上奴隶的衣服来伺候,感觉怎么样?"  这个饱含□意味的提问让昭华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  "怎么?不想回答?"  语气中的威胁味道,让昭华意识到了危险,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只得伏下身答道:"昭华蒙陛下不杀之恩,得保残躯,执帚役使,已是万幸。"  "哦,很好。"文康眉毛一挑。"那你该知道奴隶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把衣服脱了,朕要用你。"  昭华象是没听到,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文康敏锐地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悲愤,又很快就被平淡和冷漠取代。  文康也不催他,看他垂着头掩饰着情绪,听他呼吸渐促,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昭华手指微颤,解开上衣。  总管们警告过,如果皇上下令脱衣动作慢了,会赤身裸体的当众挨鞭子,并且在一个月内没衣服穿,还可能被赏给侍卫们享用。对于不听话的奴隶,宫里有几百种惩罚可以让人生不如死,服服贴贴。  昭华心里的寒意如三九天的冰柱,为了避免更严酷刑罚,只能选择屈服......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何不痛快一点。  这个暴君想看他惊惶失措、羞耻不堪、丑态毕露的样子,可惜他再害怕,也不会示弱人前。  昭华果断地解开前襟的衣带,脱了上衣,又站起来脱裤子,不知道跪了多久,受伤的膝盖似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身体略晃了一下,站在原地缓了缓,把裤子也脱了下来,奴隶服简单到只有上下两件,没有繁琐的中衣外袍亵衣裤,所以很快,他全身□。  随时随地供主人使用,这是奴隶的用处之一,奴隶手册第二条是这么写的,随着肉体的疼痛深刻入脑海,怎么敢忘记。  但是要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吗?昭华垂着头用眼角瞟了文康一眼。  "好,转个圈。"文康下令,眼中带着戏谑。  让他意外的是,昭华毫不迟疑的,顺从地转了个圈,面对着他,毫不回避他的视线,一双黑眸冷冽漠然。  文康仔细观察他的身体,身上伤痕密布,有的已经正在结痂,紫红的印痕也减轻了些,道道红痕交错密布,象是用红丝线绣的人体图画,美的令人怦然心动。他有着挺拔的身躯,温和的外表,坚强的筋骨和意志,真是人间极品,让拥有者自豪。  "可以说你这个身体是天下所有奴隶中最诱人的。"文康邪邪地笑着。"想到朕是你的主人,朕就觉得很自豪,很兴奋。真恨不得现在就宴请各国使臣去炫耀一番,让你脱光了在众人面前跳艳舞,为朕长长面子。"  这刻薄恶毒的话让昭华身上一颤,暗中咬牙,脸上仍是一派淡然,语气平静如水:"皇上现在就要使用吗?"  没有看到想看到的羞辱愤怒的表情,让文康兴趣大减,又冷冷一笑:"奴隶的作用就是随时供主子使用,可是主子是否要用要看心情。朕今天没心情用你,把衣服穿上。"  昭华面无表情地起来把衣服穿回去,重新跪在他前面,垂着眼低着头,没有露出丝毫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想不到骄傲尊贵的燕国皇太子短短时间内就如此温顺,看来那顿鞭子果然打掉了你的刚性和傲气。先皇说得不错,征服一个人,鞭子是最快最有效的。"文康嘲弄的一笑,紧紧盯着面前这人,这么快就使一个人屈服顺从,让他觉得不够尽兴。  "皇上英明。"昭华很恭顺的答,嘴角扯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昭华的细微表情没能逃过文康的眼睛。  先前文康想象着对手如何愤怒羞耻,如何激烈的反抗,然后他如何施展手段征服,然后对手被他整的哭泣求饶畏惧战栗再不敢有不安份的举动,不敢有不该有的念头,看见他就颤抖恐惧,那该多爽。  征服对手的过程是令人愉快又兴奋的,可是对方屈服的太快了,好象没有反抗过,他的许多手段也没来得及使出来,游戏刚开始就结束了,让他享受不到征服带来的快乐和成就感。  "你今天很乖,第一天伺候,朕给你个见面礼。"文康英俊的笑容看似人畜无害,但是昭华知道不会有好事。  看了一眼侍立身边的御前侍卫,侍卫拿来准备好的一套沉重的手铐脚镣,毫不怜惜地给昭华戴上。  "给你戴刑具并不是怕你跑,你也跑不了。"文康指着镣铐说。"这个是为了约束你,时刻提醒你,你是齐国皇帝的奴隶,朕可以使唤你,鞭打你,强 暴你,或是把你当玩物转让给别人,总之,朕可以任意处置你。"  文康慢慢地说着,用语言来折磨:"你的身体发肤都属于朕,朕让你生你才能生,让你死你才能死。朕要慢慢地折磨你,蹂躏你,羞辱你,尽情享受你的痛苦和悲伤,在没有厌倦之前,朕不会杀你的。不过,你若是不经朕同意死了,或者敢逃跑,那么朕答应你的那些条件算做废,会毁了燕国宗庙陵寝,还要诛你九族,明白吗?"  昭华咬着下唇,紧握双拳,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现在死得痛快些对他来说都是奢望了。  桑田怕皇帝发怒,赶紧使眼色,呵斥道:"陛下问话,你哑了吗?"  昭华抬头冷冷地瞅了一眼,低声道:"明白。"  文康瞥他一眼,甩下两个字:"掌嘴。"  昭华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桑田已经左右开弓,重重两个巴掌打了过来。呵斥道:"刚刚才教过你如何面君如何回话,这么快就忘了。回话要自称奴才,声音要让主子能听清但是也不能太大吓着主子,面君时未经发话不许抬头。刚教过,是记不住还是没脑子?还不快回答皇上的问话。"  昭华的脸颊又热又疼,咬一咬牙,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道:"是,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文康带着胜利的姿态笑笑,"从即日起,你的名字就叫十九,至于你原来的名字嘛......只有朕可以叫。懂吗?"  昭华垂着眼,紧握的拳藏于袖中,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道:"谢皇上赐名。"  文康笑笑,又对身边的侍卫长苏送爽道:"小爽,你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和别人说话,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不许四处走动,如有任何违犯,你不必请旨,只管动手处置就是。"  "是。"苏送爽答应。心里纳闷,他是贴身护卫皇帝的御前侍卫长,居然派他去看管昭华,看来皇帝对这个奴隶倒是挺重视的。  "还有,不要让他和其它宫奴住在一起,免得被他蛊惑了。你在建章宫随便找块地方,墙上钉上铁环,晚上就把他拴在那里,白天再打开让他干活。"  "遵命。"苏送爽又请示,"昭华......,不,十九武功不错,为防万一,要不要断了他手脚筋脉,废了他的武功?"  昭华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垂下头掩饰着眼里的绝望。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文康故意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跪在地上的昭华紧咬下唇,身子微颤,低着头掩饰着恐惧,似乎觉得很好玩,好整以暇地观赏一番,然后得意地笑了:"不过,朕闲来无事,想拿个奴隶消遣一番,不妨看看他如何徒劳的反抗,再准备几个特别的惩罚来玩。你们把他看紧点,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然后又意味深长的一笑:"如果玩出花样来,朕就陪你玩玩,那可是有趣得很。"  一下子消灭对手太没意思,他喜欢看着猎物像落入牢笼的困兽一样惊恐、不安,甚至愤怒凶猛地反扑过来,这样玩起来才有趣。他甚至盼望脚下猎物的挣扎反抗得激烈一些,征服猛虎总比欺负一只弱小的白兔更有成就感,一箭把猛虎射死也没意思,最好是施出本事手段,较量一番,让老虎乖乖屈服才更让人兴奋。  昭华知道刚逃过大难,怕文康改变主意,赶紧磕头:"奴才忠心伺候皇上,绝不敢有二心。"  "真的吗?"文康有点征服的快感,却不信他。"你以后就在寝宫伺候,如果你让朕不满意了,宫里有几百种惩罚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还要那些忠于你的燕国人来陪葬。"  文康的语气森冷得可怕,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打一哆嗦。  文康又吩咐:"桑田,你还得再费些功夫,教他怎么学着做个合格的奴才,有不听话或是违背宫规之处,是罚跪关禁还是鞭笞杖责,该怎么处罚按规矩办。"  "是。"桑田躬身答应着,见文康不再吩咐,便要昭华起来,引他到外间,  外间宫奴们排成两列恭敬地等候传唤伺候。  "这是你的位置。"桑田指着衣服上绣着编号三十一的奴隶身后道。"以后你就站这里等候传唤,听到传唤别磨蹭,勤快着点。还有,主子要你干什么动作快点,哪怕要你去死也不能让主子说二遍,知道吗?"  "是。"昭华恢复了以往淡然如水的表情,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文康开始看各地送来的密信,很快看完后,命令:"上茶。"  "是。"一旁侍立的桑田赶紧答应,正要转身。  "谁要你倒茶?新来的奴隶呢?"  "是。"桑田赶紧答应,来到阶下唤道:"十九,叫你呢,聋了还是装聋?还不去倒茶。"  昭华拖着沉重的脚镣艰难地走到桌前,从暖壶中倒了开水入茶碗。端到文康跟前:"请陛下用茶。"  文康不接,抬眼望他:"就算人没教你,你也该知道奴隶应该怎么端茶的,齐国宫里的规矩和你们燕国也差不太多。"  一旁的桑田赶紧又斥责:"你怎么又记不住?才教过你,给主子端茶要跪下,高度齐眉,不许抬头。"  昭华呼吸加重,咬了咬牙,缓缓跪下去,把茶碗端到齐眉,低下头:"请陛下用茶。"  文康一笑,伸手接过,刚放在唇边喝了一口,突然一口喷了出来,然后一碗茶泼在昭华脸上,斥道:"想烫死人啊,你没有对入凉开水?"  昭华被泼了一头一脸的热茶水,好在及时闭眼没有让茶水泼进眼睛,他的确没有对入凉开水,原以为喝茶的人会吹吹。  以往端茶失误烫着君主的侍奴会被拉出去直接打死,那是极少见的事,因为有资格在御前端茶递水的宫奴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得极老练了才能做这种活。  "真是笨得不堪。"桑田掩饰着忧色,斥责道。"来人,拉下去重打三十鞭。"  "算了,现在打了他就没法伺候了。"文康又似乎宽宏大量,接着一句又把人打入地狱。"等把今天的活伺候完了再打不迟。"  昭华不知道是否该叩谢他的"仁慈",桑田又呵斥道:"还不再倒一碗,一点机灵劲也没有。"  昭华起身在桑田的指导下又去倒茶,把水温调好,重新端上。  文康死死盯着他,想在那张脸上看到屈辱,悲伤或愤怒的表情,昭华按规矩垂着头跪在地上,将茶碗捧到齐眉高度,看不到他那张脸上有任何情绪波动,只看到睫毛垂落微微颤抖。  等了好久,文康即不接茶,也不发话,悠闲地看着书,好象忘了刚才的吩咐一样。昭华不敢起身,跪捧茶碗的姿势不动,一直没有抬头,更没有抬眼看一下,似乎是盯着地面,只有手上腕锁着的镣铐在轻轻的颤动。  文康见他没反应,也觉得没意思,伸手接过茶碗。  昭华面无表情地正要退下。  "让你退下了吗?"文康喝口茶,道,"过来捶腿。"  小华强忍悲伤,忍辱负重。第13章欺母  见昭华呆呆地站着,桑田只得出言指点:"搬小凳子。"  昭华依言搬过旁边的小凳子,又不知所措。桑田再次斥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跪下。"  桑田把文康的腿放在凳上,命昭华跪下捶着。  昭华见过宫奴们给父皇母后捶腿都是这样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个地步,也跪在地上给人捶腿。  文康大度地一笑:"你以后再慢慢教他吧。"  "是。"桑田一边给文康捏肩膀一边答应着。"这个十九实在是奴才手里□过的人里面最难教的了,不用严厉的刑罚看来教不会。"  文康不说话,斜靠在椅背上看书,一边斥责:"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想偷懒吗?"  昭华自为俘虏以来一直饥饱不均,胃里时常隐隐作疼,很是难受,再加上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怎么可能象其他人那样捶得轻重合宜节奏适当。更别说动一动,身上的鞭伤被粗糙的衣服磨擦得生疼。  为了避免更重的惩罚,还是加点力才好。  文康继续胡乱翻着书,却看不进去,看一会儿书,又用眼角瞄不时着昭华,也不知想些什么,脸色很难看。忽然起来一脚踢过去:"用这么大力气想捶死人吗?"  这一脚踢得有点重,正中肋下,昭华倒在地上,只觉肋下闷痛,一时说不出话来,赶紧又跪好。  外间侍立的宫奴吓得发抖,心想这俊美如仙的人怕是要倒大霉了,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旁人。  "真是不可救药,主子不用跟一个奴才生气,自有宫规处罚。"桑田也帮着责备,又问。"这次是用鞭子,还是刑杖?"  文康瞅见方才昭华眉头皱了一下,手捂着肋部面露痛苦,沉吟一会儿,一反常态的发了话:"算了。他第一次伺候也不会,以后你提点着些,下次再这样没脑子再教训不迟。"  "皇上真是宽厚仁慈。"桑田忙说好话。又训斥还跪在地上的昭华。"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恩。"  "谢皇上恩典。"昭华垂着眼一动不动地说。  桑田赶紧教训道:"今天是怎么教你的,想挨鞭子啊。"  昭华快要晕过去,只得伏下身磕头,额头碰着手背,低声:"奴才谢皇上恩典。"  "奴才磕头是有章法的,看来你还没学会,也罢,这次就算了。"文康看上去似乎宽宏大量,原谅昭华没有用奴隶对主子的礼,而是用了打折扣的臣拜君的稽首礼,又吩咐桑田,"回头你好好教他规矩。"  "是,奴才记着了。"桑田赶紧应声。  文康慢慢喝了几口茶,道:"该给太后请安了,顺便溜个弯。"  "皇上真是孝顺,政务繁忙还不忘给太后请安。"桑田做谄媚状。全不提文康将太后软禁冷宫两年的事。  提起太后,文康眼光就冷了下来,扫了侍立众人一眼,发话:"走吧,不用传轿。昭华跟上伺候。"  昭华累了一天,又挨打罚跪受辱,想到待会能见到慈爱的姑母,心里好受一些。  皇帝带着从侍从太监来到太后寝宫甘泉宫。太后闻报又惊又惧又喜,以往文康来请安时总是对她百般羞辱,没有一次好声色,太后盼他来又怕他来。这次他来,太后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昭华求过来。  却看见昭华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额前头发也是湿的,带着茶叶梗,太后明白怎么回事心里疼的如针挑刀挖一样。  "康儿,母后求你,把昭华赐给母后这里伺候好吗?反正你那里又不缺一个奴隶。"太后看着文康的眼神满是乞求哀怜。  她越是这样,文康对昭华越恼恨,冷冷地说:"昭华身为罪囚,做了奴才一点本份都学不会,朕要慢慢□他,母后要人伺候要其他人好了。"  如此被坚决地拒绝,太后也没办法,只得怜爱地看着昭华,道:"昭华,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昭华感激的向太后瞅了一眼。  "大胆,"文康立马斥责。"还没学会吗,回主子话要跪下回话,要自称奴才,你是存心反抗,想挨鞭子是不是。"  昭华赶紧跪下去。  文康再次吩咐:"小爽,掌嘴十下。"  太后惊呼:"不要。"  苏送爽已经抬手,"啪啪啪啪"几巴掌抽过去,手劲比桑田大许多,昭华脸上登时红肿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住手。"太后下座拦着,含泪乞求文康道。"皇上,求你,不要这样。"  "朕教他做奴才的规矩,不对吗?太后不是答应过,只要饶了他性命就什么都听从朕的,这么快忘了。"  "听,听,你做什么母后都听你的,可是......"  "小爽你傻站在那干什么,继续打。"文康怒喝一声。  苏送爽楞了一下,继续几巴掌抽去,打够数才停下,提醒:"还不谢恩。"  昭华双颊红肿,唇角流血,忍着屈辱伏身磕头:"奴才谢皇上教训。"  "太后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老实回答。"  "是。"昭华又转向太后。"回太后话,奴才的伤不碍事,谢太后垂询。"  太后目睹这一切,身子一晃几乎栽倒,身边的虹姑扶住她,这样的屈辱活生生展现在她眼前,她悟道以后文康还会在她面前上演这样的好戏,来刺她的心。她想发怒又想乞求,看着昭华恳求的眼神,她什么也没说,又坐回座位上去。  文康看太后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双眼含泪,再看昭华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屈辱地咬着嘴唇,什么也不敢表示,心里觉着痛快。  "太后既然关心昭华,朕命人召太医来给他瞧瞧。"文康意外的温柔起来。  太后一听,眼中又闪过一丝欣喜,还没来得及感激,接着文康一句话又把她摔下来。  "正好今晚回去,他还有三十鞭要挨,要太医一并看了,也不耽误明天的伺候。"  太后的脸又变回煞白。  "儿子不打扰太后休息了。"说完这话,文康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回寝宫了。  看着他离去,太后终于身子一晃倒下去,虹姑赶紧抱住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又惊又悲。  "太后保重。"虹姑含泪劝道,"皇上心里有怨恨,才会拿昭华殿下折辱撒气,等他消了气后就会好的,您毕竟是他生母,他消了气还会孝顺您的,到那时再想法救昭华殿下不迟。"  "别说了。"太后抱着虹姑大哭,"这几年来,他怎么待我,你也是看见的,我怕是看不到他孝顺的一天了,我当年与皇兄相恋并不后悔,只是连累了昭华让我心如刀绞。也罢,我若是死了,他也没有折磨昭华的必要了,我还是死了吧。"  虹姑听了大惊:"太后千万保重凤体,不可有这个念头,您以为您死了就可以使昭华殿下少受折磨吗?错了,皇上虐 待昭华殿下一方面是为了折磨您,一方面是恨燕皇,找个发泄的路子罢了。您在宫里好歹给昭华殿下有个支撑,您若不在,殿下的日子更不好过,这世上再没有疼他的人了,这叫他怎么活呢?"  太后听了哭得倒在虹姑怀里,说不出话来。她性子软弱,毫无心计,遇到难事只会哭泣,却不知如何应对,现在眼看昭华受折磨,一点法子也没有。  大群宫奴侍卫簇拥着皇帝回到寝宫,文康的心情糟透了,他知道太后今晚可能会哭一夜,方才折磨母后时短暂的痛快已经消失,只剩下暴戾之气在胸中憋闷着。  一回到寝宫,文康就吩咐:"去,把朕的马鞭拿来。"  桑田急忙带昭华取马鞭,又悄悄告诉他如何应对。  昭华照他教的,拿了马鞭,在文康面前跪下,把刑具交给文康,然后不待吩咐主动解开上衣露出脊背,伏下身子。  文康举起马鞭,一下一下抽在昭华背上,一边道:"自己数。"  好象刀子从脊背刮过,所有意识被疼痛占满,昭华紧咬嘴唇,旁边桑田急忙呵斥:"快数,想被活活打死吗?"  在鞭子的呼啸声中,昭华终于开口数:"一,二,三,四......"  终于数到三十,文康停了手,昭华也快晕了过去,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背上痛的如刀割火烧,估计出血了。  旁边侍卫宫奴们垂首侍立,没有露出丝毫不该有的神色,似乎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  到宫外办差的落月回来,听徒弟说了昭华的表现,眼睛一亮,似是发现了宝贝,嘴角含笑,在一旁看着文康鞭打昭华。  "是不是怨恨朕?"文康扔下鞭子坐在椅上。  "不敢,"昭华颤抖地说,"陛下拿奴才泄愤,总好过拿燕国臣民和太后泄愤,奴才只有感激,不敢有丝毫怨言。"  "哼,真是滴水不露,你很会掩饰自己,朕迟早揭下你的假面具。"文康冷哼一声,命令道,"去打洗脚水。"  昭华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强烈的情绪,系上衣服,站起身来忍着背上火烧般的的疼痛,端来洗脚水。  文康动动脚:"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主子吗?"  昭华身体一僵,看桑田在给他使眼色,要他按规矩伺候。只得认命般屈下身,跪下去为文康褪去鞋袜,然后捧了水为他清洗。  柔韧的手在脚上磨擦让文康心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昭华垂着头,白皙的后颈细腻如瓷,秀气的侧面轮廓在烛光照射下衬着一圈光晕,垂下的睫毛又黑又长摭着眼睛,看不清里面含着什么,也许是泪水或是愤恨。  文康想要看到他的眼睛,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拧,迫使他抬头正对自己。  昭华停了手里的动作,略有惊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淡定的样子,没有回避对方狠厉的视线,而是勇敢地与之对视。  他一双眼眸乌黑明亮如宝石般美丽,没有眼泪,也没有怨恨和恐惧,冷静而清冽,双眉如远山清秀宜人,看上去非常柔和,鼻子却挺拔,嘴唇也显坚毅,中和了眉眼的柔美,显出几分柔中带刚的相貌。  这样的相貌应该是一部分来自父亲一部分来自母亲吧,听说燕皇慕容云枫就是少有的美男子,俘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昭华长得象他,温柔随和的脾气也象他。  文康盯着他,目光流动,猛地松了手,狠狠地一推,恶声恶气道:"贱人,滚下去,看见你就生气。"  出了大殿,昭华才敢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奴隶的下房中,太医已经遵旨等候在那里。  各国都不把奴隶当人看,只当猪狗般使唤,成年吃不饱穿不暖,病了就只有抗着,抗不过去的就等死,皇宫的奴隶稍好一点,吃穿上不至于把人冻死饿死,奴隶生病还有医官可看,但是医官是太医院实习打杂的新手,拿奴隶当实验品练习针灸用药,至于用药是否有效就不一定了,那要看生病受伤的奴隶的命够不够好。  有点资历的医官自持身份,是绝不肯为低贱的奴隶看病的,连奴隶的身体都不屑于碰触。  这回太医院派来的是一个打杂医官,叫陈啸仙,面无表情,冷漠木讷。  揭开昭华的衣服看了看,新旧伤口叠加着很吓人,但是陈啸仙也不吃惊,奴隶挨鞭子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而且没有主子发话,一般是没有药可用的。  陈啸仙从药箱里找了瓶药,对看守昭华的苏送爽说:"这是我新研制的药,拿这个奴隶做个实验,你有什么感觉直说。"后一句是对昭华说的。  昭华点头,苏送爽也同意了,如果是实验新药,可以不用请示主子的。  陈啸仙给他擦了药,擦了后更加疼痛,新的鞭伤再加上先前的鞭伤烙伤,还有更早的棍伤擦伤,各种伤痕疼痛叠加在一起叫嚣,昭华冷汗直冒,压住了冲向口边的痛叫,应太医的要求如实回答:"很热很疼,好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  陈啸仙见他没有象一般奴隶一样哀呼呻吟,有点奇怪,道:"这个药化瘀消肿止血收伤口,并不止痛,擦上会更痛一些,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好转。这是我研制的新药,给经常受罚的奴隶们用的,材料有限,那些清凉止痛生肌去疤痕的药材只好免了。"  "多谢太医。"昭华由衷地感激,居然有医官肯为奴隶特别配药。  "不用谢我,我只是拿你们这些奴隶做用药的实验品而已,为了让受过罚的奴隶不耽误伺候主子。"陈啸仙冷淡地说道。  在宫里不敢和任何一人有什么亲疏远近的表示,否则说不定哪天会招来灾祸,他也知道昭华的身份,自然不敢对他有什么特别。但是做为医者,他有自己的行业道德,就是对病人负责。  "打开镣铐,我要诊脉。"  "只是看看就行了,皇上没说让太医诊脉。"身后的苏送爽面无表情地说。、  "多谢太医,不必诊脉了。"昭华轻声说道。  陈啸仙看了看他眼睛,再看舌苔,再看手心和指甲,道:"你思虑过度,饮食失调,肝失疏泄,胃纳不顺,时有咳喘胸闷头痛胃疼,辗转多时方能入睡,这些都要好好调理。"  昭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用诊脉居然把他的症状说得如此清楚,倒真是不一般,不知这样的人才如何只是个低等医官。  当然陈太医没有开方子,开了方子也不可能有药的,所以就不必开了,只嘱咐他不要思虑过度,做好养气功夫。  太医走后,苏送爽把他带到后院一间堆放杂物和柴炭的小屋,里面胡乱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弥漫着一股潮气和霉味。  苏送爽把昭华带到墙角道:"你就睡这。"  墙角的墙上钉着一个铁环,环上垂下一铁链,链上挂一铁圈。  "要不要小解?"苏送爽问道。  昭华摇头,很快就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第14章游园  苏送爽把铁圈锁在昭华的脖子上,就象拴狗一样。淡淡地说:"这是陛下的吩咐。"  几乎让人晕死的屈辱感冲上昭华的眼眶,但是他忍住了,到了这地步流泪有什么用。文康还会想出什么样的花招来折辱他,只能受着就是了,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办法。  苏送爽把昭华锁好,说了句:"三更时会有值班侍卫打开,你得挑水擦洗殿堂的地板。"说完离去。  昭华看着周围环境,门窗破旧,四面漏风,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他只能蜷缩着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他只能这样,连着脖子上的铁圈和墙上铁环的铁链很短,长度即不能使让人站起来,也躺不下去,只能坐着或跪着。  坐着,受过鞭刑的臀部很疼,跪着,今天饱受折磨的膝盖更痛,靠在墙上,刚受过鞭打的背还是痛。总之就是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没有被褥,连稻草都没有,冷风从破了的窗洞灌入,仲春的夜晚还是很冷,昭华安慰自己,以后的天气会渐渐转热,熬过头两个月就好了。虽然只能跪坐着,累到极点时也可以入睡的。  昭华抱着双臂,靠着墙闭上眼睛养神,终于可以休息,身上一放松,伴随着精神上的松懈,白天强撑着意志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也撑不下去,他用手捂着脸,肩头颤动着。  回想这一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撑过来的,居然受了那么多的折辱。以后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好久。但是,无论怎样,也要留下有用之躯。  死很容易,但是为了某个目标而艰难的活着,才更有价值。  活着,有时候比死更艰难更痛苦,可是活着至少有翻身的机会,能把握这个机会方不愧为男儿身。  大业未成之际,若是因为敌人的折磨屈辱而崩溃颓丧,放弃翻身的机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为一国之君王,有什么能力领导国民复国。  文康,看你能把我折辱到什么地步,父亲对不住你,你拿我还债也行,还完了就是我报复的时候,你越把我折磨的狠,我的心里就越发不会残留往日的情谊。以后我们兵戈相见时,绝不手软,谁也不欠谁。  从现在起,我就伏在你脚下任你踩踏。我的肉体任你折磨,但是你不可能征服我的灵魂。  父亲,母亲,师父,请你们在天上看着我,我什么都能忍,你们不要为我哭,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昭华心里为自己打气,停止了颤抖,恢复了平静。  夜渐深,寒气愈重,没有御寒的衣被,昭华把身体缩成一团,头挨在膝上,只有睡着了,痛苦可以减轻一点。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父亲把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母亲搂着他睡觉,姑母把他抱在膝上讲仙女和放牛娃的故事,太傅捻着胡子赞许他诗文写得好,还有......  还有文康,争强好胜的小家伙,喜欢恶作剧,喜欢作弄他,又总是把最心爱的玩具和食物与他分享,生病的时候,会在床边讲笑话逗他开心,没事的时候,牙尖嘴利喜欢和他绊嘴......  忽然,那虎头虎脑,面带稚气,笑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个小酒涡的小家伙已经变成一个高高在上,冷酷暴戾的君王,高大的身躯,英挺的双眉,阴鸷的目光,唇角一抹残忍的微笑......  昭华打了一个冷战,醒了过来,梦里回顾往事,又温馨又痛得撕心裂肺。  小康,小康,你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身上的鞭伤有种热乎乎的感觉,痛感却是轻多了,陈啸仙的实验药品初用虽然很痛,过一段时间痛感变成温热,好受多了,不去碰触,也不会觉得疼痛。只是日间肋下挨的那一脚愈发痛起来。  文康的脚劲还真不小呢,昭华苦笑一下,轻轻揉了揉受伤的地方。又闭上眼睛,虽然痛得难以入睡,但是也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养神,他要保持体力。  到了半夜,值班侍卫来打开铁锁,监视他打水擦地。  当然不可能因为身上有伤而得到休息,奴隶的生活就是这样。  不到三更天,他就要起来挑水,把井水一桶桶吊上来,灌满浴房的所有水缸,再跪在地上擦地板,从正殿到偏殿还有回廊,都要仔细擦洗。一桶桶地从井里提来冷水,一块块的砖擦过。  殿堂很大,水井在后院,昭华拖着沉重的镣铐一趟趟地打来井水,手腕脚踝磨得发红,一阵阵地疼,身上的伤更疼。  擦完殿堂后到水房把自己洗干净,当然没有热水,冷水浇头冲下让人直打哆嗦,更别说身上还有鞭伤烙伤踢伤。  除了身上,口腔也要清洗干净,以免口气熏着主子。  这样的奴隶才有资格去伺候皇帝。  全部清洗干净后,穿上粗糙又屈辱的褐色麻布奴隶服,侍卫再给他重新戴上镣铐。昭华摸着手脚上的重镣,寒铁精英所铸,刀剑不断,苦笑一下,文康倒还真是重视他呢。  全部弄完,天已经亮了,该到寝宫伺候皇帝起身了。昭华和其它宫奴跪在寝室门外等候皇帝起床。  太监宫女们伺候皇帝起床更衣穿鞋梳洗,有的拿白巾围在他前胸,有的端着漱盂漱口水巾帕,还有梨汤茶水之类,以备皇帝随时喝一口。  还有的跪在他身前高举水盆伺候他洗脸,比如昭华就是干的这活,脸盆的高度要随皇帝的意愿调整到合适的高度。  用完早膳,皇帝上早朝,这个时候,留下的太监擦洗寝室,擦地也是有规矩的,要从前往后退着擦,擦桌子也有规矩,擦完后要拿一块雪白的丝巾抹一遍,看白丝巾是否沾上黑色,否则重擦。古董玩器镂空雕花家具更是不用说,精细的雕花,繁琐的装饰,碰坏一点就要挨一顿鞭子。  然后皇帝下朝回寝宫看奏折,接着用午膳,然后午休一会儿,继续看折子,或召见大臣或逛花园或骑马练武或是四处游玩。然后是晚膳或是宴会,召妃嫔侍寝。等皇帝睡下后,伺候的人才可以下去休息。  其他人可以抽空偷懒一下,昭华却不行,除了半夜要起来打水擦地板,还要擦寝宫家具,洒扫庭院,拔除杂草,修剪花木,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被花刺扎得满是伤痕。除了这些日常的活,他必须随时听候文康的使唤,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层出不穷的刁难折磨。  任何人帮他,他都会受到更严酷的惩罚。  皇帝折腾人的花样很多,比如昭华端着水盆,伺候他洗脸洗手,要求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昭华怀疑这个端水盆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令文康满意。总之伺候皇帝洗脸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盛水的脸盆为什么这么重,膝下的地板怎么这么硬。  再比如倒茶,昭华按照指教,先用热水烫过茶杯,再放茶叶再对入热水,第一遍茶倒掉,第二道茶才是要喝的茶,再对入凉开水调到不冷不热可以入口的温度。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沏茶水温,这是昭华被热茶烫了几次脸和手之后得到的切身体会,很痛。  但是茶的浓淡,却没让皇帝满意过,不是浓了就是淡了,然后就是劈头泼下,当然,没有主子的发话,他不能擦。皇帝说了,做奴才的要守本份,即使唾面也得自干。  再比如皇帝逛花园或骑马时也带着茶水点心伺候,昭华还要捧着盛满茶水点心的托盘跪在皇帝面前,等着他慢慢享用,这时他的想法是:原来和寝宫里硬梆梆的玉石地面相比,更让人痛苦的就是花园里美丽的鹅卵石地面。一会儿膝盖就疼的没有知觉了。  其实,和跪在铁链,碎瓷片上面相比,跪在玉石地面和鹅卵石上还能勉强忍受。  这天,皇帝在御花园闲逛,身后跟着一大群提着各种东西的内侍,捧着金香炉,银唾盂,还有端茶壶,点心水果什么的,还有扛着交椅供他走累了休息,最后是抬着轿子的奴隶,以备回宫时用。  原燕国大内侍卫统领容乾就是轿夫之一,文康听说他武艺高强,为人更是正直诚实,所以很想得到他的效力,召他入宫为奴后,除了让他抬轿子,也没有什么刁难之处。见他来当值,想起监管人报告,容乾在舆仪司颇安份,没有越矩行为,在宫内遇见昭华,必恭敬拜伏行礼,文康见他处困厄之中仍不失君臣之礼,谨守为人臣子的规矩,心里又恼怒又敬佩。益发想要和昭华争夺他,就不信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皇帝会争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低贱奴隶。  于是,文康看着他很和善地说道:"听闻容大人是燕国大内第一高手,如今你国灭家亡,沦为贱役,岂不辜负一身好功夫,朕向来爱才,只要你弃暗投明,效力于齐国,朕赦你无罪,委以重任,位列卿班,享尽荣华,如何?"  容乾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地回道:"下臣一介武人,愚笨无知,也知贞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寡君得罪陛下,却未失德于燕国臣民,下臣若背主求荣,无颜立于天地间。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那主子都沦为贱奴了,你还如此愚忠,真是不知好歹。"文康被拒绝,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他向来敬重忠臣义士,所以也未当场降罪惩罚,只是寻思着如何慢慢折磨,灭其锐气,再许以富贵,令其屈服。  再回头见昭华垂着头盯着地面,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对着满园繁花无动于衷。好像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没有关系,文康莫名其妙地来了气。  晚春时节,御花园里各种奇花异草,竞相绽放,除了春天的海棠玉兰桃花,还有牡丹莲花梅花丹桂争奇斗艳,这些不当季的花草是用精美的丝绸制成花叶系在枝上或树上,几可乱真,无论春夏秋冬,永远是姹紫嫣红的好光景。如今虽然是阳春季节,但是满园的四季花朵五彩缤纷,华丽的令人炫目,仿佛这繁华富贵,永远不会消散。  昭华对这样的奢侈向来很反感,如此违背天然,把四季所有花卉集中在一起很美吗?但是皇家追求的是身份,是高贵,是不合实际的排场,不可能欣赏真正的美,也不可能追求真正的雅。更不可能想到这里凝结着多少民脂民膏。  文康冲龄登基为帝,对宫里的豪华奢侈早已习惯,他高兴起来会将大把的珠宝珍玩赏人,不高兴时会用残酷的手段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  现在,他不高兴。坐在折叠小椅上钓鱼,好一会儿没有鱼上钩,也难怪,他性子急,不一会就起竿瞧瞧,当然钓不上鱼了。  不高兴,他就会折磨人玩,一般折磨的对象就是不被当人看的奴隶,自昭华入宫后,就成为他感兴趣的玩物。  "这景色美么?"文康扔了钓竿,看向昭华。  "花团锦簇,富贵满堂,感觉不到四季变化。"昭华恭敬的躬身,很含蓄地说。  "燕国皇宫花园的景色比之如何?"  "燕宫御花园没有齐国的华丽,更没有这里的豪华富贵,只是顺其自然,展现天然美而已。"昭华答得很有技巧。  他入宫为奴以来,小心翼翼,不敢多行一步路也不多说一句话,唯恐落人把柄。在皇帝跟前说话做事更是拿捏分寸,即不激怒他也尽量不引起他猜忌。  文康若有所思看看他,似在琢磨他的真实意思。  明明是谦卑的行礼,却仍然透着骨子里的傲气,明明是奉承之词,感觉却象贬低不屑,实以令人捉摸不透。文康不傻,他可以觉察得出昭华掩在赞美之下的真实态度。  哼,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文康冷笑一声,吐着恶毒的语句:"在齐国皇宫花园,的确是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只是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着,你当太子那会儿可想到有今天沦落至此。"第15章君心难测  文康冷笑一声,吐着恶毒的语句:"在齐国皇宫花园,的确是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只是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着,你当太子那会儿可想到有今天沦落至此。"  "确实没想到。"昭华仍然垂着头,淡淡地反应着。"变化最大的还是人。"  文康哈哈一笑:"没错,变化最大的是人,十几前你我曾在这花园里玩游戏,谁会想到今日,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是低贱如泥的奴隶,果然世事无常,变化多端啊。"  昭华还是垂着头,这是礼节,没有发话不得抬头面君,正好看着脚下的鹅卵石地面,不用看眼前人可恨的脸。  文康却还不甘休,又道:"失败的滋味怎么样?"  昭华淡淡的答:"失败能使人清醒。"  这是他心里话,倒不是自我安慰。从失败中他看到许多在顺境中无法看到的东西。  失败不可怕,怕的是一厥不振,只要站起来的次数比倒下去的多一次,那么他就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文康看看容乾,又看看昭华,道:"从高高在上到落入泥淖,一无所有,有什么感觉?"  昭华平静淡然地说:"有得也有失,失去的是地位和权势,得到的是人的真心。从此不再看到虚情假意,曲意奉承的脸,从此知道谁是真正的忠臣,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心。"  亡国后失去一切的日子,他遍尝人情冷暖,有人弃他如蔽屐,有人背叛他投靠新主,也有不少人危难之际仍忠诚于他,失去权势后,反而更加清楚的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样的收获也算不薄。  文康呼吸一窒,如此羞辱,却似一拳头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  真心。  正是他想得到的,朝堂上与大臣周旋猜疑,无非就是想知道谁是忠良谁是真心,谁可以值得依赖托付重任,谁的接近不带任何目的,想知道谁的关怀只是对他的本人而不是对他的地位,这些,他都想知道,没想到他一心想得到的东西居然这个一无所有的奴隶得到了。  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难受,却吐不出来,很想借着其他东西来转移自己的烦闷,回身看看海棠花,在四周华丽的丝缎制的牡丹,梅花,菊花的衬托下,也显不出春海棠的娇艳,更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冷笑一声,吩咐:"去,伺候朕用茶点果品。"  昭华把茶碗,点心水果放在一个大托盘上端过来,托盘是名贵的掐金丝精瓷,份量不轻,上面又有金银细瓷的盘碟杯碗,长时间跪着捧这样的大托盘可不是轻松活。  偏偏向来没有耐心的皇帝很有耐心地观赏眼前几株海棠花,还把奉乐署的乐师们召来奏曲听音乐。他似乎很专注地欣赏乐师奏曲,只偶尔从托盘上拿一块点心慢慢嚼着,很享受的样子。  可是昭华却是苦不堪言,花园里铺的是鹅卵石地面,跪在上面只一会儿膝盖就生疼。双手戴着沉重的手镣,还要捧着装满东西的托盘。偏偏文康赏花赏乐兴致盎然,没完没了。昭华只觉时间过得象蜗牛爬山一样慢,双臂又酸又痛,膝盖也疼,不自主的发起抖来。  文康听完几曲,终于发了话:"这花也没什么看头,回宫吧。"  昭华如蒙大赦,颤抖着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倒地,急用手撑地,手上捧的托盘落在地上,茶碗杯盏瓷碟摔了一地,瓷片洒了一地。  昭华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文康阴着脸,斜他一眼,冷冷地道:"好,会反抗了,知道打碎东西该受什么惩罚吗?"  这不需要答案,所以没等他回答,文康指着地上的碎瓷,口气好象极北的冰一样冷:"跪上去。"  昭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用力按在锋利的碎瓷上,剧痛从膝上传来,他死咬嘴唇,不使自己发出惨叫。  文康下令:"派人看着他,跪到明天天亮,然后打一百鞭子,见血实打。"  昭华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这真是那常带着顽皮笑容的喜欢促狭的文康吗?人长大了变化就这么大,可以从小天使变成大恶魔。  文康看见他的眼神,又微微一笑,笑得还很温柔,道:"你不想挨鞭子也可以。"  昭华知道他温柔的背后往往隐着冷酷和残忍,仍是心里暗含一丝希望,希望他真的发一次神经放过自己。  文康命人拿来两只五寸碗和一张白毯子,然后命昭华用手端着,再伸出双臂平举,然后亲自执着酒壶,把两个碗中都灌满红色的葡萄酒,白毯铺在膝前。又邪邪一笑:"如果到明天早上,碗里的酒没有洒出一滴,朕就开恩免了那一百鞭。"  不得不承认,文康整人的功夫颇有道行,还不带重样,而且象是很仁慈的样子。昭华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讥讽还是无奈的一笑:"奴才佩服皇上。"  不是谢恩,而是佩服,文康折磨人的花样让人不得不佩服。他这么残暴冷酷的人不会饶过任何人,他喜欢给受折磨的人一点希望,然后再一棒子下来,把希望打得粉碎,让人猝不及防痛彻心肺。  "你当然得佩服。"文康唇边是残酷的微笑,转头命令:"小爽,派人看着他,明早把白毯拿来给朕看。"  苏送爽命几个侍卫轮班看着昭华,再赶走企图陪伴的黄三郎。  昭华平举着双臂,一手托一个水碗,跪得摇摇欲坠,膝盖小腿痛得钻心,胳膊也痛得如坠铅块,不小心一个手抖,一滴酒洒了出来,滴在白毡上,红红的一滴很显眼。昭华苦笑一下,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可能一整夜跪在瓷片上端着水碗不洒出一滴?这分明是文康在给他多加一道痛苦,白白多了腰疼胳膊疼,那一百鞭子还是免不了,还不如现在养养神,应付明早的刑罚。  落月说得很对,不要对文康抱有幻想,那英气的面容,俊朗的微笑后面藏着阴狠和恶毒。  想到这里,昭华更是支持不住,两个酒碗咣当打在地上,红酒洒满白毡,事已至此,他索性放松身体,垂下头,跪坐地上合上眼养神。即使这样,夜晚也过得极慢,好象上天再也不会洒下一缕阳光。  才入三月,夜晚寒气颇重,昭华只穿一件单衣,冷倒还可以忍受,可是薄衣阻挡不了碎瓷片刺入肉里,血一丝丝渗了出来,染红单薄的粗麻。  当第一线曙光来临时,酷刑终于结束了。昭华根本不能自己站起来,被两个侍卫架着才站起来,碎瓷片已经刺入到膝盖里。  落月验看了惩罚结果,然后下令把昭华剥掉衣服,吊在寝宫廊下,抽一百鞭,按照皇帝昨天的命令,见血实打。昭华虽有武功护体,身体结实,也被打得昏了过去,被泼了一盆冰冷的盐水,醒来后把剩下的打完,又昏了过去,只好再泼一盆冷水。  等文康下早朝回到寝宫,看见宫人们在清洗廊下的血水。  "怎么回事?"  "昨天皇上不是下令要十九跪瓷片到早上,然后再打他一百鞭吗?还要见血实打。他昏过去两次,所以泼了两盆冷水让他醒来。"落月指着地上混着鲜血皮肉的盐水回禀。  "什么?"文康好象有些不敢置信。说:"朕不是说了让他端水碗吗?"  "他端不住,又把碗打了,所以按主子吩咐的处罚。"落月无视他喷火的眼睛,拿出染满红色酒渍的白毡给他看。然后又回头吩咐道:"把他带上来谢恩。"  按规矩,被惩罚的人要向主子谢罪,即使伤到走不动,爬也要爬到主子脚下求饶恕,主子视悔改情况决定是否原谅或是再补罚一顿。  昭华被打得遍体鳞伤,实在难以忍受身上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他不是死硬派,不会这个时候倔强使自己再挨一顿处罚,所以艰难地过去,跪在文康面前,按照桑田教的说:"奴才知罪,谢皇上教训。"说着,脑袋恭顺地垂了下去,看上去又无力又虚弱。  文康不知怎么没有预期的痛快,反而心里更加烦躁,暴跳如雷地说:"连个碗都端不住,真没用。滚下去,不要再看见你。"  落月很了解年轻皇帝的脾气,这人温柔微笑时往往含着杀机,雷霆大怒时反倒雷声大雨点小。含笑对皇帝说道:"陛下不想看到他,明天赶他到净房刷马桶或是去马房养马就是了,省得成天在眼前晃,让人看着生气。"  文康立即反对:"胡说,朕要他做奴隶就是要亲手报仇,亲眼看他受折磨才觉得痛快。"  落月的笑愈发意味深长,点头道:"说得是,如果不把他放在陛下眼前,不定哪天被人害了性命,他若是死了,这仇就没法报了。"  文康也点头:"就是这个理。"  皇帝说着不要再见他,第二天却又把他叫来伺候。  经过一天难得的休息,昭华的脸色还是惨白得可怕,裤上沾着血迹,扎进膝盖的瓷片已经挖了出来,但是没有药可用,也没有布料可以包扎,只能任凭血肉翻卷。本来戴着脚镣就行动不便,再加上膝盖上的伤不能愈合,更是行动艰难。更别说动一动,粗糙的麻衣磨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疼得令人钻心。  午膳后,等他跪着捧水盆伺候文康洗完手,根本站都站起不来,停了半天,咬咬牙,才勉强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膝上的血迹又重了一层。  文康却还冷嘲热讽:"没用的东西,盘子端不住,水碗端不住,脸盆也端不住,真不知道你还会干什么?"  昭华浑身又乏又痛,无力说话,准备把水盆端走。  文康觉得这是无言的蔑视,厉声说道:"站住。哑巴了?主子说话你敢装没听见,过来。"  昭华听他吩咐,过来按规矩跪在他脚前,低着头不敢仰视。  "说话啊。"文康心里有气,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却觉得触手滚烫,原来他在发烧。  "怎么发烧了?"文康有些惊讶。  落月赶紧过来,道:"可能是前夜罚跪受寒,昨日又受鞭刑泼冷水所致,并不是一般会过人的疾病。"  "太医怎么说?"  "这个......没有皇上的吩咐,奴隶生病是不能召太医的。"  什么?  昨日一天一夜,昭华都在伤病疼痛中度过,没有得到任何诊治和药物?  文康眼中喷火,脸色阴沉,指责道:"你怎么知道他得的不是会过人的病,万一是能传给人的疫病怎么办?叫他来伺候,不是害朕吗?"  落月心里叫苦,是你让他过来的,他怎能不过来?况且皇宫里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出现疫病?你又不是医官。  文康命令:"传太医来诊治,如果是疫症,就关到帘房去。"  宫奴们得了重病抗不过去,又得不到主子发话看大夫用药,只有等死的份,帘房就是宫人奴隶得病等死的地方。  落月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请示:"要不要给他用药?"  "废话,既然看诊,为什么不用药?"文康恼得脸色胀红。  皇帝的意思是,如果是疫症就赶走,如果不是就用药治疗。看来这喜怒无常的皇帝对昭华确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寻常,若是报复泄恨,却为何屡次给他用药疗伤,若是还念旧情,却为何贬到极卑极贱又百般凌虐。到底年轻的皇帝存了什么意思,御前侍奉们都暗自揣测,只有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大总管落月心里明白几分。第16章辞锋  昭华这次挨打又得到了医治,但是并不是每次受罚都有好运气得到医治。受罚的次数很多,受罚的方式也很多,除了最轻的掌嘴饿饭关黑屋之外,仅罚跪一样,花样就很多,除了在太阳底下跪铁链瓷片,还有双手端水碗,头顶水盆,扛着沉重的木枷,用麻绳紧捆双臂关节罚跪等等。吊刑花样也很多,都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吊得浑身筋肉痛。另外鞭打,藤条,竹板等更不用说。这些昭华都尝过一遍。  至于受罚的原因更多,除了打破东西,还有和别人说话被怀疑暗自串通,没有及时把活干完,还有说话大声,应答不及时,态度不谦卑,东张西望,直视君主等等,反正受罚的原因数不胜数,昭华懒得计算,因为落月说了,惩罚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而是为了时刻提醒他的身份,他不再是尊贵无比的太子,而是沦为奴隶的罪囚。  还有食物的恶劣和缺乏。奴隶只能用两顿饭,早上是稀薄的黑面汤,晚上如果干完了份内的活可以有晚饭,除了面汤外加两个又冷又硬的黑窝头。即使是这样的饮食,也不一定能按时吃到,因为做不完该干的活没饭吃。  睡不好也是肯定的,伺候皇帝洗了脚上了床,他才能睡下,到半夜就得起来把浴房的用水准备好,一趟趟地把水从井里打出来挑满水缸,然后擦洗殿堂地板,每天他最多只能睡两个多时辰,还不算皇帝睡得比较晚时的特殊情况。  这样的日子过不到一个月,让向来身体健壮的昭华时常觉得阵阵发晕,如果不是有武功底子,只怕早已撑不住。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连被子都没叠过,哪里会做这些活,经常因为做不好受罚。黄三郎如果帮他或是护着他,他会加倍受刑罚,结果会更惨,太后为了护他和皇帝几次冲突,为了不让这对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他不得不自己罚自己让皇帝消气,结果是连太后都不敢再护他,他也不敢用或接受任何不合奴隶身份的东西。  除了这些肉体痛苦,还有心灵的折磨。  皇帝寝宫门上挂着门帘,为了方便进出,白天用沉重的东西把帘子打起来压着,比如用一个金狮子。偏偏文康觉得燕国的传国御玺用来压帘子很不错,命昭华拿它去压门帘,每天进出都会看见这用来压门帘的御玺,每看一次心就如被刀子割过一次。再加上身体上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他只能默默忍受,虽然看不到痛苦的尽头在哪里,只要活着他就要忍受着,等待着。  等待着文康把他折磨够了,恨意减轻了,自己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然后抓着机会求他放自己回国。  后来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  这天,等伺候皇帝起床梳洗用早膳上早朝后,昭华开始收拾寝室,擦地板擦家具。干完活,总管太监检查,拿着雪白的丝巾轻轻在雕花家具隐蔽处一抹,出现浅浅一道灰印,于是他重新擦洗,直到达到要求。这还不算完,活没干好,并不是返工重干就可以了,还要受罚。惩罚方式是反绑双臂吊在树下两个时辰。  鞭打是需要力气的,还要掌握轻重,一顿鞭打下来施刑的人也累得一身汗。而吊刑是一种省力的方法,不用人看守,也不费力气,也不会出血弄脏衣服或地面,只是受刑人非常痛苦。全身重量压在手腕双臂上,只能低着头,肩膀疼痛得快要脱节一样,脚尖一离地,沉重的脚镣就显出分量,只一炷香功夫,昭华就开始冒冷汗,身体如生生撕裂,衣服象被水洗过一样。  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时间过得真慢,昭华只能看着脚下泥地里翻土的蚯蚓,希望快点熬过去。至于来往经过的人如看戏一样的眼光和冷嘲热讽他也顾不上耻辱了。  也不知过多长时间,文康下朝回来了,看了被吊在树下的昭华一眼,问:"又怎么了?"  落月上前回答:"没有把家具擦干净,罚吊两个时辰。"  文康走到跟前,看着被痛苦折磨得冷汗淋漓的脸,嘲讽道:"真笨,连个家具都擦不好,真不知道你会干什么?"  昭华似是没听见,没有说话,眼皮也不抬,当他不存在。  文康笑了笑,也没有责他"不敬"之罪。径自回到寝宫休息更衣,然后批阅奏折。  午膳时间到了,文康开始发话:"朕还要人伺候用膳,放他下来。"  侍卫解开绳子把昭华放下来,昭华松了口气,再吊下去他的肩膀要脱节了。这一刻他觉得文康不是那么可恶可恨了。  端食盒,摆菜肴,做完这些就侍立一边,至于尝膳,布菜,挑鱼刺剔骨头的活他是没资格干的。然后就是等用完膳后,端着水盆跪在皇帝面前伺候洗手。  等撤下膳桌,文康要午休一会儿,抬眼看落月:"刚才他受罚多长时间?"  落月回答:"一个时辰零一刻。"  "那就是说惩罚的时间还没有到。"  "是。"落月怔了一下回答。  "继续,宫里的惩罚没有只罚一半的。"文康的声音冷得象刀子一样,把旁边的人吓得一哆嗦。  昭华不敢相信地看他一眼,迅速又低下头去,直视君主也是"不敬"之罪,他垂下眼,不让眼睛流露出半份情绪。  这个人真的很可恶很可恨,果然不可以对他抱有丝毫幻想。  本来手臂双腕已经吊得麻木感觉不到痛感了,现在重新又被捆起来吊在树下。昭华忍受腋下撕裂般的疼,垂下眼睛,继续数着汗滴,看脚下的蚯蚓勤劳的翻土,尽量使自己的意识远离身体,回想着亡国前在宫里和凤逸说的关于蚯蚓的话。  文康一直在暗中观察试探他,听到监管人禀报,说昭华日日挑水擦地,除草浇花,无论受什么样的责罚都毫无愤恨,昼无愁叹之色,夜无怨怼之声,亦无感怀故国之意,似乎全忘了以前的高贵身份,没有任何异动。  文康却是将信将疑,更不安心,这样一个娇贵高傲的人受尽折磨怎么会毫无怨言?从天堂跌到地狱,怎么可能毫无失态?被夺走一切怎么会不恨?如果换上他到这一步,哪怕命丧黄泉,被五马分尸,他也会在死前奋力将刀子□敌人心脏,绝不忍辱偷生。  这人想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糊弄人可不容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又或是有什么后招,在等待好的机会奋力一击?  文康一边琢磨着,一边看着黄三郎跟着宫奴们撤桌子。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黄三郎的确忠义,每日尽心侍奉,白日陪昭华劳作,陪他受罚,每餐饭必先自己尝过无事后方奉与昭华,待他食过,自己才用剩下的。夜晚则守在门外护卫,寸步不离。  文康益发欣赏这个忠诚的人。对他说:"这盘点心赏你吃。"  将御用食物赏给宫奴,是极大的恩典,黄三郎却看也不看,道:"太子还未曾进过膳,奴才绝不先食。"  "谁是太子?"文康气得笑起来,道:"好罢,你先伺候他吃。"  待黄三郎一去,文康悄悄跟在他身后,想听他们说什么。  只见昭华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东西,只喝了点水。黄三郎跪下劝道:"天下之事,福祸相伏,安危互替,困厄之际,正是奋发之基。圣人说:草木不经霜雪,则生意不固;人不经忧患,则智慧不成。今太子受难于齐,安知不是上天降下磨难,以助君磨砺意志,日后成就大业。太子何苦抑郁于心,不进饮食,太子之躯,系全燕国之所至重,望慎惜之。"  昭华听他劝,才忍着痛苦,勉强吃了两口点心。  "真有趣,笼中老鼠也妄想翻天么?"文康从暗处走了出来。  昭华一听见声音,惊得动了一下,痛得蹙起双眉,只觉下巴被人抬起,睁眼一看是文康那张可恨的脸。  "怎么?受不了么?"文康一脸讥嘲,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最轻的刑罚,一般情况是用铁丝拴住拇指吊起来,还有在双脚上坠上百斤重物,不单是手臂,连双腿也会被拉脱臼。还有倒吊,很快可以让人血流集中有头部,还有在双乳上吊重物,那滋味你一尝过就会乞求朕赏赐你死亡。"  这的确是比较轻的刑罚了,太后警告过建章宫所有管事的,不许凌虐昭华,可是皇帝却要折磨他,天知道这对血脉相连的母子说不定哪天和好,总管们很难做,只得在这两者之间斟酌用刑,即不能过份残害昭华的身体激怒太后,还要让皇帝可以泄愤。  昭华是奴才中的贱奴,身份最卑贱,宫里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任意打骂使唤,也亏了有太后在,再加上黄三郎的拼命护持,他才没有受更多的虐待。  没有回避他嘲弄戏谑的眼神,昭华清澈如山泉的目光直视着他:"皇上是要奴才叩谢皇上的仁慈吗?"语气中也含着一丝讥嘲。  "难道你不该感激朕的仁慈吗?"文康恼火地说。  今天在朝堂上他又和那帮朝臣磨了一番嘴皮子,蒙大将军和林相国又提出把昭华押到大牢审讯,逼他供出凌云窟入口和开启方法,然后处死他,斩草除根。  文康喜欢观赏犯人受刑的痛苦,也常去观刑,他知道大牢的酷刑只一个晚上就可以把人弄得不成人样,甚至残疾,重则至死。昭华如果被关进大牢刑讯,肯定会被整残或整死,所以他一直不肯把昭华交到大牢,只是答应在宫里审讯。  没有把他放到采石场伐木场做那些危险的重体力活,也没有派去净房做刷马桶的脏活,只是挑水擦地扫院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是这家伙连个桌子都擦不净,分明是故意反抗,现在只是小小惩诫,他非但不感激涕零,还暗含怨愤讥讽,真是不知好歹。  昭华心里并不感激他的仁慈,当然嘴上不敢表示出来。说道:"在燕国,五年前就取消皇上说的那些酷刑了,还有齐国审讯犯人时常用的那些花样,燕国也早已废除了,皇上说的那些刑罚,奴才还真没有见过。"  文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搞不懂,五年前你为什么费那么大劲下令废除了严刑。对于那些奴隶贱民,天生就是让人踩在脚下的,他们心里不服,不用残酷的刑罚能让他们老实吗?"  昭华不想和他对着干,打定主意要维持表面的屈服,可是文康的想法令人痛恨,所以他忍不住说:"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谁该高贵些?谁又该低贱?只因出身不同,有些人生下来就要受奴役被践踏,再有才华再努力奋斗也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是多么不公平。  而且,用那些残忍手段对待同类,虽禽兽也不为,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类。让人知错不再犯罪,可以使其温饱,再引导教化,以法约束,何必使用酷刑峻法。"  "可笑,真是迂腐之论,没有严刑峻法压制非份之徒,何来江山永固。所以燕国就是这么亡的。"  "燕国亡在重文轻武,不修兵备,且应战有误。而不是亡在刑法宽厚。只闻驭民以德化为先,未闻刀斧鞭笞加身,而万民咸服。"  文康被说得面红耳赤,无话可对,一耳光打了过去:"还敢顶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昭华是皇帝陛下恭顺的奴隶,甘心为陛下驱使。"昭华很顺从地按桑田教的说,这会儿激怒这个魔王是不理智的。  "住口。"文康听了这无可挑剔的回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却无从发火,他为什么又被这人激得烦躁,他应该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却时常被脚下的奴隶影响心绪。  小时候他喜欢和昭华抬杠绊嘴,从来没赢过,现在两人地位如云泥之别,他还是赢不了,只能拿身份强压,一次次被搞得心绪不宁,这让他又恼怒又有挫败感,却又隐隐有一种久违的欣喜,和人绊嘴久远的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重温起来感觉不错。  惩罚时间到,昭华被放了下来,折磨暂时告一段落。黄三郎赶紧上前揉捏他的肩臂手腕。  接下来,昭华端茶捶腿回话中规中矩,文康没怎么挑刺,只是说:"你在旁边看着其他人怎么伺候的,好生学着点,治国打仗不行,伺候人也学不会吗?"  这样的讽刺讥嘲,昭华也习惯了,都默然忍受,连辨驳都不想。但是这样的驯服并没有令文康满意。更痛苦的折磨还要在太后面前进行。第17章欲望(去油星)  晚膳后,文康又领着大群侍从奴仆们来甘泉宫向太后请安。  看见一个新来的宫女。  "这不是翡翠吗?怎么?把你分到太后宫里来了?"文康看见了那个骂他暴君的侍女。  翡翠跪伏于地:"奴婢昨天被派到太后宫伺候。"  "奴隶手册背会了吗?"  翡翠还没说话,太后护着她,道:"她刚来,还没背会。"  "太后这样可违反宫里的规矩,昭华为奴第一天就背会了。"文康恶意地一笑,道。"昭华,过来给太后背一下奴隶手册。"  "快背,错一个字要受罚。"落月说着给昭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听话。  昭华调整了呼吸,上前跪下,开始把奴隶手册一字不差从第一条背到第二十五条。  文康坐在上面,一边饮茶一边看着他背诵,太后双唇颤抖,指甲都刺入掌心。虹姑翡翠悲伤得胸口起伏却不敢说话。  "还不错。"等昭华全部背完,文康笑笑,对太后说,"怎么样?朕□奴才还是比太后强吧。"  文康笑完,转身对落月说,"你说你是怎么□奴才的,也教教这些新来的奴才。"  "是。"落月躬身答道,"让他在大太阳底下跪在瓷片碎石或是铁链上,背不会不许起来不许吃饭,直到背会为止,如果还背不会,就吊起来鞭打,一个字背错鞭打一下。"  "哦。"文康一脸恍然状,"难怪你只用半天就教会昭华背奴隶手册了,还是你能干。"  "奴才谢陛下夸奖。"  太后,虹姑,翡翠等女子们已经是脸色发白,眼中泪水欲滴。那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受国人尊崇的燕国皇太子,居然受这样非人的折辱。  文康毫无心软的意思,又回头对跪在地上的昭华道:"你虽然会背,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做到。"  "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昭华一脸漠然地应对。  "嘴上说得好听没用,朕要看你的实际行动。"文康阴冷的目光盯在他身上。"燕国宝窟的入口和开启方法,你到底说是不说。"  本想看着昭华恐惧,紧张的表情,不料他仍是冷静平和,只干脆地说了一个字:"不。"  "敢反抗朕。"被毫不客气的拒绝,文康眼中露着可怕的光芒。"可知反抗的后果?"  "知道。"昭华仍然平静地说,"违抗君主的命令该当一死,请陛下赐死。"  文康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见他目光澄澈坚定,直视前方,神情淡然,没有丝毫畏惧,把君王的戾气无形地化解。虽然穿着粗陋的奴隶服,头发也被剪掉,参差地垂在耳边,却仍是摭掩不住他的绝世芳华。这样的人物真是少见呢。  文康嘴角轻扬,他相貌年轻英俊,笑起来更是天真无邪,眼眸里却是寒芒凛冽,令人胆战心惊不敢仰视。  "唰"的一声,文康拔出身上的佩剑,登时太后,虹姑,翡翠等女子吓得脸色惨白,全身颤抖。  文康朝昭华一剑挥去。  昭华眼睛仍是直视前方,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缩头或躲避的动作,仍是直挺挺跪着,腰板笔直,一绺乌发随着剑光落在地上。  文康又继续挥剑,昭华额头,耳边,脑后的头发纷纷落在地上,却没有伤及肌肤一根汗毛。最后收剑入鞘,邪邪的笑道:"你的头发真难看,朕给你修修,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昭华还是面不改色:"陛下好功夫。"  太后差点蹦出胸腔的心脏才回归原位,虚弱地倒在榻上,虹姑赶紧上前扶着她。  文康又说:"你要朕赐死,想要朕做言而无信的人,朕偏不如你愿。不过,密窟的事还没完,你不肯说出来,就是对朕不忠,不忠的人你说说朕该如何惩罚他?"  昭华仍是面无惧色,冷静地说:"回陛下的话,奴才如果供出,致使先人遗骨受害,就是不孝,自古以来,明主求忠臣于孝子之门,陛下以孝道治国,想必不会逼人做不忠不孝的事。"  "真是伶牙利齿。"文康冷笑,"看你的牙利害,还是朕的鞭子利害。小爽。"  "在。"苏送爽上前听吩咐。  "拿鞭子来,重重的打这眼里没主子的奴才。"  "不要。"太后一声尖叫,又哭了起来。  苏送爽瞥了昭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尽力不动声色,道:"陛下,昭华昨天刚受过鞭背之刑,今天再打恐怕不能伺候陛下。"  "有道理。"文康点点头。  太后,虹姑等人心里生起希望,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盼他大发慈悲。  "那就换个地方打,抽大腿。"皇帝一句话又把太后等人的希望击个粉碎。  苏送爽呆了一下,只得命人按倒昭华,扒下裤子,举起鞭子往大腿上抽去。一阵阵响亮的鞭声让太后等女子心惊肉跳。翡翠扑过去,准备用身子挡住鞭子,被侍卫们拉住。  一鞭鞭下去,昭华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咬着牙默默忍着,连一声呻吟也没有。肉体的疼痛尚能忍受,可是在众多女子面前被扒下裤子,露出臀腿受刑,这种羞辱却是难以忍受,更难忍的是在太后面前,可想而知,太后的心都要碎了。  昭华暗恨文康,你折磨我也罢了,算是父债子还,可是你这样折磨亲生母亲,简直没有人性。  面前这个帅气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顽皮活泼的文康,他不懂得什么是同情,不懂得尊重,更不懂得什么是理解和宽恕,他只懂得用暴力征服,心里只有报复和怨恨。  昭华苦苦忍耐下身的一下下鞭打的剧痛,紧咬的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象帘子一样摭住乌亮的眼眸,不露任何情绪。  文康的固执和残忍,使他可以预见以后黑暗的前景,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呢?  "康儿,母后求求你,求你。"太后又跪了下去。  "求陛下开恩,手下留情。"虹姑等宫女泪流满面纷纷跪下磕头。  "好了,母后快起来,不要这样。"文康扶起太后,说,"即然母后求情,今天就先到这里。"  苏送爽赶紧停了手。太后等人才放了心,可是接着文康一句话又把她的希望打下深渊:"明天接着打,每天二十鞭,打到他听话为止。"  文康总是喜欢这样折磨人,先把对方送上云端,生出希望,再把他猛摔下来,身心俱碎。每一次温柔后面都紧接着残忍。  接着文康带着从人,离开甘泉宫,留下太后又是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虹姑,翡翠等宫女们陪着痛哭,宫里哭声震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文康阴着脸坐着软轿在前面,昭华在后面跟着。抬轿子的容乾双目喷火,昭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磨蹭什么?还不快点。"文康回头呵斥。  一旁的黄三郎伸手去扶昭华。  文康又骂:"哪个要你扶他,走不动就爬回去。做奴隶了还摆什么谱,居然要人伺候。"  沉重的脚镣随着每一步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上的鞭伤一阵阵作痛,昭华推开扶持,提着一口气勉强跟上。每次文康带他见太后,就会想法折辱他,让太后痛苦,文康心里也不好受,然后回宫后再把他折腾一遍,这些折磨昭华也习惯了。  回到寝宫,文康又命昭华为他洗脚,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他身上。  看这个以前尊贵现在卑贱的人刚挨完打又跪在地上为他洗脚,黑发映衬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唇上是咬出来的血迹,好象受难的天使,一定很痛吧,为什么他脸上还是那样平静温驯,这顺服的面具下隐藏着怎样的居心叵测。  文康探究的眼光看向他,伸出手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昭华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没有畏惧,没有厌恶,没有任何特殊感情,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文康感到一种无言的蔑视,心头燃起莫名的怒火。  眼神冷冽阴狠,口气却是慢条斯理的温和,说:"不要摆这副高贵的表情,你只是朕的奴隶,你的作用就是听从使唤,供主子使用。"  说着缓缓地把昭华压在地上,充分昭示着他才是占有者。  昭华感觉到了恐惧,贵族们喜欢养男宠取乐,想不到今天轮到自己,沦为奴隶,还要沦为供人发泄欲望的工具。想到这点,恐惧、愤怒和悲哀让他不顾一切后果,本能的挣扎起来。  一拳击向皇帝的小腹,皇帝用掌挡住,再以擒拿手一拧一拽,扣住他的手腕。昭华又一脚踢向他的大腿,文康的力气比他大,避开,又压住他。  "学会反抗了?"  阴恻恻的声音让昭华心里一惊,意识到反抗的后果只会更加残酷,瞬间,身上的力量如被抽干。  ............  好整以暇地解开他的上衣,摸着胸前的奴隶烙印,说:"奴隶手册不是说了吗,奴隶的身体归主人所有,随时供主人发泄欲望。你还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吗?装什么清高,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虚伪。"  昭华打了个寒颤,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哀和疲惫。他只是任人使唤欺凌的奴隶,是随时用来供主人发泄的工具,是用来赎罪的罪人。文康要在他身上讨债,讨回所有的欠债,尽管这债不是他欠的。结果终是一样,逃不了被人压被人骑受尽□的命运。  挣扎、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徒给对方带来更多趣味罢了。反正......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单方面的发泄而已,就当被狗咬了,昭华认命般闭上眼,不再挣扎。  ............  想不到索债的结果,痛不欲生,撕心裂肺,从心里到肉体都痛得万劫不复。  ............  痛到极处,眼眸中反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任人宰割无力挣扎,等着讨债者享受他的痛苦。  ............  "痛吗?"文康轻声问道,温柔的语气完全不象个施暴的人。这样的强行刺入,他也难受得很。  "嗯。"昭华点头,虽然不相信文康会良心发现仁慈一点,但是心里暗自祈祷上天,期盼他放过自己。  "那就哭吧。"声音冷酷的可怕。  ............  文康看着身下的人痛苦的眼睛,彻底的掠夺,坚决的地入,一如他的为人,冷酷,强势,狠绝,霸道,不容丝毫违拗,不留丝毫余地。  "你以为朕会心疼,会放过你吗?"沉稳的嗓音,冷酷的语言。  昭华痛得紧闭双眼,这个人不是以前那个顽皮的小康,怎么会心疼?这个人在享受他的痛苦,怎么可能心软?  ............  (省略号部分请读者自行脑补,总之就是皇帝并不温柔,在挑战对方的底线,观察对方反应。昭华身上很痛带来心里的痛,很伤心很痛苦,注意是伤心不是恶心,虽然痛苦但没有崩溃。因为不允许写出行为感受,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请读者自行脑补。脑补不成请搜盗文或者看文案。)  文康退了出来,指尖拂过昭华精致的脸庞,湿得象水洗一般。  "真的哭了?"语气中含着讥嘲。  昭华睁开眼,瞅了他一眼,眼眸中有伤心,有失望,有痛苦,就是没有泪水。  文康有些惊讶,他要征服要占有要报复要索债,所以刚才他有意粗暴,没有给予一点温柔。而昭华居然一声不吭,连眼泪也没有一滴,只用沉默反抗着他的暴行。  "敢和朕对着干,真了不起。"折磨没有预期的效果,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文康的眼神开始阴鸷,语气也更加森冷。  "不敢。"闻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昭华简单地答,"既然没人心疼,哭给谁看?"  文康一怔,默默盯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幽深的眼眸中,并没有欲望得逞后的快感。过一会儿,又笑起来,他的笑在昭华看来充满了恶毒的得意。  昭华紧张地盯着他下一步动作。  "那就再来一次吧。"文康脸上还是温柔的笑,轻描淡写的好象在说再吃点水果吧。第18章庆功宴  昭华登时浑身肌肉紧张僵硬,刚才如受一场凌迟酷刑,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活活疼死。  他想用这个方法杀了自己吗?  反抗,不可能。  求饶?这个恶魔根本没有人性,不懂得怜悯,不懂得仁慈,求饶有什么用?没有人能救他,只盼文康酒色过度,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好让他能熬过去。  昭华象待宰的羔羊一样闭目等待着又一轮酷刑,文康却放开了他,解开捆绑着双手的铁链。  只听他用不可思议的温柔语气说:"讨债要慢慢的讨,现在追索太急,你的身体会受不了。回去吧。"  昭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居然天良发现真的放过自己,还没来得及为免了一场酷刑庆幸一下。然后下一句话又把他打入地狱:  "明天朕要宴请征讨燕国的功臣们,还要你来伺候,到时你可别爬不起来。"  什么?  要他去伺候占领他国家,屠杀他国民的齐国军人?  心瞬间摔落谷底,浑身冰凉彻骨,昭华浑身血往上冲,如果心里的诅咒能杀人的话,文康已经死了。这个魔王总是这样温柔地把人抚摸一下,再露出尖尖利爪,狠狠地抓住撕裂,让人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他一定觉得这样逗弄猎物很好玩。  文康脸上又露出无情的笑容:"两年前齐国灭了陈国俘了陈国君主,庆功宴上陈君表演了一个节目,先将他全身□捆绑了吊起,再在臀下系一只狗尾,脖子上挂个狗铃,然后在脚下放一水盆,不停地加热水,烫得他直跳脚,铃铛叮叮响,这个游戏的名目叫狗跳脚,很好玩的。"  然后又盯着昭华说:"朕今晚得好好想一想明日庆功宴上,该让你表演什么节目。"  昭华冷冷一笑:"皇上拿燕国上下做要胁,要玩什么游戏,自然是随心所欲,如果这样您觉得愉快觉得很有意义的话。"  说着深吸几口气,强忍着下身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提上裤子。看也不看他一眼,道:"皇上慢慢想,容奴才告退。"  文康怔了一怔,狠狠的瞪着他,胸口起伏不定。  "把地上擦干净再退下。"又是冰冷残酷之极的命令。  昭华遵命而行,拿来抹布把地上的污物擦净,然后恭顺的行礼退下,自始自终垂着头,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泊得如山间的空气,那份高傲从容好象方才只是被狗咬了。  退出殿外,只听身后摔落茶碗又掀翻桌子的愤怒声音。  回到下房,昭华脸色苍白,无力地倒在稻草上,这稻草还是他从杂物库房中收集来的,有股霉味,床是不可能有的,太后命人送过被褥,总管拆开检查,结果是不知所踪。反正每晚会被锁了铁圈,只能蜷缩着,没法躺卧,床褥也没必要用了,这不是贱奴可以享受的东西。  "要不要我给你上药?"苏送爽问道,他拿出自己备用的治外伤的金创药。  "不用,多谢。"昭华抬眼看着他,诚心道谢。他知道苏送爽留着手劲,鞭声虽响,但是并不伤筋骨,可是他才被皇帝侵犯过,下身带着不堪入目的痕迹,这样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人看见,更不要人怜悯同情,沦落到极点他也不放弃自己的骄傲。  苏送爽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惊异,看多了被君主惩治的犯人奴隶,无不是失魂落魄,颤栗求饶,举止失态甚至精神崩溃。只有这位亡了国的昭华太子,才二十岁年纪,从云端跌落泥淖,却能宠辱不惊,对各种折磨□都安然处之,没有任何失态,落难至此,却仍然高贵从容,宛若被贬到人间受罚的仙子。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保持着一种干净雅致的气质,令人不得不敬服,也许这就是天生的王者气质吧。  黄三郎苦求:"太子,您的身体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整个国家和臣民,千万要保重。"  昭华闭目不理,脸色惨白的可怕。  "你还是上药吧,明天是皇上宴请凯旋将士的大宴,你还得上去伺候。"苏送爽思忖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昭华睁开眼,惨白的脸色开始发青,宴请出征燕国的将士,还要把他这亡国的燕国太子叫上去伺候敌人,为胜利者祝贺,将那耻辱再加深,深到骨子里,永远烙在心里。  如果不上药能让他第二天伤重爬不起来,那就好了。  苏送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留下了药,然后把铁圈系在他脖子上离去。黄三郎从厨房端了清水和冷饭放在地上,又苦苦求他。  昭华直盯盯地望着地上的东西,眼光变得深遂,明天有更大的□在等着他,不知道是那狗跳脚的游戏,还是其他更残酷更羞辱的花样,他只知道他不能倒下,要挺住,想到这里,伸手拿过那个冷窝头一点点地啃着。  "太子殿下真能沉得住气。"门口一声清冷的声音。  昭华抬头一看,正是大总管落月。  "大总管怎么如此说,昭华现在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是吗?"落月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命三郎提了水进来,然后不顾他反抗,强行把他按倒,脱下他的裤子为他上药。道:"皇上有命,要保证御用器皿不能使一次就使坏了,故赐下丹药,要你挺到明天宴会,好伺候有功的将领们。"  落月硬是喂他吃药,为他清理里面的浊液,把药抹在下面伤口上,又按摩腰下穴道。  一边按摩,落月一边说道:"想不到昭华殿下虽沦为奴隶,受尽屈辱,仍不堕凌云志向,不忘复国大业,真是可敬啊。"  昭华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低声道:"昭华如今是待罪之身,只想保得残命,苟且偷生,怎敢有不臣之心,大总管言重了。"  不知怎么,自打进了齐宫,他对落月有种说不出的惧意,明知道落月时常不落痕迹地保护他,可是他还是有些怕他,好象那双深邃清亮的眼睛可以看穿他心里想什么,让他不敢直视。  落月轻声一笑:"老虎伏下身子,不是因为臣服,而是要蓄势待发,等待时机扑向猎物。我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看得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有了机会你定会东山再起。"  "大总管如此顾忌我,不如把我调到净房刷马桶,或是去马房养马,去采石场当苦力,离开皇上,你就不必担心你们皇上会被我害了。"  "你真这么想?"落月又一笑,转而又正色道:"你虽然一副恭顺的样子,但是朝廷上那些大臣可对你并不放心,一心要斩草除根,只有皇上能保你,虽然你在他身边会受折磨□,但是他不会害你性命。你知道该怎么做,还是顺从些,乖乖在皇上身边伺候吧,不要激怒他。"  "你是说,他没有报复完以前,是不会让我死的。是吧?"昭华凄然一笑。  落月轻重适宜地给他按摩,看着他,眼里含着一丝悲哀和怜悯,仿佛看着镜子里另一个自己,有些恍惚起来,过了一会儿,低声说:  "相信我的判断,他并不是特别恨你,对你的折磨不会太久,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他泄完了愤你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我觉得天底下只有你能制住他这匹暴虐的野马。"  "怎么可能?"昭华自然是不信。  "他若是真的绝情,杀了你更省事。"  "那是他怕激起燕国民变,想折磨我出气,还想为自己捞个仁德的名声。"  "有些事要用心去看,不是用眼去看,你细想想,该知道怎么做。"落月把一瓶伤药扔他怀里离开。  昭华呆呆地看着药瓶,思绪起伏,心里回想着文康的种种行为,不由得身上阵阵发寒。  齐国皇宫的端明殿,位于正大光明殿之后,是皇帝大宴群臣或郑重宴请外国使臣的地方。  头顶是八十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五色玉石地面在明珠照耀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高大的黄金柱上雕着飞翔在云彩上的龙,龙的眼睛是璀灿的宝石,窗扇上嵌着五光十色的各种宝石,豪华到了极点。  齐国皇宫经常有奢侈的宴会,这次主要宴请的是从燕国凯旋回来的将士,陪宴的是齐国的重臣,伺候的是皇宫的奴隶们。  文康看着台下的众文武大臣,个个衣冠鲜明,意气风发,心里欢喜,又得意又自豪,先夸奖众臣勤劳能干又忠心王事,再论功封赏,殿内一片歌功颂德加磕头谢恩的声音。  然后宴会正式开始。一片觥筹交错,笙歌入云,极尽帝王家富贵奢靡。  "今日是我们齐国喜庆之日,众位臣工将士勤劳王事,终于灭了燕国,实在是不世奇功,朕敬众位一杯。"文康神采飞扬地举杯,动作高贵不失威严。  "谢陛下。"众文武大臣一齐举杯。  "此酒名得胜酒,是朕特意准备,专为犒赏征讨燕国凯旋归来的将士们。"文康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转头说道。"昭华,去给朕的功臣们斟酒。"  昭华身体僵了一下,要他给那些征讨他的国家,杀害他国民的将士们的齐国将领斟酒,真的要这样□他吗?  他抬头望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眼里浮现着不甘、屈辱,强烈的挣扎,和舍不得放弃的骄傲。  你要报仇,要讨债,要我端茶洗脚伺候你,要我做奴隶自称奴才,我都如你所愿,卑躬屈膝,谦恭温驯,不敢有半点反抗,能屈服的,我统统屈服。为什么你还不知足?  就算十恶不赦的凶徒,受刑也不过一刀,我真的是十恶不赦,你定要把我的血肉一片片割下当下酒菜吗?  你真的恨我入骨,儿时的情份不留一点半滴?  文康见他十指收紧,死死地抓着衣服,阴鸷的眼光盯着他,道:"怎么,不肯?那就把你脱光了犒赏朕的众将士,让他们玩个尽兴。"  昭华仰望高坐御座之上的君王,试图在那双黑眸中找到哪怕一丝丝的同情,却看见令人心寒的冷酷目光,像房檐上结的冰刀子一样,锐利刺骨,好象告诉他,只要他反抗就会把他整得生不如死。  桑田焦急地给他使眼色,似在说,不要反抗。  森冷无情的威胁让昭华浑身发冷,也让他明白,反抗只会招来更大的羞辱。深吸一口气,平息胸中激烈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执起酒壶,挨个为齐国将士斟酒。  许多齐国将领在战场上和昭华交过手,眼见这燕国太子成为奴隶,身穿粗陋卑贱的奴隶服,剪掉头发,戴着镣铐,低眉顺眼地为自己倒酒,心里的得意和自豪别提多高涨了。  也有些将领心底仰慕昭华的英姿和贤名,对他的才能和风采暗自佩服,见他受辱至此,心里暗自叹息,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也有的将领有另外的心思,比如执掌右军的安国将军卫庭芳。当初隔江而望,那银甲白衣,如神仙般的绝世风姿看在眼里,印入心底,现在这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斟酒,实在按捺不住兴奋。  卫庭芳伸手握住正在为自己斟酒的手,昭华略吃一惊,想要缩回,卫庭芳紧抓不放,带着薄茧的手掌抚摸着他修长柔韧的手。  昭华脸色一红,用力缩手,卫庭芳愈发把他抓的紧,另一只手竟向他的下身摸去。第19章惩罚  "啊......"只听一声痛呼,昭华手中的酒壶翻倒在卫庭芳的身上,卫庭芳捂着□皱着眉头,表情痛苦似是吃了暗亏。  殿里的众人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有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更多的人不明所以,以为昭华试图反抗,故意打翻酒壶。宴会上奴隶打翻酒壶或是伺候不好是要受重罚的,却不知这沦为奴隶的亡国太子会受什么样的责罚,有些宽厚的大臣为他捏把冷汗。  昭华恨恨地怒瞪了卫庭芳一眼,没有如往常一样跪伏请罪,他傲然挺立,冷冷地看着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沉默着等待惩罚。  文康阴着脸不吭声,方才他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乐舞,眼睛余光却一直追随着昭华的身影,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在眼里。  桑田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担心,骂道:"笨手笨脚,不会伺候就滚出去。"  昭华倒不惧刑罚,与其在这里给这些征讨过他的国家,屠杀过他的将士的胜利者们倒酒,他倒宁愿去做采石伐木的重活。  文康目光盯在昭华身上,等了一会儿,见他即不请罪也不求饶,沉吟一会儿说了句:"来人,把他绑了。"  很快,阶下的侍卫把昭华的双臂反扭,紧紧捆绑起来。  众臣等着皇帝进一步发话。  不知是"拿鞭子。""上刑具。"还是一步到位:"推出去斩了。"  文康开了口:"把他带下去,跪在殿外,待宴会结束再处置。"  众臣有些意外,却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奴隶。  不用为征伐自己国家的仇人倒酒,也不用受敌人的轻薄,在毒辣的太阳下跪着也愿意忍受。殿外的青石地板比起皇帝寝宫华贵的玉石地面跪起来没有两样。  太阳一寸寸移到正当中,大殿上仍是酒杯交错,一片祝贺阿谀之声,一坛坛美酒,一盘盘佳肴,川流不息地送进去。再加上歌舞音乐声,欢声笑语声,把庆功的气氛推向□。  昭华仍然跪在殿外,饥渴疲惫,自入宫为奴近两个月来吃不饱睡不好,时常受罚挨打,身体已经很虚弱。昨晚被强行侵犯的疼痛,再加上昨天的鞭伤和今天毒辣的太阳晒着,实在是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  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折磨人的捆绑。双臂在身后反扭绑起,肘部被迫扭曲向上,被绳索连于颈部,肘部疼得自然手臂向下,这样一来加重颈部被勒的力度,要减轻颈部的痛苦,只能忍受肘关节被扭曲的痛。  绳子勒进手腕,疼得钻心。只是单纯的捆绑也能如此折磨人,昭华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在石板上,不知道宴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觉得视线模糊,眼前一阵阵发黑。  昭华眨眨眼睛,抬头看天,这么快天就黑了么?还是乌云摭住了太阳。为什么天上的云在旋转。  昭华倒下去,闭上了眼睛,失去知觉该多好,自从进了齐国皇宫,饱受折磨,身子一天天虚弱,他真的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可惜这是奢望。  文康接到禀报,冷哼一声:"他在战场上冲杀三昼夜也是精神奕奕,才跪半天就晕,玩什么苦肉计,用冷水泼醒,不醒就用鞭子。"  黄三郎在他面前痛哭不止叩头出血,他看也不看,命人一顿乱棍打了出去。  全身一凉,昭华被一桶冷水泼醒,监视的侍卫拽着他的头发让他跪好。  时间过得真慢,太阳渐渐偏西,宴会终于结束了,与宴的文武大臣们纷纷退出,走过昭华身边,都忍不住瞧他一眼,有幸灾乐祸的,有得意的,也有同情的,也有担忧的,还有猥琐的。  忽然下巴被人一抬,眼前是卫庭芳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卫庭芳道:"滋味不好受吧,胆敢给朝廷重臣一记撩阴拳,够五马分尸了。不过,只要你肯求饶,我就原谅你,这就向陛下求情,免了你的罪,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卫庭芳等了一会儿,见他眼皮都不抬,更不答理,对他完全无视,心里恼怒,冷哼一声,反手掐他的脖子,狠狠地道:"你都沦为奴隶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一阵窒息的疼痛让昭华再次眼前一黑,虽然不想死,可是这样没有止境的活受罪让他隐约盼着卫庭芳能掐死自己。  上议大夫屈无瑕来到他身后,懒懒的道:"卫大人,你要掐死他得有皇上的旨意。"  卫庭芳怒视一眼,只得松了手,讪讪离去。  屈无瑕默默地看了昭华两眼,眼神深遂不明,也跟着离去。  昭华垂着眼,不看不听也不想,试图把意识集中在其它地方,不要放在被反绑的双臂上,可是麻绳浸透了水以后,再被太阳一晒,勒得更紧,深入肌肤,刺痛一分分渗入身体。  再次倒了下去,随着一声鞭响,昭华如离水的鱼挣扎了一下,被熟悉的鞭笞痛醒过来,再次被侍卫架着跪好。  昭华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把他忘了,过了一阵他又晕了过去。  不知道昏过去几次,如果这样不再醒来该多好,可是他还是醒了过来。  冷水从头上浇下,昭华睁开眼睛,发现夜色已经降临,天上是暗淡的星光,自己已经不在端明殿外,而是跪在皇帝寝宫建章宫的石阶下,旁边两个侍卫拽着他头发让他跪好。抬头一看,是文康那张英俊却又阴冷的脸。  昭华没说话,也没看他,垂着眼等着文康发话。  文康高高在上地坐在一张雕龙大椅上,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  "你还真是桀傲不驯。只是碰你一下你就耍性子。你以为你是谁?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燕国皇太子吗?"  昭华垂着眼不答。  没有听到回答,文康伸出脚尖挑起昭华的下颌,冷冷地道,"回话。你是什么人?"  不需要答案,玩的,不过是一个羞辱的过程。  昭华知道文康在引诱他反抗,好给予他更残忍的惩罚,想□他的内心,偏不如他的愿。  深吸一口气,表无表情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昭华是齐皇陛下的奴隶。"  文康如刀一样的目光刺向他,想把他看透,想撕破他的假面具。无情的一笑,缓缓说道:"知道就好,奴隶就是供主子使用的,你装什么三贞九烈不可侵犯。"  文康说着刻薄的话,用森冷的眼光打量他。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清贵无比的贵人,现在已经沦为最卑微的贱奴,容乾、陈之武等人还有太后宫的燕国人见到他居然还行君臣大礼,还有黄三郎每天替他尝饭,给他捶肩按摩疏松筋骨,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亡国奴还摆君王的架势,还使唤人,还敢打齐国的大臣。这事传到宫外肯定被人当笑话讲了。  昭华低着头不说话。  "你今天的二十鞭还没有挨。"  文康亲自动手,抽了昭华二十鞭。然后发话:"把他关在刑房反省两天,不给水食。谁也不许接近,包括太后。"  每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挨鞭子,昭华也麻木了,关小黑屋不给饮食也不算什么了。可是一想到太后得知后该如何心痛,他的养气功夫再好也没法使自己平心静气。  刑房是昭华第一天入宫挨鞭子的地方,也是专门惩罚犯错奴隶的地方,没有窗户,关在里面不知道时间,更看不到日落月升。昭华躺在冰冷潮硬的地上,没人给他解开绳子,他只能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他今天除了早上的一碗面汤什么都没吃,还有两天要挨过去,所以一定要保持体力。  他回忆着父亲教过诗句,母亲唱过的歌曲,尽力把注意力从身体的疼痛上移开,也不知道是被绳索勒得身体麻木,还是文康宴会上喝多了手上没劲,这次的鞭打并不是如以前那么疼。  又忍不住挂念太后,估计她这会儿正在寝宫哭泣,可是没有文康的命令,她出不了寝宫。只能在豪华的宫殿里无助的流泪伤心。可怜的女人,自小被迫离开父母,入宫做公主备和亲之用,唯一爱她的燕皇慕容云枫死了,夫君也没了,儿子又折磨她,尊贵无比的太后头衔并不能掩盖荣华富贵下的孤单凄凉,这样的日子黑暗寒冷看不到尽头。  黄三郎也不饮不食,守在刑房外面,隔一段时间唤他一声,得知他醒着才略松口气。  两天后,昭华从黑屋里放出来,已经是虚弱之极,落月命两个太监架着他回寝宫,向皇帝磕头谢恩。他照做了。  文康仔细看着他,任何人经过宴会上当众的羞辱,又跪了一天,还在黑屋里关了三天三夜不进饮食,精神肯定崩溃,意志完全垮台,必会露出低人一等的哀愁乞怜之色,可是看他虽然脚步不稳,面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颓废沮丧,也不见忧愁愤怒。苍白的脸,凌乱的发,眉宇间淡淡的哀伤,显出一种凄绝的美。  文康掩饰着惊讶,慢慢欣赏着,向侍卫使个眼色。  侍卫上前解开绳子。被捆绑了将近三天,昭华只觉身体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已经解了束缚。  文康默默审视他,看他苍白的脸上还是一派自然流露的高贵从容,不象是刚受过罚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恼怒。  他总是这样,以冷漠平静的态度面对一切折磨和屈辱,受再大打击仍然平静如水不动如山,举止应对进退有度,就连那一晚被贯穿被压在身上的侮辱也没有让他胆颤心寒,好象没发生过一般,怎么不让一心想看他战栗求饶的皇帝感到挫败恼怒。  "抬起头来。"  昭华遵命抬头,直视高高在上的皇帝。  漆黑的眼眸清澈如旧,没有皇帝要看到的怨愤和畏惧,只有一分冷淡和漠然。眼光冷得象冰,似乎把所有的喜怒哀乐,痛苦悲伤都藏在冰下,封了起来。  文康又忍不住暴躁起来,看不到对方的内心,让他不安,狠狠地问道:"看你这样子,似乎心怀怨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奴才只有接受的份,怎敢怀恨?"  "撒谎。"文康一声怒斥。"还想挨鞭子是吗?老实招来。"  这样的身体再挨鞭子,估计会要了命,昭华不敢强硬,只是低眉顺眼回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朕要知道你是不是怨恨?"  可笑的问题,对君主心怀怨念是大不敬的死罪,谁敢受了罚后表示怨恨,那是找死。  "回陛下的话。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只要陛下开心就好。"  开心?  文康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感受,很难形容他的心情。  按说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听人说,复仇如饮醇酒,浑身毛孔都透着爽快。为什么他却觉得如饮烈酒,烧得心里一阵阵疼呢?  文康面沉如水,默然盯着他。  看着他惨白消瘦的脸庞,虚弱得连声音都哑了,一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流动的除了痛苦和悲伤似乎还有别的情绪,隐藏得很深,让人捉摸不透。  他在想什么?想反抗吗?他为什么不恨?这个人的坚韧常人想不到,他会怎样反抗?那消瘦的身躯下能够激发出多少力量呢?  文康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看到他内心深处,忽然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朕只觉得伤心。"  看着昭华莫名其妙的眼神,文康苦笑了一下,知道他不会明白,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为什么要探究一个亡国奴,而且是自己的敌人的内心世界,为什么这么想要了解一个奴隶,这不是一个有着宏图理想的帝王该做的事。  文康暗自告诫自己,恢复了帝王的威严神态,面无表情,指着桌上的碗,道:"这碗参汤赏你喝。"  皇帝给奴隶赐参汤,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不管那里面有什么古怪,也不可能拒绝,昭华平静地看了那碗参汤一眼,端起来一饮而尽,很恭敬的说:"谢陛下恩典。"  文康说:"你外表恭顺屈服,实则暗怀怨恨不轨之心,装出这副样子瞒不了朕的眼睛,朕给你报仇的机会,从今天起你做朕的伴读,每日午后到御书房伺候。"  "奴才定会好好伺候陛下,绝不敢有不敬之心。"昭华略有惊讶,仍然谨守礼数,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意思,骨子里透出的漠然让皇帝恨恨地瞪他一眼。第20章伴读  所谓伴读就是陪伴富贵人家子弟读书的工作,这个差事,也好也不好。  好的是陪主子读书做伴,算是主子的同学了,日后可以受照顾当大官,好处说不尽。  坏的是当主子的替罪羊,主子没完成功课或是不守规矩,天潢贵胄不能象其它小民家的子弟那样罚跪挨手板,只好由伴读来替受罚,以期对主子有警醒震慑作用。但是从日后得到的好处来说,这点苦头不算什么。  对于昭华来说,当皇帝的伴读,好处肯定没有,坏处是绝对有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损招来折辱他。他很清楚这一点,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  午膳的时间到了,奴隶们排成队从御膳房把饭菜手端肩扛端过来,四个奴隶抬来两张描金云龙献寿膳桌并在一起。把佳肴从包着棉布的食盒中取出来,放在烫过的热水盘上。精美的饭菜盛在各种金银精瓷餐具里展示着奢华,每道菜里插着一只验毒银牌提醒着富贵背后的危险。  总管太监等皇帝一个眼色,说声开碗盖,内侍们纷纷把碗盖打开。另外两个内侍从各个盘碗中取出一点菜当着皇帝面吃了。过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事,皇帝才开始动筷,皇帝御膳有正菜小菜酒肴一百零八道,再加上主食面点粥品等等摆满两张桌子。  一切按步就班,日复一日的老一套。文康平常身体健壮,饭量也不小,今日却没有胃口,随便夹了两筷就不吃了。  伺候一旁的宫奴们立马上前,一个跪下奉上漱口茶水,另一个跪捧漱盂,还有一个奉上洁白柔软的丝巾,供他擦手。文康漱了口之后,昭华还是按先前分派给他的活,端一盆水上前跪下,伺候文康洗手。  那碗参汤只是撑着他没倒下去,被捆了近三天的手臂颤抖得似是承受不住任何重量,而且三天未进食水,今天的水盆对昭华来说格外的重,虚弱的身体连走路都不稳,何况跪捧水盆。他咬牙坚持着,如果水盆洒了,又要跪瓷片挨鞭子。  文康看到盆中摇晃不停的水,淡淡地说:"今天不用你伺候洗手了。"  昭华不明所以,旁边一个内侍接过水盆。  文康又吩咐:"桌上的御膳赏给你吃。"又补充一句:"不必谢恩了。"  昭华有些惊讶,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反常,既然他说不必谢恩,那就是说不用磕头了,  皇帝用剩下的御膳奴隶们是没资格用的,一般情况下,文康会吩咐把菜赏给受宠的妃嫔和大臣侍卫们或是直接倒掉。  今日却把御膳赐给昭华,旁边侍立的人都非常惊讶,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奴隶用御膳的先例。难道皇帝又想出了新的惩罚招数?  昭华却懒得管那么多,他已经近三昼夜水米未进,胃一阵阵抽痛,不管文康是吃错了药,犯什么毛病,还是有什么折腾人的后招,先吃饱再说。  昭华只对文康微一躬身:"谢陛下赏赐。"  每顿御膳都备有粥品十来种,甜咸俱备,有肉粥、菜粥、鱼粥、果粥。昭华只挑了一碗红枣粳米粥站在桌边喝了,齐国境内不产米,以面食居多,大米从南方国家购来,只供上等人用,自来齐国后,他还未吃过米食,这次有了机会,细细品味。  原以为他会为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受宠若惊,或者心怀疑虑,战战兢兢,没想到他还真的很听话,无所谓的吃起来。直把尊贵无比,令人惧怕的皇帝视为无物。  文康颇感兴趣地看着他,三昼夜未进水食,他居然还吃得斯文秀气,丝毫不见粗鲁失态。果然从小受过良好教养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一举一动都从容文雅有贵人风范,就连饿了三天后再吃东西也那么好看。甚至他垂下头的动作都那么优雅轻缓,让人不由自主的多看几眼。  昭华先喝完一碗粥,又喝一碗汤,温暖了胃,才吃了一碗米饭,只在就近的盘子里挑清淡的吃了几口菜。自来齐国为奴后第一次用这么豪华的御膳,可惜的是被皇帝这么盯着,大倒胃口,什么味也品不出来。  好在食物给了他力量,双腿也不再轻微打颤了。  撤了桌子,文康躺在榻上小休了一会儿,没让人捶腿。  昭华侍立一旁,趁他合着眼,偷偷揉按自己酸胀疼痛的肩膀胳膊。被那样绑了三天三夜,该不会落下病根吧。  他没有发现文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暗中瞧着他。  午后,昭华陪着皇帝在御书房读书。  御书房是皇帝读书学习的地方,在建章宫的东配殿,面阔五间,装饰富丽堂皇。  文康虽然十年前就登基为皇,两年前亲政,但是太傅们仍然不放松他的学业,上午是早朝和批奏折时间,午后是学习时间,学习的东西很多,除了为政之道,史学文学,还要学习弓马武术。只有午饭后一小段午休和晚上才能自由活动。  授课的师父们都是齐国资深学者,冯宣太傅负责讲政史,何恬太傅负责教诗文书画,曲太傅教琴棋礼乐,杨太傅负责术数等杂科。还有教弓马教剑术教兵法的武师父若干。  文康聪明却不好学,重武轻文,不喜诗文书画,认为那是对治国无用的东西。为报父仇他刻苦学习治国治军之术,自从灭了燕国后,他明显懈怠下来,天天饮宴玩乐,好多天没召太傅们上书房了,今天是从燕国回来后第一天上书房,太傅们非常高兴。  得知皇帝要上书房,太傅们已经事先商量好,先讲文学。  进了御书房,太傅何恬已经等候多时。  平常人家是学生恭候老师,皇宫里相反,是皇帝想上书房了,传师父候着,太傅在门口恭迎,先行过君臣大礼,然后皇帝再向老师行揖礼,接着伴读再向太傅行礼,然后落坐,开始授课。  文康已经有一个伴读,右相国林潇的宝贝儿子林御风。以前文康也有过几个伴读,受不了他的虐使淘气,都逃跑了。只有这个林御风,模样英俊,性子开朗,脾气更是温柔随和,颇能得到文康欢心,两人很合得来,所以就相处了下去。  而昭华这个伴读只是名义上的,真正作用是替主子受罚,另外端茶倒水打扇磨墨什么的。奴隶自然是没有座位的,只能侍立一旁。  第一课先对对子,丰富一下学生的词汇。  何太傅轻咳一声:"先出个简单的。风。"  文康对:"雨。"  "秋风。"  "春雨。"  "秋风寒香散。"  "春雨贵如油。"  "不对,根本就不搭配。"何太傅不满意地皱眉,这也差得太远了。  文康开始挠头,看他的样子不再是威严阴鸷的皇帝,而是一个等着被老师罚的稚气学生。昭华微微嘴角上扬,这个极小的动作让文康看见,心里有些怒,你瞧我笑话么?  "昭华,你替朕对。"  昭华一愣,稍一思索,对道:"春雨草木生。"  "好,对得好。"何太傅赞赏。他教学生循序渐进,赏罚分明,学生学得好他不吝表扬,学得不好他也狠狠惩罚。  "瑟瑟秋风扫园寒香散。"太傅继续出对。  "绵绵春雨润物草木生。"昭华不假思索地对。  "好,很好。"何太傅更赞赏,瞧了昭华一眼,虽是奴隶打扮,却自然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清雅飘逸,实在是人间少有,眉宇间带着淡淡哀愁,让人忍不住为之心生怜惜。心想,难道这人就是沦为奴隶的燕国亡国太子慕容昭华,果然是才思敏捷,气度不凡。  何太傅又咳一声,道:"该陛下对了,陛下难道还不如一个奴隶吗?"  他这么说只是想激起文康的好胜心,好好学习,却不料文康斜了昭华一眼,那眼光冰冷阴森令人胆寒。昭华仍是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再来个简单的。"何太傅清清嗓子。"色难。"  文康再次拧着眉头,憋半天也憋不出来,又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昭华,低声道:"你这么爱逞能,你来对。"  昭华轻轻地说:"容易。"  文康等着他对,半天不见他说话,急道:"你说容易你怎么不对?"  昭华小心地瞧他一眼,低声说:"奴才已经对过了。"  "你什么时候......"文康正要发怒,忽然又明白了,面对太傅大声道:"色难应该对容易。"  "不错,皇上有长进。"何太傅捻着胡子点头,其实他全看在眼里,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现在,以四季为题做诗一首。你们都做,做不出要受罚。"太傅布置下新功课,自在一边看书。  文康又犯起了愁,他本来不爱吟诗作赋,却不得不作,他也知道太傅为他好,身为一国之君,宴请群臣,招待各国使臣之际,文辞不雅也是不好的。好在他聪明过人,凭急智也能凑出诗来,只是算不上出色罢了。  今天他懒得动脑子,胡乱填了一首。再构思下一首,心烦意乱:"倒茶。"  昭华倒了热茶,给文康端上,一旁的林御风也叫:"倒茶。"  昭华也给他倒了茶端过来放桌上。林御风抬眼瞪他:"你不知道奴才该如何敬茶吗?"  瞄了皇帝一眼,昭华没有迟疑,端着茶碗跪下:"请林公子用茶。"  林御风接过茶,故意在昭华的手上捏了两下,昭华垂着眼,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流露丝毫感情。  文康眼角的余光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脸色沉了一来,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痛快。诗却做不下去,瞎写一气命昭华交给师父。  何太傅看着手里的作品,对其中一篇暗暗吃惊,构思奇巧,文辞优美,立意深远,寓雄奇于淡远之中,蕴阳刚于阴柔之内,再看书法,笔力刚健,瘦劲挺拔,一段奇气自然达于笔端。所谓文如其人字如其人,他知道这绝不是文康做的,也不是林御风做的。抬眼看昭华,道:"这篇春夜月可是你做的?"  "是,请太傅指正。"  "还不错。"何太傅本来想说文才斐然,六国之中也难找出可以比肩。但是一想,对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过褒奖的好,以免心生骄傲,止步不前。  "谢太傅夸奖。"昭华仍是垂着头,毫无得意之色。  何恬太傅心里暗自感叹,他十五年前曾游历燕国,深受燕皇赏识。燕皇慕容云枫容貌俊美,为人宽厚温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是六国皇族中最风雅最惹人爱的一位,可惜他坐错了位子,善舞文弄墨,却不善治国练兵,又重文轻武,软弱无能。昭华继承了他的美貌和长处,却没有他的短处,在治国理事上颇有才能,可惜父亲留下的危机让他来承受,无力扭转渐衰的国运,最终沦为奴隶,过人的才干也不能改变他受人践踏的命运。  一念至此,只能枉自嗟叹。  何恬念在往日与慕容云枫相交一场的份上,心里对昭华颇为怜惜,只是面上不好露出来,只说:"作诗作文,用词求尽其意,意尽则止,不要有多余的话。最后一首你自己再琢磨一下。"  "谢太傅指正。"昭华诚心礼敬,非常感激。知道自己的诗作有了冗语,想不到齐国的太傅竟肯指点他这个奴隶。  何太傅又看林御风的诗作,辞采华丽,韵律齐整,就是立意不高。道:  "林公子的诗作缺少立意,诗以意为主,文辞次之。意为帅,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无意之诗,不是上品。"  (作者插嘴:把"意"提到帅的地位,是清代王夫之提出的。大白话就是:意就是一个作品要有把字、词、句统一起来的中心主宰,就是现在说的主题思想。好的题材以意为统帅,才能形成好作品。本文架空,表计较清朝人的理论咋提到古代。)  林御风不服,小声嘟囔:"这还不算上品?在我这年龄的,别人还写不出呢。"  何太傅脸拉了下来:"好好写你的文就是了,若生了与人攀比之心,总想盖过他人,必不会虚心看人的长处,长期下去,眼界不宽定成井底之蛙,再无成就。"  "太傅说得有理。"昭华眼中满是钦佩之意,真心觉得有道理。  太傅再看文康的作品,第一首虽一般,却也有个诗样,后三首却是胡乱应付之作,连韵律都没有,意思更是乱七八糟,连打油诗都算不上。不禁有些生气,当然不能朝尊贵的皇帝发怒,只得朝昭华瞪眼:"跪下。"  文康和林御风都抿嘴轻笑,知道昭华要受罚了。  昭华毫不迟疑的跪下。  "看你主子写的这是什么东西,把手伸出来。"  昭华抬眼一看,见何太傅手里拿着戒尺,知道他要打手心。打手心是师父教训弟子的常用手段,他小时候也尝过,但是这次他却没有顺从地伸出手,而是勇敢地与太傅对视,道:"请太傅明言,奴才犯了什么错要受惩罚?"  "你主子功课没做好,你替他受罚,不该吗?"何太傅很惊讶他的胆大。  "当然不该。"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从昭华口中清楚地吐出来,让御书房所有的人吃了一惊。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皇帝学习不用心,让他来替受罚,这样开了头,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你说什么?"何太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以国家为已任,太傅教导他学习,本该教他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才能更进一步,为国家为百姓负责。如今太傅却教他把自己做的错事由别人来承担责任,这不是正确的教导为君之道。难道日后皇上在朝堂上做错了事,也诿过于臣下吗?"  这样的辞锋,让何太傅说不出话来,书房其他人也震惊住了,林御风眼含笑意,不掩赞赏之色,而文康眼光闪烁盯着昭华,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第21章功课  何太傅审视昭华许久,忽然开颜一笑:"好,你胆子不小,不过,说得也有道理。皇上为一国之君,以江山社稷为已任,身担重任,自己做的事该自己负责,怎么能让别人代替自己负责任。"  又转头对文康说:"陛下这次的功课未按要求完成,请继续按照要求完成方才的功课,然后再抄《礼颂》二十遍以示惩罚。明天交上。"  再对昭华说道:"至于你,顶撞太傅,也要罚。"  昭华垂着头静静地听着。  "罚你在门口跪着,直到下课。"  "是。"昭华起来到书房门口跪下,自入齐国皇宫以来,罚跪是家常便饭,没有理由,区别只是地上有没有瓷片铁链而已。  文康一反常态地老老实实听太傅讲书,没有捣乱。林御风见他老实,自己也老实地在座位上听讲,没有配合他捣蛋。  何太傅瞟了眼跪在门口的昭华,道:"今天的功课先到这里,明日继续,记得把课业交上。"  这天的课业提前结束,文康却不象以往提前下课时那样高兴,阴着脸朝寝宫走去。外面侍立的侍从奴仆们赶紧跟上伺候。昭华也起来跟着回寝宫,林御风看了他一眼,不可察觉地轻叹一口气。  回到寝宫,寝宫太监跪在门口为文康换了舒服的软鞋,其他宫奴为他更衣。等一切弄完,文康森冷的目光落在昭华身上,昭华一言不发,走过去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径直来到他跟前跪下。  "什么意思?"文康探究的眼光盯着他。"你知道朕要罚你?"  "是。今天书房里,奴才大胆,没有让陛下施展才华。"  "呵。"文康失笑。"你以为朕是妒忌你的一点才气吗?"  "陛下文武双全,怎么会和奴才怄气,只是对不上对子,作不出诗来,心里不爽想发泄是一定的。"昭华不紧不慢地说。  皇帝心情不好时常有奴隶倒霉,昭华进宫后这个倒霉的人就是他,无故受罚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惩罚。  文康没说话,他也不知怎么,是有一点点妒忌,自小就被大人用来和昭华比较,母亲教训他时也说:你昭华表兄可不象你这样那样。如果是昭华,一篇文早就一挥而就了等等。  他是有些不满,可是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昭华是低于尘埃的奴隶,而他是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妒忌一个奴隶,这实在有失身份,以前宫里的奴隶施展一下才艺,他都是不吝赏赐的,可是今天他怎么心里这么不痛快呢?  如果现在真的处罚昭华,倒真应了他的话,是妒忌他的才气了。  文康冷笑一声:"吟诗作对有什么了不起,能治理国家吗?能打仗吗?朕会妒忌你?可笑。"  停了停又说:"不过朕倒是有些妒忌你,不是妒你的才艺,而是妒你有幸福家庭,有双亲的关爱,从小受尽万般宠爱,不知烦恼为何物。再看朕幼年丧父,母亲又做出丑事让朕蒙羞,这一切都拜你父所赐,否则朕也是在父母膝下承欢,享尽快乐,哪用得着如此辛苦,从小扛着家国重任,成日里勾心斗角,每天上朝理政,还得上书房学这些破玩意儿。"  说着,文康咬牙切齿起来,眼眸含着极少见的一抹悲伤,声音满是怨怼。  "别这样。"昭华看向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温情,柔声劝解。"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让自己不快乐,你虽然没了父亲,可是还有母亲,只是你不肯接受。只要你放宽一步,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打开心结,就会发现世间还是美好占多数。"  "又来说教了。"文康冷冷地斜他一眼,提起母亲,他心里软了一下,嘴上仍然很冷淡地说:"事没有落在你身上,你自然说得轻巧,朕要狠狠修理你,看你还做得出这清高平静的样子。"  昭华身体一僵,他现在虚弱之极,身上又酸又痛,走路都打晃,起跪间眼前一阵阵发黑伴着眩晕,再受罚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只能低下头去,默然等待惩罚。  "今天先暂且寄下这顿鞭子,但是还是要惩罚你的狂妄。"文康想了想说:"太傅吩咐的《礼颂》二十遍,你来抄。"  昭华松了口气,原来是罚写字,写就写吧。  可是文康紧接着又说:"把朕的笔迹学象一点,否则,还是要挨鞭子关黑屋。"  可恶,就喜欢来这一套,先给个小小甜头再狠狠一棒子打下来,让人痛得愈狠。昭华在肚子里骂他,一边默默走到桌前磨墨,一边磨一边看着文康的作业,揣摩他的用笔。  奴隶在宫里是没有座位的,御案更是不能用,所以他只能把纸笔放在一张矮几上,跪在地上,一笔一笔地描。  如果只是抄写,这种活对昭华来说也不算什么,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完工了,但是要摹仿皇帝的笔迹,只得慢慢地描,再加上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写不了几个字就手腕酸痛。况且又是跪在地上,只能低头弯腰一笔笔的写。足足写了两个多时辰才抄完,累得腰酸背疼手更疼。  那边文康已经用完了晚膳,去向太后请安了,太后得知庆功宴上的事,知道昭华先是罚跪,后来又被关了黑屋,近三天未进水食,心痛得快要碎裂成千万片,今天见文康来请安却不见昭华跟随,无比担心,问道:"怎么不见昭华,你还把他关着,要活活饿死他吗?"  "母后放心,今天一早就把他放出来了,朕说关两天不会随意加码。"文康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只是今天在上书房他言谈不当,所以罚他在寝宫抄书。"  抄书?这又是他想出来的折磨人的新招吗?还是别有用意?  太后疑虑的目光望向文康。文康心里发苦,看来自己在太后眼中如恶魔一般,如果哪天不折辱昭华了,她反而觉得里面有阴谋。  待皇帝走后,太后和贴身侍女商量:"得赶紧想办法救昭华,否则这样下去会被他折腾死。"  "太后娘娘不要急,要等机会。"虹姑劝她。  "我怎么不急,心都要碎了。"太后又开始淌眼抹泪。  "太后不急。"虹姑沉稳地说。"下个月是太后寿辰,群臣祝贺,趁这个机会把昭华殿下要过来。当着众臣的面他也不敢明着和太后顶撞。"  "唉,不知能不能成功,康儿这人心机深手段狠。只怕没那么容易。"太后抹干眼泪,还是打算不惜一切要救昭华。  文康从太后处回到寝宫,见昭华已经抄完了,随手一翻,仿造得还挺像,只能说有些像,要瞒过太傅的眼睛却有些困难。  "陛下,您是不是自己也写两张放在上面?"昭华小心地提议。  "哼。"文康冷哼了一声,说,"明天如果太傅看出来,你知道朕会怎么惩罚你吗?"  "不知道。"昭华心里叹口气,何恬太傅虽然看似随和,人却精明,这笔迹哪里瞒得过他,到时不知道他会耍什么招数怎么折磨自己。  "下去。"文康却没有再施惩罚。  这两个字和那个"滚"字是昭华来齐宫后最盼望听的字眼了。意味着可以回去休息,不用在皇帝跟前待着了。  昭华如蒙大赦,终于得以提前回房休息,在厨房找了些剩饭面汤吃了,回到柴屋时,却发现稻草下藏着一瓶药酒,是宫廷珍贵的活血化瘀的虎骨红甘酒,他也不及想这药酒哪来的,赶紧拿药酒在手臂揉擦起来,黄三郎又给他按摩捶骨,酸麻疼痛的筋骨才好受了一些。  回想这天皇帝的表现确实很怪,难道真如落月所说,他对自己的折磨不会太久,快告一段落了吗?昭华被折磨得不敢对他抱有任何期盼了。  第二天上书房时,昭华把皇帝的功课交给何恬太傅,何太傅拿着一翻,前两张是皇帝写的,后面的细看一番却是不大象,再看看文康和昭华的神情,心里明镜一般,沉吟一会儿,说道:"皇上的字倒是比以前长进了。"  文康阴着脸不吭声,昭华感激地看了太傅一眼,起来侍立一边。  何太傅把字纸放在一边,开始讲书,讲的是《诗经》中的《击鼓》和《黍离》,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讲到动情处更是情感激昂。可惜文康不喜诗文,很不感兴趣,一直昏昏欲睡,林御风也装做有兴趣的样子,支着头眼睛迷蒙。昭华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何太傅的授课精彩有趣味,能调动人的感情,齐国第一才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何太傅也习惯皇帝和林御风听课打瞌睡,见昭华听得认真专注,心里高兴,继续讲述,末了来一句:"你听懂了吗?"  "懂了,太傅讲的极生动。"昭华恭敬地答道。  文康从昏沉中醒过来,有些不高兴,心想朕的太傅成了专为你讲课的了,再看茶碗里早就空了,沉着脸敲桌子:"倒茶。"  昭华遵命去倒茶。何太傅也停了讲授,命旁边的仆人倒了茶,缓缓啜了两口。等昭华倒完茶,何太傅接着讲。讲了近一个时辰,当天的课业完成,接着是冯太傅讲史。  太傅冯宣,在朝中兼任御史大夫,在上书房是最高师父,曾为先皇帝授过业,为人不象何太傅那么和蔼风雅,却是比较严肃古板的人,学问渊博,喜欢启发鼓励学生思考。  这次先讲了前朝一件史实。有一小国,国内有人犯了杀人罪,逃到外国,国王用一座城池把他换回国,依法判以该判之罪,其国人对此举褒贬不一。(这个故事记不清是诸子百家还是左传战国策里的,反正有这回事,古书有载。)  "你们对这事怎么看?林御风先说。"太傅先提问。  之所以不让皇帝先说,是因为他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其他人很可能曲意附合,不敢跟皇帝唱反调,所以太傅提问时都是让皇帝最后发表意见,也是有意养成他先听取他人意见,不轻易下结论的习惯。  "用一座城池换一个人,不划算,简直太傻了。"林御风不加思索地说。  "你说。"冯太傅转向昭华。  昭华一躬身,回道:"这个国王做得很对,立国之道,首重法纪,要确立律法威严,民众方能明利害之向,趋利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这个国王以城池换犯人,表面上看很不划算,其实却是树立了律法威严,警示国人违法必究,消除国人侥幸心理,从长远治国的打算来看,这样做值得。"  "皇上请说。"冯太傅再转向皇帝。  "这个......"文康犹豫了一下,他的想法与昭华英雄所见略同。  哼,谁和他英雄所见略同?文康心里骂自己。  可是他若是说出口,岂不成了附合昭华的意见,心里有些恼,只得简单说道,"这个国王做得也有道理,可是用一座城池换一个人也不大妥当,很不划算,可以用别的办法。"  算是综合前两人的意见。  冯太傅没有评论,他遵循孔子的育人之道,鼓励学生自主思考,做老师的自己并不下论断,免得自己的论断影响学生海阔天空的思考,所以对学生的意见,只要不违背伦理大义(个人以为应该相当于现代的三观端正的意思),他一般不置可否。可是从他赞赏的眼光来看,他是同意昭华的说法的。文康又觉得心里憋气。  冯太傅留下功课,要求写一篇国法论,就结束了课业。  下了书房,文康回到寝殿,喝了一口太监奉上的冰镇梅汤,道:"今天你又显摆了一场,那个策论你来写。写不出来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若是敢应付,看朕怎么处罚你。这次许你用书桌,不用跪着写了。"  昭华有些为难地答应了,心里颇后悔,不该显露才华,从小父皇和师父就教诲,为人要藏锋守拙,不可锋芒毕露。可是有才华的人如放在布袋里的椎子,就算被包裹着也迟早会露出尖来,他已经刻意收敛了,可还是招人注意,这样对自己很不利的。  昭华一边想一边站在桌旁磨墨,磨了许久难以下笔。他不是不会写,可是这个不比做诗,是关于治国的策论,如果写得不好,太傅不满意,皇帝会认为他敷衍,会处罚他,可是如果写得好了,太傅很满意,展示了治国的才华,又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实在左右为难。第22章比武  文康用完晚膳回来,见昭华还是站在桌前提着笔蹙着眉不知如何下笔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一些,笑道:"怎么?写不出来么?"  昭华想了想,躬身道:"奴才不知道陛下平日作论是什么样的口气,实在难以下笔,陛下天资聪慧,才气纵横,这种策论对于陛下来说是一挥而就的事,陛下何不施展才思,让太傅们也欢喜一下呢?"  "哼,你以为朕写不出来吗?"  "奴才不敢有此意。"  "朕口述你写。"文康命令。晚膳时他已经构思完毕,现在一气呵成。  昭华下笔如飞,把他写的记下来,然后仿他的笔迹誊抄一遍,再呈给他过目。  文康没有接过那张纸,就在他手里看了看,比上次的笔迹象了许多,几可乱真。  一把捏住昭华的手,摩挲着因为干粗活变得有些粗糙的肌肤,轻轻吹着被铁链磨红的手腕,说:"想不到这样一双手居然什么都能干。"  "陛下。"昭华有些发抖,仍然强自镇定。  文康没有松手,也没看他,只看着那双手道:"下个月十五是太后寿辰,你可想好如何为太后献上寿礼?"  "还没有想好。"昭华的眼神有些黯淡,现在他一无所有,拿什么为太后祝寿。  "就算你准备好了寿礼,你一个奴才也没有资格上前为太后献寿。"  文康松开他的手,盯着他,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和失望,突然有点心软,只要昭华开口恳求,他就打算顺阶而下,同意他献寿了。可是昭华看了他一眼后又低着头垂着眼,没有丝毫恳求的意思。  文康又有些恼意,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怎么?不服气?"  "不敢。"  "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只是随时供主子使用的奴才。明白吗?"  "奴才明白。"昭华还是面无表情。  "你明白个鬼。"文康恼怒地说,如果昭华楚楚可怜地恳求一番,他就顺水推舟准许他献寿,然后再赏赐些财物帮他办寿礼,他的恨意已经泄得差不多了,倒是真心想讨太后欢喜。可是这家伙一点都不去揣摩他的心意,更是从来不想着讨好他,恭顺的背后隐藏着不屑和漠然,让他恨得牙痒。  昭华没说话,抬眼瞄了他一下,一脸茫然。如果能明白这个喜怒无常,古怪莫测的暴君想法,那才真是见鬼呢。  "退下,看到你就烦。"文康又烦躁起来,看见他生气,不见他更气,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情绪。  一日午后,文康没有上书房,而是去后苑骑马射箭。他换上绣金龙的马服,紧身的衣服愈发显得他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昭华,道:"朕和你比一场,你若胜了,朕就允许你为太后上寿。"  昭华迅速抬头瞅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不管文康多么可恨,但是他言出必行,这一点,昭华是相信的。  文康命人拿来两把木剑,给了昭华一把,说:"谁把对方打倒就算赢了。"  旁边人看文康没有下令为昭华松开镣铐,心想他肯定输定了,那文康武功不弱,这样不对等的比试,哪里来的公平?  昭华面上平静无波,眼光扫了一下周围,什么也没说,接过木剑。  文康将剑舞得虎虎生风,一剑快似一剑地向昭华劈过去。看他步法力道,昭华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偏于刚猛,而且力气要比自己大一些,所以他不以蛮力硬抗,只是一味躲避。  旁边的师父侍卫奴仆们看他虽戴着沉重的脚镣,但是身法仍不失灵活,几次险被文康刺中,都险险地避过,可是这样一味闪避,固然不会伤着自己,可是也击不倒对方,时间长了,体力不支,必败无疑。  昭华一味后退,文康跟着他一味进逼,一招一式,霸气凌厉。  突然,文康脚下一绊,原来地上有个小坑,这一绊虽然使文康的身形停滞了一会儿,但是就这一瞬间对昭华来说也够了。  昭华这才出剑,往文康膝弯后一击,快如闪电,力道,时机,方位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文康猝不及防倒在地上。  教武术的师父是禁卫军统领韦冲,眼光老辣,看得出昭华是事先看好了地形,有意后退把文康引到坑边,寻找时机趁势出手。论武功,两人一胜在力气一胜在灵巧,不分上下,但是论临阵经验和心计,文康就略逊一筹了。  可是把皇帝击倒这还了得。  一旁的大内侍卫统领蒙天章发话:"来人,把他拿下,听候处置。"  很快,几个侍卫上前把昭华压着跪在地上。  韦冲上前拍拍皇帝身上的灰,说道:"陛下不要紧吧?"  文康沉着脸没说话。  韦冲又说:"其实陛下的武功力量都在昭华之上,可惜的是......"  文康见韦冲顿住不往下说,问道:"可惜什么?"  韦冲意味深长的笑笑:"可惜陛下是皇帝,这宫里谁敢和您真的对阵,象今天这样膝弯里挨一下,也只有他一人敢这样做。所以陛下的临敌经验一直得不到锻炼,始终欠缺。"  文康想想也是,那些侍卫心存敬畏,御手扭来,顺势投降,御脚踢来,就地一倒,兵刃相交就弃剑认输:"皇上神武,臣愧不能及,心服口服......"  这让他觉得没趣之极,如今终于有了肯和他斗智斗力的对手,让他很兴奋,又有些不服:"凭什么他有对阵经验?"  韦冲望向昭华,示意他回话。昭华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自十五岁起游历江湖,与剑客对阵和盗匪较量都是真的。"  韦冲点头:"这也难怪你的临阵经验丰富一些。看你步法灵活,以前是怎么练的?"  "是每天在腿上绑上沙袋跑步。"  这可是绝不轻松,韦冲点头叹道:"你也真能忍。"  的确,昭华是很能忍,这一点就连文康嘴上不说,心里也承认,难怪他如此出色,也是用辛苦换来的,换上别的贵族只怕是做不到。  既然输了,文康遵守诺言:"行了,朕不怪罪你,起来吧。"  文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师父们,包括文师父武师父都很喜欢昭华。  这家伙只是个亡国奴,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不就是模样俊一点,气质雅一点,脾气好一点,处境容易让人同情一点,学东西聪明又认真勤奋一点而已。  想到这里他有些忿忿不平,鄙视自己居然挑了那人那么多的好处。  模样俊又如何?无非是中上之姿,看上去比较舒服罢了,远不如后宫的某些妃嫔男宠美丽。  气质雅又如何?沦为奴隶了还一副从容高贵、目无下尘的样子,真可恨。  脾气好又如何?这种卑下处境他能不这样吗?  聪明勤奋又如何?还不是照样逃不了亡国的命运。  容易让人同情,那是因为他总是装一副与人无害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能骗骗善良心软的人罢了。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这个沦为奴隶的人虽落魄却掩不住高贵,仿佛仍在俯视万民。遇到任何事总是冷漠淡然,俊秀的脸上沉静如水,无论受到怎样的羞辱虐待都波澜不惊,这个温驯的假面具后面隐藏的是什么居心?  文康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金,怕不怕火炼,忍不忍得住屈辱,守不守得住清明,他要敲碎他的伪装,然后看他阴谋被揭露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自从灭了燕国后,先前勤于政事的文康越来越贪于安逸,好象要把十年来没有机会享乐的日子补回来似的,几乎三天两头的宴饮玩乐,观赏歌舞,狩猎游园。所有这些玩腻了,他要寻找新刺激。  这天宴会,照旧是一番歌舞戏乐。皇帝下令抬来一个很大的东西,上面摭着蓝色布幔,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大家正在猜测时,文康开口:"今天朕准备了一个新鲜玩意,给大家开开眼。"  与宴的众人兴趣被提了起来,睁大眼睛期盼着。  一声令下,蓝色布幔揭开,原来里面是个铁笼,关着一头巨大的狼,幽绿的眼睛闪着寒光,尖利的獠牙令人心悸,个头之大看起来应该是狼王。  今天的新鲜玩意是观赏人狼搏斗吗?  众人期待着,这一定很精彩。  文康卖一会关子,悠然道:"大家还没看过人和狼之间搏斗吧?这只是北地草原上的狼王,为了捕到它死了好几个勇士,可惜没看到捕猎的经过,但是,今天可以让大家观赏一番。"  卫兵们押着一队奴隶进入殿堂,那些奴隶戴着镣铐,全身簌簌发抖,脸如死灰,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们将被驱赶着与野兽搏斗,被撕成碎片,供人观赏。  这就是奴隶的命运,象最不值钱的垃圾一样,任人践踏,他们的生命只是贵人们用来取乐的工具。  与宴的众人,有的激起嗜血的疯狂,有的胆小不敢看血腥,有的好奇心起。胆小的妃嫔宫女吓得退了席,乐师们停了丝竹。  卫兵用长刀逼奴隶进笼,有的奴隶已经吓得尿湿了裤子。  只听宝座上的皇帝用很温和的声音说:"不用怕。"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不了解他的人定会以为他要保护奴隶不被狼王美餐。只有了解他的人知道,他这温和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可怕。  被驱赶过来的奴隶象望着救星一样望着他,期盼他大发慈悲。  "让你们挑选一件武器,谁在笼中待够一炷香时间,朕就赐谁自由。"  自由。  多么令人眼馋的诱饵,激起奴隶的斗志,让他们与狼王奋力一搏,增加这场人兽搏斗的精彩度,让观赏的贵人们看得更过瘾。  而文康皇帝往往在下手杀掉他的猎物之前,百般戏弄玩耍,然后在猎物快死的时候给予一个冰冷的微笑,施舍一点怜悯。  现在,他高坐宝座上微笑着。  卫兵把腰刀给了一个奴隶,准备把他推到兽笼。凶恶的狼王眼睛冒着饥饿的绿光,尖利的爪子刨着地,显是迫不及待。  那奴隶吓得尿湿裤子,晕了过去,引起周围观赏者失望的抱怨声。  卫兵又挑了个最精壮的奴隶把刀塞给他。  "加把劲,在里面待够一炷香时间可以获得自由。"旁边要看好戏的人给即将喂狼的奴隶打气。  众人正等待那刺激的一刻,只听一声清朗有力饱含愤慨的声音。  "禽兽。"  这声音不大,却令满殿俱静。  众人转向声音的来处,只见说话的人跪在皇帝身后,穿着下等奴隶的粗麻衣裳,手脚戴着镣铐,头发被剪断披散着,分明是罪囚打扮,却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高雅雍容的气质。许多人都已经认出他就是先前在庆功宴上斟酒受罚的奴隶,燕国的亡国太子慕容昭华。只是不明白他殴打了国家重臣,居然还好胳膊好腿待在皇帝身边。  文康每次宴饮游乐活动都要带上昭华,自从上次庆功宴上命他斟酒受罚之后,后来的宴会他都让昭华待在旁边只伺候他一人。这回听到他突然吐出这两个字,文康转过头来,脸色阴沉,用锐利如刀的眼光瞪着他,象要把他活生生撕裂,却见他毫无惧色,也不请罪,只好自己开口:"你说什么?"  昭华冷冷的看着至高无上的皇帝,清晰的声音传遍大殿:"同类相残,不知仁义,不知廉耻,无仁爱同情之心,不是禽兽吗?"第23章斗兽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热闹的厅内霎时寂然无声。  有些厚道的大臣面露愧色,有些人则震惊的思索着,更多人则盯着皇帝,看他什么反应。  文康被他这样尖刻的批评,又被众人看着,有些下不来台,恼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几日朕待你好了几分,你就登鼻子上脸了。来人。"  下令:"把这不知高低的奴才拉下去重打一百鞭。"  一旁的侍卫上来要拉昭华,昭华却开口道:"陛下要看人兽相斗,请允许奴才入笼献技。"  "什么?"文康又惊又恼。"你找死啊,还不快下去。"  昭华不理会他,继续说:"不知道陛下方才的许诺算不算数?"  "你要做什么?"文康觉得事态难以控制,心浮气躁起来。  "陛下方才说过,谁入笼斗兽,就赐给自由。"  "你是朕的奴隶,想要自由,这辈子也休想。"  "奴才是替这些奴隶要自由,如果奴才入笼斗兽,请陛下放了这些奴隶,给他们自由之身。"  文康看着他,见他脸上的神情凝重庄严,坚毅刚强的同时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让人情不自禁想伸手轻抚。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文康惊醒过来,觉得自己喝的有些多了,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朕准了。赐酒一杯,给你壮胆。"  内侍把御酒端过去。  "谢陛下赏赐。"昭华接过御酒一饮而尽,洁白的杯,淡红的唇,轻轻一抿的动作,尽显高贵优雅。  文康给身边的苏送爽使个眼色。  苏送爽会意,带昭华挑武器。  一堆闪着寒光的刀枪剑戟摆在一边,昭华扫了一眼,什么也没拿,朝宴席上一盘烤肉走去,那金黄油亮的肉上插了把切肉刀,他居然拈起那把刀,用桌布把油抹去。  这怪异的武器让全场的人摒住呼吸,鸦雀无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昭华盯着笼中的狼王,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镣铐来到兽笼前,步履稳健,腰背挺直,象是胜券在握的猎人面对猎物,展示着做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的智慧和勇气。  狼王愈发急躁,贪馋的口水流在地上,用异常凶狠的目光打量他。  笼门打开,昭华缓步而进,悠然地把耷下来摭住眼睛的一绺头发顺到耳后,殿上众人紧张的喘不过气来,却见他如闲庭漫步。黄三郎紧紧盯着他,虽紧张却不害怕,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崇敬。  狼王伏下身子盯着他手中的刀,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死盯着他,准备着致命一击。  昭华外松内紧,不露丝毫胆怯,奉行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的原则,与狼对峙着。  狼王可能也感觉到危险,居然沉住气,身子伏得更低,只为蓄势一击,致敌死地。  一人一兽对峙着,一炷香燃得好象比平时慢了多倍。  最终,兽还是兽,终于沉不住气,扑了过来,就在狼王挟着风势扑过来时,昭华顺势倒下。  殿内有人捂眼不敢看,不忍看这清逸如仙的人被狼撕成碎肉。却听一阵凄厉狼嚎,只见狼王肠穿肚烂倒在一边,昭华则安然无恙,手中的切肉刀沾满鲜血。  在场的许多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也没看清昭华是怎么出手的。守在兽笼旁的苏送爽松了口气,捏着暗器的双手放松下来,他接到皇帝的暗示守在旁边,看情况不对准备动手,所以,他倒是看清了。  那狼王扑过来时,昭华顺势仰面而倒,狼王擦着他的身扑过,这一瞬间短刀举起,从狼咽处直划到腹部。力道,时机,速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才一击致命。  众人正要发出惊叹,瞅见皇帝一脸阴沉,把冲到口中的叫好声咽了下去,只有死里逃生的奴隶们意识到自己不但狼口余生,还得到了宝贵的自由,不禁喜极而泣。  昭华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兴奋之色,放下了刀,用手笼笼散乱的头发,面无表情走到皇帝跟前缓缓跪下,一如即往的温驯优雅。  "怎么?你可是向朕要赏赐?如果不太过份,朕可以赏你。"文康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身上,看他短短的黑发垂在耳边,微微垂头的动作美得惑人。  "谢陛下。如果陛下愿意赏赐,就请陛下赐下旨意,以后不要再观看人兽相斗。"昭华坦然而言,清澈的眼睛看着掌握生死大权的帝王。  文康脸色一凛,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准备好慷慨的赏赐,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仁德,不料,昭华却提出这样的条件。如果不答应,话已说在前面,显得自己太不仁义。如果答应,又觉得没面子。  从来,只有他决定别人的命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隶向他提条件。  在场众人都呆呆的看着,眼神复杂,有震惊,有迷惑,有愤怒,有敌视,有钦佩,有感动,也有火辣辣的,也有不怀好意。  "你......"文康觉得自己又落了下风,眼光阴狠起来,道:"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没资格向君主提条件。"  文康看着座下跪着的昭华,眼神复杂,心思乱成一团。  这个人虽落魄之极,可是他那直斥君王的胆识,面对凶兽的勇气,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还有那悲天悯人的胸襟,无不提醒着皇帝,这人虽沦为阶下囚,却根本就没有屈服,身上卑贱的奴隶服也掩不住他的帝王风范。  皇帝很恼火,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他发现这个沦为奴隶的人能让他失控,他绝不能让一个能影响他喜怒哀乐的人存在。他要彻底征服他,毁灭他的骄傲,折断他的翅膀,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毁灭一个人的骄傲,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文康唇角上挑,微微一笑,一个恶毒又好玩的游戏已经在脑中成形。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有一间闷热潮湿的黑屋,最特别之处就是其中有一张特殊的台子。这间屋子叫蚕室。这里不是养蚕的地方,是用来阉割宫奴的地方,因为净身后的人怕伤口感染,最初一个月不能见风见光,必须关在密不透风、黑暗闷热的小屋,等伤口愈合,就象蚕一样,所以净身房又叫蚕室。  昭华被牢牢捆住四肢,呈大字型,被绑在专用于净身的特殊台子上。  台子冰凉,屋子冰凉,身子冰凉,皇帝脸上的笑更是冷得结冰。  "凡是在宫里做奴隶的人都要净身的。这是彻底毁掉一个男人的骄傲的最好办法,能让你死心认命,不敢有任何不安份的念头。"  说着,他俯下身,亲手褪下昭华的裤子。都说彻底催毁一个坚强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切掉这个人的根,许多受尽酷刑仍顽固抗命的重犯,遇上这一招也会吓得战栗崩溃。  果然,被绑着的人脸色惨白,一直平静如水的眼底浮上一丝令人心颤的绝望,身上也轻轻发抖。  "你可以废了我的武功,我不会威胁到你。"昭华的声音沙哑,强抑着颤抖,表情凄凉到极点令人怜惜。  "就算你没有武功,可是有一颗不屈服的心,仍然能制造乱子。"文康笑道,一边用指甲刮搔着猎物最脆弱的部位。  昭华不再说话,转过头去,一滴眼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  空气中散发着哀伤绝望的气息。  落月把他的腰部牢牢绑好,又用线绳绑住□,又怕他疼得咬了舌头,拿帕子勒住他的嘴,在脑后紧紧打结。然后,用怜悯的眼光看他一眼,手中的冷刀无情落下,登时,一股血腥味冲入鼻端。  昭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第24章毒计  好象听得一声惊呼,还有慌乱的脚步声,经过短暂的晕厥,昭华醒了过来,睁开茫然无神的眼睛。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文康带着玩味戏谑的恶劣笑容。  "吓晕过去了吗?"  昭华试图把意识拉回,看自己的男性尊严还在,松了一口气。  内侍慌张地拿来绷带,待命守候的太医翻着药箱,屋里乱成一团。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吓死人了。"太医一边说一边惊恐地为皇帝包扎。  昭华这才发现,文康的一只手流着鲜血,这是怎么回事?  "朕改变主意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不好玩,与其看你心如死灰,如行尸走肉一般,倒不如看你徒劳无功的反抗,看你心怀怨恨又强忍不甘来饱受折辱,看你在朕的手掌中奋力挣扎如飞蛾扑火,好让朕慢慢玩弄。"  文康一边说着,一边用没受伤的手玩弄着伏在草丛里的粉色器官。脸上的笑愈发开心得意,终于扳回一局,瞧把他吓的,难得看见他脆弱如此,真是我见犹怜。文康努力甩去不适当的想法,提醒自己,这人是来自敌国的敌人,不可以有半点怜惜,但是玩弄戏耍一番,还是可以的。  在技巧高超的挑弄下,柔弱的□逐渐抬头,显出可爱的形状,文康恶作剧地用指甲搔刮铃口处。  昭华别过头去,微颤着闭上眼睛,强忍着下面传来一波接一波的羞人感觉。却不知他那羞辱、倔强的表情多么诱人。更不知道方才他那滴从眼角滑落的泪,仿佛一滴岩浆,落在暴君的心口,灼伤了他冷硬的心,也溶化了坚冰一角。  连文康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竟然会伸手挡了那一刀。他隐隐有种预感,为了这个人做出这样不受理智控制的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舒服吗?"文康语带戏谑,很想打破这人的清高和矜持,狠狠地蹂躏,看他羞辱不堪还尽力维持平静的样子,很有趣。  昭华屈辱地摒气,不使自己发出丢人的声音。  这时,外面有宫奴禀报:"陛下,大将军有要事求见。"  正在蹂躏猎物的文康有些失望,只得起身,临去前还拍拍昭华的脸,笑得颇邪恶:"今天你就好好享受吧。"  大将军所说的要事就是昭华的生死之事。  宴会上的斗兽事件表面上看刺激惊险,其实在几个眼光老练的大臣看来是有惊无险,看得出苏送爽在昭华下场的时候暗中保护。这人虽然沦为奴隶,可是在燕国的影响力仍在,随时可成为点燃燕国反抗之火的火把,还天天和皇帝呆在一起,皇帝无形中受他的影响而不自知,这还了得。  几个大臣一商量,昭华不能留,最后还是决定由最有权势的大将军蒙放来进谏。  蒙放大剌剌地一躬身,算是行了礼,一落坐便说:"陛下,您对那个囚奴昭华是不是太过宽容了?"  "你什么意思?"  "他殴打国家重臣,陛下却不严厉惩治,听说在练武场上,他连陛下都打了,如今,在宴会上又口出不逊,目无君主,也不见陛下责罚,臣以为陛下这样做很不妥。"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他?"文康似笑非笑看着他,眼里却是冷冷的。  蒙放直截了当的说:"陛下,那昭华太子外饰温驯之貌,内怀虎狼之心,陛下不可心慈手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  "大将军为何定要将昭华欲除之而后快,他就算是虎,也是关在笼里的虎,随时可以宰杀,还怕他翻腾什么花样来?"  "陛下,只要是虎,就会伤人,陛下不可不小心。"  "大将军对一个奴隶如此防备,也太小题大作了吧。"文康脸拉下来。现在不是在朝堂之上,也不用顾忌着给他留面子,直接驳了回去。  "陛下。"蒙放被驳,脸色难道起来,厉声道,"此人不除,日后灭我齐国者必是你身边这个奴隶。他假意臣服,正是要陛下骄傲自满,陛下养虎为患,这是自毁江山。"  "够了!朕哪里骄傲自满了?"文康愈发恼怒,说话也不再客气。"大将军为何跟一个奴隶过不去,如此危言耸听,夸大其辞,想让朕做出尔反尔,言尔无信之人,还是小看朕的智计手段?关在笼里的虎,有什么可怕的?"  蒙放从来没有被皇帝这样不留情面的驳斥过,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也不告退行礼,拂袖而去。  自灭了燕国后,文康对蒙放的不满日益加重。听说燕国每送贡品入都时必先敬大将军,之后,燕使才敬入皇宫。  更可气的是,昭华素来从容淡泊,对皇帝的怒气责罚都是逆来顺受,毫无惧色的淡然处之。可是,有一次大将军入宫面圣,他居然诚惶诚恐,悚然而拜,皇帝在场时,御前侍奉之人本来不用向任何人行礼,他竟当着皇帝的面,向大将军下拜,令文康极是恼怒。问他缘故,昭华回道:"久闻蒙大将军英明神武,见之惶恐畏惧,故下拜。"  "如何英明?"  "当年大将军征陈国,仅以一万兵马强攻陈都,开透甲硬弓,箭射城门,深至没羽,惊得陈国君臣股颤而降。后征燕国,领八百亲兵冲击燕军左军阵营,击溃虎威军三千,威震诸侯,天下谁不知蒙大将军英名盖世,都说齐国能有今日,都是大将军之功。"  文康听了直冷笑,他亲征燕国固然是为了报仇雪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树立威望,从大将军手中夺过兵权。为此他殚精竭虑,使尽全力,到头来功名赫赫的还是大将军,谁会相信一个年未弱冠,一直在辅政大臣羽翼下的年轻皇帝会有什么本事呢?  而且不知何时,齐国都城流传起来颂扬大将军功业的歌谣,大意是齐国能有今天之强,全靠大将军,没有大将军就没有齐国。  文康虽在面上还是对蒙放礼遇有加,实则内心嫌隙益深,出征燕国后,不动声色的调开或压制蒙系人马,在军队中开始安排自己的亲信。朝堂上对蒙放的提议也常不置可否,要么搁置,要么直接驳回。现在对于他提议要杀了昭华,直觉的认为他是想激起燕国变乱,好再次领兵扩大兵权。  所以,文康想也不想,干脆的拒绝了蒙放的建议。  第二天一早,文康命人把昭华叫来,想看他的反应,试图寻找到昨晚的那种屈辱和不甘,可是他什么也没找到,好象昨天蚕室的事是个幻觉一样,让他又失望又无趣。  被绑了一晚上,昭华居然还是一副温顺淡然的表情,上前恭驯的行礼。  "昨晚享受得如何?"文康恶意地问。  "谢陛下垂问,奴才很好。"昭华淡淡的答,却接着来了一句:"陛下的手好点了吗?"  文康不料他有这一句,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答了一句:"很疼,伤得很重,你看。"  语气中没有往日的威严冷酷,居然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旁边的内侍被皇帝的反常差点吓掉下巴,太诡异所思了。  昭华却是不以为异,反而很自然的上前察看他的手。  手上只是一道不深的口子,没有大碍,当时流了血,用药后过了一夜已经好多了。  "还疼吗?"  清润悦耳的声音居然含着一抹温柔。文康呆住说不出话来。  昭华拿药来给他抹上,再换干净绷带包上。淡淡的说:"这样的游戏不好玩,陛下以后不要再玩了。"  昨日,面临自己的骄傲被彻底毁灭,他万念俱灰,绝望的等待着那屈辱的一刀,却不料结果意想不到。  不知道文康是天良发现,临时改变了主意,还是根本就是在作弄人,搞了这一出唬人的恶作剧。总之,他看到自己尊严还在时,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冲淡了原有的悲愤,居然有了几分感激,再看文康为此挨了一刀,还流了血,对他的恼恨也减了许多。  这死小子,还是这么喜欢恶作剧,小时候烧他的画,反而烧了自己的衣服,为了躲在门后吓他,反而被花盆砸了脚,居然这么记吃不记打。  "不行,我就要玩。"  话一出口,连文康也被自己这带着撒娇耍赖的语调吓着了。小时候他喜欢做恶作剧,耍花样整人,其它孩子都受不了,只有昭华能容忍他,能看出他的花招而故作不知,等着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后再去哄他。  文康气恼得说不出话来,可恶,这家伙沦为奴隶了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听了他的,他这是怎么了,他才是控制一切的主宰者,怎么反倒听从一个奴隶的呢。  他非得扳回来不可。  "昨日朕说过要打你一百鞭,你不要以为这么装模作样就可以逃刑。"文康一脸严肃凶狠。  "奴才不敢逃刑。"昭华很恭敬地说,话锋一转又道:"那么,陛下是不是答应以后不再看人兽搏斗了?"  文康正要看他恐惧,一时没转过弯来,想想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假思索地道:"好。"  "谢陛下。"昭华怕他反悔,再加两句:"陛下泽被万民,广施仁政,齐国必江山永固,传承万载。"  文康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当众答应,绝无反悔之理。岂有此理,他才是主宰一切的人,怎么反而被卑下的奴隶摆了一道。气得他直咬牙,道:  "你如果不想挨鞭子,不必说这阿谀之词,只要求饶就可以了。"  即然皇帝已经答应不再看人兽搏斗,也放了那些奴隶自由,只是想满足征服者的虚荣心,讨点嘴皮便宜而已,昭华了解他的心思,见目的都已达到,也不想和他硬顶,用准备好的恐惧和屈服的眼神看着皇帝,战战兢兢道:"奴才知罪了,求主子饶恕,下回再也不敢。"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倔强不屈,招致残酷的惩罚,也不能一味示弱,使对方失去了征服的兴趣,杀了他或是把他永远囚禁于天牢,总之,他必须在软硬之间把握一个恰到好处的度。  这次为斗兽的事,已经当众给皇帝没面子,险些招来大祸,再不示弱就会吃大亏。  所以,昭华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畏惧和软弱卑微。  文康稍微感到一点满足,借阶而下免了一百鞭刑,但是他可以用帝位打赌,昭华绝对下次还敢这么做,他被他当众斥为"禽兽",放弃了观赏人兽搏斗,还挨了一刀,只换了他一句不费半点力气的"求饶",算来算去,还是他这高高在上的人吃亏更大些。  文康觉着不甘心,憋着气说:"看人兽搏斗的又不是朕一人,北骁国,东林国,还有南照,滑国这些国家不少贵族都用自家奴隶与兽搏斗,看着取乐,大家都这样,你干嘛只骂朕?"  听他如一个被大人教训又不服气的孩子一样赌气,昭华觉得好气又好笑,不想和他绊嘴,只说一句:"一件错事决不会因为做的人多就变得正确。不惜人命是暴君所为。"  文康愈发不服气,道:"你心里认为朕是暴君,没人性。不过,先皇帝,大将军,冯太傅他们都说,不管暴君仁君,能把国家治理好就是明君,就能名垂后世。"  昭华一时无语,看来文康的暴虐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教育所致,确有不少君主以严刑峻法强压国民,以为用力量可以压服一切,用霹雳手段可以维持国家秩序,可是这样的安定只是表面上的,是暂时的,也是不稳定的,一旦被火头点燃,必成燎原之势。  文康见他不说话,又道:"你父亲是仁君,可是他把国家治成什么样呢?他虽然恤老怜贫,抚孤济残,可是又滥发善心,置国家法度于不顾,随便赦免罪犯,对贵族骄横作恶也宽容放纵,还不纳忠谏,不听逆言。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有菩萨心肠却无金刚手段。他虽是好心人,好丈夫,好父亲,大才子,唯独不是个好国君。"  昭华微微苦笑,无话可说。文康说得在理,可是,子不言父过,臣不议君非,他却不能附合批评自己的父皇。  文康见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觉得扳回一局,心里舒服了许多,给他的脸色也好了些。  这边,皇帝因为昭华,情绪几起几落。那边,蒙放见皇帝为了一个奴隶驳斥自己,气愤难抑,回到府中恼怒地对侄子蒙天章说:"皇上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总是跟我作对,我劝他杀了昭华,他不肯,反而说我小题大作,和一个奴隶过不去。"  蒙放气得把桌子拍得山响,道:"我干嘛要和一个奴隶过不去,还不是为了他的江山永固,昭华若不是燕国太子,我懒得管他那么多,难道我就是容不得人的人。为了他好,倒成了我心胸狭窄。"  蒙放不停地抱怨,蒙天章劝道:"叔父,为人臣子者,怎么可以对君上抱怨,想杀个奴隶,那还不容易,何必为这种小事坏了君臣和气。"  蒙放消了气,问:"你有好法子?"  蒙天章是负责保护皇宫安全掌管宫廷侍卫的大内侍卫统领,蒙放完全可以利用侄子的职权,悄悄除了昭华。可是却不容易,昭华天天待在皇帝眼皮底下,想对他有所动作而不为皇帝觉察很难。而且他武功不弱,人又机警冷静,不是那些娇弱无知的小宫女,每餐饭黄三郎必先尝过,甚至连喝的水也要先尝,这种情况下,除掉他是很难的事。  这让蒙放有些挠头。  蒙天章胸有成竹的微笑:"可以借刀杀人嘛。"  "什么法子?"  "自然是借皇上的刀,只需等那昭华犯错误,到时惹怒皇上,借皇上之手治他的罪,岂不省事?"  蒙放沉思起来:"哦,等那昭华犯错误......"  忽然眼睛一亮,道:"他现在囚居宫中,行动不得自由,还饱受折磨,你说他现在心里最想的会是什么呢?"  说着,叔侄两个相视一笑。第25章阴谋  初夏时节,皇帝带着后妃大臣们离开皇宫,前往距国都二十里远的皇家园林华林苑避暑。  静鞭山响,提醒沿路周围人等回避,来不及躲开的人要立即匍伏于地,不能抬头,否则按刺客处理,被禁卫军当场格杀。  最前面的銮仪司举着开道红棍,后面是京兆牧及太仆寺卿等重臣引导,接下来金吾大将军率着一百二十行的清游队举白泽旗,再后面是奏着铜号、笛、管、鼓的庞大乐队,再后面是一百零八对卤薄,然后护卫将军率领着侍戟侍卫们护卫着龙舆凤辇,最后是禁卫军骑兵扈从,张弓挟箭威风凛凛。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前呼后拥,金瓜斧铖,彩旗旌旄,汇成彩色缤纷的长河,仪仗先导已经看见御苑大门,后面的才出都城城门。  无数跟从的侍卫太监宫女中,还有昭华这个特殊的,即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更不是侍臣的人。粗陋的奴隶服和手脚上的镣铐宣示了他的罪囚的身份,而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又透露出他原先的清贵出身,卑微的打扮和高贵的气度极不协调地杂合于一身,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自从皇帝命他做了伴读后,虐待少了些,无故的打骂责罚也少了些,太后宣召时偶尔也允许他去一次,这次去华林苑度夏,他被太后召去,正好放松一下疲惫的身体,在凤辇上被太后搂着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到了。  昏沉沉随太后下了凤辇进了行宫,皇帝派人来唤他,他只得依依不舍的拜别太后,黄三郎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昭华也觉得好笑,一个奴隶居然还带跟班,难怪别人看他的眼光很怪。  华林苑是齐国第一行宫,历代皇帝都喜欢在此避暑,经过数十年修建,在列国中也是首屈无瑕指,东部为日常起居的宫殿区,南部为湖池岛屿,西部为花坛庭院,北部为山林草原,真如人间仙境一般美景齐备。  昭华没有来过这里,看满园花团锦簇,佳木葱茏,假山奇异,清溪盘旋,各种珍禽异兽嬉戏其间,数不清的奇花珍草争奇斗艳,忍不住边走边观赏一番。不知不觉又行了一会儿,方觉得不对劲,问那传旨的太监:"皇上的寝宫怎么离太后寝宫这么远?"  直觉告诉他,从太后寝宫出来,已经走了不短的路程了,怎么还没到皇帝的寝宫呢?  又看看四周,周围是一片假山林,一座座山石形态各异,峻峭棱蹭,十分幽深静谧,如迷宫一般,一块湖石上刻着"奇峰林"三字,可见此处景观是赏山石的。  那传旨的太监回头道:"这地方离皇上寝宫比较远了。"  "你把我带这里做什么?"昭华问他。  黄三郎一听,立即挡在昭华跟前,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太监仍是面无表情,道:"有人要见你。"  昭华纳闷,暗自警惕,有人见他,怎么事先不见桑田透个口风。  不一会儿到偏僻处,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假山后等着,那人着五品服色,身材高大,留着短须,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看上去武功不低。见他过来,上前行礼,低声说:"太子,杨蠡丞相命我们来救你出去。"  昭华很惊异,道:"杨丞相派你们来救我?"  "正是,我是燕国暗卫,编号二十七,受命在齐宫潜伏,从这里过去是西角门,杨丞相使重金收买了守门侍卫,又派人穿了侍卫装束混进来,请太子换装,出了这门,有车马接应,先到西楚国暂避,再转道回燕国。"  说着,那侍卫掏出一面木牌,昭华一看的确是燕国暗卫青叶社用的牌符,正沉思着,角门外进来一群人,也穿着侍卫服色,为首的拿了一套侍卫衣装要他换上。  昭华没有换,皱皱眉,道:"我不想逃,蒙齐皇不杀之恩,容我在皇宫栖身,我为何要逃呢?"  先前那高大有须的侍卫急了,一把拉住他,急急道:"太子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有机会出皇宫,如此良机岂可放走,杨丞相已经安排妥当,太子可放心离去。"  昭华仍然拒绝:"我说了我不走,既然答应做皇上的奴隶,听他使唤,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那侍卫愈发急躁,和几个侍卫上前拉他,昭华挣扎起来,摆脱抓着自己的两人,朝原路路跑去,他虽戴着脚镣,可是仍然步子灵活,依着假山东躲西藏,黄三郎见他与那人答话时,已做好了准备,见他一掌推开对方,自己也随即一拳打倒另外一人,赶紧跟上去。  昭华来时已经看好地形,拉着黄三郎躲入假山石洞中,奇峰林山石林立,道路曲折如迷宫一般,正逢天色暗了下来,有许多山石树木挡着,那些人也看不清,只得轻声呼唤:"太子,太子,不要辜负杨丞相的苦心安排,快随我们离开。"  黄三郎低声道:"太子,你为何不逃?"  "我有我的道理。"昭华压低声音。"如果我逃,肯定活不了。"  "为什么?"  "你不懂,听我说,瞅机会你躲起来,不要出现。"  黄三郎隐约觉得有问题,也不敢再问。  眼看那群侍卫已经寻找过来,假山石洞中根本藏不住,昭华只得现身,命黄三郎不要出来,继续躲在假山石隙中。  虽然天色晦暗,视物不清,可是昭华一行动,脚上镣铐发出的声音很响,把人引了过来。那些侍卫提着刀追了上去,眼看昭华快跑出假山群,快要到芍药亭外的小径上,那小径常有人来往,很快就会把巡逻的人招来。侍卫们不管不顾,手里的刀掷了过去。  昭华听得脑后风声,偏了身子躲了过去,这一阻身形略滞,几个侍卫追上,提刀就吹,昭华就地一倒,展转躲避,翻滚闪躲,看似狼狈不堪,却每次在间不容发的险要关头,避过刀锋。  两个侍卫同时出刀,一个封住他退路,一个向他头上砍去,昭华一侧头闪过其中一刀,另一刀随即劈来,他一抬头,用手上铁链挡住钢刀,这时又一个侍卫举刀往他颈上劈落,眼看再也躲避不得,只得闭目待死。  只听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却没有预料的疼痛。  睁开眼却见黄三郎扑到自己身上,那利刃正刺在他身上。原来黄三郎在假山洞中看侍卫们追着昭华,担心不过,也跟了过来。见昭华遇险,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昭华大惊,急欲起身看他伤势,另外几个侍卫齐齐执刀砍过来,黄三郎紧紧把他护在身下,这刀全都砍在他身上,血花飞溅。他双目圆睁,口中流出鲜血,仍然紧紧抱着他,把他压在身下。  昭华只觉心痛得要撕裂,一股湿热的东西涌上眼眶,悲怒烧得他跳了起来,一个侍卫持刀刺来,昭华以手上铁链迎上去一缠再一绞,那侍卫钢刀握不住,脱了手,昭华拣起刀,快如闪电,狠狠劈向他要害。  又一个侍卫拿剑刺向黄三郎,一边骂:"就凭你还想当英雄?"  黄三郎动动唇。"我不是要当英雄,是要......"  "你说什么?"侍卫凑近。  "我是要世人知道什么是义。"说着,黄三眼中突然爆发凌厉的光芒,伸出两指,插入那侍卫眼中。  一声惨叫惊得所有人胆颤。  这一番打斗惨叫,惊动了巡逻的侍卫,纷纷拔出佩刀喝问:"什么人?"  那追杀的侍卫其中一人喊:"是这燕国罪囚想要逃跑,我等正在追捕。"  昭华辩解:"我没有逃跑,是他们想杀我。"  巡逻的侍卫们赶过来,喝令他们住手。  "明明是你企图逃跑,弟兄们追过来,反而被你伤了两个。"参与打斗的侍卫众口一词。  "我没有。"昭华现在已经确信这是一个可怕的圈套,又惊又怕又担心黄三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解,去验看黄三郎的伤,见他伤重待毙,更是急得不知所措。  正纠缠不清之际,侍卫统领蒙天章带着一群人过来,问了情况,道:"按律逃奴一概处死,你胆大包天,也怪不得别人。来人,把他带出西角门行刑,首级悬于城楼。"  几个侍卫过来抓昭华。  昭华拼命挣扎起来,叫道:"我是皇上的人,你们不能没有旨意就处死我。"  眼前的危险处境使他不得不拿那个折磨□自己的魔王来保命,让他又恨又怒又焦急。  蒙天章冷笑:"处死一个逃奴,不用请旨。快把他拉出角门。"  "慢着。"蒙天章身后一人忽然开口。  借着羊角灯的灯光,昭华见那人是苏送爽,心里一松,赶紧求救:"苏大人救我,我没有逃跑,是他们要杀我。"  苏送爽道:"这人与一般奴隶不同,要先禀过皇上,才能处死。"  蒙天章脸拉了下来:"处决一个逃奴,还用得着禀报皇上吗?"  苏送爽仍然坚持:"他是伺候皇上的御前侍奉,应该由皇上下旨处置。"  "岂有此理,我是统领所以大内侍卫的侍卫统领,还没权利处置一个逃奴吗?就凭他杀了大内侍卫,也该杀人偿命。"蒙天章不再理他,转过脸吩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逃奴拉出角门外处决。"  侍卫正要来拉昭华,苏送爽拔出佩剑,挡在昭华身前,道:"统领大人,皇上把这个奴隶交给属下看管,属下就要负责,如何处置应该请皇上的旨意。"  见侍卫们不动,苏送爽又道:"这个奴隶身份特殊,蒙大人不先请旨而处死他,太后一怒之下凤体违和,蒙大人也吃罪不起,若大人执意行刑,请恕属下不敬。"  说着苏送爽握紧宝剑,分明一副要开战的架势。  蒙天章是管宫廷侍卫的侍卫统领,苏送爽是管御前侍卫的侍卫长,虽是蒙天章属下,却是天天在御前侍奉,巡逻的侍卫们左看右看,哪个也不能得罪,只好缩在一边。  蒙天章思忖一番,狠狠瞪他一眼,道:"好吧,看皇上如何处死这个逃奴。"又下命令:"把他带走。"  几个侍卫拧过昭华的双臂紧紧捆绑起来,昭华望着苏送爽哀求:"苏大人,求您救救三郎,他伤得很重。求你......"  蒙天章恶狠狠推他:"你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了,还管别人。"  苏送爽点点头,命一个侍卫找医官来救治黄三郎。  皇帝寝宫里,文康已经用完晚膳,正与妃嫔调笑,忽然听到内侍来禀报,等听了事情经过,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光凌厉如刀,过一会儿,发话:"把他带进来。"  侍卫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昭华进来,照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脚,昭华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摔在坚硬的玉石地面上,疼得他差点叫了出来。  "你胆子不小啊,还敢逃跑。"文康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里带着一丝兴奋,一侧唇角挑起,似带着笑意,眼睛里却是冷如屋檐下的冰椎,可以致人于死地,了解他的都知道,这样的皇帝最可怕。  昭华疼得快跪不住,忍着疼道:"我没有......奴才冤枉,没想过逃跑,真的......"  "那你杀伤侍卫是怎么回事?"  昭华知道自己现在是百口莫辩,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没有逃跑,按律处置逃奴轻则砍去双脚,重则处死,就算皇帝觉着没把他折磨够,或是怕激起燕国民变,肯留他性命,也会被剥层皮,受尽酷刑折磨。  ————————————正在饮酒的皇帝严肃考虑怎么处理介个事————————第26章审问  梳理了一番纷乱的思绪,昭华回道:"是一个小太监来太后寝宫传陛下旨意,要奴才回去伺候,结果他把奴才带到奇峰林一带的偏僻处,一个侍卫在那里等着,就是他......"说着,昭华把脑袋转向那个穿五品服色,留着短须的高大侍卫,又道:"他说是蒙大将军受了杨蠡丞相委托来救奴才出宫的......"  "你胡说......"那高大侍卫怒道。"我明明说是杨蠡派......"  话音刚落,那高大侍卫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身子也战栗发抖。可是已经说出的话收不回来,只得拿眼向蒙天章求救。  蒙天章眉头一皱,肚里暗骂昭华狡猾,一边从容地说:"你说什么?你说燕国丞相杨蠡派人企图把昭华救走,你得到消息,所以赶来追阻,对不对?"  那高大侍卫如捡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点头:"对,对,是杨蠡派人埋伏在角门外,企图把他救出去,臣得到消息赶过来,正看见这逃奴与人勾结,一看事败,接应的人跑了,他拒捕反抗,还杀伤了侍卫。"  蒙天章道:"陛下,这刁奴阴险狡猾,眼看逃跑事败,为保性命,胡乱攀诬,做垂死挣扎,陛下万不可被他骗了。"  文康一言不发的听着,把他们的脸色神情全看在眼里。又看着昭华,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昭华道:"陛下英明睿智,不会被人蒙骗,华林苑虽是行宫御园,却也在禁卫军严密保护之下,怎么会轻易让燕国人混进来,况且,奴才蒙陛下不杀之恩,得保残命,已经很满足,怎么会冒险逃跑呢?"  文康有些厌恶地皱眉:"你少装模作样,你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装这副样子给谁看。"  昭华也知道这应对之辞在这个时候没多少用,明智的选择是说一些实话,又道:"陛下当初在金殿上宣布奴才永远是皇帝陛下的奴隶,如果不经允许逃跑或死了,和燕国签下的投降条约作废,奴才万万不敢做这种激怒陛下的事。请陛下明察。"  "胡说。"蒙天章怒斥,"你那花言巧语岂能蒙蔽陛下,不用大刑,谅你不说实话。"  文康点点头:"蒙将军说得也有道理。"  昭华绝望地看着他。  蒙天章大喜:"请陛下把这刁奴交给臣审问,臣一定让他招出宫外的同党。"  "审问是要审问的。"文康做沉思状,一边用眼扫过在场人的表情,缓缓的开口:"行宫御苑让外人混进来,此事非同小可,蒙统领还是率人好好巡察一遍,看看还有没有燕国乱党潜伏,朕与太后的安全都尽托于你,卿可要勤劳王事啊。"  皇帝似是很信任地把安全重任托给蒙天章,蒙天章只得行礼道:"守卫宫苑,保护陛下是臣职责所在,只是这个贱奴......"  "御苑的安全是大事,蒙统领务必在意。至于这个奴隶怎样处置是小事,就交给苏侍卫来审问吧。"文康发了话,不容有异议。  蒙天章掩饰着失望神色不敢再有表示。  苏送爽领了几个人把昭华带到一间小空屋内,拿根粗绳穿过他被捆绑着的双肘,往横梁上一扔,一拉绳子,把他硬生生吊了起来。顿时,肩肘的剧痛让他蹙起眉头。  审问开始:"你最好说老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方才说的是实话。"昭华疼得额上冒出冷汗,面带痛苦之色,见是苏送爽审问,松了口气,又见他手里什么刑具也没拿,更是略略放了心。  "还敢狡辩。"苏送爽拿剑柄不轻不重击在他的脚踝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招来。"  昭华疼得把脚一缩,又把当时情景如实说了一遍,只把他曾说过的杨蠡委托蒙放之事含糊过去。  苏送爽听后,又拿剑柄打他的脚踝,再次逼问,昭华只好又说一遍。然后,苏送爽再次问,直到他说了三遍,每次都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才作罢。  如果一个人说谎,他重复谎言时就会有与前面不一样的地方。  苏送爽问得细致,每个细节都问到,走哪条路,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都反复细问。昭华说的是实情,所以毫无错漏,最后苏送爽说:"我还要去问那几个侍卫,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罢,如果与你说的不一样,你可小心着。"  想了一下,又说:"可能陛下会亲来审问,你可要想好应对,要可怜些,不要强硬,不要说假话,陛下最恨人骗他。若发现你说谎,绝对整惨你。"  昭华感激地看他一眼,咬着唇点点头。  苏送爽令两个可靠的人在门外看守,以妨外人进来灭口,自己去找其他人对证,只留下昭华被吊在梁下忍受痛苦。  皇帝寝殿内,溜金香炉内香烟缭绕,为高大的殿堂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众多内侍在殿外听唤,只有大总管落月在皇帝跟前侍候。  文康端着茶碗,眯起眼看着碗中氤氲的蒸汽,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开口:  "难道真是杨蠡指使人来救他的?一个猪贩,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当时各国都重视农业,大部分赋税从中所出,为防经商害农,官府都采取措施抑商。人分四等,士农工商,商人排最后一位,所以,文康很难瞧得起商人出身的杨蠡。  "陛下可别小看这个猪贩,能让燕国太子看中的人,不会太差。"落月回禀。  "他傲慢自大,一国太子亲自请他,他还端架子,可知是个轻薄东西。"  "陛下知道燕太子请他时,他故意刁难摆架子,国人都骂他轻慢无礼。那么陛下可知,与此同时,昭华太子礼贤下士之名也传遍天下啊。"  文康收起轻视之色,凝神细思:"难道朕看错了他?"  "只怕他是试探燕太子,若太子不是真心,那么他也不会全力辅佐,若太子真心求贤,他就自污名声成全太子贤名,从那以后投奔昭华太子的能人日渐增多,这就是明证,连一直呆在深宫的老奴都听说燕国在他的治理下,三时有收成,四野无饥馁,上下相安,尊卑有序,夜不闭户,民众安乐,可见此人做事知轻重有分寸,不简单啊。"  "既然如此......"文康深思起来。"想必他不会蠢得在这个时候救昭华出去,这样对燕国有害无益,而且这个方法也不太周密,不象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相国所做的。"  "既然不象是杨蠡安排的,那么......"落月用极轻的声音说道:"看样子是有人要置昭华于死地。"  "你怎么看?"  "昭华说得也有理,行宫禁苑,外人混进来不容易,况且又毫无声息。奴才冷眼旁观昭华多日,他这个人,极其谨慎,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做冒险的事。况且他忍辱负重甘为贱奴,也只为燕国留一生存余地,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激怒陛下而致前功尽弃呢?"  文康拿着碗盖缓缓地拨着茶叶,发出一声冷笑。  他很清楚,昭华虽为奴隶,但是威望仍在,才智更不可小看,手下能人也不少。所以他警告过昭华,如果逃跑,先前的投降条件作废,就是为防止这种情况,他用残酷手段折磨昭华,挫其锐气,昭华不敢反抗,可见对他的警告还是害怕的,那么按理说不敢逃跑才对。  看来这里面另有文章,想糊弄他这个年轻皇帝可没那么容易。  小屋里,昭华被吊在屋梁下,双肘疼得好象要离身体而去,再加上天气较热,额头的汗一滴滴如小雨落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忽听门上锁响,门被打开,内侍执着灯烛打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烛光照射下映在地上,显得阴森可怕。  文康缓步进来,抬头看着被吊起来的昭华,冷笑道:"敢玩花样,你的胆子不小啊。"  昭华强忍痛苦,记着苏送爽的教导,用胆怯软弱的语气回道:"奴才不敢......真的......没想过逃跑......也不敢逃......"  声音又哑又沉,断断续续,显是十分虚弱。  "朕说的不是你逃跑的事。"文康拿了根鞭子抽过去,道:"朕说的是你耍花样,杨蠡真的委托蒙放救你吗?"  "不知道,是那个高大侍卫说的。"  "胡说。"文康的鞭子抽得更狠。  昭华疼得辗转挣扎,心里却放松许多,文康不追究逃跑的事,可见已经信了他,却生气他说了谎,还是赶紧识相点,不要再激怒他吧。  昭华赶紧说:"奴才知错了,那样说......只是想激那侍卫说出真话来,......并非有意欺瞒陛下......求陛下饶恕......"  文康这才脸色稍霁,扔下鞭子,道:"你放老实些,别耍花样,朕又不是愚笨之人,自会明察秋毫,不会让人诬陷于你。只要你安份,朕会留你性命。"  说着使个眼色,侍卫松了绳子,把昭华放了下来。  昭华倒在地上起不来,两臂痛楚难忍。  文康临走丢下一句话:"你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次日一早,苏送爽把调查结果禀报皇帝。他关押了所有当事的侍卫,审问了一夜,分别挨个问了每一个人,威胁说如果供词和其它人不一样,就是欺君之罪,立即活活打死,如果说老实话,皇帝只问主谋,不追究从犯的责任。那些侍卫怕了,说了当时的经过,与昭华说的无异,当时昭华的确是不肯逃跑,并说了蒙皇上不杀之恩,不会尔反尔之类的话。  再去宫外调查了所谓在宫外接应潜伏的燕国同党,把结果回报皇帝。  文康听了回报,心里明白几分。  问身边的落月:"依你看是谁做的?"  落月思忖一下,道:"奴才以为,只怕是有人想借陛下之手除去昭华,所以买通了侍卫,骗昭华说救他出去,他若沉不住气,真的离开皇宫,那些人会在外面杀了他,到时给他安个逃跑拒捕的罪名,谁也不能说什么。他若沉得住气,不轻举妄动,回到陛下身边,倒还有一分转机,但是那些人也会想别的法子栽他个逃跑的罪名。只是这主使人会是谁呢?"  文康冷笑:"这也不难猜到,朝中想杀了昭华,又能使唤得动大内侍卫的,能有几人?再看蒙天章的言行神色,这事儿九成与蒙家有关。"  "陛下明鉴万里,什么人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耍花样。只是昭华怎么办?"  文康脸沉了下来,道:"他居然跟着人跑到宫苑偏远处,这么大意,也该受罚。"  "他已经跪了一夜,还挨了几鞭子,也该得到教训了。"  "那就让他上来。"  文康命人把昭华叫来斥责了一顿,又说:"在这皇宫里,你要活命得靠自己,谁会成天保护你,下回再跟着宫人乱跑,你可小心着。"  昭华被折腾了一夜,胳膊疼膝盖也疼,滴水未进,嗓子疼得说话艰难,只伏地谢恩。  "你下去吧。"文康开恩发话。  昭华却不想下去休息,道:"请陛下开恩,允许奴才看望三郎。"  文康看着他用期盼的眼神眼巴巴看着自己,一时竟有些难受,沉默一会儿,道:"还看什么看,昨夜他已经伤重而死。"  期望被生生粉碎,昭华的眼睛黯淡下来,虽然他知道黄三郎挨了那几刀,活下来希望很小,可是没亲眼见他断气,总是怀着万分之一希望,希望齐宫御医妙手回春,能够挽回他一条命,如今希望破灭,只觉心里像被辗碎一般,疼得喘不过气来。  文康看他满含期望的眼眸瞬间黯淡,饱含悲伤。又想起黄三郎的忠义,心里也不好受,叹了口气道:"朕会下令将他厚葬,你看他一眼就回来,不要久留。"  昭华只觉一腔悲愤痛苦塞满胸臆,沉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受了一夜折磨,走路也摇摇晃晃,待走到停灵的屋子,看见那白布下盖着的人,双手颤抖得厉害,实在无力揭起白布。  双膝跪下,以手捂面,两肩抖动着,发泄不出心中的怨愤悲伤。  "不要难过了。"身后一人轻声说道,是桑田的声音。  "他是为我死的。"  "士为知已者死,他死得其所,一定很开心。"  "初识他时,听说他为抱不平打死了税吏,就觉得他这人是个侠义之士,所以很喜欢他,才想着与他结交,没想到却害了他。"  "你这样说却是侮辱三郎了,他是感激你以国士待他,乐意为你而死,希望义名留于后世,如今心愿得偿,怎么是害了他。"  "我一定不会放过那幕后主使之人,为你报仇。"昭华心里默念,眼泪流了下来。  复国大业还未开始,就已经牺牲许多人,燕国亡后,齐国清理燕国埋伏的暗卫,为了保住柳叶暗卫的行动能力,不得不牺牲掉一部分人来保住另一部分人,使齐国人以为燕国暗卫已经连根拔除,当他看到齐国侍卫拿着青叶社的令牌时,想到那些被牺牲掉的人,心里痛得如万根针刺一般。如今忠义的黄三郎也付出了生命,若不复国成功,如何对得起牺牲的人。  痛苦、悲伤、愤怒和屈辱,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复国的意志愈发坚强。  "昨日实在是太险了,你差点就没命了,只是你怎么发觉不对的?"桑田瞧了四处无人,低声问道。  "这个容易,若是杨蠡真的要救我,也该通过你知会我一声,好做准备。况且在齐国的行动安排,素来由燕国的最高暗卫屈老大指派。那人说是杨蠡派他的,明显不对。"昭华分析,又苦笑一声。"只是无论我是否上当,他们都会栽我一个罪名。难道我得寸步不离皇帝身边?"  桑田无奈叹口气:"也只好这样,无论皇上如何待你,你都要忍,至少他不会害你性命。"  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下以后的行动。  这时皇帝命人来唤昭华,原来太后听说有人指控昭华逃跑,生怕他出事,急得派人唤文康过去,文康只得带昭华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见昭华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蒙放得知计谋功亏一溃,气得大骂昭华狡猾,道:"原以为他受尽折磨,渴望自由,一听说有人救他,定会欣喜万分逃出宫去,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居然不上当,可恶。"  蒙天章也很无奈地说:"怪我们太小瞧他了,他居然在皇上面前用话阴了董侍卫一把,皇上是聪明人,虽然一时被我拿话搪塞过去,最终却难瞒过他。"  "他起疑了?"  "他要我去巡视御苑,却把审问昭华的差事交给了苏送爽,这不是明显不信任我吗?"  "奸诈的囚徒,外表一副温和顺从的样子,骨子里却是如此阴险。"蒙放咬牙切齿,又道,"皇上也真不象话,上回那恶奴殴打大臣,逃过一死。现在连侍卫都杀了,居然连惩罚都没有。早知如此,该瞅机会直接杀了干净。"  "不可以。"蒙天章反对,"君主最忌臣下擅专,尤其是象咱家这样手握兵权的,皇上已经很猜忌了,怎么可以就这样动他身边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  蒙天章细细思忖一会,道:"去请袁相国出面过问此事,那恶奴杀了侍卫,按律当死,他这个左相国分管刑狱,总不能不站出来说话。"第27章情动  文康不想把事情揭开,搞得大家下不了台,于是,这场类似闹剧的阴谋就含糊过去,但是追杀昭华的侍卫一死一伤,按律杀人应当偿命,昭华犯的是该判五马分尸的死罪,太后哭闹起来,不饮不食。皇帝下令将昭华打一百鞭以示惩罚,分两天行刑。  蒙放对这样的处置十分不满,可是心里发虚,也不敢强烈反对,左相国袁子益经常收受燕国的重礼,也不好咬定要处死昭华,右相国出使外国不在朝中。其他大臣有意见,文康搬出太后要寻死觅活的话来,杀昭华会气死太后,把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众臣见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袒护这奴隶,再见位高的大将军和相国都没有坚持,更不敢和皇帝对着干,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经此一劫,昭华愈发谨慎小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四处暗藏的杀机。养好刑伤后,每天在御苑内小心翼翼地呆在皇帝眼皮底下,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次劫难能保住性命,全亏了皇帝最后能相信他,想到这里,居然心底有了一分感激。一念到此,又恨自己脑筋有毛病,他落到这一步,还不都是这个魔王害的。  文康最恨别人耍花样,拿他当傻子,后来找个机会旁敲侧击,警告了蒙放一顿。蒙放暂时不敢再有异动。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时间悄然流过,天气越来越热,御苑中百花盛开,一片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四月二十六日这天是荷花节,文康和宫里后妃重臣们在御苑朝阳湖赏花。  十里莲池,清风送爽,湖内荷花盛开一望无际,如一群绝色美人在碧波上轻舞,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皇家宴会,说不尽锦绣盈眸,脂粉溢香,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酒席上是流水般端上来的美酒佳肴,玉盘珍馐只在案上待一盏茶的功夫就撤下去换新的。餐具都是金银精瓷,璀灿生辉。旁边是奉乐署的待诏们吹笙弹琴,进献歌舞。两旁案上陈列着令人眼花的金银珠宝和锦缎丝帛,预备赏给献艺优秀的人,在重赏刺激下,献艺的艺人和待诏们愈发卖力,使出浑身功夫。  亭里一个歌女在献歌,唱的是让人面红心跳的淫艳曲子,极尽挑 逗之意。周围的莺莺燕燕是奉乐署的舞女,穿着极为单薄的透明纱衣,雪肤若隐若现,胸前只围着一只肚兜,□只有一小块织锦,大腿以下□露出来,个个肌肤胜雪,容貌娇美,神情更具挑逗意味,再加上暧昧的舞姿,只把众人看得眼睛发直,血脉贲张,有的人甚至口水直流,丑态百出。  昭华看不惯这等淫靡奢侈,更瞧不惯如此伤风败俗的歌舞,自始至终头也没抬,只是站在文康身旁不停地为他添满酒杯。  酒喝得尽兴之际,文康看见低着头侍立一旁的昭华,故意问道:"燕国的荷花节是怎么过的?吃些什么?玩些什么?你说说。"  昭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哀伤,很快平息了情绪,恢复了平日里漠然谦恭的样子,恭敬地答道:"在燕国的荷花节,所有的吃食都用荷叶莲藕制成,有荷叶饼莲篷糕,还有莲子羹花香藕,食器也是荷花荷叶形状。案头摆荷花陈设,衣裳也绣着荷花图样。晚上在河里放荷花灯,里面藏着姑娘写给心上人的诗句,如果有男子收到,就是有缘人,女子会对心仪的男子对歌......"  听他娓娓道来,声音清润温和,带着南国人特有的软糯和平舌音,极是好听,象低吟的洞箫一般,文康闭了眼听着,居然觉得很舒服很放松。  听到他讲荷花节上,姑娘们唱曲献给心目中的情郎,文康来了兴趣,道:"你也唱个情歌小曲给朕听听。"  昭华一惊,真的把他当成招引情郎的怀春女子,或是献艺卖笑的歌妓吗?居然让他和这些卖弄风情的歌女舞姬一样上场献艺,以博在座众人一乐。  昭华垂下头,狠狠地咬咬牙,道:"奴才不会唱这种情歌。"  "哦?"文康颇有兴致地盯着他。"那就挑你会的唱。"  森冷的语气中带着不可违拗的坚决。  昭华抬起头来,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取了一只牙筷,摆好席上几只空杯,轻轻敲击,大小不等的瓷杯在他轻重不一的敲击下竟发出清越悠扬的声音,他缓缓而唱:  "君臣留欢娱,冠缨映霞光。  美人献歌舞,华彩红袖长。  彤庭陈绢帛,寒女夜织忙。  席上列珍馐,耕者饿道旁。  鞭挞催租税,聚敛入宫墙。  家产皆荡尽,拾菽充饥肠。  荣枯咫尺异,难述心惆怅。  哀民多艰辛,涕下忍悲伤。"  声音温润低沉,一股黯然和凄怆,从歌声中隐隐透出。举座之人莫不被这悲怆之音感染。  文康没说话,眼光一直落在湖上迎风起舞的莲花上,好象根本没听见他唱的什么。  旁边的皇后却发话:"陛下赏花饮酒正在兴头上,你为什么不唱令人欢喜的调子,是不是存心给陛下添堵?"  昭华跪下回道:"奴才只会这种调子。"  皇后却不信:"胡说,做奴才的就要想法取悦主子,哪有不会欢喜乐调的道理?分明是有意藐视皇威。"  下令:"来人,把这不知进退的奴才拉下去打四十刑杖。"  身边侍卫应声答应,准备好刑具,把昭华按在刑凳上用粗绳紧紧捆绑起来,高举粗大沉重的刑杖。  "啪......"  手臂粗的木杖毫不留情的打在脊背上,昭华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惨叫出声,刑杖和鞭子不同,是一种仿佛骨头被打碎的钝痛,入齐宫以来,他还没受过这样的重刑。  正等着第二杖巨痛袭来,却听皇帝发话:"慢着。"  掌刑的人停下,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  文康开口:"节日里唱这个很败兴,朕给你个机会,唱支采莲曲,朕可以考虑饶了你。"  采莲曲是民间流行的小调,以一女子口吻,盼着情哥上门欢爱的曲子,很多女子都会唱,勾栏中也拿来招客,属于淫词艳曲一类。  昭华咬着下唇不吭声。  "唱得不好也没关系。"文康又放宽一步。  "不会。"昭华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又闭目等待着刑杖第二次落身。  旁边的人都吃了一惊,在齐国上下还没有人敢这样拒绝皇帝的,先前有个小国的俘虏不肯为皇帝弹琴,被下令砍了双手,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罚他,有的人不禁为昭华捏把冷汗。  文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那就等你学会了再唱。"  这个人,平时温顺谦卑,可是有时犯起倔来却是宁折不弯,傲骨铮铮,倒是有意思得很,文康愈发用兴趣浓厚的眼光瞧了他几眼。  一打手势,掌刑的内侍给昭华松了绑缚。旁边的人简直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轻易放过忤逆他的人,以他的性子,这样的处置太不正常了。  皇后冷冷地打量昭华。瞧他一张消瘦苍白、清秀的脸,一双澄澈平静、无畏的眼睛。一头被剪断随意用布带束着的乌发,额前几绺头发垂下摭着眼睛,却摭不住那高雅脱俗的气质,虽然是罪囚装束,镣铐加身,却宠辱不惊如谪贬人间受罚的仙子,清雅纯净如池中一尘不染的白莲,难怪美姬艳舞当前,皇帝的眼角却总是时不时瞥向他。  皇后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仍是轻摇纨扇,一副贤淑优雅的样子。  清风吹过碧湖,摇动湖上荷花绿叶沙沙作响,浓浓花香扑面而来,眼前美景令人沉醉。。  文康无心观赏眼前美景,命后妃大臣和侍从待诏们都退下,只留昭华一人伺候。  等到人都退下后,文康望着池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呆呆出了会儿神,然后在水榭内一边乘凉一边拿本书随便翻翻,又命昭华为他捶腿。  正值夏天,天气炎热,文康喝了酒,脑袋发晕,手里的书一直没有翻页。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蝉鸣更显得寂静。昭华跪在他身边为他捶腿,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又累又困,脑袋直点。  一阵清风卷着花香吹来,文康清醒过来,睁开眼,书已经掉在地上,捶着腿的昭华居然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文康被他压着腿居然不敢动,有些惊讶的怔怔地看着他,见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眉头轻蹙着淡淡哀愁,乌黑的发丝粘在苍白憔悴的脸颊上。  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轻轻拾起一缕握在手中把玩,柔滑的乌发摸上去很舒服,一点点撩拨着他的心。  不可察觉地轻叹了口气,文康的眼神变得柔和,又带着几分痛苦和挣扎。  很快,昭华从迷糊中醒来,睁开眼看见文康正盯着自己,心知坏了事,赶紧伏地请罪:"奴才伺候不当,请皇上降罪。"  他每天半夜起来挑水擦地板,还要擦家具扫院子修花木,再在文康跟前伺候一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每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挨二十鞭子,实在是倦到极点,好在他会点气功,可以见缝插针利用短暂间隙养神,今天虽然只挨了一杖,却全身酸疼得厉害,忍不住趁文康睡着的时候闭眼小休一会儿,不料过了头居然在他身上睡着了,还被发现了,一顿责打肯定是逃不掉了。那睁开眼后看见的一抹柔情也许是错觉,接下来的刑罚才是现实存在的。  文康活动一下被压得酸麻的腿,看着脚下跪伏的昭华,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摆出一副可怕的样子,用凌厉如刀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见他嘴上说着请罪的话,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恐慌和乞求的意思。  虚伪的家伙,文康心里骂道。  令人胆寒的目光对他毫无用处,见他没有半分惧色,让文康觉得挺没意思,松了手,大度地说:"算了,朕不怪你。"  昭华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严厉的惩罚,近来文康待他比刚入宫时好了许多,虽然态度还是凶狠严厉,但是没有再故意刁难责罚。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文康真的转了性,估计他还会有后招。他的温柔和微笑背后往往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毒,还是小心提防较好。  "谢皇上不罪之恩。"昭华嘴上说着极合规矩的话,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受宠若惊或感恩的样子,这让文康心里又不痛快。  "捶个腿都能睡着,真是缺乏□,从今日起由你来伺候朕的梳洗更衣,好好学着点。"文康用不满的语调下了命令。  "是。"昭华毕恭毕敬地答应,心里却是惴惴不安。贴身伺候文康可比擦地板难多了,打水擦地板只要把活按要求做完了就行,可是伺候这个喜怒无常的君王却没有要求标准,只看他的心情好坏。  昭华自以为看透文康,这回却猜错了,文康并没有什么惩罚的后招,要他唱采莲曲的事也没再提起,也遵守诺言允许他为太后献寿。刚入宫那些天挑剔他茶沏得浓了淡了,端水热了凉了,捶腿轻了重了,以后再也没怎么挑。先前的"滚""贱人"等字眼说了几次也没有再说过,昭华不知道是自己伺候人的功夫提高了,还是皇帝腻烦了,对折磨他失去兴致,又或是还有什么其他阴毒的招术要找个机会使出来。  许多贴身伺候的活,文康也指使昭华去干,在御前更衣梳洗的差事,向来都是身份高,有体面,最受宠爱的内侍们做的,如今居然让他这个入宫不到三个月的下等奴隶来做,让其它内侍又妒又气,心里不服,明地里嘲讽,暗地里使绊子,结果被皇帝一顿板子教训得再不敢乱动,只得心里暗恨。终于明白君王心意,昭华只能由皇帝一人欺负,其他人没资格羞辱他。  除了晚上睡觉和早晨上朝,文康都要昭华待在身边,无论在寝宫还是上书房逛花园饮宴玩乐都要他伺候。甚至要他梳头。  伺候皇帝的所有活中,最难的不是泡茶端水捶腿,而是梳头。  只要弄掉皇帝一根头发,他就会大发雷霆,把梳头的人踹出去挨鞭子,这个活向来是落月来做,现在居然要昭华做,昭华知道自己又要倒大霉了,一边梳一边想着,弄掉一根和弄掉几根头发,不知道受刑轻重是否一样。  正想着,又梳掉了文康几根头发,他曾看见落月梳头时偷偷把弄掉的头发藏于袖中。昭华也想仿效,可惜他动作不熟练,根本来不及把头发藏起来。等梳完挽起发髻,文康看着掉在地上的头发瞪了他一眼。  昭华默然等着他下令惩罚。  不料文康只说了句:"拣起来放好。"然后就去上早朝了。  文康掉的头发都收集在寝宫中的一座黄金塔中,昭华不知道他怎么养成这样的怪癖。  遵命把掉的头发拣起收在黄金塔内,好奇地看了看,意外的发现塔中还有一绺黑发,不是文康的又粗又硬的栗色头发,而是象自己的,黑亮柔滑,还有一股梅花的清香,是他以前常用来养发的发膏香味,很清雅,很少见,这是他独有的香味。  皇帝不是下令以发代首,把他的头发供于齐国宗庙了吗?怎么会藏一绺在这黄金塔中,和自己的头发混在一起。  昭华眼神闪烁,不动声色地把拣起的头发放了进去。  然后清理寝室,擦抹雕花家具陈设,等着皇帝下朝回来。第28章迷失  刚刚退朝下来的皇帝回到寝宫,带着在朝堂上生的一肚子闷气。  昭华跪在脚下为皇帝换轻便软鞋,他的头发已经长得过肩了,用一条粗布带简单地扎起来,削瘦的肩背线条优美,尽显柔韧。  文康看着他头顶上漂亮的旋,出了神,忍不住伸出手去,伸手轻抚那软软的黑发,温柔得象碰触娇嫩的花瓣,怔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把他一推,恶狠狠地道:"发什么愣?还不伺候更衣?"  昭华不敢拖延,上前为他解衣。  今天皇帝系了一条东林国君送的玉石腰带,极其精巧复杂,环环相扣,昭华第一次伺候更衣,一时解不下来。不知不觉鼻尖冒汗,文康也不叫其它人,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着他冒汗的鼻尖,发红的脸颊和轻蹙的眉头,感受着他的手在自己腰腹上侍弄着。  文康穿得很薄,昭华温暖的手在他腰上弄来弄去,弄得他下腹一阵发热。  旁边一个太监看昭华解不下来,忍不住上前:"我来。"  文康一声喝斥:"谁让你来?他自己不会吗?"  他从早朝下来,穿着庄重华贵的礼服,又累又热又难受,汗湿透内衣,却忍耐着不动,等昭华解衣。  昭华更加窘迫。又折腾一会儿,终于,腰带被解了下来。  这腰带的构造奇巧,使用之前两个宫奴事先费了半天时间才整明白怎么系怎么解。不料昭华灵巧聪明,一会儿功夫已经弄清了构造解了下来。  文康却轻轻地说了一句:"蠢东西。"  短短一句,不似责骂,也不象嘲弄,包含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亲昵,又似调笑。令人惊讶的是里面似乎没有发怒或惩罚的意思。  文康自幼嘴皮刻薄,成年后也没改变,昭华习惯了,也没说话,接着为他脱了外袍,再脱了中衣,接下来就是脱内衣了。  意外地发现文康脖子上挂着块黄金镶嵌的玉牌,翠绿的玉色带着一抹血丝,如情人流出的相思血泪,昭华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十年前文康随父母回燕国省亲时,临走前自己送给他的血玉牌,亲手为他戴在颈上,可是为什么缺了一块,似乎残破之后用黄金修补完整。这魔王真是古怪啊,那么多珍奇美丽的珠宝翠玉堆成山,偏把块残破的玉牌挂脖子上,真是脑子有毛病。  昭华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又偷偷瞄一眼。  "你又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文康呵斥。  更衣这活一般都是最受皇帝恩宠的内侍干的,昭华没干过,咬着下唇,怕他发怒,只得忍着脸上阵阵发热,上前为他脱下内衣,指尖触到紧致的肌肤,昭华手指发颤,解了几下才把裤带解开。  一具健壮性感的男人身体展现在面前,这是足以让少女们眼睛发亮高声尖叫的身体,结实的肌肉充满野性的力量。  昭华垂着眼,努力平心静气,为他脱掉亵裤。  文康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染上一片红晕,不禁伸出手去,一摸果然脸颊发烫,笑道:"这算什么?你以前不是也给朕换过衣服吗?"  昭华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却不敢躲避,任他抚摸。  十年前,太后携文康回燕国省亲,十二年前,昭华随燕皇在齐国皇宫做客。  这个时候,文康总是睡懒觉,等着昭华哄他起床,答应为他穿衣服,他才肯起身,再以后,文康得寸进尺,要昭华为他洗脸,为他梳头,还故意把水弄到他身上,昭华总是好脾气让着他,只是被恶作剧作弄得狠了,才会在他小屁股上掐两下。  文康想起以前,随口说了这句话,并非有意勾着昭华回忆往事,却见昭华脸色一变,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哀伤,很快又恢复漠然,毕恭毕敬地说:"奴才不记得以前是不是给陛下换过衣服。"  一声"奴才""陛下"象利刃一样划过,把文康从往事拉回到现实,暗恨自己蠢如猪狗,往事已不可追忆,提起来只是令人痛入心肺。  他讪讪的把手缩回来。  内侍准备好温水,昭华打了手巾为他擦身,再换上宽松轻软的长衣,然后打了洗脸水过来,仍是捧着水盆跪在他跟前。  "放到脸盆架上。"文康语气又变得冷硬。  昭华也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和时不时的发神经,遵命把脸盆放架子上,再拿来手巾。  文康洗了把脸,又忍不住象小时候那样,故意甩手,把水甩到昭华脸上。  昭华毫无反应,象木桩一样捧着手巾侍立一旁。  文康觉得没意思,又累又烦,靠着靠垫,斜躺在矮榻上,闭上眼睛,却忍不住回忆起方才那柔韧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腰腹处侍弄的感觉,想象着如果这双手摸在自己那个地方会是什么感觉。  "过来。"又是不容反抗的命令。  昭华不敢迟疑,过来按规矩跪在他脚边,垂下头听他吩咐。  明明是谦卑低下的动作,他做起来偏偏透着骨子里的高贵雍容,即使跪着,身躯仍如青松翠竹般挺拔优雅。  文康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无法形容的情绪,有渴望,有压抑,有矛盾,有痛苦,有探究,说不清道不明。  昭华垂着头,按奴隶伺候主人的规矩,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不能抬头,只是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像蛇一样可怕。  文康发现他垂着头时,脖颈曲线特别美,睫毛垂落的阴影也美。垂下头的动作更是轻柔动人,让他忆起这具火热身躯的触感。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一抽,昭华身上的衣带解开了,露出前胸,紧致的肌肤闪烁着月亮般的光泽,纯净淡然,胸前是属于奴隶的烙印,无损他的美,就如同屈辱磨难没有磨掉他如玉的品质。  这么美,这么特别,天下独一份的人属于自己,自豪感油然而生,文康满意地一笑,让他的笑容里危险的成分稍稍褪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结实的胸膛,从锁骨直到乳/头直到腹部,......,感觉到指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文康嘴角上扬,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也在不易察觉的颤抖。  "怕吗?"文康温和的声音在昭华听来似不怀好意。说着手指渐渐往下移,轻轻一抽解开了裤带,把裤子拉到膝盖。平实的下腹露了出来,象是回答他的问话,^。  "抬起头来,看着我。"  昭华听话的抬起清秀的脸,如往日平静,淡然,没有文康期望看到的愤怒和羞辱的表情,只有咬嘴唇的动作暴露他心里的惧怕。  该来的总要来,他不能抵抗,也无力抵抗,不想增加皇帝征服和玩弄的乐趣。  昭华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不自主地粗重起来。  听他急促的呼吸,看他起伏的胸膛,文康笑容扩大,捉狭心起,故意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把手移向下面......。  极度的羞愤使昭华颤抖得更厉害,这样......,对他百般折磨凌虐的灭国仇人面前,任他狎玩,实在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耻辱。  ......,......。  沦为阶下囚的亡国奴下场就是这样被胜利者赤/裸裸的羞辱玩/弄,这人还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少年,失败的结果就是这样可怕,失去的不仅是地位权势,更是尊严、自由。  "撑不住了可以趴在我腿上。"文康很"体贴"的说,手上加快了力度。  昭华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刺到肉中,身体本能地想反抗,头脑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反抗,反抗只会招来更大的羞辱和残酷的惩罚,而且更不利他的目标。  ......,昭华勉强克制自己的颤栗,......。......,......,却不知他这倔强的模样反而更加显得诱人。  文康看着他秀气又坚毅的脸,想到当初在江边看到的他银甲白衣,跃马扬鞭,长剑所到处鲜血四溅,从那时他就想把这人控制在手,驯服他,占有他,看他哀求哭泣,现在终于把这站在云端的人握于股掌中随意玩弄,这种掌控的滋味好得难以想象。  这个人,高贵又谦恭,坚强又柔韧,能伸又能屈,清瘦的身躯下埋藏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温顺的背后是极力压抑着的痛苦和不屈。  明亮的眼睛坦然、平静。无论是屈辱不甘还是强忍痛苦,都充满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现在,这个人就被自己控制在手心。  看着他闭上眼睛苦苦忍耐的模样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味道,文康不知不觉地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慢慢俯下身,嘴唇快要碰到昭华的脸颊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强行忍住了下一步的动作,他要和他保持界限,这个人再怎么俊逸如仙,也是仇人之子,敌国之君,怎么可以怜惜温柔,这不等于把弱点交到敌人手中吗?这是自寻死路。  文康一直认为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可以不通诗文,不知谋略,但是不可以有弱点。想到这里,他压制住自己的渴望。再次提醒自己,这人只是匍伏于他脚下的奴隶,是供他发泄欲望和愤恨的工具,可以占有他控制他,但是绝不可对他有半分不该有的感情。  但是也没有为难,手上的动作加快几分,随着一股热流吐出,昭华痛苦又舒服地轻轻叫了一声,身子无力的软下去,倒地前用手撑地硬是没倒下去,脸上飞起红霞,样子实在是美极了。  "舒服吗?"文康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昭华再不会被他这包藏残酷的温柔骗倒,没有说话,等待着他下一步折磨。  文康开口:"你舒服了,也该让朕舒服一下了。"  果然,就知道这家伙折腾人花样百出,想起第一次被强行进入时那不可忍受的疼痛,说不怕是假的,昭华素来冷漠的眼眸闪过一丝恐惧。  "你用口,还是用手?让你挑。"文康觉得自己非常仁慈,给予奴隶挑选的余地。  用口?难以想象那种恶心的东西含在口里是多么屈辱和痛苦。  用手?从来没用过,充满淫靡的味道。  昭华又紧咬嘴唇,美丽的嘴唇被咬得让人看不下去,文康一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松开牙齿。  "难道你想用身子?"  昭华身上一抖,上次难以忍受的剧痛烙在他的记忆里,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快点。再磨蹭你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文康有些不耐烦,他已经是难得对人这么耐心,这么宽大了。  昭华咬咬牙,伸出手去解开文康的宽松外袍,又解开亵裤,羞怯的揉搓起来。  看他帅气的脸庞胀得通红,浓密的睫毛羞涩的颤抖,文康心情大好,这比他温驯冷漠的假面具有趣多了。  也不知昭华是没经验还是故意反抗,弄得文康一头冷汗,但是又不想把他吓得缩回去,只得强忍着,心里哀叹,真是不公平啊,我让他舒服,他却让我难受。  "陛下,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高贵的女人声音响起,带着惊讶。  昭华抬头一看是皇后,登时羞得差点想一头撞死,再看自己......,衣着不整,就这样暴/露人前,还是女人。他一头扑在前面的矮榻上,把脸深深埋在上面,双肩剧烈的颤抖。  文康头一次看到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有些手足无措,想去安慰他一下,再看皇后在身边,不知怎么办才好,回头对皇后一声怒吼:"谁叫你进来了,为什么不待通传?"  文康第一次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后是做为顾命大臣之一的大将军蒙放的女儿,蒙家是齐国世家门阀,势大执掌兵权,文康娶了她之后得到蒙家的支持,这才得以顺利亲政,从辅臣手里接掌皇权。皇后聪明美丽,进退有度,执掌后宫井井有条,与皇帝从没有红过脸。在这场权利交易的婚姻中,两人是相敬如宾,分寸把握得极好。  皇后知道做皇帝的人讨厌女人妒忌,聪明的女人就算要妒忌也要有策略,对于暂时受宠的人,她也施以恩宠,因为她知道男人都图个新鲜劲,尤其是文康,对一个人感兴趣从不超过三个月。  所以皇后从不担心自己的地位,大方地摆出宽容贤惠的姿态。她唇角含笑:"臣妾只是来看望皇上而已。皇上想做什么是皇上的权利,没人敢说什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奴隶如此失措,难道是喜欢上他了?"第29章寿宴  "胡扯。"文康胀红了脸,立马接口说。"朕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奴隶?况且他是敌国太子,仇人之子。"说完回头看见昭华颤抖的双肩僵了一下,又呆呆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素来威严果断的皇帝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皇后抿嘴一笑:"你如果不是喜欢上他,怎么这么在意他。"  "可笑,朕哪里在意过?"  "就在刚才,您看到他羞辱不堪时,您惊慌不知所措。这可不是陛下以往的行事作风。"  "别自做聪明,朕只是因为你突然进来觉得有点难堪而已。奴隶只是个会说话的玩具,兴趣来了顺手玩玩罢了,谁会在意一个玩具。"  "臣妾敢断定,这个奴隶一定很好玩,陛下对他的兴趣也许会超过半年。"  文康恼怒地瞪她一眼,回头吩咐昭华:"你先出去,待会再来。"  昭华低着头整理好衣服出去,羞红的脸变得苍白,脸色漠然,眼眸冷如冰霜。  文康又对皇后说:"朕再说一遍,朕只是玩玩,并没有喜欢他,更不会做有害社稷,或对不起父皇的事。"  "但愿如陛下所说。"皇后顿了一下,说:"您没有喜欢他最好,否则您的感情只会如流水一般白白流走,得不到任何回报,他是不会回应你的。"  文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不舒服,满不在乎地说:"帝王家最忌真情,朕怎么会对一个奴隶付出感情,想要什么直接拿来就是,谁敢说个不字,哪里用得着感情?"  皇后看着他,抿嘴一笑:"也是,反正陛下也不会去爱人,那么就去征服占有吧,用鞭打,囚禁,刑罚让他畏惧屈服。等他完全屈服顺从之后,陛下再慢慢对他好一点,那时已经习惯□虐待的他会感到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直到完全被您掌控。"  "这样?"  "总是对一个人好,那人就不觉得你好了,就好象处在蜜罐里不觉得得甜一样。"  "皇后的比喻真有意思。"  "陛下英明圣德,这个招术自然比臣妾更运用纯熟。您在朝堂上驾驭群臣,不也是用恩威并施的手段吗?"  皇后又说:"他只能做你的泄欲工具,他的温顺外表后面一定隐藏着祸心。你可以召他侍寝,但是千万不能去在意他,重视他,更不能去爱他,否则他会反过来控制你,你和他之间有杀父之仇,灭国之恨,如果被他控制,那实在太可怕了,绝非国家之福。"  "皇后多虑了,他现在只是个奴隶,没有一丝自由,而且被朕□的温驯服从,不敢反抗,哪有他控制主子的道理。"  "陛下可不要小看这人。"  "行了,你退下吧。"文康心里更烦躁。  皇后退下,落月上前为他更衣,说道:"陛下,皇后说得有理。"  "女人善妒罢了。"  "陛下,难道您没有发现,您在面对昭华的时候经常失控吗?情绪常常不能自主,反而被他牵着走?"  "胡说,朕要他生才能生,要他死才能死,怎样处置他都不能反抗,怎么会受制于他。"  落月一笑:"他绝对不是您应该喜欢的人,如果您真的动了心就等于把刀柄递到他手上,这一点想必您很清楚。您只有把他一个变成没有思想没有意志的奴隶,让他彻底忘记以前高贵的身份,您才可以去喜欢他。"  "傻子,朕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奴隶呢?"  等所有人退下,文康把又昭华叫进来。  方才的难堪带给昭华的羞辱还是非常强烈,黑白分明的眸子象再也经受不住一点刺激的楚楚可怜。文康本来想抚慰他一下,可是又不想表示在意,也不知说什么好,想起皇后的话,心里愈发烦躁起来。  记得昭华以前说过,心里烦的时候念诗,用优美的诗歌赶走心头的烦躁。  "去把桌上的诗集拿来念。"文康下命令。  太傅要他背诗文,他实在是背不下去,但是他发现昭华念诗很动听,声音清越悦耳,象清泉流过心间,带着一股纯净,又象洞箫低吟,一句句打动人的内心深处。听他念诗,文康不知不觉地能背诵下来,所以只要太傅布置功课有背诗文的作业,他就要昭华来念。  昭华很喜欢念诗,烦恼的时候念诗可以让他沉浸在诗文优美的意境中,可以暂时忘却悲伤痛苦。如果能喝口水润润喉咙就好了,如果不是跪在坚硬的玉石地板上念更好了。  反复把昨天太傅要求背的诗文念了许多遍,估计文康也能背下来。  文康满脑子都是方才皇后说的话,昭华念的诗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他不喊停,昭华还是跪在他面前念诗不敢停。  有一句他听见了,就是:落花有真意,流水终无情。  很令人不舒服。  "不要念了。"文康终于开恩发话了。  昭华偷偷抬眼瞄他一下,心里纳闷,今天这魔王犯了什么毛病,以往叫他念诗至少念到用午膳的时候,让他在旁边念着,而他自已喝茶用点心或批奏折或打盹似听非听,至少念一个时辰。现在没到时间居然喊了停,想干什么。  反正他现在嗓子也干,膝盖也疼,喊停了就不用念,一起身,身子摇晃一下,差点站不稳,昭华苦笑一下,难道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虚弱,才跪了半个时辰就双腿打晃,往后的折磨可怎么挨?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把扶住,昭华不敢置信地望着眼睛扶他的人,居然是那个百般折辱他的魔王。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的那抹柔情难道是幻觉吗?肯定是的。轻轻抚摸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是他的吗?肯定不是。  文康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轻抚他的头发,柔软顺滑,好象摸着上好的丝绸。忽然,父皇临终前的痛苦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打一冷颤,醒过神来,狠狠地把昭华推开。  "咣啷"一声响,被脚镣一绊,昭华站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  原来刚才那抹温柔真的是幻觉,昭华掩饰着瞬间流过的悲伤爬起来,站在一边。  文康坐回紫檀雕花榻上,坐在一边默然出神,过一会儿,在另一边拍了拍,说:"过来。"  昭华一直垂着头,似乎没看见他的动作,听到吩咐,径直过来跪在他脚前。  文康怔住了,又不知所措起来,一时间心烦意乱。  没有听到发话,昭华也不抬头,更不说话,只低着头看着膝下的玉石地面。  空气中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文康开口说:"太后寿辰快到了,你的寿礼办得怎么样?"  "奴才自会尽心尽力。"  "你要多少钱?"  昭华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一眼,难道他良心发现想帮他吗?还是他现在恨意减轻,想母子和好,想让太后过一个舒心的生日,所以允许他去讨太后的欢喜。  不,不可能,这家伙以素来以欣赏他人的痛苦为乐趣,怎么会突然有了人性?是不是又想什么新鲜的花样来羞辱他吧?一定是,肯定是。  昭华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来办寿礼,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办,对于这疑似陷阱还是不要跳的好。  "不需要钱。"昭华小心翼翼地回答,希望这拒绝不会惹到他。又说:"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钱能买回来的。"  "哼,这都是没钱没势的人的安慰之词。"文康自小就喜欢和昭华抬杠,现在还是如此。"有钱就可以招兵买马,有兵马就可以开疆扩土,得到权势。比如......  你现在跪在我脚下,任我摆布使唤,随意折磨玩弄,难道不是用金钱权势得来的吗?"  昭华心里冷笑,金钱权势能买到人的灵魂和真心吗?  "陛下说的很有道理。"昭华很恭顺地回答。"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您的金钱权利得到的。"  文康刚要点头,又觉得不对,他现在所拥有的是能用金钱权势得到的,能用钱换来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吗?  他现在手里握着天下人羡慕的金钱权势,可以得到任何东西,为什么他还是若有所失?他觉得自己还在追求一种东西,那东西离自己很近,却又抓不住,用金钱权势换不来。  患得患失的感觉象团乱麻一直在缠绕在心里。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文康突然冒出一句俗语。  昭华习惯了他鬼神莫测的脾性,没有任何反应。文康突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逼他看着自己。  这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澄净的没有任何杂质,是否会染上金子的贪欲?  不可能,文康否定了。  这个清逸如仙的人已经在他的鞭子下屈服,能不能再进一步拥有?  可惜他的屈服不是真的,冷漠淡然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内心。  是否会为权利对他阿谀奉承?  也不可能。  是否会希求他的赏赐向他献媚讨好?  还是不可能。  会不会心疼他的寂寞,感受他的孤独,分担他的烦恼和喜悦?  更不可能。  手里的金钱,权势,鞭子,都换不来他最想要的。  文康突然感到有些挫败,更有些丧气:"你说的对,金钱买不到一切。"  时间过得很快,太后的寿辰到了。  和皇帝的万寿节一样,太后的千秋节也是个举国同庆的日子。太后寝宫内外张灯结彩,全部换了新的铺陈摆设。太后升殿受贺,皇帝先率文武百官行礼,然后是皇后率妃嫔和内外命妇行庆贺礼,然后是奢华的皇家宴会,观赏歌舞百戏。  皇帝皇后离座,献茶献酒,率先恭进寿礼:金锭九百对,银锭九百对,上好珍珠九百串,宝石九百串。金寿星九座,玉如意九柄。恭祝太后千秋如意。  其他文武大臣依次献寿礼,殿内一片珠光宝气。  两年来,文康将太后禁于冷宫,朝廷内外不明原因,言官进谏,大夫进言,指责他不孝。自回燕国后他又将太后接回太后宫,几乎每日必请安,供应更是丰厚,大臣们又赞他孝行可嘉。现在太后寿辰之日又率百官朝贺,进献寿礼,百官更是借机大肆歌颂一番。  太后也配合地把戏演足,母子二人在臣民面前合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  听到大臣们赞美之词,文康微微冷笑,这繁华富贵之后,谁知道掩藏了多少肮脏黑暗。皇家尊贵的下面,又隐瞒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事。  酒至酣处,文康向落月使个眼色,落月会意,跪在太后前回禀:"太后慈德,泽被天下,连奴才们也感恩戴德,想着略尽心意,为太后献寿。"  太后含笑点头:"难为你们有这份心意。"  "十九想为太后献寿,请太后恩准。"  太后一喜:"好,好,叫他上来。"  落月命昭华上殿。昭华进殿跪拜行礼:"奴才感太后恩德,无以为报,愿为太后献艺暖寿,祝太后福寿安康,颐乐永年。"  "好,好。"太后泪花闪烁,几乎说不出话来。"快起来。"  昭华行三叩首礼。起身道:"奴才一无所有,唯吹箫一曲为寿礼献给太后。"  "好,拿箫来。"太后点头,偷偷用帕子拭去眼泪。  侍女奉上玉箫,那玉箫晶莹翠绿,华光流溢,是上用珍宝。昭华轻放唇边,清润悠扬的乐声淌泄出来,如清泉流过山间,又如落花温柔地落在水面。如歌如泣,起落转折间透着一股飘逸出尘之气,仿佛把人的魂魄勾走。忽尔音调转高,轻灵缥缈如鹤唳九霄。最后一个华丽的煞尾轻轻收住。  一曲奏毕,殿上一片寂静,好象生怕惊破了这天籁之音,半响,在场的听众才回过神来,满是陶醉的表情,却没有人敢出言夸赞。  "这个寿礼别具一格,哀家很喜欢。"太后看上去很高兴,又说:"赏什么好呢?"  "奴才感慕太后慈恩,不敢希求赏赐。"  "你既然吹箫吹得好,这玉箫就赐于你。"  "谢太后赏赐,奴才每见此箫,如见太后慈颜。"昭华再次跪伏叩谢。  "好,好。"太后似是更加高兴,转头对皇帝说,"那些珍贵的寿礼,母后也没什么用处,听说外面有地方遭水灾,不如将其赈济灾民如何?"  "即献给母后,任凭母后处置。"文康礼数周到的说。"只是这么多寿礼还请母后挑喜爱的留下一二。"  众臣和后妃们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声。  "皇儿若真有孝心,不如把这个会吹箫的奴隶送给母后如何?"太后终于提出了蓄谋已久的要求。  文康没吭声,太后在寿宴上当着众臣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很难当面拒绝,何况刚刚演出了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现在如果拒绝,不是自己打脸吗?  太后见他不答,又小心翼翼地说:"母后很喜欢他的箫声,求皇上把他送给母后好吗?"  殿上众臣和后妃们都看着,文康如果再拒绝就不象样了。干笑了一声,道:"母后说哪里话,太后为天下养,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儿子也要想办法去弄来愉悦母后,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奴隶呢?只是这个奴才品性蠢笨顽劣,不堪□,恐怕会惹母后生气。"  "这个不劳皇儿操心,再顽劣的奴才母后也会驯服。"  "也好,那么今晚就叫他过去伺候。"文康很恭敬地说。"如果母后觉得他愚劣不堪驱使,再把他送回来就行了。"  "好,好。皇帝如此孝顺,母亲心里实在是高兴。"太后激动得眼中又溢出泪来。、  不明真相的众臣也跟着感动一番。  寿宴继续进行,太后心愿达成,高兴的酒到杯干,一边伺候的翡翠也高兴得脸上发光,只有虹姑面有忧色,她素知文康的脾性,喜欢先给人一个甜枣,让人高兴得如入云霄,然后再一棒子打下来,摔入地狱。他这么爽快地答应把昭华送给太后,未必安着好心。第30章射箭  太后宫的女人们急不可耐地等到晚上,太后见终于把昭华解救出苦海,心里的高兴和激动无以言表,根本就坐不住,一直在寝宫廊下等着。  终于,看见皇帝宫的奴仆抬着一顶小轿到来,一直抬进宫门直到殿外。领头的宫奴跪禀:"禀太后,人已经给您送来了。奴才告退。"  说毕率领宫奴们退下。虹姑翡翠赶紧打开轿帘把昭华扶出来。  太后一把抱住他哭道:"我苦命的儿......"  却见他有些异状,松开手,大吃一惊,发现昭华口中塞了一个口塞,塞得紧紧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赶紧细看,却见口塞上面还有一个小突起,两边各一条链子系在脑后用一把金锁锁住。链子是一串金环组成,可以随着金锁锁着的部分调节松紧。只见金链紧紧地锁在昭华脑后,白皙的脸被勒得两道红印。  "狠心贼。"太后忍不住骂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安好心。"  "让臣来把它砍断。"说话的是侍奉太后的侍卫长燕长,是太后从燕国带来的心腹。可是他上前一看,根本没把握在砍断金链的同时又不伤及昭华。真是束手无策。  "苦命的孩子啊。"太后无法,只能又抱住痛哭。  昭华口不能言,只能摇摇头,为她抹去眼泪,乞求地看着她,似是求她不要哭。可是太后的眼泪越流越多,虹姑翡翠也一起哭了起来,其他侍女跟着哭,宫院里再次哭声震天。  可是昭华口中塞了个口塞,还用锁锁住,不但不能开口说话,还不能进饮食,不想让他饿死,就得放他回文康身边去。想通此关节,太后恨得咬牙,难怪皇帝爽快地答应,还说什么如果他伺候得不好再把他送回来,他是算定太后会把昭华送回来了。  "太后不要伤心,臣出去找锁匠,看能不能打开。"燕长再出主意。  太后一听,赶紧命他出去找人想办法。  原本精心准备好的燕国口味的晚饭要与昭华共用,结果也用不成了,太后气得也不想吃晚饭,昭华跪在她跟前,乞求地望着她,她才勉强吃了一点。  解下昭华的衣服一看,背上臀上腿上胸前全是鞭痕,新伤压着旧伤,膝盖上也是斑驳的伤疤和青紫,臂上是绳索勒的难以消掉的瘀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太后又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快晕过去。  昭华没法劝慰她,只好握着她的手。  太后怜爱地把他抱在怀里,亲手给他上药。  一边涂药,太后的眼泪一边嗒嗒地落在昭华身上。  目前在这个冷酷的齐国皇宫里,太后是唯一真心疼爱他的人,昭华见她伤心,自己更加难受,却无法安慰。  太后反而对他说着劝慰的话,劝他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现在燕国的暗卫和旧臣们都在想办法,她也会寻机劝皇帝放他回国。  燕长带锁匠回来,锁匠仔细看了金锁,极为奇巧,没有专门的钥匙打不开。再看金链与口塞的相连处也找不到安全的下刀处,实在没办法。  "没办法,只好明天把你送回去,今晚姑母抱着你睡。"太后又流下泪来,轻轻吹着昭华被铁链磨得发红的手腕脚踝,用丝巾包裹好。  一夜的时间短得转瞬而过。次日,太后亲自把昭华送了回去。  文康下了早朝一直在寝宫等待着,见太后送昭华回来,笑道:"母后嫌他伺候得不好么?这么快把他送回来了。咦,为什么不解下来,朕已经把钥匙给你了呀。"  太后疑惑的眼光望着他。文康过来轻轻捏住口塞上的小突起,向左一拧,原来口塞中间是空的,里面藏着一把钥匙,用这钥匙打开金锁,才把口塞从昭华口中取出来。待取出来一看,太后又怒火上扬,这口塞形状分明是一□形状,居然把这样的东西塞入昭华口中。这文康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昭华的机会。  太后怒到极点,反而神情淡然,把食盒中的红枣紫米粥拿出来,亲手给昭华喂下。温柔地问:"这是姑母亲手熬的你最喜欢的紫米粥,好吃吗?"  "好吃。"昭华温柔地看着她,眼里也有点湿了。  "这是虹姑亲手做的燕国小菜,你尝一点。"说着又夹一筷子小菜送到昭华嘴边。  两人亲密的几乎当旁边的皇帝不存在。文康冷冷地看着,这本是太后对他这独子的疼爱,自从两年前和太后摊牌后,母子间再也没有这样的一幕发生过。现在再次发生,却是对另一个人,一个她的情夫的儿子。  文康恨得咬牙,恨到极点,脸上却还带着笑。  太后面如寒霜,临走扔下一句话:"你再虐待他,母后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生平第一次,太后对儿子说了狠话。  文康气极冷笑:"哼,他一个罪囚,亡国奴,杀父仇人的儿子,朕开恩没有杀他就不错了,还要朕把他当祖宗供着吗?你是朕的亲母却向着外人,他是什么人?他是藏起爪牙的老虎,若是不给些厉害让他惧怕屈服,日后他做出谋逆之事该上断头台的时候怎么办?出了事你不会事前预防,也不会事后补救,只会哭啼啼要朕来收拾烂摊子,还好意思指责。"  太后气得眼里又盈了泪珠。  "陛下,不可对母亲不敬。"昭华忍不住插嘴。  "哪里轮到你教训我?"文康恶狠狠地道,"去,跪在殿外。"  昭华什么也没说,跪在殿外坚硬的石阶下,任凭盛夏五月的太阳晒得头晕眼花。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文康满含怨气对侍候在身边的落月说:"男人只要活着,就总有翻本的机会,朕留了他一条命,还有健全的身体,已经够仁慈了,他若熬不过去,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指望别人的仁慈成事,也配当男人?太后有什么可怨的?"  跪在殿外的昭华听到这话微微抬头,面色仍如古井不波,眼眸却闪动着不平静的波光。  文康强行压抑心情批完奏折。接着是用午膳时间,对着满桌子的佳肴没有胃口,指着一碗银耳粥道:"把这个给他,别让太后说朕虐待他。"  午膳后小休一会儿,上书房的时间到了,今天是太傅何恬讲书,他已经看见昭华跪在院中,落了座,直截了当对文康说:"请陛下叫昭华进来听讲,否则老臣对着两个爱打磕睡的学生讲书,实在是讲不下去。"  文康板着脸停了一会儿,看看太傅的脸色,命人把昭华叫进来。心里暗恼,凭什么师父们都喜欢昭华呢。  林御风命昭华倒茶,示意他把茶碗放桌上,等他把茶碗放桌上时,看见桌上一张字条,上面一个"忍"字。  昭华有些意外地看了林御风了一眼,林御风给他一个安慰鼓励的眼神。昭华也报以感激的一笑。  林御风啜了口茶,皱着眉说:"这茶是怎么沏的?跟涮锅水似的,你尝尝。"  昭华了然一笑,端起茶碗喝下去,缓解了嗓子的干渴,道:"奴才再去倒一碗。"  文康眼角一瞥,冷笑一声:"过来磨墨,少勾三搭四的。"  昭华赶紧过去磨墨。  林御风笑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提出建议:"皇上,明天去后苑骑马好吗?坐在屋里读书真没意思。"  "好啊。"文康无所谓地说。  次日,皇帝在御苑北部的山林草原区骑马射箭,侍卫宫奴们前呼后拥跟了一大串。  到了骑马场上,文康完全不是在书房中昏昏欲睡的样子,而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看着御前侍卫们比试射箭骑马,个个骑术精湛,百步穿杨。  文康很高兴,慷慨赏赐金银珠宝。  "臣等这点微末技艺在陛下面前不值一提,陛下何不上去松松筋骨,也让臣等开开眼界。"苏送爽恭敬地说,他早看出皇帝跃跃欲试。  "牵马来。"文康早已按捺不住,命人去牵来御马。  皇帝的坐骑是一匹乌云盖雪,高大健壮全身通黑如黑缎,只有四蹄为白色,好象踩在白云上,确实神骏非凡。  文康很喜爱它,赐名为"倾华"。  据说如果给一只动物命名的话,会对它产生感情,文康不想使自己有弱点,从不对任何人或物产生感情,但是这匹乌云盖雪例外,成为唯一一个有名字的御马,可见是多么受喜爱。  一个精壮的马夫把"倾华"牵来,文康走到马前,瞟了昭华一眼,昭华不待发话,主动跪伏于马前,文康踩在他背上一跃而上,驾马飞奔。  马夫看着,一双手紧握成拳,握得指节发白,咯咯作响,两眼喷火。昭华不敢说话,只能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看着皇帝驰马而去,林御风悄悄在昭华耳边说:"那个马夫可是燕国的护国将军陈之武?"  "是。"昭华垂着头回答,心里难过,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沦为养马的马夫任谁也会扼腕叹息。  "可惜了。"林御风悄悄说,"听说皇上数次劝降,要他为齐国效命,他不肯。"  "陈将军是忠诚之人。"  林御风也听说过,皇帝欣赏陈之武之才,曾数次劝降,许以高官厚禄,道:"以君之才,该当拜将封侯,如今燕国已灭,君臣为奴,君何必死守旧主,与草木同朽。只要你为齐国效力,必成一代显贵,与相国、大将军共列朝班,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陈之武坚决拒绝,道:"下臣驽马之资,不能保卫国家,辅佐君上,已是惶恐惭愧之至,又怎能贪图富贵背叛吾主。臣宁死不弃旧主而事新,纵遭万戮终不悔。"说罢,以头撞阶,血流满地。  文康见陈之武忠心不贰,连声叹息,欣赏他是忠诚义士,没有杀他,仍打发他回马房当马夫,做许多脏重活计,希望能磨掉他的锐气,逼其屈服。  林御风虽是不谙朝政的纨绔子弟,却也佩服这些忠诚的人,看得出根结所在,对昭华道:"那是因为有你这旧主还活着,所以许多燕国旧人不肯弃旧投新,也不肯为齐国出力办事,你还是小心点。"  昭华无言苦笑。摸了摸脖子上挂的可以试毒用的银筷,这是太后给他的。不少人想杀他,他死了,燕国旧人没了盼头只能死心安份,齐国人也放下心头大患。所以,日日夜夜他都在危险中度过,算来算去,能保他性命的人也只有文康这个不停折辱他的魔王了。  想到此处,真不知该对这魔王是该痛恨,还是感激。  空旷的草地上,文康纵马飞驰,漂亮地跃过好几个矮树从和障碍,又弯弓搭箭,在飞驰的奔马上连发数箭,居然全部正中靶上的红心,旁边的人发出阵阵惊叹,有谄媚的成分,也有真心的佩服在内。  文康更得意,猛加一鞭,□乌云踏雪加速狂奔,他再次弯弓搭箭,一只金箭只冲靶心,众人还没来得及叫好,却见那箭力道弱了下来,象是力尽而坠落地上,众人又惋惜担心,想着年轻的皇帝射了十几箭后最终还是力有不及。不料第二箭赶上第一箭,推着第一箭直冲靶心,这是文康拿手的双星赶月,众人正准备叫好,却见第三箭后发先至,带着震耳的尖啸声,推着前两支箭,正中靶心,三箭都穿透了靶心,靶上只余一个圆形的小孔,这是文康极少在人面前露的绝活,名"三星联珠"。极少有人看见过他这一手,劲力准头巧劲都运用到了极点。众人惊讶莫名,揉着瞪得发酸的眼珠,半响才惊叹出声,发出赞美的欢呼声。  文康收了弓高据马背上,剑眉鹰目,英姿勃勃,帅气的面容更加意气风发,他一脸高贵骄傲的笑容更是吸引众人目光,一双明亮的黑眸扫过周围欢呼的众人,似是寻找什么。  那双黑宝石一般晶莹的眸子是否会露出惊讶和崇拜?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是否也会流露兴奋的热情?  扫了一圈周围的众人,文康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他在哪里?这招三星联珠,文康极少在人前露过,是他的秘密绝活,如果那人没看到,那眼前这欢呼赞美岂不是大打折扣。  再次扫视一圈周围的人,看见他了。  只见昭华还是留在方才观箭的亭子里,正和林御风说着什么,他们两个脑袋挨的很近,好象在说悄悄话,林御风把一个东西塞在他手里,昭华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眼眸一片温柔,唇角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展示着发自内心的愉快情绪,根本就没注意到场上发生了什么。  文康登时脸色沉下来,一双鹰目又恢复冷冽阴鸷。众人也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变得这么快,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会发什么脾气。  "你们谁还下场射箭,射中的有赏。"文康压住情绪,不想扫大家的兴。  还有一些侍卫没有露一手,但是被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吓住,不敢上前。  "昭华,你来。"  文康命人把自己的御弓给他。  皇帝的御弓是一百石强弓,寻常人根本拉都拉不开,不知昭华这看上去很文弱的人怎么能拉得开如此强弓。  "不用骑马了,就站在这里射。"  文康知道昭华骑术极好,赤龙江一役他在江上纵马驰骋,从一条船上跃上另一条船,从容稳健,如履平地,可见他的骑术非凡,却不知箭术如何。  昭华有些发愣,不知皇帝什么用意。苏送爽给他御弓和三支金箭。  "射绸巾。"文康又下命令。  百步外悬着三块软软的绸巾,这是极难射的,绸巾柔软无着力处,许多人射绸巾,箭都是在巾下呼啸而过。  昭华有些为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和皇帝抢风头,否则......  还没等他多想,文康又发话:"如果一箭射不中,回去打一百鞭,两箭射不中,打二百鞭,以此类推。"第31章天威(有美图)  昭华倒吸一口凉气,那牛皮重鞭的厉害他早已尝过不止一次,能把人痛得死去活来,看来不使出本事射是不行了。  当马夫的陈之武狠狠地瞪着文康,如果他手里有箭,哪怕被人砍成肉泥他也要一箭射死那个凌虐他主子的暴君。  知道文康手段狠辣,昭华不敢反抗,只得站定身形,开弓拉箭,稳如泰山,一连三箭,箭箭都穿过柔软的绸布。  众人心里惊叹,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斯文清秀的奴隶,居然能拉得开皇帝的强弓,而且准头巧劲无不绝佳。当然他们只敢心里赞美。  "好啊,太好了。"只有一个人敢出声叫好,就是林御风。  文康冷冷一笑,下令众人散去。  回到寝宫,太阳已落山。  宫人们为皇帝换鞋更衣洗脸端茶,落月正要下令传晚膳,文康喝了口茶,下令:"来人,把昭华拉下去打二十竹板。"  不问缘由不知原因,皇帝就下令惩罚身边的宫奴,这是常有的事,所以伺候的人也习惯了,谁也不敢多说,刑房的人拿来刑具,把昭华按在刑凳上,去了下衣,打了二十竹板。  竹板形宽而轻,不象鞭子细长受力面小容易出血,也不象木杖沉重,容易打断骨头,几板子下去,肌肤一片红肿,又痛又热象铺了一层火炭。  按数打完,还要谢恩。虽然落月事先暗示行刑的人不要打得太重,但是昭华还是疼得一时动不了,只得一点点爬到皇帝面前:"奴才知罪,谢主子责罚。"  "你的罪在哪儿?"文康看也不看他。  昭华怔住了,他真不知道今天哪里惹了这魔王了,只知文康心情不好要拿人撒气的时候,都会什么也不说直接下令处罚身边伺候的人。轻则掌嘴罚跪,重则挨鞭子板子,根本没有理由,更不知犯了什么错。  "不知道,请皇上明示。"  "不知道?继续打。"文康冷酷的下令。  昭华一阵恐惧,一天一顿板子当饭吃谁也受不了,再打下去真的要皮开肉绽了。赶紧投降吧。  "请皇上明示,是不是奴才今天没伺候好?"  "你伺候的向来不好,可是朕不怪你这个。你慢慢想,想不出来继续打。"  这个恶魔,昭华心里诅咒着,才发了几天神经没有打骂他,现在又恢复正常了,自从做了他的伴读后一个多月来他基本上没有找过茬,他还天真的以为是文康恨意消减了,不再狠狠折磨他了,看来那些天他是吃错了药,也不知道他吃得什么药让他反常,昭华愿意不惜代价把那药弄来,让他继续反常下去。  昭华跪在那里慢慢想,想什么,他根本就是想折磨他,还需要理由吗?真后悔没接受林御风给的东西。  文康用过了晚膳,很罕见的没有招人侍寝,而是独宿寝宫,值夜的人很纳闷的发现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皇帝顶着两个黑眼圈,梳洗完毕,也不用早膳,叫昭华过来。  昭华挨了打后跪了一夜,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粥,身子阵阵发虚,站都站不起来,勉强爬过去跪在文康脚下。  "想起来你错在哪儿了吗?"  这个恶魔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折磨起人来花样百出。昭华心里又诅咒几遍。  "奴才愚钝,实在不知,请皇上明示。"  "哼。跟朕做对?"文康眼皮直跳,双目喷火,又下令:"来人,拿鞭子。"  "奴才知罪了。"昭华赶紧投降。"奴才最大的罪过是生得不好,惹陛下厌恨,所以要陛下报仇泄愤也是应该的。"  文康一怔,眼光沉了沉,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好象要暴发。  落月赶紧过来缓和气氛,劝道:"皇上天威难测,这奴才愚笨不堪,怎么猜到皇上的心意,皇上明说了,让他死也死个明白。"  就是,有话直说好了,绕弯子打哑谜可为难死人了。昭华偷偷抬眼瞟他。  文康平息一下情绪,缓缓开口:"昨天,后苑射箭时,你和林御风谈得很开心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和人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这关你什么事啊。昭华肚里骂他脑子有病,嘴上说:"林公子问话,奴才怎敢不答。"  "他说什么?"  "他问那个为陛下牵马的马夫是谁?以前有过什么功绩?"  "就这些?"文康声音更冷,心里并不相信,看那两人说话的表情根本不是说这些。  昭华见他表情阴狠,目光冷冽,也有点惧怕,知道如果自己有半句不实,肯定死得很惨,道:"他又问太后寿辰上奴才吹的箫曲是什么名目,跟谁学的,还会什么曲子,还喜欢什么乐器,喜欢谁的诗赋,喜欢什么食物,什么酒之类,奴才都一一答了,他还说了他喜欢的曲子乐器,齐国有什么好的琴师等等,还说以后会找机会一起欣赏大琴师钟怡年的技艺。一起去放春山看梅花到阳澄湖泛舟。"  "就这些?所以你们聊得很来劲,看你的表情很愉快的样子。"文康还是恼怒,他送的东西呢,还没招供呢。  "林公子语气温柔,满怀关爱,说的又是轻松话题,所以奴才不由自主觉得愉快。"昭华垂首答道。明白了,原来文康是因为自己愉快而恼怒。  原来一点点温柔就让他如此愉快,想通此节,文康脸色稍霁,口气仍然冷冽:"还有呢?敢有半点隐瞒,皇宫的刑罚可不是吃素的。"  "是。"昭华老老实实地回答。"林公子说,'皇宫的刑罚很厉害,皇上又恨你,以后的折磨不知还有多少,只怕你挺不过去。'于是林公子给了奴才一瓶保命止疼的护心丹。奴才对他说没有皇上的恩准,奴隶有伤病是不能擅自用药的,况且皇上若知道奴才私下受了别人的东西,一定会生气。所以没有接受他的东西,只说生死有命,若挺不过去,无非是一死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然后林公子略有遗憾,又嘱咐奴才要忍耐顺从,耐心等待皇上恨意消减,他会寻机求情。"  "就这些?"文康眼波流动,不知想些什么。  "就这些,皇上不信可以去问林公子。"  文康沉默半响,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昭华抬眼看见,认为自己眼花了,这个恶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痛苦个什么劲。  好象看出他在想什么,文康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残暴又没人性?"  昭华心里称是,嘴上哪里敢这么说,只是做出惶恐万分状:"奴才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  "你不必装模作样,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是否明白,是什么让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文康抬脚欲踢又忍住,"还不是你那死鬼爹做下丑事,坏了朕父母之间的感情,坏了太后名节,又害了皇父性命,让朕从小失去天伦之爱。"  这会儿昭华万不敢说什么不要为死人逼死活人之类的话,只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恨他为了打击人死揪着陈年往事不放。  文康发泄完一通怨气后又命令:"过来。"  昭华已经离他很近了,听他吩咐,只得艰难地挪动膝盖,再靠近一些。  文康一把抓住他,把他按在膝上,然后扯下他的裤子。昭华身子一僵,以为他又要毒打,也不敢挣扎,只得静静地等着。等了一会儿,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只觉臀上传来一阵清凉舒服,才惊讶的发现文康在为他上药。  文康一边上药一边说:"以后不许和别人说话,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尤其是进嘴的东西,明白吗?"说着一巴掌拍在昭华的臀上。  "明白了。"昭华忍着疼说。  文康心里生气,林御风是右相国林潇的儿子,而林潇又是力主杀昭华的人,这些复杂枝蔓的关节没法说出口来,对于昭华来说,身处黑暗寒冷的人得到一丁点温暖就会抓着不放,哪里会怀疑林御风的用心,况且林御风目的不明,有没有恶意也不好断定。  上完药,文康又狠狠捏着昭华的下巴迫他抬头对着自己,阴冷的说:"如果让朕发现你勾引别的男人,或者和别的人亲热,朕会让你死得很惨,知道吗?"  昭华惊惧又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只许看朕一个人,敢看别人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森冷的威胁让昭华打一寒战,小声道:"知道了。"  "下去,看见你就烦。"文康这句硬梆梆的话一般不带可怕的后果,意思通常是昭华可以回去休息不用伺候他了。  昭华松了一口气,赶紧回下房休息。  次日,昭华被落月特许休息一天养伤,可是皇帝觉得干什么都不顺,打这个骂那个,折腾得寝宫里人人惴惴不安,到午膳时皇帝摔了筷子,瞪着眼道:"昭华怎么不过来?略加惩罚他还敢怄起气来。"  落月赶紧命人把昭华带过来,要他忍着伤痛过来伺候皇帝用膳洗手。  午后是上书房时间,昭华照旧陪侍,林御风也照常入宫伴读,却看见他行动不便,可知挨过打。  看着昭华苍白的脸色和凄楚的眼神,林御风面露不忍,道:"挨打了吗?还痛吗?用药了没有?"  昭华不敢和他说话,只是点头做答。  "因为你和我说话了?"林御风又问。  昭华又点点头,淡漠的表情掩饰不了眼眸中深藏的哀伤痛苦。  林御风看了又气又怜,道:"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关照你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皇上怎么可以这样。"  课业结束,太傅退出,文康回到寝宫,林御风跟着进来,很气愤地说:"皇上,你这样待昭华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你敢说朕过份?"文康双眼喷火怒吼。  "没错。你简直没把他当人看,天大的仇恨报复到这份上也该消了吧,况且昭华本身是无辜的。"林御风的声音比他还大。"先皇不是他害的,抵御外敌保护自己的国家也是应该的,他没做错过任何事,就算你恨他入骨,不如给他个痛快,一刀了结算了,何必这么零碎折磨人。"  "哈,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你爹不是一直想杀他吗?所以你也推波助澜,借朕的手杀他,摆出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想骗谁。"  林御风是相国公子,自幼受尽宠爱,哪听过这样的话,听了气得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  文康又冷笑:"朕告诉你,朕的仇没有报完,就是不想给他痛快,就是要零碎折磨人,直到他死,怎么?不服气?"  林御风气得和文康大吵一架,摔门而去。  文康也气得脸色发白,冷冷地看着昭华说:"很好,很好,你真有本事。朕和林御风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极少红过脸,现在居然为你吵翻了,你的能耐还不小啊。"  昭华见他们吵成这样,早吓得跪倒在地,不知所措,怕文康迁怒自己,更怕他下狠手对付林御风。  文康摔了茶碗又摔砚台再摔珍玩,然后掀桌子,整个殿顶象被掀翻一样,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只祈祷自己能逃过一命。  "来人,传板子。"文康下令。  昭华闭上眼睛等待惩罚。  却见文康命人把另一个奴隶打了五十大板,他素来喜欢迁怒于人,旁边的人根本不敢求情,看着别人痛苦,他的郁闷才会舒缓一些。  御苑宫门外,一个帅气冷峻的青年靠着一棵大树站着,他脚踏白缎登云履,身穿白色宽袖长衫,一头乌发半披半束,银色的发带随风飘扬,修长的手指折扇轻拍手掌,那姿态说不出的慵懒韵致,一双如星黑眸,一直盯着宫门口。  过一会儿,林御风从宫门出来,一脸的怒气。看见树下的青年,乌云密布的脸上登时绽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屈无瑕,你在等我。"  "嗯。"屈无瑕打量他两眼,拿衣袖给他擦汗,道:"看你刚才很不高兴的样子。"  "气死我了。"林御风又满脸怒色,"你托我关照一下昭华,可是我才和他聊了几句,安慰了一下,皇上就对他用了刑,太狠了,真过份。"  "算了,别生气。"屈无瑕眉头轻蹙,"我只是倾慕昭华太子贤名,怜他沦为奴隶受尽折磨,才托你在宫里暗中保护,既然惹得皇上不快,还是算了,以后别管他了。"  "就算你不说,我看那昭华可敬可怜,也想关照他。才不过说了两句话,皇上发的哪门子火,真过份,本想找个机会为昭华求情,看皇上这么狠,气得我忍不住和他吵了一架。"  屈无瑕惊讶,又有些忧虑:"你虽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却也是臣子,怎么可以这样没有上下尊卑?当心他治你的罪。"  "当我稀罕御前侍读这个差使吗?我不干了。"林御风气鼓鼓地拉他,"走,我们去喝酒,今天不回家,省得被老爹叨叨。"  "你呀,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皇上赐的差使,哪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屈无瑕看着他,眼里似盛着浓浓的美酒,醇得惹人沉醉,语气更是含着无尽宠溺。  "皇上也大了,不用天天上书房,我这御前侍读的差事也该卸了,我是只知玩乐的人,没什么本事,哪象你那么能干,廷尉府清洗燕国暗卫奸细时,你一下子揪出了好些个,谁不夸你能干?"  屈无瑕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浅浅一笑,笑意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第32章生辰  后来的事,就是林御风离家出走,拒绝入宫。林相国派人找他回来,命令他进宫向皇帝请罪,林御风虽恼了文康,但是毕竟自小在一起十年之久,不会为了吵一场架吵散多年情份。文康吵完也有悔意,他自幼受父母溺爱,霸道惯了,和同龄孩子玩不到一起,也只有和林御风能处下去。相处十年,虽免不了偶尔怄气绊嘴,却多少有些情份,所以这次林御风请罪后,他也就借此下了台阶,两人带着疙瘩又出现在书房里。  文康不想对林御风怎么样,火气发在昭华身上,讽刺道:"你可真会勾引人,勾得太后为了你给亲儿子脸色瞧,还勾得朕的侍读为了你和朕吵架,连朕的御前侍卫也偷偷护着你。"  "没......没有......"昭华试图辨解。  文康下令每天打他二十鞭,做为例行□,直到他肯招供为止,掌刑的是最受信任的御前侍卫苏送爽,后来用刑时,他都手下留情,没有使狠劲,虽然当时疼得皮肉如撕裂一般,但是只是暂时的肌肤之痛,并无大碍,还未经皇帝同意偷偷给他用了药。他不愿意为此连累苏送爽受处罚。  "还说你没有勾引人,连太傅都偏爱你,有意当着朕的面说你聪明有才。"  "何太傅是想激起陛下好胜之心,发奋学习......"  "呸,朕才不屑于和你争那诗文小道之胜,那玩意有什么用,你那死鬼爹就是沉迷那些诗词歌赋才误了国事的。"  眼看文康又要抬杠,昭华聪明地选择闭嘴。  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向来被文康视为没有实用的小道之艺,只是他在一旁看着昭华和太傅出上句对下句,觉得很有意思。作诗作文,都是命昭华按他的语气做了充数,太傅心里明白,也无可奈何。  至于琴棋书画,算术天文地理杂科等,文康统统不喜欢,昭华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师父布置的功课也是昭华替文康做了,太傅也没法强逼皇上做功课,又不忍惩罚昭华,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弓马武术,文康却想和昭华争夺一番,韦冲说得有理,这世上敢和皇帝真的对打的,唯有昭华一人而已,所以文康喜欢和他对打。只是比试动手的时候,侍卫总管和武师父都不允许取下昭华手脚上的镣铐,更不允许给他真的兵器,所以比试起来趣味少许多,但是也比那些一碰就倒的侍卫有些意思。  但是昭华毕竟不敢使出全力真打,往往只出三分力,更不敢往他身上狠狠来一下,或是重重揍一拳,结果常常被文康打倒在地,挣扎着起来,又被重重打倒,木剑一下下落在背上,腿上,直到木剑被打断,一场对打下来,昭华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好象骨头都快裂了。  文康扔下打断了的木剑,冷冷地道:"明天继续打。"  "陛下手劲真大,奴才实在撑不住了。"昭华只觉得肋骨被打断了,疼得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来。明天再被这样打一顿,他真的爬不起来,性命要交待了。  文康看他吐血,眉头一动,仍是阴沉着脸冷声说道:"传太医来看,今天不用你伺候了,明天继续打。"  昭华怀疑他是不是想在练武场上打死他。  苏送爽带陈太医来给昭华瞧伤,真的被打断了一根肋骨,动一动浑身疼,吃了一颗丹药感觉好了些。  苏送爽看着他,眼神复杂,想了想,说道:"这药是灵芝活血丹,是陛下命我拿来的。"  昭华苦笑不答,把他打得半死再拿药来吊命,明天接着打,这叫什么事。  苏送爽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其实你若想少挨打也很简单,就是你使出全力还击就是了。"  昭华睁开眼,与他对视,无力的摇摇头。  知道昭华的伤势,文康破天荒赏了几天养伤的时间,待伤势刚愈,又上练武场接着打。  昭华举着木剑,先发制人,朝文康猛力击去,文康被他攻个措手不及,全力抵挡,过一会儿扳了回来,一招一式都猛烈凶狠。昭华忍着疼全力对抗,凭着临阵经验的丰富,还在文康腰上狠击了一记。最终,因为昭华带着镣铐,身上的伤初愈,行动不便,还是不敌文康力大,被打倒在地,只是文康却没有象昨日那样继续打他直到吐血,反而拉他起来,结束对打。  以后,昭华摸着门路,每次对打都使出全力狠狠出击,可以最大限度保护自己不被打得太狠,这让文康很兴奋,也使出全身解数,一场对打下来,文康身上也带着青紫瘀伤,而昭华身上的伤也不少,即使如此,把文康狠揍几下也让他觉得很爽。  于是,文康喜欢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打让自己发出全力,喜欢跟强者在战斗中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然后把他征服,而昭华暗盼对打时能趁机狠狠揍文康几下,盼着打击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人的嚣张气焰,两人前所未有的喜欢同一件事。  但是昭华的日子还是难熬,除了习武场上的对打,再加上每天的例行鞭刑和劳作,每天都在疼痛和劳累中度过,他简直怀疑自己能不能熬过来。  文康还天天折腾他,明知道他拖着沉重的脚镣行动不便,明知道他自幼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还指使他做这做那,好象很高兴看他为自己做事。昭华也习惯他的颐指气使,好在文康也要睡觉,好不容易等他歇下,昭华才得以脱身回下房,却不能休息,每天例行的二十鞭要挨。  "你到底要挺到什么时候?"每次行刑时,苏送爽都要问这句话。  每次昭华都一言不发,只是袒露身体默默等待着疼痛再一次来临。  每次打到一半,新伤压着旧伤,昭华都会疼得全身发颤。  每次打到最后,苏送爽都会越打越轻。  每次打完苏送爽都会轻叹一声,偷偷给他上了药,把铁项圈锁在他脖子上,看他一会儿离去。  这日午后不上书房,文康在花园闲逛,只有包括昭华在内的少数几个人跟着。自从停止了人兽搏斗,又停止了那种□的艳舞献艺,他觉得少了点刺激,一腔怨恨的报复到现在也觉得没了意思,心里空落落的急待用另一种东西来填满,这东西好象就在身边,却捉不到。  文康看着池边的假山和池中的金鱼,还有池边一只北地的金刚黑头鹳耷拉着脑袋在打磕睡,想起十二年前,燕皇带昭华来齐国探亲,那时他还叫燕皇舅舅,昭华才八岁,和他在这御花园玩耍。这假山旁他们共同栽下了一棵桃树,许下稚气的愿望,愿这棵树见证他们的情谊,至今十二年过去,这树从未结过一颗果实。  "小康,那只黑脑袋的鸟是什么?"  "那叫金刚黑头鹳,最善捉鱼,昭华哥哥是不是除了烧鸡烤鸭就不认得别的鸟?"  "死小子,你是不是一天不刺我,屁股就发痒?"生气的语气,温和的声音没有一点威慑力,只好动手。  "啊......轻点,待会还要玩官兵捉强盗,你现在把我掐肿了,待会儿怎么玩。"  他们玩的官兵捉强盗颇具规模,两人各带一大帮侍从,定下赏罚,立下军规,而他只愿当官军,昭华素来让着他,于是自愿为盗,一场较量下来,大多是昭华赢了最后的一场仗。  时光如流水逝去,往事不可追忆。谁曾想十几年后再见时居然是如此刀兵相见,满腹怨恨互相提防。  文康感慨万分,唏嘘不止,心里隐隐作痛,好象藏了个小人从隐蔽处钻了出来,拿把刀一下下地揭开已经干的伤疤,连皮带肉揭得鲜血淋漓。  叹了口气:"你可曾记得十几年前在这御花园中一起玩官兵捉强盗?"  昭华头也不抬,冷漠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记不得了。"  还是落月说得对,忘记过去,就会减轻痛苦。  文康觉得他的话听来说不出的刺耳,只觉得心里阵阵难受。  也难怪,昭华第一次来齐国还是以燕国太子,齐国贵客的身份入住齐皇宫,如今物是人非,十几年漫长的时间过去,园中景物变了许多,人变得更多,他哪里还记得,如果记忆会带来痛苦,还是不记得更好。  让他忘了以前的尊贵,接受现在的身份,安份不生异心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最好结果吗?为何心里有隐隐的不甘?  "下个月十八是朕的生辰。"文康不知怎么说出这句话来,心里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瞥了昭华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不禁心里有气。  第一次,他盼着生辰来临,每年生日他都会收到许多礼物,做了齐国皇帝后,他的生日就是举国同庆的日子,礼物更多更贵重,他也不稀罕,反而不喜欢过生日,因为过一次生日他累得快散架,要祭神,拜太庙,再向太后太妃行礼,再升殿受群臣朝贺,再赐宴赐酒看戏,偏偏他的生日在比较热的夏末季节,无论天气多热,庄严的全套礼服却不得不穿得整整齐齐,再戴上沉重的金冠,无论脖子肩膀再怎么疼,也要正襟危坐摆足架式,过生日成了活受罪。还不能偷懒,如果他躲懒了,会扫大家的兴,自己的生日总不能败兴是不是?  所以他很讨厌过生日。  这次他却不那么讨厌那天来临。他有时会想,昭华会怎样给他献寿呢?吹箫,不行,已经给太后献过了,他再敢用吹箫当寿礼,一定要收拾他。  以往文康每年过生日时,昭华都会从燕国派人带给他新奇的玩意,自从老齐皇被害后,他每年都把昭华给他的生日礼物摔在地上,但是昭华仍然每年给他送,他知道昭华在乞求他的宽恕,但是他不愿意宽恕,他是有仇必报的人,何况是辱父之仇哪里是几样礼物就可以打发的。  仇恨已经蒙蔽他的双眼,他已经看不到世间还有美好和真情。  不过,今年的生日嘛,他可以考虑接受昭华的礼物。  昭华快被皇帝过生日的事烦死了。  桑田瞅了个机会,在四下无人时悄悄告诉他皇帝寿辰的事,建议他在金殿上当堂献舞,唱祝寿歌,再拜伏于地表示忠心臣服。  昭华受不了,让他在大殿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献舞唱歌,等于歌妓舞女一般,那不是折辱到极点吗?他已经被□至深了,这一切他都默默忍受,尽量用麻木冷漠来对抗凌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迫于威势,迫于强力,为了复国的目标,不得不屈服,但是他的心,他的灵魂还是不屈的,现在要他主动去讨好献媚,这等于是让他全部身心送上让那个折辱自己至深的人去踩。尽管这样做是有好处的,但是他也做不出来。  桑田偷偷进言了两次,要他把握这次表忠心的机会,昭华就是不肯。  皇帝寿辰到了,是举国同庆的日子。皇帝从御苑启驾回宫准备寿筵,宫内外都有许多赏赐,连身处最低层的奴隶,也被赐于寿面。各处殿堂焕然一新,换上了新奇喜气的摆设铺陈,一派锦绣富贵。宫女们全都换上新的绸衣绢花,更别说妃嫔们各各花枝招展,极尽美艳。宫外大臣们献上了各式各样的珍贵寿礼,文康厌倦每年这一套,敬上来的寿礼只是随意看一眼,或收下或当场赏人。  "这些东西你们随便挑吧。"文康慷慨的下令,从赏赐他人的过程中获得高于别人的优越感是很快乐的。  妃嫔们很高兴地围着新献上来寿礼细细观赏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叹,礼物中有许多珍贵奇巧的玩意,让人眼花缭乱。  "陛下,臣妾想要这个。"东宫姬贵妃娇声娇气地说,手里拿着一支翡翠簪。  文康在她手里看去,只见是一支凤头翡翠簪,上等极品老坑玻璃种翡翠,玉色晶莹,温润细腻,通体翠绿没有一丝杂质,水光莹莹,外表看上去不起眼,细看却是高雅清贵,好象一个精华内敛的隐士。姬贵妃是东林国公主,自幼见多了珍宝,眼光极高,从众多宝物中只挑出这么一件来,可见这支簪不是凡品。  文康看着这簪,心中一动,笑笑说:"这只簪给朕留着,爱妃另外再挑两件好的吧。"  姬贵妃有些失望,面带娇嗔,只得又去挑了一件。  文康把这只簪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回头瞅了昭华一眼,开宴以来,他一直低眉顺眼地在身后伺候倒酒,眼光只盯着酒壶,从不往别的地方落,歌舞百戏也不看一眼,更不看至高无上的皇帝,好象那个酒壶多么稀罕多么珍贵似的。  文康又恨得咬牙,狠瞪了他一眼,再看看他半长不短的头发,把簪子交落月收好。这东西虽不俗,目前却用不着,满桌的珍宝只觉得令人厌倦。  每年的寿日都是如此,先是后宫,然后宗室,外臣依次行礼献寿,升座奏乐,从早到晚的饮宴,赏乐观戏看杂耍歌舞什么的老一套,腻得不行。  文康环视殿上众人,眼光落在某个角落。清朗的声音响在殿堂:"还有没有人献新鲜玩意让朕高兴一下?"第33章盟约  新鲜玩意在这几天已经玩了个遍,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有哪个人敢再献丑。  再问一声,还是没有,文康觉得很扫兴,拂袖而去。  回到寝宫,气得咬牙,心里不住痛骂:好你个昭华,面上装的一副恭顺的样子,肯为太后贺寿却不肯为皇帝献礼,哪怕舞剑弹琴一幅寿联一首诗都可以,再不行吹箫一曲也可以,居然连这小小的礼都不肯献,这分明是无声的轻蔑和漠视。  对,这就是对皇帝的蔑视,对他坏他不屑反抗,对他好一点他也不知感恩,若是他有点眼色肯讨好奉承,他的日子会好过些,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太不识好歹了。  "咣"的一声,文康砸碎了手中的茶盅。周围侍立的侍从宫奴无不惶恐,只有昭华仍是低着头漠然冷淡的样子侍立一旁,好象没看见一样。  "过来捶腿。"文康命令道。虽然没说是谁,但是大家都知道叫的是谁。  内侍们都感到奇怪,不明白皇帝为什么非要昭华伺候,什么事都要他做。昭华是那种拨一拨才会动一下的人,如果没有人开口,他绝不会主动给皇帝端一杯水,皇帝不发话,他捶腿时不知道换个腿,梳头也笨手笨脚,扯掉皇帝好几根头发。揉肩按摩他也不会,也没心思学,换上别人这样早就被打个半死了。就是这样的人,皇帝还天天要他伺候,被他乱揉乱按一通,居然还觉得很舒服。更别说从端茶倒水洗脸更衣,到研墨打扇洗脚换鞋都要他去做,除了上朝和睡觉,都要让他在身边待着。  甚至文康还想要昭华晚上值夜,侍卫统领蒙天章坚决反对,倒不是怕昭华太累,而是害怕昭华单独陪在睡着的皇帝身边,会有什么意外。  昭华听到吩咐,仍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跪在皇帝身前,不轻不重地捶着。  文康只看见他低垂的额发和长长的睫毛,还有秀气的鼻尖。难道这人永远都是这副样子吗?这是一种无形的反抗,他对太后就不是这样,温柔体贴又主动关爱,对林御风也亲切。只有对他,齐国至尊的皇上,才会摆出这副冷漠疏离又顺从卑微的样子。  真可恶。  文康手里拿着本书,胡乱的翻着,昭华捶了半个时辰,受过虐待的膝盖又开始疼起来,正不知何时结束,这时听门外内侍来报:"林相国有事启奏。"  "宣。"  右相国林潇负责外务,他来禀报外国使臣为齐皇庆寿的事,几天的庆寿活动结束,各国使臣都准备回去,只有北骁国使臣秦寿还等候接见,商谈两国结盟并开辟商道的事情。  "陛下......"林潇欲言又止,看了跪在一旁捶腿的昭华一眼,没有往下说。  "你说就是了,不用担心。"文康知道他的意思,他认为自己已经把昭华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并不怕他玩什么花样,甚至暗自盼着昭华玩什么花样让他捉住,到时来几样新花样的惩罚,看看这淡然恬静的脸上是不是还这样如古井不波。  "是。"林潇只好禀报。"北骁国派使臣贺陛下万寿,同时来谈两国结盟的事,对方的条件是开放彬州五城为通商之地,开放盐铁交易,划夏津一带为两国共管区。"  "什么共管?分别是想借机吞并。"文康不高兴地说,又问:"马匹呢?"  "北骁国只答应每年交易上等马匹一千匹,还不包括汗血宝马。"  "可恶,就凭这个要朕开放彬州五城,太过份了。"  "这次北骁国的使臣是上卿秦寿,他可是丞相之子,现在北骁国皇上年幼,丞相摄政,这个位子迟早也是秦寿的,如果把他说服了,盟约应该可以定下来。"  "知道了,朕再想想。明天召他重华殿饮宴。"  打发走林潇,文康又冷冷地下令:"传旨,今晚召凤逸来侍寝,叫昭华伺候他沐浴。"  昭华听了脸色发白,自进宫以来,他只在太后和皇帝寿宴上见过凤逸,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只能以目示意,他时时刻刻全身戒备着提妨皇帝的刁难,提防他人的暗害,每天劳作后还要受例行鞭刑,身体一沾床就昏睡过去,倒很少想起凤逸来。  当时凤逸为免昭华受辱,自愿入后宫为男宠,但是文康一直没有召幸他,今日不知怎么想起他来。  凤逸被内侍带到寝宫,看见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昭华,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悲伤和愤怒充溢胸间,几乎要冲破胸膛。昭华什么也没说,只给他一个抚慰的眼神,过来为他解衣,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力量从手上传到全身。  凤逸闭了闭眼,衡量了一下形势,反抗的结果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增屈辱,而且还连累他的太子。咬咬牙,认命般脱下衣服,进入浴桶。昭华拿着手巾为他擦洗。  温暖的水暖和不了他冰冷的身体,他觉得浑身都在发凉。等到浴完出来,却不见拿衣服过来。  落月说:"按规矩,凡侍寝的人都要脱光侍候,以防挟带利器。"  凤逸冷笑一下,又见太监拿着一副精巧的手铐。  落月道:"你是燕国人,为了......"  "不用说了,我明白,动手吧。"凤逸冷冷地打断他,顺从地让他把自己的双手铐在背后。  接下来是灌洗体内,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体内,浑身凉透。  昭华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凤逸□着被内监用一条柔软的毯子裹了,抬到皇帝的寝殿,只觉得心里又闷又痛。  文康嘴角含笑,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凤逸,好象在观赏一幅画,先开了口:"听说你是燕国东宫侍读,也算文武全才,今以娈宠之身侍人,岂不羞耻?朕素来爱才,你若肯效力于齐国,朕赦你无罪,委以重任,尽享荣华,如何?"  凤逸冷淡地说:"下臣资质驽钝,不能护得君主平安,又怎敢企望辅佐陛下建功,更不敢有荣华富贵之念。臣若背主求荣,必遭天谴,陛下用之,于国不利,请陛下收回成命。"  文康脸色一寒,手底下用劲。凤逸苦苦忍耐,一声不吭。  为了避免君主沉迷床第误了朝事坏了身体,也为了防止枕边人有谋刺之心,为皇帝侍寝的人无论妃嫔还是男宠都是不能在皇帝床上过夜的,完事过后就会被守在寝室外的宫监带出去。  昭华没有回去休息,守候在寝殿外面,看着凤逸□着被抬出来,身上满是青紫痕迹,腿间是血污一片,他什么也没说,提水为凤逸擦洗。  凤逸看着他,眼睛发红,想说什么,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身子和性命只属于他的太子,可是却不得不献给敌人。  看着凤逸一脸惨痛,昭华不赞同的摇摇头,道:"不要难过,凤,被不喜欢的人侵犯了也没什么,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说着,脸上凄楚一笑:"我也被咬过。"  凤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里有痛又恨又无奈,只觉得心里痛得象被一把利刀剜了一块。  文康听到心腹回报他们的私语,脸色阴狠,道:"看来该让你被狗咬死。"  第二天,文康在重华殿设宴款待北骁国使臣秦寿,包括昭华在内的奴隶们端菜倒酒伺候。  "这个人是什么人?"秦寿指着站在皇帝身边的昭华问道。  昭华在一群奴隶中非常特殊,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粗陋卑贱的奴隶服摭不住他的高雅气质,他就是那种人,哪怕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惑人的光采还会散发出来。  "这人是朕的奴隶。"文康又开始了炫耀。"他是燕国皇太子昭华,朕灭了燕国之后得到的战利品。"  昭华侍立一旁,低头垂眼,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有袖中的双手紧握,指甲掐到肉里几乎掐出血来。  "真是个绝色的尤物啊。"秦寿哈哈一笑。  昭华狠咬嘴唇,藏在袖中的手捏得更紧。  连文康折辱他时只说"真笨""贱人""滚"之类。"绝色""尤物"之类形容女子的轻薄之语,却一次也没有说过,不料竟被秦寿这样取笑般随口而出。  文康也哈哈一笑:"的确绝色,可惜朕不感兴趣。"  大虞朝许多国家都盛行男风,文康身为一国之君,也有臣下献上来男宠,但他一心想着灭燕复仇,以国事为重,不怎么沉迷酒色,有时恩宠后宫,为了子嗣,也尽量先满足后妃们,可惜目前还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几个男宠一年很少见着他的面。  但是对昭华是否感兴趣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总之他不想表露出对昭华的兴趣,更不愿表露出重视和在意,何况他也认为自己并不在意。  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宾主继续商谈,陪同的还有负责外事的林潇相国。  对于结盟的条件,让皇帝大为头疼。  一、两国有一国受攻击,另一国要出兵相助,军饷抚恤由受助国出。  二、开放盐铁交易。齐国产盐,北骁国产铁,两国一直为税利之事有纠纷,具体细节手下人再论。  三、开放彬州一带五城做两国通商地。这个文康不能接受,彬州是齐国军事重镇,是守卫齐国的屏障,怎么开放做通商用。  四、关于和北骁国开放马市,增加马匹供应的条款,齐国要加强军备,北骁国产的善于奔袭的北地好马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北骁国每年只肯卖一千匹,这完全满足不了齐国急于扩充军备的目标。  以后还有若干条,分歧颇多。两个月前派林潇为使臣去北骁国商谈过,没有达成协议,这次逢文康寿辰,北骁国派重臣秦寿为使臣来参加贺寿,庆典完毕后再次商谈。  结果还是陷入僵局。  回到寝宫后,文康大发脾气,横竖挑剔,许多奴隶都挨了打,昭华也不例外,小腿上挨了十下藤条,因为只有这个地方还有可下手的地方,其它如背上臀上大腿上已经鞭痕密布了。  次日,林潇与秦寿再次谈判,还是没有结果。  第三天,最后一次谈判,因为秦寿次日要离开返国。所以这一天,齐皇,袁相国,林潇,一起上阵,做最后的努力,如果和北骁国结盟失败,对齐国称霸中原是很有害处的,除了没有充足的铁矿来源,可充战马的北骁国健马,更严重的是没有稳固的后方。如果齐国要继续向南征服西楚国,南照国的话,没有后方的稳固是不行的。  可是这个秦寿滴水不进,齐国连送珍宝美女他都不放在眼里。  谈判再次谈不下去,但是饭还是要吃。文康和两位丞相在偏殿设宴为秦寿送行。  "在下明日启程回国,有个小小要求,不知齐皇可答应?"酒酣耳热之际,秦寿提出一个要求。  "不知贵使有何要求,只有鄙国能做到的,尽量满足。"  "在下孤馆寂寞,没有人暖床,希望齐皇陛下赏赐一个奴隶陪在下一晚,明日送回,如何?"  殿内的人心中暗暗吃惊,秦寿在是六国出了名的残暴,喜欢虐待侍人,被他凌虐至死的侍人不知有多少个,他有钱有势,弄死个把人也不算什么,从未受过惩罚,更何况主人可以随意处死奴隶,玩死更不用说。在齐国短短几天,又强 暴两名幼女,弄死了一个男宠。临走之际,他居然还要求玩物。  文康哈哈大笑,手一挥道:"只要两国交好,不要说一个奴隶,就是贵使要再多美女珍宝,齐国有的也奉送给你。"  "多谢陛下的慷慨。"秦寿高兴的眉开眼笑,用手一指昭华,道:"我就要他。"  侍立一旁的昭华脸色大变,宝座上的文康的脸也变了,眉目间隐有怒气。  秦寿看到,补充一句:"陛下既然说两国交好,不会舍不得区区一个奴隶吧。况且在下只要□乐,玩完后还是陛下的奴隶。若是陛下慷慨,盟约的事可以重谈。"  意思很明显,答应他的要求,两国结盟的事就可以谈定了。  "没问题,贵使可要说话算话。"林潇生怕秦寿反悔,赶紧答应。  文康起身更衣,右丞相林潇及侍从们跟着退出。  偏殿内,文康悠然地昭华说:"秦使要你陪他一晚,你觉得怎样?"  昭华脸色发白,站立不稳,双腿一软跪在他面前,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忍辱负重,低到尘埃,虽然已经决定唾面自干,但是被当做玩物送给别人,被压在身下被迫打开身体,这样的屈辱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三年前他游历在外时经过北骁国,碰上秦寿强抢民女,当场把那家伙教训了一顿,知道这家伙手段极狠,从不把奴隶妾侍当人看,每年被他虐待至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自己落在他手里,必会被□到极点。  "求你,陛下,求你。不要。"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苦苦哀求,以望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以前受到再难忍的折磨,他都不肯露出一丝软弱的哀求。现在,他第一次恳求。  文康看见始终清高淡然的昭华终于扯下面具苦苦哀求,心里痛快,道:"怎么?你还弄不明白自个儿的身份吗?你是朕的奴隶,生死都掌握在朕的手里,别说让你陪秦大人一晚,就是赏给下面侍卫军士享用,你也得从命,是不是?就当是被狗咬一口好了。"  听到这样无情的话,昭华心里如被重锤击中,全身颤抖,紧咬嘴唇,膝行两步,拉着他的衣襟哀求:"求你,陛下,看在我们是表兄弟的份上,看在我姑母是你亲生母亲的面上,看在我们小时曾在一起玩耍,求你,求求你。"  见惯了他漠然冷静的样子,初次见他惊恐哀求,文康心中一动,有些迟疑。4597第34章凌虐  见惯了他漠然冷静的样子,初次见他惊恐哀求,文康心中一动,有些迟疑。  跟着进来的林潇劝道:"陛下,这是好机会,一个奴隶换两国结盟,很划算。"  "陛下,求你,求你。"昭华拼命磕头,额头出血。  文康眼光闪动,想要说话。  林潇呵斥道:"让你伺候秦大人是抬举你,你还敢罗嗦。"又转身吩咐:"来人,带他沐浴更衣,一会儿送给秦使大人享用。"  昭华惊惧地喊:"不要,皇上,求你,小康,表弟,唔唔......"旁边侍卫拿手巾塞上他的嘴,毫无怜惜地把他拖了出去。  昭华说不出话来,只用乞怜的眼神望着文康。  文康看见他哀求恐惧的眼神,有些犹豫:"林相国,这事是不是再商量?"  "有什么可商量的,一个奴隶换两国盟约,这笔帐太划算了,相信齐国所有大臣会乐得合不上嘴。"林潇兴奋的两眼放光,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可是......"文康不知说什么好。拥有奴隶的人转让赠送或买卖甚至随意处死奴隶都是很正常的,他能说什么。  "就算您舍不得他,一个晚上后他不又回来了,秦寿大人只要他陪一晚,又不会带走。"  "朕哪里是舍不得?可是......可是......"文康似图辩白什么,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一想想盟约,狠狠心,把心里的犹豫又打消了下去。心想,这个人沦为奴隶了还凛然一副清高不可侵犯的样子,骨子里的傲气分毫没有减弱,叫他吃个苦头也好,粉碎他的骄傲,撕掉他的伪装,看他以后还那么清高淡泊,或者能逼出他的底牌也说不定。  文康和林潇又回到殿内,宾主继续举杯畅饮。  "秦大人,敝国的条件请你再考虑,希望尽快给朕答复。"文康说。  秦寿微笑:"陛下不想让彬州成为通商口岸,这个条件可以考虑。秦马的数量可以翻一倍,盐铁交易的税率也好说。只是......鄙国如此慷慨,过陛下该如何回报呢?"  "朕答应给你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请秦使大人笑纳。"说毕,文康一拍手,帘后侍从们把昭华带了进来。  见他身着宽松的白丝软衣,正是贵族家里男宠穿着的那种,头发上滴着水,显是刚洗干净了,嘴里塞着白巾,身上被两股精致的红丝软绳顺肩反绑着双臂,又经小腹大腿处打结勒过,从背后绑回脖颈。这是对付不屈服的男宠的绑法,只要一挣扎,勒在下身的绳子会抽紧□,刺激敏感处,而且让身体曲线更动人。他无助地挣扎着,好象受难的白天鹅。黑亮的眼眸满是恐惧绝望和哀怨悲伤。  秦寿眼珠都快掉了出来,贪婪的眼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再也挪不开。  侍卫们把昭华拖到秦寿身边,秦寿一伸手把他拉入怀中,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闻了闻散发着清香的身体,......每一寸刺激着欲/望,顿时心痒难耐,朝那俊秀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真是绝色的美人,我现在就想疼爱你。"  秦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昭华衣内伸去,粗鲁地揉捏着。昭华拼命挣扎,只激起对方更强烈的欲/望和更粗暴的动作。  "秦大人对朕的礼物可满意?"文康尽量不去看昭华的眼睛,喝口酒问道。  "满意,太满意了。"秦寿一边说一边在昭华的耳垂狠咬一口,又伸手向下摸去,捏着敏感的□狠狠地把玩着。  "唔,唔......"昭华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被堵住的嘴里只能发出几声沉闷压抑的悲鸣。  "秦大人。"文康不满地说。"我们现在正在谈正事,人都送到你怀里了,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么?"  "哈,这么个美人抱在怀里,还真有点等不及。"秦寿哈哈大笑,放开昭华,道。"也罢,痛快点,把盟约签了,咱们各自享受。"  "这话还象个样。"文康勉强一笑,签下盟约,书记官再交给秦寿,秦寿看了看,很干脆地签名用印。  文康看看盟约,点点头:"就这么定了,祝秦大人今晚尽兴。"  "多谢陛下的赏赐,在下感激不尽,今晚一定尽兴,以报陛下的恩德。"秦寿说着拱手告辞。两个侍卫架着昭华就往外拖。  昭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一直用哀求惶恐的眼神望着文康,现在被秦寿的护卫拖走,见文康仍是没有表示,眼神转为悲愤绝望和怨恨。  按理说签定了心念已久的盟约,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文康却高兴不起来,昭华的苦苦哀求,那悲伤无助的表情,愤恨绝望的眼神,如走马灯般闪过眼前。就在昭华被拖走的那一刻,他有种冲动,想开口留下他,但是最终还是没有,直到眼看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关上,断绝了他最后的希望。  生平第一次,文康尝到了坐立不安的滋味。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在呼唤"救他,救他。"  再低头一看手里的盟约,又止了步,答应过的事总不好立马反悔。  昭华被侍卫强行塞进车里,秦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男宠的衣装没有亵衣和裤子,秦寿直接扒上去贪婪地嗅着。  ......,昭华无助的夹紧大腿,羞愤使他的肌肤发红,呈现一种别样的美态,双腿紧紧并拢不让对方的目光玷污自己,秦寿好笑地看着他无用的抵抗,伸手抓住的脚踝一扯。  "唔......"昭华疼得闷声叫着,却激发了他的强性,用力踢向秦寿的□。  秦寿不提防被他踢中,恼羞成怒,扯过他的腰带将他大腿小腿绑在一起,......。昭华被这么耻辱的姿势绑着,......都毫无摭掩的暴/露在秦寿面前。他羞愤得满脸通红,也无力挣扎,只得闭着眼睛任人宰割。  秦寿却不急着享受美味,先用欣赏的眼光仔细地观赏一番,......,戏谑道:"真漂亮,有几个人碰过?齐国皇帝玩过吗?他肯把你这个尤物送给我玩,是不是他自己玩腻了?"  ......,......。  昭华的心缩成一团,徒劳地扭动着身体,睁开眼睛哀求地望向他。秦寿却毫不在意他的挣扎,......,加大力量折磨着。  "你们齐国皇上真是善解人意,怕我等不及,所以把你洗好送给我,好让我在路上就开始享用,我若是现在不享受一番,太对不起皇上的一番心意了。你不用怕,我会温柔的,当年在北骁国见到你,被你痛揍了一顿后,我就对你念念不忘了。"  秦寿说着脱去自己的下衣,掏出昂扬已久的凶器。  三年前在北骁国惊鸿一瞥,那清高绝世的身影就落在眼里,印在心里,现在,这个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人终于落在自己手里,渴求以久的猎物已经无力抵抗,他可以为所欲为。  悲愤和恐惧如怒潮袭卷着昭华,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流下,痛得喘不过来气。  ......,用残存的理智控制自己,不要掉下眼泪,不要让眼前这个恶魔和宫里那个帮凶享受着摧残的乐趣,这已经是他为保留自己最后的自尊能做到的唯一的行动。  炽热的热流淌过,昭华知道施暴者已经把肮脏的液体射入自己体内,巨大的屈辱反而激发了他的刚性,他强撑着自己不要再流出哀求的眼神。  秦寿粗暴地侵犯着,......,噬咬着,留下一个个血红的印子,用力的抚摸着,掐出一道道可怕的痕迹。  昭华绝望地挣扎着,......,......,意识开始逐渐昏乱......他模模糊糊地想,大概会这样疼死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大人,驿馆到了。"  "扫兴,没见大人正忙着,再跑两圈。"秦寿不满地训斥着。  御夫只得驾着马车离开驿馆大门继续跑。  秦寿再次冲上顶峰,见昭华已神智不清,显是晕过去了,才恋恋不舍地把凶器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鲜血混着白浊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晕过去玩物不好玩,所以他暂时休息,准备下一轮的享受,命车夫把车赶回驿馆。驿臣看见他从车中抱下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一点也不吃惊,这种情况他们见惯不怪了,非常知趣地准备好用具退下。  一阵刺痛把昭华从黑暗中拽出来。睁开眼,看见自己全身□,□,被男人用一根绳子穿过被捆绑的双腕,吊在房间的横梁上。忍不住挣扎起来,等神志恢复,发现原来看到的是镜中的景象,那个人在房间摆放了一面大镜子观赏猎物的反应。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象潮水一般涌上来,将他团团包围,起初的恐惧已经被极度的愤恨赶跑,这时他的脑海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就是报复。  报复眼前这个强/暴者,报复那个把他洗净捆好送给强/暴者当玩物的帮凶。  强烈的愿望反而使他坚强起来,一双黑眸再也没有悲伤痛苦。  "看,你的身体多漂亮。"秦寿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镜子里那具......的身体,扯下塞在嘴里的白巾,粗暴的嘴唇掩上去,噬咬着,追逐着,昭华没有做毫无意义的抵抗,乌黑的眼珠盯着秦寿的脸,冷冷的,带着鄙夷和不屑,秦寿反而有种挫败的感觉,他宁愿被昭华愤怒地咬上一口。  邪恶地一笑,秦寿拿了一条两端系着金铃的丝带,在他眼前晃晃,......,不怀好意一笑......。  昭华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镜子,眼眸里是寒彻入骨的冰冷。秦寿在身后抱着他的腰,用一根手指伸进去,昭华咬咬牙,好象可以咬掉这难堪的耻辱。  秦寿抽出手指,换上自己......的凶器狠狠地贯穿,昭华......,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反而睁大眼睛直视镜中的一切,象是旁观受难的天使。......,......。......,......  终于,乌黑的眼睛逐渐失神,高傲的头颅无助的垂下,昭华再次陷入晕厥。  秦寿把他解下来放到床上,用冰块刺激他的下/体,用针刺他的......等敏/感部分,终于让他醒了过来。  昭华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前面,秦寿趴在他身上,噬咬着倔强的红唇,......,胸口脖颈一路留下残忍的痕迹,  他想看他屈服,想听他求饶,想知道身下的猎物忍耐力的极限在哪里。肌肤上的青紫血痕更激起他的暴虐。一边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冲击着,一边......。每次看他快昏过去时,就用针或冰块刺激他的敏感处。  昭华英挺的双眉拧成一团,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五脏六腑都要被捣烂了一样。这样的痛苦已经超过了他忍受的极限。  当秦寿筋疲力尽之前,得意洋洋地看着昭华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里仍是坚定和无畏,没有半点崩溃......  这是什么人,被这么残忍的凌/虐后,直到晕去,也不发出一点哀叫。  什么人有这样黑亮的眼睛,能在这样疯狂的被侵犯下还骄傲地蔑视着他。  被那种清澈的眼睛瞪着,秦寿第一次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是这么肮脏无耻,他用尽各种恶毒的手段蹂躏着身下的人,可是直到第三次晕死过去之前,美丽的双唇都没有发出呻吟求饶,被折磨得失神的眼睛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珠。  不敢相信他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皇太子,娇贵得没有受过风寒。有着皇室贵族的高雅和骄傲,却没有他们的柔弱和胆怯。有着江湖豪客的顽强却没有他们的粗鲁。  ......。  秦寿被这种美丽震憾,没有再次弄醒他继续蹂/躏,而是把他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一夜未眠的文康在皇宫门口等待着,一生中第一次这样心乱,这样无所适从,他甚至不敢想象昭华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也许已经死了。  死?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会的,昭华怎么会死,他是很坚强的人,就算文康嘴上不说,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昭华是他所见过的人中最坚强的一个,柔中带刚,坚韧不拔,有君子之风。  他怎么可以这么在意昭华?  文康摇摇头想晃掉这可怕的想法,他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奴隶?而且是仇人之子。  不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心烦意乱,从昨晚到现在他越来越烦,越来越怕,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烦,为什么怕?第35章疗伤  终于在文康望眼欲穿的等待中,秦寿的马车出现了。  秦寿看他守在皇宫门口,戏谑地笑着。"陛下怕我言而无信,偷了您的奴才逃跑吗?放心,人已经带来,原物送还。"  "你把人送回就好。"  两个侍卫把奄奄一息的昭华从车上架下来。文康急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头发被汗水濡湿,失去血色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如死人,毫无生气,一双黑眸空洞无神,不复往日的明亮。  听到文康说话,昭华抬眼看了他一下。  第一次,文康在昭华的目光里看到了怨恨。  没错,夹杂在伤痛、失望中的那一抹怨恨。  "说真的,陛下这个礼物实在是太好了,真是人间极品,我很佩服。"秦寿的眼光看上去很真诚,好象是真心佩服昭华的坚韧。  什么?  佩服?  对身下玩物用这个词形容让文康有些吃惊。  "陛下的慷慨仁慈和体贴令在下感激不尽,送这么好的玩物给我享受,实在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文康没说话,冷冷地瞪着他,恨不得拿脚下的土把这家伙的嘴堵上。  "可惜陛下只赐一晚,否则臣手下的护卫们也好同沾陛下的恩泽。"秦寿故意刺激他,暗中打量他的反应。  不出所料文康气得快发狂了:"你滚,马上滚。"  文康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周围人奇怪的眼光,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咳嗽一声,恢复往日威严镇定的样子,吩咐:"来人,把他送回住处......"  "陛下,陛下......"一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回禀。"太后晕倒了。"  "什么?"文康一惊,急忙赶往甘泉宫。  文康匆忙的一路小跑赶到太后寝宫甘泉宫,看见太后冷如冰霜的脸,心里明白她都知道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静立一旁等着她说话。  太后压抑着情绪,缓缓地问道:"听说昨天宴会上,你为了让北骁国使臣高兴,把昭华送给他玩了?"  "哦,是这样......"文康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宴会上,秦大人很喜欢昭华,说晚上没有人暖床,正好盟约签不下来......"  "我只问你,你昨晚上是不是把昭华送给那个畜牲污辱了?是不是?"太后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殿堂。  文康忽然有些害怕,求救般望望虹姑,虹姑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文康咬牙道:"没错,秦寿是齐国贵宾,要个奴隶玩一晚上,这点儿要求我能不答应吗?"  "畜牲。"太后睁着血红的眼睛,疯狂地瞪着文康,好象要把他撕裂咬碎吞下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  "噗......"话未说完,太后一口鲜血喷出,昏厥过去。  "母后,母后......"文康惊叫着。  众宫女内监又惊又怕,搀扶的,掐人中的,呼唤的,取水的,传太医的,乱成一团。太医听到传唤,赶紧过来救治,一番手忙脚乱后,太后悠悠醒转。  见太后睁开眼睛,文康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等着她雷霆大怒,等她责骂质问,等她发泄愤怒。  太后醒来,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对什么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虹姑担心地上前:"太后娘娘,感觉怎样?可好些了?太医已经煎药去了。"  见她一言不发,文康又担心起来:"母后,母后......"  宫女端过一碗参汤,文康端过来,亲手用勺子舀了送到太后嘴边,这样的举动,几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果有过一次,太后就会高兴得满脸放光,可是现在这迟来的关爱打动不了母亲,太后即不看他也不张嘴。见她不理,文康求救的眼光习惯地看向虹姑,小时候母亲生气时,只要向虹姑求援,她总会从中周旋的。而这次,虹姑的眼光冰冷如刀,并不理他,面无表情地把碗端过来给太后喂下,太后喝了几口,又闭上眼睛。  文康难堪地愣在那里。  空气沉重得象巨石压在人的心头,文康不知所措,原想只要她消气,让她打骂撕咬一顿都可以。现在这般不理不睬,叫他心里无比惶恐。  药煎好了,文康不敢再端碗,虹姑端来给太后喂药,太后嘴也不张。  "母后,母后,喝药吧。"文康低声恳求。  太后抬了一下眼皮,终于开了口:"陛下怎么还在这里,回去歇着罢。"  口气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疏远。  太后病成这样,还要叫他这当儿子的去一边,分明是打他的脸,文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怎么办才好。认错,对于自负的他来说办不到,皇帝怎会有错,有错也不是错。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这样僵持着。虹姑说话了:"请皇上回去吧,不要再刺激太后了,太后现在暂时死不了,您得耐心等。"  冷漠刻薄的话象刀子一样刺来,文康脸涨得通红,跺跺脚,转身出了甘泉宫,好象后面有利箭射来,走得飞快。  等他走了,虹姑劝太后:"太后,别伤心了,事已至此,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绝望了,"太后脸上流下了刚才强行压抑的泪水。"原以为我委曲求全,昭华受尽折辱,可以使他慢慢回心转意,不再怨恨,想不到他却......"  虹姑也哭了起来:"太后别伤了身子,昭华殿下还需要您。"  "他如此没有人性,只怕我和昭华在他手里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我们娘俩一起去了,也省得受这份折磨。"  "太后快别这么说。"虹姑哭着劝。"您把药喝了。"  "不喝。生下这么个畜牲儿子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太后心如死灰。  "求求您,只要您喝了药我就去看望昭华殿下。"虹姑提出令人心动的条件。  太后这才有些活动,虹姑赶紧把药端上喂她喝下。  文康一口气奔出甘泉宫,平息一下情绪,恢复威严庄重的样子缓步回到寝宫,朝昭华所居的小屋走去。边走边问:"他怎么样了?"  "比预想到的要好。"苏送爽迟疑地说,眼眸中有同情有不忍。  文康第一次走进柴屋,进来一看,见昭华靠着墙壁,蜷缩在墙角的稻草上,手脚上又戴着镣铐,脆弱的样子象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钉在墙角上的铁链铁圈刺眼地挂着。  文康一见这个样子,阴鸷的眼光扫向苏送爽。  苏送爽打一冷战,道:"陛下恕罪,是他说要自己清理,所以微臣没有给他锁项圈,臣马上......"  "啪"的一个耳光扇过去。文康吼道:"还不解开。"  苏送爽意识到自己错会了意,赶紧拿钥匙打开昭华手脚上的镣铐。文康轻轻地把昭华抱着放平。  地上只有一堆烂稻草和一床味道很重还露着棉絮的薄被,没有床单褥子。  文康皱眉吩咐:"去拿被褥来,要厚点的。拿水来。快点。"  一边吩咐着,解开昭华的衣服。  眼前所见触目惊心,紧致结实的肌肤满是青紫瘀红的痕迹,咬痕掐痕针刺烫伤,密布全身,充满淫邪和恐怖,胸前一双红珠被咬烂,还有被针刺和烧灼的痕迹。手臂上除了掐痕还有勒痕,手腕上是被绳索磨出的血迹,大腿内侧全是干涸的红白液体,□被撕裂,红肿溃烂,还残留着血丝,□被一条带金铃的丝带勒成紫红,居然还有烫伤。  昭华脸如白纸渗着冷汗,没有血色的嘴唇苍白干裂,被咬得满是伤痕。整个人如没有生命的破碎的布娃娃。  文康让他趴着,发觉受折磨的身体在颤抖,叹口气:"放松一点,给你清洗。"  昭华费力地扒开他的手,唇边发出微弱却清冷的声音:"不敢劳动陛下,我自己来。"  让这个人碰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脏污的样子,昭华宁死也不肯的。  "闭嘴,不许动。再动把你扔给外面的侍卫享用。"文康忽然气往上冲,口气凶狠,在他臀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可怕的惩罚吓住了昭华,昨夜残忍的蹂躏使他全身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皮肉都在疼,疼痛在体内如野马一般狂奔,疼得他恨不得把自己撞晕过去。他的身体真的不能再经受哪怕一次轻微的性事,如果再被侍卫们轮着上,他会活活疼死。这个恶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骄傲在这个时候只会让自己受更大的罪,昭华真的不敢动了。  文康检查下面,发现里面塞着一个东西,塞得很深,伸出手指扒开红肿溃烂的□,昭华疼得浑身直颤,文康停了一下,再轻轻把手指伸进去,掏出里面塞着的东西,原来是个手掌长的方形圆孔玉璋,刻着云纹。这样的东西居然在昭华体内塞了这么久。这样的暴虐连心肠冷硬的文康也吃了一惊。  异物在体内移动的刺痛,让昭华再次痛苦地扭动身体。随着玉璋取出,白色和腥红的液体混合着从密洞源源不绝淌出。  不知道那个秦寿在昭华体内发泄多少次。  "禽兽!"文康心里暗骂一句。  手指在□进出,带出一缕缕红丝粘液。紧热的感觉让他心里一痒,赶紧镇定心神,继续清洗,手指碰到某处,昭华身体一颤,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呻吟,充满诱人的味道,文康手一抖,气息也急促起来。  "陛下你做什么?"一个女子声音惊恐地叫道。  文康抬头一看是虹姑,克制着脸上的紧张,道:"朕在给他清洗。"  虹姑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充满警惕:"陛下尊贵之身怎么会做这种事,还是让奴婢照顾吧。"  文康苦笑一下,他平生第一次做这种事,看她戒备的神色,分明是怕他趁机对昭华下毒手。只好收手起身,站在一边看着虹姑照料。  虹姑看见昭华的惨样,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一边掉泪一边为昭华擦洗身子,拿出药膏敷上,再给他换上干净柔软的内衣。  文康在旁边看着,看他咬着牙忍痛不吭声,看他的脊背,臀部和大腿都是新旧交错的鞭痕,心里暗叹,这个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娇贵无比皇太子,居然这么硬气,宁愿每天挨二十鞭,也不愿讨饶。  等虹姑把一切都处理完,文康伸手一抱,把昭华抱到刚刚铺好的厚褥子上,内侍还拿来了枕头被子。让他躺好,方才想起来没有传太医,赶紧命人传太医。  过一会儿太医院的打杂医官陈啸仙来了,文康一问得知是打杂的低等医官,有些生气:"这是哪来的太医,快叫有品级的太医来,叫胡澄海过来。"  胡御医是专门伺候皇帝的御医,文康非常信任他的医术,第一个想到他。  陈啸仙不卑不亢地说:"启禀皇上,只有臣这样的打杂医官,才会愿意为奴隶看病,有品级的太医不会愿意来,就算迫于皇命来,也觉得为奴隶看病是耻辱,不一定会尽心,若是把胡太医叫来,他觉得为奴隶看病有失身份,到时候再和陛下据理力争一番,定会耽误病人病情。微臣不敢说医术高绝,但是对病人不分贵贱一视同仁,都是一样的尽心,陛下命令换别的医官过来不一定会象臣这样用心。"  文康有些吃硬不吃软,被顶撞一番居然没发怒,老老实实地说:"那你就看吧。"  陈啸仙从容地把脉针炙验伤开方。然后直言:"病人受伤不轻,十日内不可接受任何欢爱。否则就算保得性命也会留下病根。"  文康听他意思是将自己当做了那施暴者,脸涨得通红,却无法解释。只得说:"需要什么好药,你无须顾忌,只管开方子好了。"  方子开好,宫奴赶紧下去抓药煎药。虹姑给昭华上药换衣,自始至终没有看文康一眼。一直等药煎好给昭华喂下,虹姑才回甘泉宫复命。  不知是在药力的作用下还是身体被折磨得过度虚弱,昭华昏沉沉睡去。  文康把上午积压的奏折处理完,已经是晚膳时分,快速用完饭,往甘泉宫看望太后,太后一脸冷漠麻木,不再如往常那样,对他充满爱意温柔,小心翼翼的关怀讨好。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以前愤怒,哀求或恐惧的情绪,好象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头人,对待他这个儿子仿佛象个生人一般,没有半分热度,连都不看看一眼,话也不跟他说。  文康待不下去,他知道母亲不会原谅自己,告辞后忍不住向虹姑抱怨:"朕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难道就比不上昭华那个情夫的儿子重要么?"  虹姑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叹道:"太后爱你胜过昭华殿下,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最疼爱的是你,所以,爱之深恨之切,这世上只有你才会令她失望令她心碎。陛下还不明白吗?"  文康望着母亲房间紧闭的殿门,长久地默默无语。  虹姑见他不走,加了一句:"她已经心如死灰,陛下请回。"第36章怨恨(小修)  文康看望母亲后回到自己的寝宫,先到小屋去看昭华,屋子里弥漫着药香,昭华还是昏睡不醒,药和晚饭都放在地上。  文康看了看,对落月说:"你派一个人晚上守着他,照顾他。等他醒来吃药吃饭。"  再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一碗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熬的面汤,这难道就是平常用的饭么?难怪他这么消瘦苍白,文康瞪了落月一眼,道:"叫朕的小厨房准备紫米粥。"  一看那眼神,落月什么都明白:"奴才明白,马上准备养人可口的清淡粥品,热在小炉上,等他醒来随时可以用热的。"  文康再看一眼他干裂的嘴唇,想给他喂点水,左右看了一下,屋里堆放着柴炭杂物,挤得没多少空地。被勉强称为床铺的地方附近放着一个裂了口的破碗,碗内是混浊的水,想必他平常用这个喝水,文康看了看,这哪里是能入口的东西,又命人回寝宫拿来干净的茶具茶水。  文康看看四周灰败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霉味,四处堆满杂物,阴暗的屋子只有一个书本大小的窗户,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几只苍蝇飞来飞去。他皱皱眉吩咐道:"另外找个能住人的屋子,再弄张床,还有,不许苛刻饮食。"  "是。"落月急忙答应着。又说:"饮食并未有意苛刻过,所有下等奴隶都是吃这个,这是照着宫里的规矩。"  "奴隶们的日子都是吃不饱穿不暖吗?"  "不仅如此,而且随时被主人打骂转卖甚至杀死,没有人把他们当人看。齐国皇宫的奴隶还算可以了,有的国家和地方的奴隶一天只能用一顿饭,很多人活不到四十岁。"  文康听到这话,心里一动,想起昭华在投降前下了一道旨意,就是废奴令,当时他以为那是亡国之君最后一次享受一下权利的乐趣,现在忽然明白,昭华这样做怕是另有深意,但是他现在脑子混乱,想不了那么多。  落月又请示:"还要在墙上钉铁环吗?"  这不是把人当狗一样锁着吗?文康道:"不必了。"又苦笑一下,说:"朕有些怕见他。"  "陛下手握乾坤,怎么会有害怕的事?"落月觉得好笑。  文康也觉得好笑,可是看见那人眼底的恨意,真的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倒不是怕他会有什么手段,而是怕他变成另一个自己,被恨抹去了理智,不复以前的美好,这美好却是他亲手毁灭。  "煮鹤焚琴,即是如此。"默然一会儿,文康只说了这句。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昭华,见他蜷缩在墙角,抱着被子,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脚踝上是绳索的勒伤还有被铁链磨出来的擦痕。  文康想为他盖被,他却紧抱着被子不松手,好象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  他还是习惯抱着东西睡。  文康叹口气,又吩咐道:"把朕床上的御被拿一条来,再拿个抱枕。"  地上躺着的人那样脆弱无助,微蹙的眉头好象在睡梦中也在遭受着痛苦,虚弱的表情居然呈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  文康蹲下来细细审视他,心中流过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好象是一种心疼,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昭华的脸庞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象扇子一样盖着,眼珠在眼皮下无意识地动着,可能是在做恶梦。这让文康想起昨天那双哀求悲伤绝望的眼睛。  当这双眼睛说话的时候,全国所有的珍宝加在一起,也没有如此的美丽。他忽然有种恐惧,怕这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他不知道昨天是怎么鬼迷心窍会把他送给秦寿去糟蹋,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心狠把他的哀求视而不见。  可是,若不下狠手打磨掉他的锐气刚性,他不会屈服认命,到时寻了机会做出危害齐国的事来,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如今这打磨却怕是过了火,真的兰摧玉折,将宝玉磨成了齑粉,也太可惜了。  文康专心致志望着他的脸,久久地看着直到那张脸变得朦胧起来。回过神才发现手停在他的眉头,似乎是想把他紧皱的眉头展平。  "昭华哥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寂静的夜,文康说出一句低低的自语,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愁绪。  待他好些,他自幼受宠不会放眼里,只会暗生异心不安份。待他坏些,母后心痛不满,而自己每将他折磨到痛苦不堪之时,又会有些下不了手。在这来回摇摆反复中,发现一只脚已经踩入泥淖了。  又是一夜未眠,起床后文康觉得精神不济,下令免朝一日,又下令各寺观为太后祈福求太后早日康复,大臣们少不得称颂一番皇上孝义为举国表率等等。文康苦笑,觉得自己真是虚伪的可以,他这种让母亲以泪洗面,最后还把母亲折腾病了的人居然也能搏得个孝名。  太傅冯宣得知皇帝免朝,前来探望,见文康精神不振,脸色不好,问道:"皇上可是昨夜没睡好?"  "没错,朕做了怪梦,梦见鞭子,太傅可知何解?"  "鞭子为刑具,是惩罚人用的。皇上梦见鞭子,说明皇上做错了事,要受惩罚。"  "也许。"文康苦笑一下。"可能朕做错了事。"  "臣有一言相谏。"冯宣下座进言。  "太傅请讲。"  "皇上九五之尊,号令臣民,一定要保持尊严,绝不可以出错。这是关乎皇帝威信。"  文康点点头,显然是认为"卿言甚得朕心"。他自幼任性,就算明知是错了,也绝对不会认错,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太傅的意思是,皇帝的威信是绝不许人挑战的,就算错了也不能认为错了。"  "皇上英明,就是这个理。"冯宣为学生的一点就透满意地点头。"比如,陛下要平反先皇留下的冤案,只能以施恩的方式,并不能直言指证先皇断案错了,否则皇家威严不在,君主威信不存,对不对?"  文康点头称是。  文康再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仍是对他冷冷淡淡的,疏远客气象是陌生人,几句话没说完就打发他走,不再象以前那样乞求讨好,也不希望他多留一会儿。  文康看着母亲憔悴苍白的脸庞,空洞无神的眼眸,那一刻有种冲动使他想跪下来求母亲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想告知国民,他们的君王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孝顺仁爱,而是一个伪君子。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受万人敬仰拥戴,身上笼罩着神圣的光环,被高高供在至尊无上的位置,怎么能出错,怎么会有错,怎么可以认错。  从太后宫出来回到皇帝寝宫,他不由自主又到昭华的小屋去。  寝宫西北角有一排库房,现在腾出来一间安置昭华,门窗是完好的,墙壁刚粉刷过,也安置了床,桌椅等必备家具,通风还好,还点了驱蚊蝇的香,可以算是人住的地方。  昭华躺在床上,还是昏睡不醒,身下是昨日才拿的厚褥,盖的是夏天用的比较薄的御被,怀里抱着织锦抱枕。  昨晚的药和晚饭还热在小炉上没有动。负责照顾他的奴隶禀告,夜里昭华似是做恶梦但是没有醒来。  文康看着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叹息一声,心里说:"你是不是梦见我了?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  面目狰狞的?残忍的?恶毒的?凶狠的?还是冷酷无情的?  估计如毒蛇猛兽吧?  文康摒退左右,轻轻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的昭华,白天的阳光下看得更清楚,苍白的面庞,柔软的发丝,尖尖的下巴似乎能割伤人,他才意识到昭华比先前在燕国见面时瘦得多了,再看那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脸色苍白的象纸一样。这时的他柔弱得象是一只小羔羊,迷茫,无助,惹人怜惜,这种人怎么会有人下毒手折磨他,怎么下得去手呢?  文康看看自己的手,越看越觉得象野兽的利爪,任意抓一下都会使猎物鲜血淋漓。  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他们这一辈无关,希望不要把上一辈的仇怨传下去。  又想起昭华说过,为死人逼死活人,实为不智。  其实他也明白这些话有道理,可是他做不到,怨恨象滋生的毒草,长满他的心田,让他失去理智,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报复的结果就是伤人者自伤。母亲和昭华伤痕累累的同时,他又何尝痛快过,自从他知道那桩丑事,心系报仇以来,他就没有一天快乐。  他把自己的痛苦归疚于他人,只有折磨别人的时候,他才有一点短暂的快感。有时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恶魔,居然能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而且还是亲人。  忽然,昭华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  要醒了么?  文康又喜又忧。喜的是昭华终于醒了,忧的是怎么面对他。对了,太傅说过,皇帝就是皇帝,一定要保持帝王的威仪,一言一行都有庄重有度,要给人一种神秘感,不可与人亲近,不可让别人猜透自己的想法。  赶紧又恢复威严的样子,有些紧张地盯着那两扇开始颤动的睫毛。  昭华艰难地闪动睫毛,睁开了眼睛,空洞无神的双眸一片茫然。  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他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只记得那可怕的如地狱般的折磨,那种身体象是被撕裂的巨痛,还有那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巨大屈辱。  他不想死,他要完成复国的任务,他还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他还清楚地记得,被疯狂侵犯时他下定决心要报复害他的人,凭着这股信念,他才没有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咬断舌根。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停的想花样折辱自己的人,齐国的皇帝,姑母的独子,和他有一点血亲关系的表弟。  没有按处置俘虏的惯例把他净身充为阉奴,没有把他送到□处□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把他送到军营里供人轮 暴,没有把他押到天牢受尽酷刑,没有打发他到净房或采石场做那些脏重危险的活。让他对他还抱着一丝幻想,怀着三分期盼。以为文康对他百般折磨□,泄过愤之后还会对他象以前那样。只要忍过了这段日子,待他恨意减轻,就会恢复以前。  看来这只是一个梦,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文康不过是把他当成一个发泄怨恨和欲望的工具而已,一个会说话的玩物,一个可以换来利益的工具,又或是用来炫耀战功的战利品而已。  他和他,怎么还回得去?  昭华嘴角上扬,发出无声的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  他笑自己天真,还真以为文康对他会慢慢好起来,真以为自己的痛苦和哀求能让他心软一下。看来是他错了,大错特错了。  落月早说过不要对文康抱有幻想,可是为什么一次次被他转瞬而逝的温柔所迷惑,还对他抱有可笑的期盼,竟然放弃所有尊严苦苦哀求,结果还仍然逃不脱被人玩弄蹂躏的命运。  "你醒了?"文康小心的问,曾经想过他醒来会愤怒、怨恨、激动甚至哭骂,却料不到仍是这副平淡的样子。唇角那抹莫名的笑意,让他觉得身上发冷。  昭华沉默着。  还算温和的声音,不知包含着怎样可怕的后招,他在折磨人之前通常先对受害人温和体贴一下,在对方松口气时再施以辣手,把对方先送入云端再狠狠摔落地面,摔得痛不欲生。这些手段他和太后都尝过。  "感觉怎么样?"  被污辱的感觉还能怎么样?他这么问什么意思,幸灾乐祸?还是继续折辱,往伤口上撒把盐?要说感觉,经过对比才知道,秦寿是野兽,让人觉得恶心,文康是家兽,让他伤心。  昭华悚然而惊,为什么同样是被强 暴,感觉却是不同,被文康强 暴只是伤心而不是恶心,难道和家养的兽有了感情,被咬了会感到受伤吗?  这个发现让昭华莫名的心悸,眼神愈发闪烁不安。第37章掩饰  "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文康被他古怪的眼神也弄得非常不安。  昭华转转眼珠,思忖着。  是不是恶魔吃人之前喜欢玩弄猎物,让猎物放下戒备后再慢慢撕碎享用。对了,是想让我吃饱了维持体力,等一会受折磨时不至于晕过去,不致于折磨起来扫了兴。  "你怎么不说话?"  文康见昭华的眼睛里空洞无神,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着急,难道他身体受伤,心灵也重创了?  肯定的,一国太子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入泥泞,成为亡国奴受尽折磨屈辱,现在又被胜利者捆了送给别人强 暴,任谁也受不了。他一定是被打击得狠了,没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如果他能发泄出来就好了,哪怕他打人骂人,摔东西,把害他的人痛骂一顿,发泄出心中的郁闷怨愤就没事了。  "你想说什么?说出来会好点。"文康小心翼翼地问。  想说什么?能说什么?他一定是想听我哭诉悲伤,听我诉说如何被人蹂躏遭蹋,满足他的暴虐,我已经被折磨惨了,怎么会将这最后的自尊再拿出来给人践踏。想看我流泪,不可能,你休想。  昭华的眼中开始聚集火焰。  "你现在好点了吗?还能不能动?"  是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折腾我了。是想要我给他捶腿还是端水盆?对了,大殿的地板还没擦,水房的水缸还没有挑满。  "说话呀。"文康更急了,口气也不耐烦起来。他就算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有如此多的关切询问,怎么这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会是傻了吧,又或是疯了。  文康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昭华恨他怨他骂他,他该如何回应,该说什么,可是现在昭华这个样子大出意外,让他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如一团荆棘堵在胸口,又疼又闷又生气又无措。  昭华默然盘算着,再不说话肯定会被安个不敬君主的罪名,会受站笼之刑,这种刑罚可以慢慢把人疼死,算了,赶紧屈服吧,来日方长,以后可以加倍讨回来,现在先不要惹怒这个魔王。  拽过假面具,用虚伪的面孔保护自己。身体被你折辱,灵魂不能再被你践踏,我的内心世界谁也别想看到。你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日后我必百倍还于你身。  舔舔干裂的嘴唇,昭华收起心中的怨愤悲伤,恢复了以往温驯的样子,轻轻开口:"谢皇上垂问,奴才已经好多了,不妨碍干活,很快可以伺候皇上。"  昭华眼中寒冰一样的冷漠让人心寒。文康涨红了脸,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一次觉得不知说什么好。挣扎一会儿,道:"朕的意思是......是......太后病了,需要人伺候,你若是能动......"  "太后病了?"昭华一惊,坐了起来,才觉得腰象断了一般疼痛,不由得倒回床上。  "你起不来就躺着休息,不要硬起。"文康忙按住他。"其实太后那里......暂时......暂时还不用......"  看他神色,昭华有种不好的感觉,就是太后病得很重,急忙道:"皇上放心,奴才可以起来。"  文康听了不知怎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道:"你这样子,太后看了会加重病情,还是好了以后再去吧。"  昭华想着也有道理,也没有坚持,看看周围,所处之地不是那个阴暗的柴屋,也不象是刑房,虽然狭小简陋也还干净,桌椅俱全,床褥齐备,日常用品一样不缺,再看小炉上温着药罐。他轻轻活动一下手脚,道:"皇上说的是,奴才这就喝药。"  说着艰难地往床下挪动身体,  "你躺着别动。"文康大声呵斥。  昭华登时吓得没再动,看着他从小炉上把药倒出,再看着他端了药送到嘴边。昭华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定是这药苦不堪言他要看我难受的表情。或是药里下了什么东西,总之,他必有目的,他不会这么好心。  也罢,不管这人玩什么花样,我都是无力反抗的。  昭华闭上眼,英雄就义般把药喝下去,苦得直皱眉头。  看他那样子,文康笑了:"又不是孩子,喝个药还这种表情。"  文康把小炉上温着的红枣紫米粥和精致小菜端来放在床上的小矮桌上,道:"你昨天昏睡一天没有吃饭,先吃点粥,下面的伤口愈合之前,你这几天只能喝粥。"  昭华警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有什么好心。下毒?还是其它什么?  文康看他表情,似乎怀疑自己害他一样。不禁有些生气:"怎么?怕有毒?"  昭华见他生气,也略有惧意,抿抿嘴唇,又摆出温顺畏惧的样子,道:"不敢,这紫米是专贡皇室用的,以奴才的身份是不能享用的。"  以前用尽打骂惩罚手段逼他接受奴隶身份,听他自称奴才心里很爽,可是现在听来心里说不出的另一种滋味,憋在文康的胸口快要爆炸。他黑着脸恶狠狠地说:"别忘了,你是朕的奴隶,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做就是抗旨,看朕怎么收拾你。赶快吃完,否则等着惩罚。"  这就对了,这才是正常的齐国皇帝姜文康。  昭华不敢再说,乖乖地把粥和菜吃完。  文康看他进食的样子,还是极雅致秀气,再想想当初看见他在江边跃马扬鞭,在敌阵中英勇冲杀,不敢相信和眼前这受尽折辱仍然从容安静的奴隶是同一人。  陈太医来复诊,见他恢复得很快,点头道:"毕竟是年轻人底子好,将养几天身体就没事了,只是下面要天天用药,一个月内不可再碰。"  身体没事,不知心灵是否会留下阴影。但是看昭华的样子,却看不出任何绝望、悲伤和自暴自弃的情绪,文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昭华向太医点头为礼:"多谢太医。"  又转向文康说道:"皇上万金之体,无比贵重,请不要待在这种低贱的地方,以免弄脏了衣裳。"  仍然是平静漠然,温驯恭敬,又多了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寒冷。  听到这逐客令,文康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太医吩咐卧床休息,但是昭华惦记太后,还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扶着墙走了几步,自觉还可支持。用了清淡养人的粥汤,又用了药,感觉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便向皇帝请求去看望太后。  文康看他行动不便有些为难,可是一想太后拒不服药,也无心饮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答应他再休养一晚,明早去向太后请安。  第二天一大早,文康带昭华前往甘泉宫,想了一下,命人用一顶软桥抬了他去。  寝殿内,太后斜靠在榻上,合着眼,听文康向她请安,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请太后喝药。"虹姑小心地捧上药碗。  "不想喝。"太后仍是冷淡不欲答理。  文康示意昭华:"愣着干什么?还不伺候太后服药。"  昭华从虹姑手里端过放药碗的小托盘,在太后榻前跪下:"请太后服药。"  耳边是温润低沉又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太后一震,睁开了眼,坐起身来,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榻前的昭华。  "请太后服药。"昭华眼眶湿润,满是乞求的神色。  太后嘴唇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太后轻抚昭华的头,压抑两天的泪水如雨点般止不住的落下。  "苦命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太后抚着昭华的头,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从不在人前流泪的昭华也忍不住趴在太后膝上,虽然看不见他趴在膝上的脸,但是从他抽动的肩膀来看,也知他在哭泣,哭得伤心欲绝,哭得哀伤凄怆。  侍立一旁的虹姑,翡翠等众宫女也陪着落泪,一时间宫内凄惨万分。  文康却暗松一口气,这死硬的傻瓜终于哭了,哭出来就好。  看这么些人哭成如此情状,觉得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恶魔,苦笑一下,知趣地离开。这两日来他不知苦笑多少次。太后和昭华心里的苦可以倾诉,可是他心里也有苦,却向谁说。  "太后,该用早膳了。"宫女上前禀报。  "我没胃口,你们伺候昭华殿下用膳。"太后擦擦眼睛。  "太后不吃,我也不吃。"昭华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太后。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太后无奈,只得让人扶到餐桌前,慈爱地望着昭华,道:"在我的宫里,没有外人时,叫我姑母。"  "姑母。"昭华一声呼唤,泪水又落了下来。如果说在饱受折磨屈辱的日子里能有一丝温暖的话,就是来自姑母这里了。  负责照顾太后的御医向皇帝禀报:"启禀皇上,太后已经开始用药,也开始用饭了。"  "嗯,知道了。"文康闭上眼好象睡着一般。  夜晚,月光静静洒在富丽的宫城。  文康只带了一个侍从,悄悄来到太后宫,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进内院就听到寝殿里一个女子高兴的声音唧唧呱呱。  原来是翡翠,只见她表情夸张地讲着什么,好象是笑话,或是个有趣的故事。太后斜靠榻上微笑地看着她。昭华坐在她身边,依偎在她怀里,好象流浪在外许久的孩子重回母亲的怀抱,脸上是温柔安心的笑容。  文康在门外看到,心里一震,一种奇异的情愫被唤醒,记忆中的昭华总是嘴角上扬,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极少见他发怒,就算发怒,也没有什么威胁力量,不象文康,哪怕微笑,也让人感到阴冷可怕,从心底升起惧意。  十年前的昭华还是青涩少年,他的笑容温和,又有点调皮纯真的味道。长大成人后,从战场上隔江而望,到燕城外受降再到现在,文康还从没见他笑过。那略带顽皮的温和浅笑仿佛仍在前世。  现在的昭华,笑起来温柔恬静,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如春天的轻风拂面一般舒服,又如冬日的煦阳般温暖。看多了他漠然冷淡又悒郁的样子,现在看他笑起来就象春暖雪融,牡丹绽放,美得令人窒息,舒服得让人沉醉。  文康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被里面的人发现。  屋里的人发觉他过来,欢快的气氛转眼消失,太后的笑意瞬间不见,昭华,虹姑,翡翠等人跪伏在地:"参见皇上。"  "平身。"  文康维持着皇帝的威严,收敛了情绪,向太后请安,殿内顿时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皇帝不开口,别人也不敢说话。文康只好轻咳一声:"翡翠,你刚才讲什么这么高兴?"  翡翠小心翼翼回话:"回皇上的话,奴婢在讲小时候的趣事。"  "继续。"  翡翠只得接着讲,可是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兴奋,也没故意的夸张表情和动作,干巴巴讲完,又剩下一屋子的沉默。文康眼角余光一扫,昭华如以往那样低头垂眼侍立一旁,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文康也是如坐针毡,知道只有自己这个碍眼的不在,这些人才会有一点短暂的欢乐。  "母后早点歇息,儿子告退。"文康这话一出来,殿里的人似乎松口气一般,翡翠毫不摭掩的面带喜色。文康心里暗怒,没说什么。  等他走后,太后寝殿又恢复了轻松愉快。  昭华在太后宫待了三天,宝贵的三天,短暂的三天,幸福的三天。  太后每天陪他吃饭,陪他说话,用慈母般的温柔抚慰着他,亲自给他上药,生怕弄疼他一点。虹姑费尽心思做着燕国风味的食物,虽然只是粥品,却也花样百出,可口养人。翡翠每天在他一睁眼时就候在床边伺候,给他梳头洗脚,按摩捶腿,幸福地直流眼泪。  就连睡觉时,三个女人也守在他身边,用怜爱的目光注视着,生怕下一刻他会重新被抓回皇帝寝宫。昭华在这样的关爱中,身体恢复得更快,脸上也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那种温暖恬静的笑容让人可以忽略他眼眸中的痛苦和哀伤。  太后她们心里都明白,假装不知,当做他很高兴。昭华也知道她们看透自己的心情,也假装她们不知道,享受着难得的关爱。  双方都装糊涂,都装做愉快幸福的样子,谁也不戳穿这假象,尽力把这幸福维持下去。  终于,宝贵又短暂的三天过去。  皇帝寝宫的大总管落月来了,要把昭华带回去。  终于,这短暂的幸福到了结束的一天,昭华神情肃穆,跪在太后面前磕了三个头,又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们一眼,默默地随总管离去。第38章在意  文康正斜在榻上胡乱翻着书,听到落月的禀报,似是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正缓步走进殿里的昭华,原本冷冽的眼眸中忽地燃起两团明亮的篝火。  "过来。"还是冷冰冰的声音。  一声令下,昭华马上过来跪在他脚前,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垂着头,一如既往的谦顺和优雅。  文康忍不住捏起他的下巴使他抬起头来,他很喜欢用这个动作来昭示他的所有权。  才三天的时间,昭华的脸上就奇迹般的有了一丝血色,不似往日的苍白。眼睛仍是澄澈清亮如暗夜的星光,没有温度,没有情感,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玉人。  文康眼光流动,不知在想什么,松了手,一把将他拉到榻上坐下,狠狠把他禁锢在怀里,热辣的气息扫着脸颊:"还以为你死在那里了,再也不回来。"  昭华看也不看他一眼,反问:"为什么要死?"  死。很容易,一了百了,不再有任何痛苦,可是他从来就没想过。男子汉大丈夫,实现胸中抱负才是最紧要,才不枉在人世走一遭,凭什么让别人的恶劣毁了自己,大不了当被狗咬过一口!只要活着,总有翻身的机会,什么仇报不了。  "这么痛苦,难道不想寻死?"停了一会儿,文康说。"朕替你回答,因为你要报仇,你要复国,所以你要留着性命承受无尽的痛苦和屈辱。"  昭华终于斜视他一眼,冷声道:"陛下怕了吗?"  "哼。"文康轻蔑一笑,"你落到这一步,还敢逞口舌之利,朕捏死你就象捏死只蚂蚁,还会怕你什么?"  昭华淡淡一笑:"陛下说过,若是昭华不经允许死了,陛下就会毁了燕国宗庙,屠戳燕地臣民,昭华虽沦为奴隶,但是仍然心比天高,绝不会因为被狗咬了几口就痛不欲生寻死觅活的,更不会因此忘了自己的责任。"  想到身上肩负的责任,所有的痛苦就是上天降下的考验和磨炼,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文康眼光灼灼盯着他看。  这个人,无论受到怎样的折磨,坚如铁石的意志终究不会被打垮,到现在还念着他要保护的国家和人民,天下还有谁似他这般。  轻轻揪住他一绺头发绕在指上搓弄,微笑:"自欺欺人。"  "不是自欺,因为这种痛苦并不是真正的痛苦。"  "那么,什么才算真正的痛苦?"  "身体的痛苦可以用药医好,心灵的痛苦却无药可医,才是真正的痛苦。"昭华顿了顿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给予这种痛苦。"  文康眼睛不眨地盯着他:"那么什么人有这个资格能给予你痛苦?"  "自然是心里在意的人。"说着,昭华卷起衣袖,露出臂上一道可怕的伤痕,看样子是被人一刀砍下,险些把臂膀砍下来。又道:"这是两年前我在西楚国游历时被盗匪砍的,险些废了一只手,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人是谁,也不觉得痛苦。"  因为在意,所以投入过感情,因为付出过,所以被伤害时才感到痛苦。  文康眼光闪动,不知怎么,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和那个无名盗匪也没什么两样。不相干的人欺他辱他,怎么会有痛苦。  哑声笑了一下:"所以你受到百般折磨,却能够坦然以对,就是因为伤害你的人不是你在意的人。"  昭华微微点头,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复国的信念在支持着他面对一切苦难,只要心中怀有希望,没有什么痛苦不能忍受,当然这不能说。  "陛下英明。"昭华恢复无比恭顺的样子,"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伤害来自喜欢在意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痛苦。以前奴才天真愚蠢,还当陛下是当年的小康,存了一分希望,所以心里又痛又伤心,现在明白了,过去的终是过去了,陛下现在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掌生死予夺之权。奴才一无所有,要做的就是安份守己,不该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念头。从此以后,只会身痛,心里不会再有痛......"  文康狠狠的握住他,打断他下面的话,几乎把他的腰折断,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迟早有一天,朕会让你尝到真正的痛苦,让你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说着把他一推:"去倒茶来。"  昭华又如以前般伺候,为他端茶倒水做这做那。  三天不见,好象过了三个月,文康的眼光一直跟着昭华打转,看他用开水烫茶碗,看他修长的手指撮起一点茶叶,看他沏茶兑冷水,所有动作都优雅从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他就有这本事,把任何低贱的活都做得很优雅,这是骨子里的高贵雍容,任何情况下都改变不了。  可是,好象有什么不一样......  "请皇上用茶。"  耳边一声清润悦耳的声音。文康回过神,见昭华跪在面前手捧茶碗,淡泊的象山间轻风。长长的睫毛在他鼻梁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触手可及的美丽让人怦然心动。  昭华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接茶碗,偷偷抬眼望去,一抬眼正对上文康专注的视线,赶紧低下头去。  文康掩饰地轻咳一声,接过茶碗,又吩咐:"把桌上的奏折拿来。"  昭华起身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各府各处的奏折,刚拿起一摞,不小心没拿稳,奏折倒了下来,散在案上,其中一封是"请示燕国旧臣聚众谋逆一案。"昭华心中一动,把奏折重新摞好,把那封折子插到第二的位置,接着若无其事地把奏折搬到榻前小几上,然后跪下为文康捶腿。  一边侍立的宫奴有些惊讶他的举动,平时昭华伺候皇帝,都是拨一拨才动一动,不支使他的话他不会主动做事。怎么今日没等吩咐,主动为皇帝捶腿了。  文康没注意他这点小变化,眼中盯着奏折,在折子上折角做记号。  昭华偷偷用眼角瞄他,他伺候皇帝有段时间了,知道文康比较懒,批奏折懒得写字,在奏折上折角做记号,折右下角意为"依议",折左下角意为"驳回再议",用指甲划道痕的意为"已阅,知道了"等等。然后内书院书记官会根据他做的记号在上面批字。  偷眼看他,见他批到那封"燕国旧臣逆案"的奏折时,折的是左下角,就是"驳回再议"的意思。昭华心痒,恨不得看看里面写得是什么,忍不住再抬眼偷看,这次恰好被文康看见。  文康见他偷看自己,顿时心情大好。道:"不要捶了,小心跪久了腿疼。"  虽然脸上仍是威严冷酷的样子,口气却是温和,与往常大异,甚至还有着不可思议的体贴。昭华忍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这人这几天是怎么了,这么不正常,又想玩什么花样。  用过午膳,文康躺在榻上休息,昭华主动为他打扇。轻柔的凉风阵阵扑面,很是舒服,文康开始迷糊起来。  等他睡着了,瞧着四下无人,昭华悄悄挪到书桌,快速瞄了那封奏折一眼,原来里面说的是燕国旧将南敬亭拒绝投降,率残部躲在深山,暗中操练兵马,官兵围剿却找不到巢穴,当地燕人又百般掩护,令人束手无策。故占领燕地的齐大臣请求将燕国太子押到阵前砍头,逼南将军弃械投降。  昭华暗自心惊,又喜又忧,喜的是南将军招的人马隐藏严密,力量愈发强大。忧的是自己随时会被绑在阵前,成为逼降的筹码。趁现在还活着,得抓紧时间为南将军他们把路铺平一些。再看一眼正在榻上小睡的文康,想到这个百般凌虐他的家伙却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人,心里又恨又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下午,文康没有上书房,但是太傅布置的背诵功课还得完成,于是命昭华给他读诗文,好些天没有听他念诗,没有听到那清润平和的声音念着节奏优美的诗文,竟有种说不出想念。如果不是因为有昭华给他读书,他压根就懒得读书背诗。  "站着念吧。"文康又发话。  昭华站起身来,奇怪地瞟他一眼,最近这人的反常言行实在是越来越多了,他也不想知道怎么回事。  晚上,昭华为文康洗脚,文康有意延长时间,享受那双柔韧的手揉按双脚的感觉。  洗完脚,文康命昭华退下后,召来苏送爽,吩咐道:"从今日起,昭华每天的鞭刑免了。"  见苏送爽面带惊讶不解的神色,文康解释道:"这人顽固得很,鞭子没有用,得用其他方法□才行,朕另想法子。还有......"  文康张张口又想说什么却没说,他这是做什么,若是现在来个态度大转变,倒象是他做了错了什么事,急于补救似的,想了想又说:"还有,晚上不用把他锁墙上,免得太后认为朕虐待他。不过,每晚房门要锁上,不许他偷偷出去,不许他同别人说话,不许传递东西,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食物药品。就算太后给他东西,也要让朕先过目才行。"  "是。"  "你看他那里还缺什么东西,你自己到库房去拿。"  "是。"苏送爽惊讶地望文康一眼,想说什么又迟疑着。  "你要说什么?"文康和气地问,对自己的心腹他向来很宽厚。  "侍卫统领说了,昭华......,不,十九,毕竟是敌国罪囚......"  "那又如何?我齐国多年征讨,宫里的亡国贵族为奴的不止他一个。"  "可是他不一样,燕国势大,是六大强国之一,不比那些被灭的小国,而且此人心机颇深,又在列国中极有威望,陛下最好与他保持距离,可是陛下却让他贴身伺候,甚至常常和他单独在一起......"  "怎么?怕他害朕吗?"文康眼眸冷了下来。"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苏送爽脸红了,不敢抬头,胆怯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还是小心。侍卫统领,大内总管,相爷还有大将军,师父们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怕什么,他已经被□的不敢反抗,百般顺从,朕武功也不输于他,还怕他有什么不利举动,你们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他。"  "这个......,蒙大人的意思是最好把他调离陛下身边,打发到净房,洒扫处或是采石场伐木场都可以。"苏送爽又小心地说。  "又是蒙天章的意思。"文康冷笑一声,侍卫统领蒙天章掌管皇宫所有侍卫,苏送爽听从上司的意见,在皇帝面前进言,虽是本份,却让皇帝心里不快。  "小爽你老实说一句,如果昭华离开朕身边,随便到外面采石场或是洒扫处哪个地方做苦役,他还有命在吗?"  苏送爽听了没话可说。  "小爽,你是蒙天章的下属,听上司的话没错,可是也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文康的话里带了股阴狠的味道,苏送爽两腿发软,跪倒在地。  "你知道该效忠谁就好。"文康又一字一句地说。"朕把昭华交给你,你可负责看好了,别被他迷惑了,也别让其他人伤了他。你虽然遵旨意每日执行鞭刑,却每次偷偷手下留情,还给他私自用药,你以为朕不知道?"  "陛下恕罪。"苏送爽赶紧磕头。  "正因为你待他还好,所以朕才把他交给你看管,你听好了。"文康清清楚楚地吩咐。"你好生看管他,有什么异动都要如实向朕禀报,无论他说什么话和什么人接触,收什么东西或向外传递什么,都要小心在意。他如果真如那些人所说的对朕不利,朕也不是吃素的,正要好好与他较量一番。"  "臣明白了,陛下小心为上。微臣告退。"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昭华,文康觉得心里很烦躁不安,一步步紧逼,一次次刺激,他既没有崩溃,也没有疯狂,只是淡淡地面对无数磨难,看不到不可遏止的愤怒,也看不到丧失心智的绝望,  他认为昭华已经被□得温驯服从,可是为什么反而觉得不满足,反而觉得更加不安,他觉得那双沉静如古井一般的眼眸中含着他看不透的东西,恭顺谦卑的面具下隐藏着不可捉摸的危险。  愈是不可知,愈是摸不透,愈引起文康强烈的兴趣。倒要看看这人帝王的尊严和城府在哪里,他的杀手锏藏在何处。  文康对昭华的探究之意越来越浓,想要进一步了解试探。可是朝廷上事务太多,齐国已派大军征伐魏国,国内又有奴隶不堪压迫,多处爆发成规模的反抗,燕国人又有不安份的苗头,诸事繁杂,忙得他茶饭无心。再加上太后日渐病重,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从昭华身上移开,放到太后身上。  御医说太后身体已经虚弱,长久的忧郁已把身子淘干了,再加上最近受了刺激,已经油尽灯枯。最后御医委婉地说,如果能熬过冬天,春暖花开之时就会好了。  然而还没到冬天,太后的病就一天天重了下去。文康心里担忧着急,天天带着昭华去甘泉宫探视请安,尽心侍奉汤药,虽然用尽好药,小心侍奉,太后仍然心如死灰,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到后来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只是用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看向昭华的眼光是怜惜、不舍和乞求,好象暗示他以后不平静的人生。看到这样的眼光,昭华心如刀绞,却无言宽慰。  太后看向文康的眼光却是复杂,说不出的情绪,时尔痛恨,时尔慈爱,有时又含着期盼。看到这样的眼光,文康心里如打翻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第39章祈福  眼看母亲一天天衰弱下去,世上唯一真爱自己的人正在逐渐地离开自己,文康终于知道了珍惜活人,感觉到了恐惧和无助,急得没办法,先悬出重赏,下令广召名医调治,再下令全国大赦,为太后增福,又亲自去延寿观祈福拈香。  不知不觉已到深秋,北风萧瑟,落叶满地,街上本来鲜有人经过,何况经过禁军净街后,几乎见不到人,只有护驾的御林军执着长戟列队而行。  文康坐在御辇上,透过帘帐看着道上的树木,被秋风刮落最后一片黄叶,都说人死如草木凋零,这个比喻倒恰当,只是落叶入土能化作春泥养护树木,来年再发新芽,人死之后却不知是否有灵,能守护生前所爱。  眼光落在跟在御辇后的昭华身上。  七个月前他着着囚服披枷戴锁,挨着棍杖鞭打跟在御辇后走到齐国,那时他脸上还有一丝血色。现在他低眉顺眼跟在御辇后,面色苍白形容枯槁,身子消瘦得几乎能被风吹跑。晚秋的风吹在身上,虽不比寒冬腊月冷风刺骨,却也是令人瑟缩,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粗麻奴隶服。  "昭华,上来伺候。"御辇中传来不容违逆的命令。  昭华依命上了铺着豪华毛毯的御辇,离他远远的跪在一旁等候吩咐,却见他半天不出声,也不知把自己叫上来干什么。  他宁愿在下面吹冷风,也不愿和这个魔王呆在一个暖和的马车里。  御辇内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见昭华垂眼低头,自始至终也不看他一眼,卑顺的背后藏着骄傲的漠视,文康心里又来了气,恨不得拧过那张淡泊平静的脸,让那张脸只对着自己。  "过来。难道朕是老虎,会吃了你吗?"文康黑着脸瞪他,声音狠厉。  昭华不知他又发什么神经,自那次把他送给秦寿虐 玩之后,文康虽然对他仍是不假词色,但是再没有责罚打骂过他,也没有再亵玩或□,甚至还偶尔温柔。态度忽好忽坏,不知想做什么,也可能是忙得顾不上找他的茬。  不敢违逆他的命令,昭华移动膝盖,小心地挪到他身边,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坐罢。"又是简单的命令。  皇帝坐着唯一的坐具,昭华自然不会坐他身边,身子一歪,坐在铺满珍贵毛毯的车上。  文康要他过来,却又不知要他做什么,扔下一本书,道:"念。"  昭华拾起书念了起来。声音清润悦耳,文康慢慢平静下来,又开始用眼角瞟着他。只见他头也不抬,更不看他,又让他心里象被野兽的爪子乱挠一般难受。  "行了,别念了。"  昭华依命合上书,又是低头垂眼的样子。  "抬起头,看着我。"文康只得发话,他不发话,昭华是不会看他的。  果然,昭华抬起头看着他,如木偶一般,一双眸子还是如千尺深潭般明澈,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一丝情绪。  "你不要跟块木头一样好不好?"不耐烦的声音。  "是。"恭顺的回答。  "离延寿观还有段路程,先聊一聊吧。"文康又开口,他都不说"朕",改说"我"了,就是让人放下身份分别,好好交流的意思。  "聊?聊什么?"昭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和一个奴隶有什么好聊的,而且两人之间还有仇恨。他最近是不是又吃错药了,还是有什么恶毒的花招。  "随便。"  这个"随便"其实是最让人为难的。倒不如他指定个话题比较好,否则,不知哪句逆了他的龙麟可就倒大霉了。  昭华的沉默让文康认为是拒绝。  "怎么?不愿意?"文康不想用暴力威胁,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没有别的办法来让昭华听话,只得说:"要么聊天,要么挨鞭子,你自己选。"  昭华苦笑一下,天底下还有逼人聊天的吗?虽然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但是他没的选择。  "好吧,那就聊天。"果然,昭华很快屈服了,让文康不知该哭该笑,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够失败的。  不就是聊天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聊什么呢?昭华想了又想,选最安全的话题吧。  吃饭?不行,皇帝的喜好是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喜欢吃什么,以防下毒,所以御膳菜品众多,每样菜皇帝只尝一两口。  穿衣?国家有规制,皇帝也不能按自己的喜好穿衣。  住?有了。  "皇上除了住在皇宫,可有其他地方去?"  "还有行宫和御苑。全国各处风景优美的地方都有行宫。"  "济州城夏天很热,皇上可以到凉快的地方度夏。"  "你觉得热吗?明年夏天我们去丽景山行宫好了。"文康很快接口。  昭华要晕,他什么时候说要去避暑了,"我们"两字让他听着起一身鸡皮疙瘩。这种在鞭子威胁下的"聊天"真的很难继续下去。  "皇上最喜欢哪个妃子?"昭华又找话题,看他不停地换床上的人,难道没有一个人会让他有点长性吗?这个没有人性的恶魔会真心爱某个人吗?如果他喜欢一个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这个唯我独尊的人会甘愿为一个人付出真爱吗?  昭华心里好奇,来齐宫以来他暗自观察皇帝最宠哪个人,准备在那人身上下点功夫,将来求皇帝放自己回国时也好有个帮腔的,可是观察许久,也没发现皇帝喜欢谁。到底是他性子凉薄,待人没有真心,还是他要保护那人不受妒忌攻击,装做不在意?  "这个......"文康语塞,迟疑一下,说。"朕不会真心爱一个人,大丈夫生天地间,本应建功立业,不应该靠情爱存活于世。"  "说的是。"昭华点头赞同,发现在某些事情上他和文康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呸!谁和这个恶魔英雄所见略同了?昭华在心里唾自己一口。  文康见他赞同,心里又不痛快起来,道:"你问这个干嘛?"  "这个......"昭华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病,竟会问这个,只得淡然一笑,开玩笑似的说:"知道皇上最喜欢最重视哪个人,好去巴结讨好一下。"  "去讨好干什么?"  "以后再受罚,请那人说句好话,说不定会轻一些。"昭华暗自揣摩,想套点话。  "你怕受罚,应该求罚你的人。"  恳求有用吗?这个恶魔的心不是肉长的,冷血无情,残忍暴虐。求他只是为他增加乐趣而已。昭华心里暗骂,绷起了脸,一副冷漠的表情:"皇上乾纲独断,怎么会因为求情而改变主意,是奴才乱说话了。"  文康心里一寒。我为你改变可不止一次了,为了你改变了原有的血洗燕国的计划,取消了人兽搏斗,不再听淫曲看艳舞,甚至花园内也不再用那些丝制假花点缀。这些你都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为什么会为他改变这么多?还这么自然。  年轻的皇帝心烦意乱。  文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昭华,你恨过吗?"  昭华也沉默一会儿,回道:"没有。"  "撒谎。"  "奴才不敢。"还是恭驯得体却让皇帝暴走的回话。  "我那般待你,还把你送给秦寿玩弄,你怎么会不恨?"  "陛下是主子。"昭华温顺地垂下头去,眼中没有一点不应该有的情感。"对于奴隶来说,被主子玩弄是正常不过的事。皇上愿意留着自己玩,还是给别人玩,是皇上的权利。有谁敢有怨恨。"  很合乎身份的恭驯回话,毫无情绪波动的语气,让文康觉得可笑。  真是又可笑,又可悲,文康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居然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是他要把他变成奴隶,逼他安份认命的,如今目的达到却为何感到不甘,他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无论是爱是恨是悲是喜。  想笑,却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嗓子干涸,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文康又挑起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以便更清楚观察他的眼神,看了许久,声音沉沉道:"你是不敢恨,而不是不恨。"  "恨也得有资格恨,一无所有的奴隶哪有资格恨人。"昭华唇角挑起一抹凄然的笑,语气愈发恭顺,"无论爱恨,都得有资格,有能力。"  "日后若有了这资格,是否要发泄愤恨,把现在所受种种屈辱折磨讨回来?"  昭华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想起太后看着他的乞谅的眼神,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半晌,幽幽叹道:"只是心里想。"  "为何?"文康有些惊讶,眼中流过一抹难见的温柔。  "怕伤了姑母太后的心。"  昭华黯然回答,声音低沉,一双澄澈如清泉的眼眸里含着莫名的凄楚和悲伤,这个暴虐的魔王不仅是那个喜欢撒娇耍赖恶作剧的小康,而且还是姑母的独子,而姑母又是父皇此生唯一所爱的人,对自己也极好,真的有朝一日,他有了资本和仇人一较高下时,又该如何自处?  "原来如此。"好象被冷风吹得眼生疼,文康捂眼而笑,原来他和他之间只剩下太后这层关系,现在这唯一的纽带也快断了。  文康转头望向车窗外,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暖和的御辇里却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冷意。  一连三天,文康带着昭华一起在延寿观整日在神前拈香祈祷,为同一个目标祈求着。昭华对文康的恨意也暂时收了起来,把全部心思放到太后身上,一起担忧一起欢喜一起发愁,两人前所未有的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  可是太后的身体仍不见好转。太医已经用了最强的一味药,独参汤,可以吊命。  文康看了药方,默然无语,心头的暴躁愈发强烈,见人打人见物摔物,寝宫里的侍人除了落月和昭华,都挨了打,其中有一个体弱的宫奴甚至伤重至死。  昭华伺候他更衣时,忽然说了一句:"陛下去向太后道歉吧。"  "你说什么?"文康转身瞪着他,一双鹰目燃着可怕的怒火。  昭华仍是面无表情,平静地说:"我说请陛下去向太后请求原谅,忏悔自己的行为,安慰太后受伤的心。"  文康拧着他的脸正对自己,狠狠地道:"你好大胆子,你的意思是朕做错了什么?"  昭华眼睛澄澈明亮,毫无畏惧胆怯,直视着暴戾的君王,道:"陛下做了什么,心里很清楚,有没有错,自有分辩,何必自欺欺人?"  "敢说朕有错,你反了。"文康一脚把他踹到地上,怒吼:"来人,把他吊起来,拿绳子鞭子,把这胆大妄为的奴才打烂了。"  登时侍立阶下的侍卫上前,捆住昭华的手脚,把他吊起来。然后拿着鞭子等着文康下令。  文康却没有下令,走到昭华跟前,抬起他的下巴,眼光锐利如刀,声音冰得象冰:"你敢这么说,胆子不小。"  "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会对你说这些。"  "打。"文康吐出冰冷的一个字。  立即有宫监上前挥动鞭子。  背上又是熟悉的火辣辣的疼痛,昭华咬紧牙关,眼睛仍然无畏地直视文康。、  "停。"  掌刑的人住了手,疑惑地看着文康,才打了两下就喊停,什么意思。  文康若有所思地望着昭华,回想他说的话,意识到他是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两个人目光相对,就这么对视着。  "还敢不敢这么说了?"  "陛下,没有时间了。"昭华只说了这么一句。  文康盯着他,没有说话,竟一言不发地转到榻上躺下,闭上眼养神。周围侍立人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晚膳时间到了,文康没胃口,仍是躺在榻上不动。  忽然甘泉宫的总管太监匆忙赶来,跪在阶下禀告:"陛下......"  文康心里一紧,又惊又怕,几乎不敢听他说什么。  "陛下,虹姑请您过去。"  心又跌回原处,文康松了口气,起身披上外袍,走到殿外,停了脚步,道:"把他放下来。"  侍从们把吊在廊下的昭华放了下来。  "走。"文康没有看他,只说一个字。  昭华轻揉酸痛的肩臂,赶紧快步跟上。  到了甘泉宫,虹姑、翡翠众宫女的脸上又焦急又哀伤,文康上前一看,太后的眼神有些散了,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  文康跪在太后榻前,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说:"母亲,母亲......"  太后似乎听到了,眼珠转向他,盈着一滴泪。  文康又盯着她的眼睛,轻轻说:"母亲,对不起,您原谅儿子,儿子以后会孝顺您。"  身后的昭华上前一步,跪在文康身边,抓住太后另一只手:"姑母,您听到了吗?"  太后神情似悲似喜,有欣慰又有担忧,哀伤地看着他,似有所求。文康近前,贴近母后的耳朵,用只有太后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保护他。"  太后又用乞谅的眼神看向昭华。  昭华明白她在乞求什么,只觉得心里被看不见的利刃硬生生地扎了下去,搅得五脏六腑都疼痛得说不出话来。眼看太后得不到他的回答眼神愈发黯淡,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唇,勉强道:"我......不会伤害他的。"第40章举丧  太后听了,似是满意地叹口气,紧紧拉着他们的手,把他们的手合在一起,再次不舍地看了他们一眼,合上了眼睛。  侍立在一旁的御医探了呼吸,然后跪禀:"请皇上节哀,太后已经归天了。"  文康仿佛没听见,眼珠不动不动地盯着床上太后的面孔,不说话也不起身。  太后的病拖了近两个月,内府大臣们早已做好了准备,该用的东西都是齐全的,棺木仪仗器具幡杠等等,一样不缺,诏书谥号都已拟好,只等这一刻到来,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展开,忙而不乱。  文康在床前跪了一夜,不饮不食,也不说话,没人敢劝。虹姑毕竟从小看着他长大,虽恨他恨得咬牙,心里却还是疼他,知道他性急暴躁,常乱发脾气打骂侍人,可是真伤心时却又憋在心里闷不吭声,现在见他这样又怕闷出个好歹,于是拿眼看向昭华,意思是只有你能劝他。昭华装没看见,也不理他,只听凭他这样。  小殓时发现太后颈上挂着一个枫叶形的玉坠,上面刻着一个"云"字。文康脸色一寒,想把玉坠拽走,昭华按住他的手,乞求地望着他,眼神悲哀凄楚,让他无法再下手,寒着脸犹豫再三,最后只得将这玉坠做为随葬品入棺。  同时入棺的随葬品还有一叠信件,也是太后遗命要随葬的。  文康翻了翻,发现都是慕容云枫写给太后的,没有什么情词爱语,只是安慰、劝导,劝她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夫君,做一个好皇后。  文康非常不解,问落月:"那慕容云枫居然劝母后安份守已做个好妻子,好好侍奉丈夫,不是他勾引母后,破坏母后与先皇的感情吗?看信中意思,好象母后婚后郁郁不欢,怎么会这样?父皇不是对她极好吗?"  落月答道:"陛下,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事实。您认为慕容云枫勾引太后,其实恰恰相反,慕容云枫多次劝太后好好和先皇过日子,不要再想他,是太后勾......是太后主动去就他的。"  文康不敢置信。  "您眼中看到的先皇和太后夫妻恩爱,也是假相,他们在你面前摆出这副样子,实际上则是相敬如冰,没有一点温情,自太后生下陛下之后,先皇再也没有和她在一起过,让她守了多年活寡。"  文康惊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先皇......"落月似是在心里挣扎,又似是回忆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说得很艰难,"先皇心里有别人,所以有了子嗣后,先皇没有和后宫任何女人在一起过。太后当年确实想谨守妇道,斩断过去,做个好妻子,也曾百般讨他欢心,奈何先皇冷如冰霜,拒人千里。太后绝望之下,转而又欲与慕容云枫旧情复燃,慕容云枫拗不过她,不忍拒绝,结果两人在一起又......"  落月停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又说:"先皇心里有愧,所以也没深究,可是他们两个做得太过,外头的脸面都不顾了,先皇受不了,才一气之下把太后带回国,慕容云枫怕了,去找他商谈,想求他不要伤害太后,对她好些,结果起了争执动了手误伤先皇肩臂......"  "原来,当年的真相是这样......"文康呆住了。  "当时陛下年纪还小,自是不知道,而且先皇与太后都深爱陛下,又怎么会在您面前表露夫妻不和。"  "这些苦衷,母后从来没对朕说过。"  "太后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怎么可能去打击先皇在您心里的形象,又怎么可能亲手揭穿费心营造的恩爱假相,让你心里难过呢。这种不光彩的事,就算说了您也未必体谅,白白心里不痛快。"落月说着叹了口气。"陛下自幼受尽万般宠爱,哪里能理解别人的苦处。"  看了看太后生活二十年的寝殿,高大华贵的殿堂装饰无数珍宝,却没有一丝生气。落月脸上神情悲凉,眸子带着淡淡的泪光,轻轻的说道:"现在各国时常征战不休,皇室贵族看上去高贵,其实也可怜,王子被当做人质送到别国,公主被当做礼物送去和亲。太后就是这样,年幼时就被迫离开父母,来到那冰冷的皇宫内院当公主,等养大了被当做礼物送到齐国,在那势利冷酷的宫廷,只有慕容云枫给过她温暖,慕容云枫虽然不是称职的好皇帝,但他却是个好人,他是世上唯一给过太后温暖的人,太后远离故乡,嫁入齐国,又受先皇冷落,能让她觉得世上还有活头的,只有慕容云枫和陛下两人了......只是陛下不能理解她的痛苦,所爱的人又死了,她觉得活得了无生趣,又怕昭华没人庇护,才撑着......"  文康握着那叠信札,久久无语,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可恨,想不到红杏出墙的母亲竟然多年来一直受丈夫冷遇,想不到做为受害者的父亲对母亲如此无情,害人者同时又是受害者,受害者又在伤害着别人。  万事皆有因果,万事互为因果,谁能分清谁对谁错。这些扯不清的恩恩怨怨已经随着太后离去,彻底入了土,他们三个,活着纷争不断,恩怨不清,如今,过了生死间的那座奈何桥,也该放开些吧。  那么,活着的人,是否也该放开?  文康思虑百转,最终放开了手,信札落入棺中。  自此皇帝依礼居丧,枕苫卧席,斋戒守灵,只让昭华陪在身边,昭华才得以接近灵柩。  大殓那天,负责看守昭华的苏送爽拿来了一套衣服。  "这是陛下赐给你穿的。"  昭华摸着特制的丧服,不知该惊喜还是该悲伤。衣服没有缝边,前后三片,后裾及地,配有孝带,是按古礼规定的最高等级的大丧之服,只有死者最亲近的血亲方可以穿,在齐国有资格穿这样等级丧服,没有几个人。其它人不要说奴隶,连大将军和相国这样的重臣也是不能穿的。  流干了的眼泪再次流下来,不知若太后泉下有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快穿上,过一会儿要行大殓礼。"苏送爽催他。  灵堂上,宫眷在内,大臣在外,跪伏于地,皇帝奠酒,点主,摔盆执礼。看了远远跪在角落的昭华一眼,面露难色。  落月悄悄过去,对昭华说:"皇上有令,等半夜你再去行礼。"  昭华苦笑一下,文康虽是让他穿最近的血亲才可以穿的丧服,却还是不敢要他光明正大的执子侄礼为太后行礼,他是太后的娘家侄子,本来可以在皇帝之后奠酒烧纸,可是居然要等半夜没人时,象做贼一样偷偷去上香奠酒,真是让他悲痛恼恨又无可奈何。  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太后一去,失去庇护的他境遇会更惨。想到这里,心里又一片冰凉。  灵堂上,昭华身上的丧服令所有人侧目,不是因为一身白衣衬得他肌肤白皙,眉目如画,而是只有他和皇帝两人穿着这种等级样式的丧服。  众人猜测着皇帝的心思,可是文康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混乱不清,旁人怎么猜得到。  四十九天后,行了殷奠礼,焚烧了冥宅,纸札。太后下葬,与先皇合葬齐国都城附近的鹿鸣山皇家陵寝,按例身边伺候的内侍宫女们要殉葬,太后事先已经有遗旨,命宫女出宫嫁人,其他人自便。  文康也知道太后不忍身边侍候的人生殉,不想违逆,又觉得礼不可废,最后让了一步,命令在各处寻了老弱的奴隶宫人一百四十九人殉葬。昭华心里难过,想求情又忍住了,活人生殉,各国常见,他救下一个,救不了更多,只有废除奴隶制度才是根本之道。  虹姑不愿嫁人,自请为太后守陵,得到允许。  举丧的日子,文康沉默的可怕,有时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大臣和侍从们时而在他耳边进言,他怒瞪一眼,显是不耐烦听。昭华自那次说了他几句后,除非他先开口,不得不回话,再也没主动和他说过话。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漫天雪花,好象天公也为这国丧洒下纸钱,宫殿楼阁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如着孝衣。文康孤独地站在高处,眼睁睁地看着地宫合上,觉得心里好象缺掉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人是很愚蠢的动物,总是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晚上,文康独宿寝宫,辗转难眠,只觉得浑身冰冷,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拿什么填满,不填又难受。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渴望温暖。  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真正爱他的人,再也没有他的亲人。应该说还有一个,或者说半个,虽然不是嫡亲,却也有一点点血缘关系,只是,那人虽在身边却如隔万里。如今作为联系他二人的纽带的太后逝去,他和他再无交集。  他悄悄披衣起身,信步而走,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来到昭华的小屋跟前,看着门上的大锁,示意在身后随侍的苏送爽开门。  "轻点。"  苏送爽轻轻开了锁。文康轻手轻脚进去,只觉寒气逼人,屋里又阴又潮,没有一丝热气,不象有人待的屋子。昭华蜷缩在窗下的床上,身子缩成一团。  文康过去,坐在他身边。外面刚下了雪,月亮照着雪地,反射着莹莹雪光,照进屋里,也能勉强看见里面的东西。只见昭华紧闭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头轻皱,鼻尖一扇一扇,紧抿双唇,似乎忍受着痛苦的样子。文康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轻蹙的眉头,似乎想抚平眉尖那抹哀愁。  虽然已经睡着,但是昭华也是身有武功的人,比较警醒,很快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人,瞪大了眼睛,似是吃了一惊。  "不要怕。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很难得的温和声音。  昭华好象没有完全清醒,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戒备和惊疑。  文康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戒备,只管自说自话:"我是很爱母亲的,可是又不能不恨她,折磨她的日子,她不好过,我更不好过,你懂吗?你说过,为死人逼死活人,实为不智。我的确是很不智的。我只是简单的恨母亲,要为父亲讨公道,却从未设身处地去理解她的痛苦,若是早一点能理解,也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在母亲面前为我说好话,尽力在我和母亲之间斡旋,只是你做的一切终归是太无力......"  昭华点点头,他明白这对母子之间爱恨交织的感情,换上别人,他定要温言安慰,可是面前的人是文康,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拥被而坐,冷冷的看着他。  文康只想找人听他说话,并不想听对方说什么,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说下去:"我是不是很虚伪?在臣民面前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成天戴着假面具,做戏给别人看真是累,是吗?不能有片刻的松懈,成天一边算计着别人,一边防着被别人算计,真得太累了。"  昭华默默地看着他,好象没听懂他的话。  "每天坐在那四不靠边的宝座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倚靠,很累,却还要挺直腰杆坐在那里,不能说错一句话,不能行错一步路,不能有片刻的松懈,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别人,伪装着自己。这么多人盯着,走错一步就是踏进万丈深渊,稍一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你懂吗?皇帝这个位子手握重权,却没有退路,不管再累再险再难,也要做下去。农夫走卒,寻常官吏,还可以有选择的余地,或务农或经商或是隐居或退休。可是皇帝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做下去,要么一死。"  昭华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和怜悯,很快又被冷漠代替。  凄清的月光洒在地上,分外寒冷,说了这么多,文康觉得很疲惫。  "昭华哥哥,你抱抱我,很冷。"  昭华疑惑地看着他,照进屋里的月光只照出人的轮廓,看不清眼神表情,但是听他的口气却是凄凉无比,令人心痛。寂静的寒夜,昭华也觉得身上透骨寒冷,便伸臂抱住了他,两人首次贴得这么近,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呼吸。就这么相拥坐了一晚上,文康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梅花清香,很安心地合上眼睛。  门外的苏送爽捏把冷汗,他觉得昭华在温驯的面具下,深藏着令人看不清摸不到的危险,他虽同情昭华,但是更忠心于主子,看见文康这么毫无戒心地让他抱着,忍不住替他的君主捏把汗。  没用他担心多久,天就亮了。  文康回寝宫梳洗用早点,他居然在那样简陋的小屋睡着了,虽然只一会儿,精神也恢复得不错,衣上还沾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清香,是那人独有的味道。仔细闻了闻才把衣服脱了换上朝服。  上早朝之前,苏送爽找机会私下对他说:"陛下身份贵重,要自持威严,不可以和人亲近,尤其是不要和奴隶太亲近,就算与奴隶亲近,也万万不可与昭华太近,侍卫统领说这人居心叵测,陛下小心一些。"第41章指环  上早朝之前,苏送爽找机会私下对他说:"陛下身份贵重,要自持威严,不可以和人亲近,尤其是不要和奴隶太亲近,就算与奴隶亲近,也万万不可与昭华太近,侍卫统领说这人居心叵测,陛下小心一些。"  "嗯,知道了。"文康答应着,从小太傅们就教他要保持皇帝的威仪,不可和任何人亲密接触,就算与后妃在一起也要顾及身份。只有在人前维持一种神秘感,让人摸不透,才会让人敬畏,才会在谋划算计中掌握主动。  先前,文康觉得太傅们教得很对,这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  现在,他还是觉得这话很对,却是暗自苦笑,要保持帝王威仪,要与别人保持距离,不可以让人看透心思,结果是满腹心事无人诉,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敢跟他说真话,即便是昭华,在太后去世前说完那几句真话后,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成天戴着温驯的假面具,说着应付的话。  这个虚伪的家伙,文康心里暗骂,又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成天戴着假面具,再看满朝文武后宫妃嫔,谁不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讨好于他,成天看着一张张戴着假笑的脸,却也不得不看下去。  只好心里苦笑,装做无事人一样,配合着大家把戏做下去。  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那样洁白无垢,纯净清冷,文康伸手接住一片,瞬间融为晶莹的一滴,只有昙花一现的美丽。每逢下雪的日子他就会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伴随着冬日的第一场雪出生,生时满室飘着梅花清香。  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昭华,这个人就象雪一样,洁白、清冷、落寞,看起来柔软,接近时却觉寒意透骨,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肯定记不得了。  叹了口气,说道:"昭华,你想要什么东西?"  昭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最近这人的言行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不对,他好象从来没摸透过这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好端端地问他这个做干什么?  有些话堵在心头一句也说不出来,文康勉强地解释:"你伺候得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二字让昭华听着很刺耳,但是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恭顺地答:"伺候陛下是奴才的本份,不敢希求赏赐。"  "奴才"二字让文康听着也很刺耳。他伸手撸下手中一个指环,说:"这个给你。"  指环是极罕见的白玛瑙,上面一滴红色斑纹如泪痕,能戴在齐国皇帝手上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昭华奇怪他为什么要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文康喜欢把心爱的东西给他,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他们之间还没有杀父之仇,灭国之恨,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只有怨恨和戒备。  这不是送,而是"赏"。主子给出的东西是不能拒绝的。昭华不知他后面还会有什么招术,只得跪下磕了头,双手接过:"谢陛下赏赐。"  文康也觉得"赏赐"二字挺刺耳,沉吟一会儿说道:"你接受朕的礼物,想回赠什么吗?"  什么?  礼物?回赠?花样真多。  昭华苦笑一下,看吧,后招来了,他一个奴隶能用什么东西回赠,连身上的衣服,包括这个身子,都不属于自己,真正是一无所有。没有象样的回赠,肯定会打他个不敬君主的罪名,肯定又要受刑罚。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没必要躲了。  "奴才一无所有,只有一个草戒指,回赠陛下。"昭华从怀中掏出一个草戒指,那是伺候皇帝逛花园时,无聊之际随手揪下一根草叶编的,这种东西贱到极点了。  昭华等待着皇帝降罪惩罚,却见他接过草戒指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小心地装在贴身佩带的荷包里,昭华看着他的奇怪举动,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午后还是上书房的时间,这天是太傅何恬讲诗文。  温暖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纸照进殿内,暖烘烘的很舒服,殿内烧得温热的地龙,火盆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案几上摆着佛手柚子等瓜果,整个殿堂弥漫着清新的水果芳香,令人全身都沉浸在一种懒散的舒适中,文康和林御风听了一会儿,又脑袋点点昏昏欲睡,昭华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垂下头合上眼睛。  昨晚和文康相拥而坐,他压根就没休息。再加上每天的劳作拖疲了身体,实在疲惫到了极点,他只想闭闭眼睛,身体放松一下,只用耳朵听讲也是可以的。  好象听到有人在叫"十九",这个名字,确切点说是奴隶编号,是入宫当天文康改的名,一声声地表示侮辱,提醒着他现在的身份,除了文康和太后之外,没有人叫他原来的名字。如果文康不叫他,自己会不会忘了原先的名字呢?  停,等等,是真的有人在叫。  昭华睁开眼睛,只见前面的何太傅瞪着他,一副恼怒的样子。何太傅向来和颜悦色,这是怎么了?昭华不知发生什么事,习惯性的跪下准备回话,入冬以来,殿内铺了厚厚的地毯,比跪在硬地上好多了。  "把刚才讲的复述一遍。"何太傅命令。  刚才讲什么了?  昭华明白了怎么回事,惶恐不知所措。  "好啊,连你也学会上课打磕睡了。"何太傅又生气又失望,他知道文康和林御风不可教,对这两人也不抱什么希望,见昭华聪明好学,对诗文极有天份,爱他高贵却不高傲的优雅气质,怜他从皇太子成为亡国奴,受尽屈辱折磨,所以对他比对皇帝更慈爱用心,每次授业都是针对他的基础底子来选课,想不到他居然这样,敢不好好听讲。  "奴才该死,请太傅责罚。"昭华连连磕头。  这时,一边打磕睡的文康和林御风也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把手伸出来。"何太傅冷着脸,拿过戒尺。  昭华见太傅肯责罚,赶紧伸出手来。  何太傅正要狠狠地一板子抽下去,却发现昭华左手指间扎着草刺,手上满是细细的针眼之类的伤痕。  "手怎么回事?为什么扎草刺。"太傅扳着他的手看。  昭华见太傅问话,只得答道:"是拿来提神的。"  何太傅愈发愠怒:"听我的课就这么没意思,让你昏昏欲睡?"  "不是,不是......"昭华惶恐万分,不知道该怎么说,每天半夜起来就擦地板,再从早到晚伺候皇帝,他只能休息两个多时辰,为了能熬下来,他趁着伺候皇帝的间隙偷偷养神,但是在书房听讲,却不愿意偷懒片刻,错过太傅讲的一句书,所以每次上书房都在手指上藏着草刺来提神。今天不知怎么居然跑了神,也许是长期的折磨淘空了身体,也许是书房里太暖和舒适,让人放松身体,居然走了神。  但是昭华从来不为自己犯错找理由原谅自己,所以他不想解释,只是连连磕头请罪:"请太傅重罚。"  何太傅方才看见他手上除了被刺出的血洞,手背上是冻裂的口子,手心是磨出来的血泡,指头上是粗糙的茧子,心里也明白几分,再看他苍白的脸颊,被镣铐磨得发红的手腕,心里一阵抽痛,手上的戒尺无论如何打不下去。  昭华见他不发话不动手,神情悲伤,以为何太傅对自己失望之极。心中更是惶恐愧疚,在这个充满危机的皇宫里,何恬太傅是真心疼他,没有把他当奴隶,也没有当做敌人,而是当做悉心教育的弟子,为他解惑,指点功课,不吝夸奖,时常鼓励,让他在阴冷残酷的齐国皇宫里感受到一丝温暖。可是他居然这样对待太傅的悉心教导,在授课时打瞌睡,实在是不可宽恕,难怪太傅这么痛心。  "奴才知错了,求太傅重重责罚。"昭华抬起手,左右开弓,连煽自己耳光,下手毫不容情,好象打的不是自己。  何太傅见他苍白的脸颊很快被打得红肿,忍不住开口:"够了,别打了。"心里一阵悲凉,长叹一声,口中冒出一句话:"珠玉视同瓦砾,骐骥拴于粗槽。"  文康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听到这话心中一震,胸中觉得堵了一团乱草,不上不下塞的难受。  昭华听了这话,结合书房中的事,理解成为太傅说他珠玉之资却自甘堕落,甘愿等同于瓦砾,更加认定何太傅对自己痛心疾首。心里更是愧疚:"求太傅重重责罚。"  "算了,这次不罚你。起来吧。"  昭华眼中满是乞谅,声音颤抖:"太傅不肯原谅,奴才不敢起来。"  听他口口自称奴才,何太傅只觉更无力,疲惫地挥手:"原谅你了,起来吧。"  昭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眶里湿漉漉的,仍然跪着不动。  何太傅叹口气:"拿藤条来。"  昭华一听,掩饰不住喜意,赶紧拿来藤条,高举过头,跪在太傅面前。何太傅拿过藤条,昭华主动解下上衣,袒露脊背。  只见他背上或深或浅的鞭痕纵横交错,几乎没有平整的皮肤,虽然文康在三个月前已经下令停了他每日的鞭刑,可是以前受刑过多且没有及时使用适当的药物,所以留下了道道疤痕,可以想象当时受了多少罪。另外肩上又红又肿,估计是长期挑重物压的。  何太傅暗叹一声,下不了手,冷冷地看了文康一眼,递过藤条:"老臣年迈体弱,没有力气,请陛下责罚,让他知道上课打磕睡是不对的。"  文康看到他痛心失望的目光,心中一颤,知道令太傅痛心失望的另有其人,一时之间他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是该为昭华求情,还是说些什么。  昭华见文康不动手,抬眼望他:"陛下......"  文康只得接过藤条,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抽了十下,算是罚过了。  接着继续授课,太傅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再没有一个人敢走神打瞌睡。  这一晚,文康没有招妃嫔侍寝,独宿寝宫,睡得极不蹋实,脑中一会儿闪过母亲哀怨绝望的脸,一会儿闪过父亲临终前的面容,一会儿又是何太傅痛心失望的目光。  耳边响起冯宣太傅说的:"皇上九五之尊,号令臣民,是不会有错的,就算做错了,也不能承认做错。这是关乎皇帝威信。"  又响起皇后的话:"你可以召他侍寝,宠幸他,但是千万不能去在意他,重视他,更不能去爱他,否则他会反过来控制你,你和他之间有杀父之仇,灭国之恨,如果被他控制,那实在太可怕了,绝非国家之福。"  右相国说:"为君之道首要重视人才,要招揽贤才,首先要尊重贤者,骐骥与驽马同槽只会令天下才俊寒心。"  又响起何恬太傅说的话:"珠玉视同瓦砾,骐骥拴于粗槽。"  最后汇集成昭华的脸,哀伤的,怨恨的,悲愤的,绝望的,痛苦的,温柔的,冷漠的,惶恐的,屈辱的......  等等不一而足。  文康大口喘息着,象离水的鱼渴望空气,象沙漠的旅人渴望清水,再也睡不着,他披衣起床,不惊动别人,信步走出寝殿。  走过和寝殿相连的穿堂,来到前面的正殿,呼吸一下寒冷的空气,文康觉得头脑清楚了一些。  忽然发现前面地上趴着一个人,近前一看,居然是昭华,闭着眼一动不动。文康心中一惊,难道出什么事了,伸手去推他。推了几下,昭华才勉强睁开眼睛,迷糊中看见文康,惊得撑起身子直挺挺跪好。  "请皇上降罪,奴才刚刚挑完水,只是困极了不小心睡着,绝不敢有意误工。"  文康这才发现地上摆着水盆,没有冒丝毫热气。心里一惊,上前一把抓住那双冻得冰冷的手。  昭华吃了一惊,把手往回缩。文康抓得更紧,见他的手冻得又红又肿,还有裂开的口子,加上磨出的血泡,冻得手指僵硬。给他搓了一搓,问道:"冷吗?"  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动作却是带着温暖。昭华有些不知所措,低头不敢看他,道:"不冷。"  文康看他单薄的衣服,说了句:"不要再擦了。"  昭华苦笑一下:"皇上现在就要用刑吗?"  文康一愣,松开了手,不知该说什么。  "先罚跪还是直接用鞭子?"昭华淡淡地问。  "够了。"文康听得恼怒,大声道:"你给我马上回去睡觉,看看现在才几更天。"  昭华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文康登时火往上撞,拉着他到了小屋,吼道:"躺下。"第42章初变  看着昭华乖乖地上床躺下,文康打个寒颤,发现屋里阴冷潮湿,冷风从破了的窗缝里吹进来,呆一会儿就觉得骨头都发冷。床上还是上回被凌虐后拿来的夏用薄被,根本不能抵挡初冬的寒气。  文康搓了搓手,回到寝殿,命值班侍卫找个炭炉,再拿条厚软的御被给昭华送去。  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看着帐顶。  入宫以来昭华都是这样半夜起来挑水擦地板,再加上粗陋恶劣的饮食,难怪他如此消瘦,如此虚弱,没有活力,一受罚就容易晕倒,他还以为他用苦肉计,居然下令用冷水泼醒,用鞭子抽醒,让他继续受罚,再关入黑屋两天不给食水。  文康摇摇头,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昭华父债子还,可是为什么看他受尽折磨,自己却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有时候反倒比他还痛苦。  他把这个疑问在第二天下了早朝后去问太傅何恬。  何太傅沉思许久,缓缓说道:"仇恨是把双刃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朕该放下吗?"  何太傅沉默一会儿才说:"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若是放不下又当如何?报复的同时,何尝不是折磨自己?"  文康眼光深邃,默然不语。半晌才说道:"许多人都觉得朕为了上一代说不清的恩怨,待昭华太过狠酷,为此太后责怪朕,小林子也和朕吵架,连太傅也心怀不满,可是朕若不这么做,那昭华心生异念怎么办?朕若是不把他贬到至卑至贱地位,他如何会忘了以前的尊贵身份,若不用严刑打掉他的傲气磨掉他的锐性,让他心生惧怕,他如何肯安份守己放弃复国之念。日后他若是做出谋逆之事,谁能保他?为江山社稷长远大计,朕不能做心慈手软之人。"  "陛下的苦衷臣能理解。"何恬点头表示理解皇帝的难处,象昭华这样的人,杀了自然是最保险,可是皇帝不杀他,等于埋下隐患,让猛虎卧于榻边,不拔掉猛虎爪牙,最后受害的是自己。拔得太狠撕下片片血肉,皇帝又不痛快,真是两难。  何恬思索两全之法,想了又想说道:"陛下可以待他好些,把他收为己用,他才智过人,若肯辅佐陛下,则大业可成。"  "这怎么可能?"文康苦笑一下,"朕待他再好,也好不过以前他的父皇臣子们待他的好,给他再高的地位,也高不过一国之君的地位,朕拿什么来换他的忠心,倒不如将他打磨一番,打得他乖顺臣服最好。"  这样,还可以把他留在身边,天天陪伴着自己。  何恬仔细想了想,道:"他总有弱点,容老臣想想办法。"  文康心烦意乱,命人送太傅出去后回到寝殿,见几个人在擦抹桌椅陈设和地板。文康眼光巡视一圈落在某处,只见昭华跪在地上,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拭雕花矮榻,旁边还是一盆没有丝毫热气的冷水。  昭华打着哆嗦在水盆中洗抹布,拧干抹布,细细擦拭,见他伸手在嘴边呵口热气,文康上去夺过抹布扔到一边。  没好气地说:"都说了你不要再擦了。"再补充一句:"以后这些粗活你都不要做了,只做朕吩咐你做的事。"  昭华没料到他今天提前下朝,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说心里话,他宁愿跪在地上用冷水擦地板也不愿在皇帝跟前伺候,做那些所谓的细活。  宁愿呆在冰冷的没有丝毫热气的下房,也不愿呆在富贵温暖的寝宫被他折腾。所以他并不感激皇帝的"恩赐"。  昭华垂着眼掩盖着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供胜利者炫耀的战利品,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奴隶。可以随意使唤,折辱,鞭打,或是送给人亵玩。文康把他拴在身边,随时看到他,只是为了防着他,兼满足胜利者的虚荣心罢了。当然他没有说"不"权利。  "过来。"一声命令又把他从走神中唤醒。  昭华赶紧过去在他脚前跪下。  "起来,没要你跪。"文康粗暴地把他拉起来,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昭华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见文康抓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手心的血泡和手背的裂口,拿出一瓶药膏。昭华闭了眼等待着剧痛袭来,却意外地感觉到清凉舒服,手上的刺痛,一点点消散开去,忍不住又惊又疑地抬眼偷看。  文康一抬头,看见他那戒备的眼神,又忍不住生气,把药瓶塞他手里,没好气地说;"自己擦。"  昭华松了口气,自已擦好啊,让你这魔王擦药,说不定哪根筋不对,在伤口上再撒把盐。  晚膳仍是满满两桌上方珍食,其中有一碗金丝银鱼羹,文康想起银鱼是太湖最肥美,这种羹是燕国独有的美味,叫过昭华,道:"你替朕尝尝这个。"  文康每餐膳食都有侍从替他先尝,有固定的人尝膳,突然换人来尝,昭华觉得奇怪,还是遵命拿勺往小碗中舀了一勺,还没放进嘴里,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的侍从大惊失色,里外间伺候的人虽多,却毫无声息,静悄悄没人敢出声。他居然敢在皇帝面前咳嗽,还在用膳的时候,还对着御膳咳,唾沫星子都喷到菜上,真是不要命了。  不过,旁边的内侍们虽吃惊却不恐惧,他们也发现了皇帝和昭华的奇怪关系,昭华没做什么事的时候,皇帝鸡蛋里挑骨头,挑刺找茬,无故惩罚,可是昭华真的做了犯死罪的事,比如殴打大臣,杀伤侍卫,皇帝又会从轻发落。  昭华也知自己闯了祸,赶紧强忍着咳嗽跪下请罪:"奴才失礼,请皇上降罪。"  文康伸出手去。  旁边伺候的内侍以为他要打人,闭上眼不敢看,却见他伸手摸摸昭华的额头,道:"怎么回事,又没有发烧。"  "不是。"昭华强压住下面的咳嗽。"是嗓子痒,奴才不习惯炭气。"  文康明白了,昭华生长温暖的南方水乡,受不了北地寒气,却又不习惯火盆的炭气,两天下来嗓子干痒。好意给他用火盆,他还受不了。  "去倒杯茶,多对点凉开水,加点蜂蜜。"  昭华遵命倒了茶,对入凉开水和蜂蜜,然后端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请陛下用茶。"  文康看着他,不知怎么又来了气,把筷子摔桌上,没好气的说:"朕说了要喝茶吗?"  见昭华疑惑地抬眼偷偷看他,只好无奈地说:"是让你喝,蜂蜜可以止咳。"  其他侍者心里惊讶,虽然料到皇帝不会把昭华怎么样,但是居然这种态度,却是令人想不到。  昭华再抬眼偷看他,心里也暗自惊讶,知道这个人喜欢捉弄猎物,总喜欢把猎物哄上一下,再摔到地上折磨,好象这样更有乐趣。也罢,看他后面玩什么花样。  "谢陛下。"昭华几口喝下,等着他下一步的花招。  文康继续用膳,没有再搞什么花样。饭后问大总管落月:"建章宫哪个屋有地龙?"  地龙是在屋下挖一条火道,升起火来,室内温暖如春,却没有炭火气。  建章宫是皇帝的寝宫,除了皇帝起居的主殿,还有用做书房和餐厅的配殿,环绕主建筑周围的还有侧殿,侍卫值房,宫奴的下房,御膳房,茶果房,库房、水房,小花园等。  房屋虽多,却只有皇帝日常活动的主殿,做书房用的配殿,御用浴室及后妃陪侍用的侧殿有地龙,其它地方都没有。  诺大寝宫,没有昭华可住的地方,如果移到他处,文康又不愿意让他离得远。可是专门为他在屋下挖地龙也太引人注意了。  "真娇气,随他去好了。"最后,文康听了落月的回报没好气地说。  晚上,昭华伺候洗脚更衣毕,临退下前,文康板着脸给他一包润喉糖。  昭华回到小屋,用冰寒彻骨的冷水梳洗了,屋里生了火炉,虽然有炭气,但是多少驱散了一些寒意。上次被秦寿施虐受伤后,文康和虹姑分别命人各拿来一床厚褥子和被子,再加上新拿来的御被,还不算很难熬。  缩进被窝,数着小包里的糖,心想,哪一颗有毒呢?他要想杀我应该不会用下毒的手段,那么是什么?不会是慢性毒药吧?今天一番试探可以肯定皇帝的态度有了根本转变,那么,反击的时候到了。  昭华一边想着,一边拨拉着糖粒,不知不觉进入梦乡,睡梦中嘴里好象很甜,嗓子也不痒了。  虽然不用半夜起来挑水擦地,但是昭华也不敢睡到大天亮,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就赶紧起身梳洗了,过去伺候皇帝梳洗更衣。文康一边让他为自己穿衣穿鞋,一边接过内侍端上来的冰糖梨汤。  冬天干冷,寝宫用着地龙,虽没有炭气,但是时间长了嗓子也有些不舒服。所以一入冬,膳房就会熬润肺止咳的冰糖梨汤献上。  文康喝了一口,想起什么,把碗给昭华,绷着脸说:"太甜了,你喝。"  昭华没说话,跪接了一饮而尽。  文康用完早饭上早朝,临走扔下一句:"你老实呆在里面,不要擦地板了。"  众人知道他这话是给谁说的,昭华有些莫名其妙,暗自猜测着他的后招是什么。  早朝上又是和那帮顽固的老臣们磨嘴皮,文康觉得疲惫不堪。下了朝,命令前呼后拥的人退下,悄悄回寝宫,他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昭华不擦寝室地板和家具时在干什么。  示意侍从们不许出声,文康轻手轻脚进入寝殿,只见昭华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单薄的衣服显出消瘦优美的身形,阳光洒在他的头发,衣衫上,象镀上了一层金边。  文康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窗外一棵树枝上停着一只小鸟,在喳喳叫唤着,非常活跃的样子。昭华出神地望着,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这姿势,显出一种深深的忧郁和哀愁,令人忍不住想去怜爱。  爱?这不可能。  文康想到这个字眼,心里忍不住惊跳,昭华是仇人的儿子,是敌国的太子,有杀父之仇,亡国之恨,怎么可能去爱?这不是把刀柄递到敌人手里吗?这是要命的。  轻咳一声,收敛不经意流露的感情,恢复帝王的威严,告诫自己,这人只是奴隶而已,不值得爱,也不能去爱,更不应该去爱,应该鞭打奴役,让他畏惧,伺候好了再给点恩宠,这叫恩威并施,是正确的驭下之道,才能最大限度保障自己的安全。  昭华听到轻咳,回头一看文康已经回来,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了淡漠,温驯地过来伺候他换鞋更衣,看着他头顶的黑发,文康冰冷的心又开始一点点溶化,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问:"方才在看什么?"  "回皇上,窗外有只鸟不停地飞到巢里,可能里面有小鸟。"  文康眯着眼看窗外一眼,果然树上一只鸟巢,大鸟不停地往巢里飞去,可能是送食物。可以想象巢里的小鸟眷恋地依偎着,一副母子相依为命的情景。  文康默然看了半天,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不知不觉声音带了一丝温柔:"你为什么坐在地上?"  "皇上恕罪,奴才觉得腿有点疼,下次不敢。"  文康才意识到,从早到晚,昭华为他换鞋捶腿洗脚还有擦地板,都是跪着。其他时候也是一站就是一天,别的侍从可以轮流当值,昭华却被他命令从早到晚陪侍在身边,除了站就是跪,根本没有坐下歇息的时候。  "为什么不坐在椅子上?地上凉。"文康脱口说道。心里也知道是废话,在皇帝寝宫,怎么可能允许奴隶坐椅子?宫奴们抽空偷懒时都是悄悄坐地上或坐台阶上。  只得补充一句:"你若是累了就回自己屋里或是在寝殿的榻上休息好了。"  昭华似是没听见,默默地端洗脸水端茶,任凭文康的眼光跟随他的一举一动。  文康换了衣服开始看奏折,眼角瞟了昭华一眼,见他垂手站立一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好象玉雕一样。  这副子疏离冷淡的样子让他心里又开始又气又恨,恨那人冷淡漠然把自己不放在眼里,恨自己一喜一怒都被一个亡国奴牵着鼻子走,恨自己身为帝王却要揣摩一个奴隶的心思。  端过茶碗喝了一口,朝堂上关于如何处置燕国及燕国太子的争执一幕又象走马灯一样重现面前。第43章审问(有美图)  右相国林潇奏报,在燕国旧地,原燕国大将军之子南敬亭暗自招兵买马,藏于深山之中,神出鬼没,齐国官军来了他们就躲起来,官军撤了,他们再出来。蒙大将军提议去征剿,把昭华押到阵前,迫他投降。上议政大夫屈无瑕建议,以抚为主,少动干戈,勿激起民变。  可是暗中帮助燕国旧将的人很多,投降前昭华下旨要燕国旧臣不要反抗善待百姓,燕国旧臣没有反抗,齐国也没有借口加以杀戳,为了使政务顺利推行,齐国占领燕国后不得不留用原来燕国旧官来治理燕国人,南敬亭的人马化整为零藏在燕国境内,受到了官员和民众的多方保护,齐国居然拿他没办法。  更难办的是,很多奴隶都涌跃投入南敬亭的麾下。现在,文康总算明白了昭华投降前颁布废奴令是什么意思。  奴隶们境遇很悲惨,生活条件极差受尽奴役虐待,还随时面临死亡。他们遇到能改善自身命运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燕国的奴隶二十万,齐国奴隶三十余万,这些人都有可能为了自身命运拥护燕国复国,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燕国复国,废奴令就会实施,他们就可以摆脱悲惨的身份,获得宝贵的自由。  他早早埋下了一个火种,这个火种现在已经燃烧起来,迟早会烧到齐国境内。  想通此节,文康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佩服昭华,计谋深远,坚韧果断,能忍人所不能忍,见人所未见,就算身为奴隶,也是个不易对付的对手,难怪相国和将军们都要求杀了他,难怪御前侍卫就是不肯卸下他的镣铐,还数次提醒自己要提高戒备,和他保持距离,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从那天江边遥望他金冠银甲横剑跃马,甚至更早,在童稚无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吧。  文康靠在椅上,手指在桌上敲着,想了一会儿,对昭华说:"你过来。"  昭华赶紧过去,跪在他脚边。还是按规矩低垂着头,他垂下头的样子,优雅,轻缓,又带着一分自然而然的高贵,美得心动神摇,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混蛋,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  文康一边鄙视自己,一边盘算着如何逼供,语气要严厉,眼光要冷冽、镇定,言辞更要有压迫感,他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和表情都达到逼供的要求。  "抬起头来,看着朕。"文康先进行第一步,用掌控一切的姿态审视着对方,要通过观察被审讯者的表情眼神来判断供词的真假。  昭华顺从的抬起头,眼光澄澈平静没有畏缩,没有皇帝希望能看到的恐惧和不安。  "你可知南敬亭的驻军地在哪里?"审问开始。  "回皇上的话,是驻在宁西。"  "胡说,那是燕国灭国以前,现在齐国军队驻防过去,他的军队一部分不肯解散,早藏起来了。"  "国灭之时,燕国成建制的军队已经解散,至于那些散兵后来的归置,奴才随陛下来到齐国,没有联系过任何人,不知外面的事。"  "少装傻,忠于你的燕国旧臣不少,难道他们都没有和你联系过?"文康的语气越来越狠。  "启禀皇上,奴才自来齐国,只在天牢和皇宫两处待过,况且皇上命人日夜监视,不许奴才和别人说话,也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奴才怎么可能和外面有联系。"昭华很温顺地应对,从容不迫。  他其实和外面有联系的,只是通过桑田来遥控外面的暗卫,他本人的确没有亲自联系过,或者向外传递过任何东西或消息,所做的只是通过桑田送出一张他签过花押的字条,凭字条可以从钱庄取出以前他暗中转移的存银五十万两做复国经费。灭国前半个月,他就将国库存银分别转入几家可靠的钱庄,以备不时之需。别看他全身上下一无所有,可是他的一张字条可以支取百万银两,当然这些绝对不可以让齐国人知道。  他自小就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时机不到绝不妄动,至今什么把柄也没留下。  文康凌厉的目光审视他,好象要看出点什么,见他仍是平静从容,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手上用劲,直到那好看的眉头因疼痛又轻皱起来。凶巴巴阴恻恻地说:"你是朕的奴隶,你的身体到灵魂都属于朕,别想其他的,你要是乖乖的倒罢了。如果发现你玩花样,你的下场会很惨,明白吗?"  昭华露出害怕软弱的表情,胆怯地说:"奴才明白。"  文康并不相信他的话,却拿他没办法,不愿意杀他,又不想对他用大刑,连重些的铁丝鞭子都不愿意用。大将军蒙放几次提出要把昭华押到大牢审讯逼供,牢里的大刑可不比宫里的鞭子藤条,一个晚上就能把人毁了。文康几次拒绝,只说自己在宫里会审问他,原以为他娇贵无比的身子受不了一点刑罚和折磨,用不了多久就会屈服,没想到每天的鞭刑并没有让他松口,最后还是尊贵的皇帝先让了步。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无可奈何。  明知道这人是毒药,他却甘之若饴,明知道卧榻边睡了猛虎,却下不了手除掉,真是无可奈何。  殿内摆好了午膳,最近皇帝心情不好,连带着胃口不好,御膳房的厨子想尽办法换花样也没能使他有胃口,一个厨子做了样北骁国传统菜香辣羊肉,放了提味的辣椒胡椒,极其美味开胃,文康吃了几口,觉得很不错,按他的习惯所有菜他品尝一遍都不超过三口,这碟菜他吃了好几口,还剩下半碟,扭头看见侍立一旁的昭华,说:"这个给你吃。"  文康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怎么还保持了儿时的习惯,把最心爱的东西,最喜欢的食物与昭华分享。  昭华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什么也没说,跪下谢恩,把剩下的半碟香辣羊肉吃了。文康看他还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没有丝毫受宠若惊,颇感无趣。  午休时间,文康也没有在榻上小憩,而是胡乱地翻着书,时不时用眼角瞟昭华一眼,见他侍立一旁,垂着眼看着地面,好象地上长了花一样。心里来气,恨不得拧过那张冰山玉雕似的脸庞,命他的视线只准对着自己一个人。  外间宫人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一瓶折枝梅花,说是院里开的第一朵,不敢自己先赏,给皇上送来。"  皇后连一朵花也要想着皇帝,倒难为她这份心,文康想起好些天没有召见皇后了,心里稍感歉疚,也明白皇后的意思,打算晚上去安慰她一下。点头道:"就说难为她想着朕。给送花的人看赏。"  "是。"内侍遵命。  文康看一眼站在一旁毫无反应的昭华,又有些来气,没好气地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花接过来。还当自己是尊贵的太子吗?不支使你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到现在还是一点眼色都没有,分明是存心对朕无视......"  昭华一边听他唠叨埋怨,一边走到阶下接过花瓶,仍是波澜不惊一脸漠然,把花拿到他跟前请他看,问:"放在哪里?"  "你看哪里好就放哪里,这么点小事还问。烦不烦?"  昭华拿着花瓶呆了呆,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文康看了又高兴了点,见他环视四周豪华的陈设,朝窗户走去,准备把花放在窗前的高几上。  忽然昭华脚步一绊,摔倒在地上,花瓶打碎,美丽的花儿也殒落在地上。外间侍立的人都大吃一惊,打碎皇后专门送给皇上的瓶花,这还了得。这可不是一顿鞭子就能完事的,照以往惯例,轻则打一顿发往军营为奴,重则直接乱杖打死,虽然昭华得到皇帝另眼相看,但是也不会轻易的了事。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昭华。  过了一会儿,才见昭华跪好,断断续续地说:"请皇上......皇上......降罪......奴才无礼......"  见他头上冒出冷汗,文康有些奇怪,难道是被碎瓷片刺着了?可是又不象。正想着怎么处理,昭华已经跪不稳,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腹部。  "你怎么了?"文康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急忙上前问道。  "没......没什么......"昭华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分明忍受巨大的痛苦。  "到底怎么了?"文康更是发急,难道是有人下毒?  "谢皇上......垂问......奴才......只是肚......肚子疼......"昭华疼得话也说不完整了。  "去传太医。"  "不......不用......"  "你闭嘴!"文康又暴怒起来,恨自己每逢遇上昭华的事,他的性子就控制不住。  其他内侍们把昭华扶到下房,又是专为下等人看病的打杂医官陈啸仙来诊治,略把了脉,说道:"你的胃不好,是不是吃了辛辣刺激的食物?"  "是......"昭华虚弱地回答。  在一边守候的文康听到,明白怎么回事,不是中毒,先松了口气,原来昭华有胃病,不能吃辛辣刺激食物。只怕今天那半碟香辣羊肉惹的祸,心里不悦,道:"你不能吃辣,为何不早说?"  昭华忍着腹痛,说:"皇上的恩赐,奴才怎么敢不受。"  中规中矩的温顺回话,文康听了特别不舒服。又问太医:"这胃痛是怎么得的?怎么治?"  陈啸仙答道:"这胃病就是不知保养得的,饮食不调,冷热失当,不按时吃饭,饥一顿饱一顿,食物粗砺,精神紧张,忧思劳碌,这些加起来都会引起胃病,好在他得胃病的时间不长,可以调理过来。"  文康想起来,昭华自入宫为奴以来,经常吃残羹冷饭,甚至连饭也吃不上,还被关黑屋,不给食水,更何况他这南方人也吃不惯北方食物。估计是长期饥饱不均,再加上劳累忧郁,进食不规律引起的。事已如此,也无可挽回。文康脸上仍不动声色,道:"怎么治?"  "胃病目前无药可治,总之以调理为主,医治为辅,若不好生保养,汤药无功,若好生保养,慢慢就养过来了,不用药也可以。"  "知道了。"文康回头对昭华说,"今天你就不用伺候了。"  刚用了针炙止痛,昭华觉得稍好了些,说话也利落了:"皇上体恤,奴才谢恩。"  文康听他恭驯的回话,只想暴走,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昭华咬着牙说:"奴才打碎东西罪该万死,不敢逃避惩罚......只是......现在跪瓷片挨一百鞭怕支持不住,请主子容奴才先休息一会儿......再罚双倍......"  "闭嘴!"文康怔了一下,那种非常别扭令他难以自控感觉又袭上心来,几乎要让他暴跳如雷。"朕没说要罚你,你叨叨那么多干嘛?"  文康转身要走,又怕他安不下心养病,只得再补充一句:"朕会跟总管说,这次惩罚免了。"  昭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含着自信的微笑,苦熬数月,做小伏低示弱屈服,终于有了一点效果,以后要做的就是好好把握难得的机会。  回过头对陈啸仙说:"每次伤病都有劳陈太医诊治,昭华实在感激,只是不明白陈太医如此绝佳医术,怎么只做个打杂医官,这太医院也是糊了眼不辩真才么?"  "做个低级打杂医官有什么不好?给奴隶看病比给那些贵人看病更轻松,也更安全。"陈啸仙面无表情的冷声说道。"脱了上衣,趴下。"  昭华知道他要拔罐,老老实实地照他说的做。  想了想,又说:"我还是不明白,您的医术如锥子,只要放在布袋里总会露头,怎么会甘居末位,难道您以前一直都是打杂医官?"  "当然不是,我先前是......"陈啸仙一巴掌拍他臀上。"闭嘴,问那么多干嘛?"  下午文康无心玩乐,传旨上书房,太傅讲的书一句也没听进去,乱糟糟的心绪被表面威严的样子掩盖,旁人看了也不觉得有异。  晚膳时,文康亲自在御膳中挑了米粥,软糯的点心,清淡的小菜命人给昭华送过去。命他明天早上不用过来伺候,多休息一会儿。  桑田亲自送食物过去,见四下无人,命手下心腹徒弟在外守着,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上议政大夫屈无瑕和安国将军卫庭芳都上了奏折,请求任平南郡守,对付藏在那里的南敬亭军队。"  昭华合着眼,似乎没听见一般。  小华严肃地考虑问题......第44章陷害  南敬亭的主力人马藏在平南郡。那些引起齐国朝廷注意,被视为乌合之众的人马只是吸引敌人注意的骚扰队伍,真正的精兵藏在平南郡某处暗中练兵,为了他们的生存壮大,平南郡守的位置一定要想法落在燕国人手里,再不济也要落在能够被收买的齐国人手中。  桑田又说:"如果能想办法扳倒卫庭芳,平南郡守的位子就可以......"  昭华想了想,叹一口气:"知道了,给我弄点那种药。"  "行吗?你真的要这么做?"桑田有些疑虑。  昭华凄楚地一笑:"我现在身子已经脏污了,而且随时都会没命,过了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趁现在活着,为你们除掉那些碍事的才是正经。"  为了出任平南郡守,安国将军卫庭芳特来求见文康。  皇帝用完午膳正在休息,卫庭芳在配殿等候召见,忽然眼前一亮,居然是昭华捧着茶碗进来。  "请安国将军用茶。"昭华低头捧上茶碗。  卫庭芳略微惊讶,居然又看见昭华,虽是苍白憔悴,却还是风采动人,润如美玉。他按捺住心中狂跳,目不转睛地盯着跪在面前敬茶的人,只见昭华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还对他展颜一笑,好象鼓励一般,卫庭芳心神一荡,伸出手去,似是接茶,却在他手上摸挲一番,昭华没有缩手,抬眼给了他一个媚惑的眼神,卫庭芳登时骨头都酥了,魂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请安国将军用茶。"昭华又说一句,眼神更加惑人,直到他端过茶碗,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卫庭芳神魂颠倒,只觉□发热,下面的兄弟很不听话地抬起头来。  "请安国将军稍候,皇上正在用午膳,用完午膳还要休息一会儿,然后才会召见。"昭华说话时用眼瞟着他,声音柔和温软,挑弄着对方的欲望。  "这么说陛下还得过一会儿才召见?"卫庭芳迷醉地看着他,忘了自己来干什么了,涎着脸道:"不如趁这机会我们亲近亲近。"  "将军......"昭华瞄他一眼又垂下头,样子让人怜爱,"昭华只是被贬为贱奴的罪囚,不敢与将军亲近。"  "别怕。"卫庭芳了然一笑,"我会想办法求皇上,赦你出宫,到时候你就脱离苦海了,我们可以天天亲近。"握着他的手不停的摩挲着,软中带骨温暖得很,想不到这双手能挽得强弓,舞得好剑,却被用来擦地板端水盆,真是明珠置于沙砾,让人心疼。卫庭芳决心要好好怜爱一番。  昭华端过他手上的茶碗,啜了一口,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的心神俱醉。  昭华又把手上的茶碗端到他嘴边:"蒙安国将军不弃,昭华以茶代酒,敬将军。"  卫庭芳也不接过,只在他手里喝了几口,眼珠子再也离不开,象被钉住一般。一双手放肆地上下抚摸。  昭华喘息渐重,似是体力不支,倒在他身上:"将军请自重,这是皇上书房。"  "怕什么?皇上用完午膳再午休还得好一会儿呢。"卫庭芳觉得体内一股燥热从小腹扩散,所经之处象烧起来一样,烧得脑子发晕。不管不顾要解开他的衣服。  昭华原本白皙的脸色,很快浮上一抹绯红,用头脑中仅剩的一点清明,拼命挣扎,用力踢踹。  卫庭芳早就被欲望烧得不知东南西北,见他挣扎不休,有些急恼,紧紧扣住他不停挣扎的双手,拽过铁链绑住他的双腕。几下撕掉他的衣服,柔韧美丽的身体展现在面前。  卫庭芳满意地长吸一口气。  昭华的眼光迷乱起来,又含着无奈的悲哀,真是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主动送到一个男人的身下,任他蹂躏。只要计划能完成,也就罢了。闭上眼任由卫庭芳分开自己的双腿,等待着那撕裂般的疼痛。  脑中浮现的却是文康那可恨的脸,不知是药力太快,还是出了其他事,该死的文康你怎么还不来。  可恨,居然这时想起的是他。  如果免不了被人染指,他情愿那个上他的人是文康。  忽然,伴随一声暴喝,身上的压力骤减,眼前出现文康那张暴怒的脸。  "啪"的一掌击在卫庭芳脸上,文康怒吼:"敢在朕的书房做这种事,想死啊。"  他接到桑田的密报赶了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昭华脸色嫣红,全身软绵绵地倒在书桌上,双手被铁链缠着,卫庭芳趴在他身上。  看两人的样子,文康明白了,大发雷霆:"卫庭芳,你明知朕最恨的就是春/药这种下三滥的玩意,你还居然带进宫里来,还敢强 暴朕身边的人。"  卫庭芳直打哆嗦:"□?臣没有......"  "还敢抵赖?"暴怒的皇帝一脚踹过去,他最恨敢做不敢当的人。"来人,把他打出宫去。"  打发了卫庭芳,再回头看昭华,只见他面色绯红,身上泛着诱人之极的粉色光泽,原来就晶莹明亮的眼睛半睁半闭,媚得象滴出水来,显是在药力作用下情动到了极点。  那绝世的风情让自持力颇强的文康也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强忍着不去看他,给他解开束缚,扶他起来。可身下之人紊乱的喘息、逸出喉间的低低呻吟都让他难以自制。  "陛下......"昭华看着他,似是乞求,神情泫然欲泣,惹人怜爱。  文康心头一颤,叹口气,伸手探到他腿间,熟练的揉弄起来,  昭华随着他的手势扭动身体,主动贴了上来,箍着他的脖颈,......,文康觉得魂都快被他吸走,整个人如坠云端,兴奋得全身发热,......,自持和犹豫完全被击得粉碎,忍不住手一扬,象征皇权的龙袍抛到一边。  ......  ......  ......  ......  ......  ......  激烈的性/爱过后,两人都气喘吁吁。  昭华清醒过来,羞愧不能自抑,简直想一头撞死。居然在这个人身下辗转求欢,还发出那种丢人的声音,他是灭国的敌人,是□自己的恶魔。可是自己竟如此丢脸地与他做这种事,真是有辱祖先。  文康也清醒了过来,怔怔地望着身下的人,脸色变幻不定,忽然披上衣服冲出门去,一直冲到太庙。  他跪在父亲牌位前,双手捂着脸:"对不起,父皇,我不是有意的,我本来不想和他那样,可是......  从出征燕国时,我就想着怎么把他弄到身边来严加看管,可是以后的事情逐渐脱离我的掌控。我该怎么办?"  不知何时,他对昭华产生了难以言明的欲望,太傅冯宣说过,欲望可以毁灭一个人,所以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欲望。他听了点点头。  左相国袁子益说,只要是人都会有欲望,欲望若不能满足,压抑太久,会形成执念,执念太深,就会沉迷疯狂,倒不如满足了欲望,从此就丢开手,多么潇洒恣意。  他听了还是点点头,看着袁子益年过半百保养得看上去象三十青壮一般,愈发认为这话有理。人活在世上,就该潇洒恣意,何苦抑着自己。  终于那天,他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欲望,强要了那人,以为要过了,欲望满足了,从此就可以放开,却不料,这欲望并未得到排解,反而形成了执念,以至越来越深。  怎么办?  继续和他纠缠,对不起受害的父皇,还有可能危害到国家安全。  最后,文康对自己说,这次可是他自己主动贴上来的,朕善良慈悲,才为他舒解,要怪得怪他,他虽然有可能危害到江山社稷,可是朕也不是吃素的,没有伏虎手段,如何敢留猛虎在身边,有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人生必不寂寞。  终于,文康说服了自己,要和昭华继续斗下去。  那件事昭华咬定是安国将军卫庭芳意图强/ 暴,还使用了皇帝最憎恶的下三滥手法。最后的结果是,卫庭芳百口莫辨遭到皇帝厌恶,以□宫廷罪被罢黜削职,平南郡守一职如愿落在上议政大夫屈无瑕,也就是燕国埋伏在齐国的最高暗卫首领手里。  目的达到,昭华却是又悲伤又羞愧,没有丝毫欣喜。想到自己落到这一步,竟做出这等不上台面的事,都是拜文康所赐,一腔怨恨和愤怒转向了文康身上,又想到那天在他身下现出求欢媚态,卑贱到了极点,心中的悲怨羞惭如火烧一样,烧得他寝食不安,狠狠地揪着自己头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人。  自那以后,文康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昭华,他不让昭华伺候,让他回屋里休养,每日从御膳中挑食物命人送去,昭华也干脆躲在小屋里不出来。  可是自那以后,昭华心烦意乱,每晚难眠,以前整日劳作,疲惫之极后可以沾床就睡,现在没活可干,成日无所事事东想西想,反而睡不着,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居然是文康这个可恨的家伙,一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  文康那边也不痛快,每天起床都带着一肚子气,嫌洗脸水凉了,嫌梳头时弄疼了他,又嫌内侍穿衣笨手笨脚,成天打人骂人摔东西,总之瞧谁都不顺眼。  等皇帝带着侍卫上朝后,宫奴们才松了口气,赶紧扫院子擦地板抹桌子。过了会儿,只听宫门外一声喊:"皇后驾到。"  皇后突然驾临建章宫,让宫人们大吃一惊,以往皇后陪侍皇帝,都是在晚上,或是白天一起逛花园,如今不知怎么在皇帝早朝的时候驾临。  来不及多想,桑田率领众宫人跪伏于地迎驾。  宫人在正殿廊下摆了椅子,铺好垫褥,伺候皇后坐了。皇后扫了跪了一地的宫奴们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建章宫所有人都在这里?"  桑田上前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大总管和侍卫们都随皇上早朝,只有干粗活的奴才们在此。"  "都在?"  桑田领悟过来,忙道:"还有一个人前两天病了,所以......"  皇后厉声说:"什么奴才这么胆大?本宫来了还不迎驾,快叫他来。"  桑田看势头不好,忙命人去叫昭华,再使个眼色,命人悄悄去朝上禀告皇帝。  昭华夜里没睡好,早上多睡了一会儿,听到桑田命人来叫他,来不及梳洗,赶紧过来,跪在阶下行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皇后冷冰冰的声音在上面响起。  昭华如命抬起头,皇后没有命他起身,他只能跪着不动。  皇后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见他发丝零乱,却眉清目秀,韵致天成,虽然不如一些后宫男宠美貌,但是浑身上下有种高雅从容的气度,眉目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哀愁,特别引人注意。即使穿着粗衣布服,也自然流露出摭不住的绝代风情。  皇后察言观色,早看出昭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且又和皇帝朝夕相处,迟早会弄出事来,打算防患于未燃,下手除去,只是碍于太后在不敢动手,如今太后已逝,皇帝态度又暧昧不明,趁此机会除去最好。第45章肉骨头  皇后冷笑一声:"果然有两分姿色,难怪你一个罪囚,皇上居然待你不一般,没杀了你,也没关入大牢,也没有打发出去做苦役,反而留在身边贴身伺候,还数次为你传太医,就连打碎了本宫送给皇上的瓶花,皇上都不追究。"  昭华明白皇后的来意,心知逃不掉责罚,索性沉默。  "怎么不说话?"  昭华只得开口:"奴才无意打破了皇后的瓶花,请皇后降罪。"  "无意?你分明有意,读了那么多书,却不知廉耻,居然蛊惑皇上。"皇后美丽的脸庞笼上一层寒霜。  "皇后这话应该去给皇上说。"昭华冷笑,知道自己今日大难难逃。  卫庭芳是皇后妹夫,因为他而被罢黜,皇后怎会善罢甘休,这次分明是来者不善,来要他好看。  "还敢顶嘴,果然仗着皇上撑腰不把主子放眼里。来人。"皇后发话。"掌嘴。"  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内侍马上走下台阶,照昭华脸上就是几巴掌,顿时,白皙的脸上几条红色手印。  皇后又狠狠地说:"别以为勾引了皇上你就不知自己是谁了,告诉你,你不过是个奴才,和皇上养的狗没有分别,就算皇上一时兴起,给你好些肉骨头,狗还是狗。明白吗?"  昭华紧咬嘴唇,原来愤怒到极点,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屈辱和悲愤如沸油在胸膛翻滚。  "回话呀,你说,你是不是皇上的狗?"皇后咄咄逼人。  昭华知道皇后在逼自己反抗,他咬着牙不吭声,冷冽愤怒的眼神向刀一样刺向高高在上的女人,表达自己的蔑视和不屑。最后,冷冷的开口:  "皇上是整个齐国的主子,所有人不都是皇上的奴才吗?包括皇后。"  桑田捏把冷汗,昭华分明是存心激怒皇后,不知是何用意,所以他也不敢吭声。  皇后果然被激怒了,提高嗓门:"好大的胆子。"  "桑田,"皇后又发话。  "奴才在。"桑田赶紧上前。  "你是负责管奴才的总管,你说一个奴才对主子不敬,该什么罪?"  "轻则加以杖刑,重则处死。"  皇后阴冷一笑:"本宫仁慈,不伤人命,就小小惩罚一下好了。来人,把这不敬主子的奴才先杖责四十,如果他不知错再加刑。"  "遵旨。"台下众人齐声答应,很快,绳索,木杖,刑凳都拿来。  昭华跪在阶下,不动如山,晶莹的眼眸没有丝毫恐惧哀求的意思。  看那刑杖又粗又沉,就知道滋味极为可怕,能把人骨头打断,昭华只希望能以武功护体,保住性命,最好是撑到文康赶过来,看看皇帝会不会为他和皇后冲突。  掌刑的把他按在刑凳上,捆住手脚和腰部,再用布团堵上嘴避免叫喊。  "重重的打。"皇后命令。  掌刑的人高举木杖重重打下去。一边高声报数。  "一、二、三、四......"  一杖下去,昭华就觉得骨头象是被打碎了,这种浸了水的红木杖沉重有韧性,不象鞭子竹板上身的皮肉疼痛,而是疼入筋骨,可以置人于死地。翻江倒海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如果不是被堵着嘴,他几乎要惨叫出声。  他没有挣扎,大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化开一小滩水渍。  "住手。"门外一声怒喝,原来是皇帝接到桑田派人报来的消息赶来。  掌刑的赶紧停了手。  文康面带怒气,看了昭华一眼,又瞪着皇后,道:"皇后,你干什么?"  皇后行礼毕,不慌不忙地说:"臣妾替皇上教训不敬主子的奴才。"  文康怒不可遏,怒吼:"朕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  皇后也怒了:"臣妾主管后宫,对宫里有可能危害到皇上的一切人物都要处理,这等妖孳,留着也是祸害。陛下可不能跟那沉迷淫乐的昏君一样......"  "啪。"文康居然给了皇后一个耳光。  皇后惊呆了,捂住脸,半天才回过神来,哭道:"皇上居然为了个奴才这样待臣妾......"  文康一怒之下动了手,也略有歉疚,听她这么说,对皇后的宫人道:"还不伺候你们主子回宫。"又对皇后说:"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到建章宫来。"  皇后哭出声来,一怒离去。  文康不理她,转身给昭华解开绳子,抱着他二话不说回到殿内,又命传太医。  把他放到临窗大炕上,解开他的裤子一看,不禁又惊又怒,只见臀上腿上一片青紫,没有皮开肉绽,知道掌刑的用了阴劲,表面上不破皮不流血,实际上伤筋动骨,把皮下的筋肉都打烂了,这分明要他的命。幸好只打了四下,如果自己来晚些,挨到四十杖,他就没命了。  昭华只觉身上一阵清凉,扭头见文康在给他上药,低声道:"皇上万金之体,怎能做这种事,奴才自己来。"  "闭嘴!"文康听他这么说又来了气,狠狠地下手揉了揉,用力揉开瘀血。  昭华疼得直吸气,皱紧好看的眉,用力咬着下唇,他的唇形极美,这样狠咬着,让人见了也心疼,文康伸手在他牙关处一捏,迫使他松开了唇。再看他白净的脸庞上被打得有些红肿,还有指甲划过的伤痕,心里愈发生气,亲自拿了手巾浸上凉水给他敷在脸上。  昭华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窘迫,别过脸去,不肯与他对视。   屋里很静,奇怪的情愫在升起,昭华垂着眼,似乎在考虑什么,文康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口问道:"觉得怎么样?"  昭华淡淡地说:"没什么,做奴才的挨打挨骂很平常,早就习惯了。"  这话象重石堵在文康的心口,他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只说了一句:"你好好歇着吧,需要什么告诉总管。"  正准备离开,昭华开口了:"陛下请留步。"  文康有些意外,停住脚步,眼睛发亮盯着他。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终于被感动了么?  昭华欲言又止,似有些为难,半天才开口说道:"陛下,皇后为一国之母,陛下为奴才与皇后生气,总是不太好。"  文康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阴着脸说:"怎么?皇后就可以惹朕不高兴,擅自处置朕的人?"  我是你的人?  昭华心里冷笑,面上却不表露,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皇后处罚奴才,总是奴才不好,受罚也是应该的,不敢抱怨,可是为了这个陛下与皇后不睦,奴才的罪过更大了。"  说着,昭华唇角扯出一丝凄楚的苦笑:"皇后教训得也有道理,奴才对于皇上来说如一条狗一般,皇上对奴才再好,也只是一时兴起,给几块肉骨头罢了,给得再多,狗还是狗。所以皇上为奴才与皇后怄气,实在不值。"  "什么?她敢这么说?"  居然敢把昭华比做狗,文康听了气得双手发颤,一股火冲了上来烧得脑门生疼。恨不得去找那女人发泄冲天的怒火。他虽然折磨昭华,却不许别人轻贱于他,那女人有什么资格侮辱他。  这世上,只有他一人,才能给他伤害,给他宠爱,让他哭让他笑,让他生或让他死。别人没这个资格。  "皇后说得虽不好听,却是有理。"昭华唇边一抹凄凉的笑意看着令人心碎。  女人的话象把锯子割着他的心肺,碎成了千万片,虽然难听恶毒,但是说的是实话。说出了他不敢想也不愿承认的现实,无论文康对他怎么样,好也罢坏也罢,都改变不了他亡国奴的身份,这是事实。  口里一丝血腥气,原来是悲愤下咬破了舌尖,血丝从唇角徐徐流下,衬着苍白的肌肤,竟是一种凄艳至极的美。  文康默默地看着,不知说什么好。想把他抱在怀里温言安慰,手伸到半途又忍住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昭华擦去嘴角的血迹,艰难地爬起来跪在炕上,道:"请皇上今晚去皇后那里,略加安抚。"  文康眼皮一跳,脸色阴沉:"怎么,你的意思是叫朕给皇后陪个不是?难道是朕错了?"  他恨的就是人家认为他有错,连他自己都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何况别人?这一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包括昭华。  "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有错,只是皇后家族根深势大,是齐国的梁柱,国丈大人是执掌兵权的顾命大臣,国舅又是掌皇宫安全的侍卫统领,怎么可以不多加恩宠。不要说只是因为处罚一个奴才,就是再大的事,皇上也不可得罪如此重臣。"  停了一下,昭华又面带忧色说,"当然皇上是不怕得罪任何人的,奴才却是怕得很,得罪了皇后,奴才这条命必然不保。若是皇上对蒙氏妥善安抚,重重赏赐,说不定他们会放过......"  "住口。"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把文康对皇后一族的火气燃得更大。自亲政以来,蒙放手握军权,又兼国丈和顾命大臣,权势熏天,皇帝的命令没有他的支持,几乎很难执行,偏偏两人政见不合,行事间多有挚肘。而且蒙放自恃位高,常不把皇帝放眼里,不久前宴会时,侍者无意将酒翻洒,污其衣服,他不等皇帝发话,就下令把侍者乱杖打死,诸如此类擅专之事,不一而足。  文康看在眼里,心里暗恨,碍于皇后,面上仍是对蒙氏一族恩宠有加,其实忌心很大。昭华这番话正戳中他的心事。  他止不住恼怒:"难道你怕朕保护不了你吗?"  昭华跪伏着不抬头也没有说话,显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文康冷笑:"朕给蒙家的恩典已经太多了,多到再给他们也不会当成一回事。齐国的主子是朕,不是蒙放,你怕他朕可不怕他,想让朕陪不是,休想。至于你,有朕在,看谁敢这么大胆动你一根寒毛。齐国不是他蒙家的,谁要是搞不明白这些就是找死。"  说毕拂袖而去,昭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溢出一抹不易觉察的轻笑。  皇后殿内,宫灯高悬,鎏金镂花铜熏炉内焚着百合香。紫檀雕花镜台前的美人前后照镜,艳如春花。  "皇后今晚真是美艳无双,是在等皇上吧?"拿着靶镜的宫女笑道。  "哼,谁稀罕。"皇后望着镜中的娇颜,真是人比花艳。  "皇后是六宫之主,何必跟一个奴才置气?"  "你不知道,这个昭华很不一般,荷花节上,我就发现不对劲了,皇上对他很有兴趣,眼光一直跟着他转,而且皇上会因为他受了羞辱而失措,会为他和别人亲近而发怒,喜怒哀乐都被那人牵着走,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罢了。若不是那人来自敌国,又是仇人之子,皇上肯定不会克制到现在还没有收他为男宠。这人如果是个普通奴隶或男宠,我也不会这么小气。可是这人是燕国太子,皇上对敌人动心,那不是自寻死路?"  "皇后真是一心为皇上好,今晚皇上来时,皇后好好跟他说说。皇上自会体会得到。"侍女沉思道,"不知皇上今晚来不来,他若来就算是给娘娘陪不是了,娘娘切不可再使性子,让他下不来台。"  皇后哼一声:"他若来了便罢,若不来,我再也不理他。"  月沉如水,如水银落地,洒在寂寞的宫院。  整整一夜,皇帝都没有来,皇后气得摔烂了妆台镜,打碎了琉璃屏,撕破了锦绣衣,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文康却未想过皇后在独守空闺整夜等待,他躺在床上,又辗转难眠,昭华凄美的脸庞,哀伤的眼神一直浮现在眼前。  白天抚按他的肌肤,那结实的臀部,清秀的脸庞,摸在手上竟是一种特别的难以言说的滋味。再想起先前毫不留情的施暴侵犯,□深处那种紧热的感觉,强忍痛苦的表情,现在想来身上竟一阵阵发热。  想起上次在□作用下,他的动情竟是如此迷人,他的呻吟如此令人骨酥心痒,让人每次回想都忍不住兴奋。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许动他,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是我的,从里到外都要包裹上我的气息。他的眼睛他的视线也只能在我一人身上。  一会儿是昭华绝美凄楚的面容,一会儿是父皇愤怒失望的怒容,一会儿又是母亲哀伤的双眼,文康在床上翻腾着,许久无法入睡,最后对自己说:我不会去爱他,玩玩总可以吧,一个君主一时兴起玩弄一个奴隶来排解欲望,这不是很正常吗?第46章侍寝(上)  朝堂上,文康和蒙放又一次针锋相对,对于文康这样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人来说,称霸中原统一天下是他的梦想,一些守旧老臣的阻力越来越让他不能忍受。自从灭了强大的燕国后,又乘胜派人灭了周边弱小的魏国。他的雄心膨胀到极点,根本听不进老臣之言,只觉得他们保守怯懦,不思进取,是自己成就大业的阻碍,每次上朝,都要和老臣对阵一番,偏偏这些都是父皇临终指派的顾命大臣,他不得不顾忌,而这些人的都是唯蒙放马首是瞻。  想罢黜蒙家,又碍着皇后,没法下手。  下了朝回到寝宫,文康觉得说不出疲惫,看着脚下为他换鞋的人,觉得轻松了些,问:"伤好了?"  "谢皇上垂询,奴才的伤不碍事。"昭华恭顺地回答。  前日挨了几杖,虽然疼痛,但是及时用了最好的宫廷秘药,又揉开了瘀血。再加上他有武功护体,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不作剧烈动作也没太大妨碍。  文康点头,换了衣服,回头看见桌上一堆奏折心里很烦,一甩手扔到一边。  又命昭华为他念诗,听他轻缓柔和的声音,似能治愈所有的烦躁和郁闷,看他专注的眼神盯在书上,文康突然强烈的希望自己就是他手中的那本书,承受着温情的注视。  殿上青铜鎏金香炉内焚着龙涎香,丝丝香烟弥漫缭绕,皇帝觉得面前的人模糊起来,好象笼在轻烟中随风逸去,他伸出手试图拉住。  "陛下,膳齐。"管事太监一声禀告拉回了他的思绪。  午膳还是珍馐罗列摆满两桌子,伺候的人还是环立两旁。文康随便吃了些放下筷子,对昭华说:"这些给你吃,不必谢恩了。"  赏赐御膳是不得了的恩典,给一个奴隶更是绝无仅有的。  见昭华面带惊疑,他冷着脸说:"你是我的人,以后你只能吃我吃过的食物,穿我穿过的衣服,用我用过的东西,我要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有我的气息。明白吗?"  昭华身体一僵,垂着头道:"明白了。"  "怎么还不动?赶快吃完,还要你念书。"文康盯着他说,事先他已经吩咐膳房把他喜欢的口味重的菜替换成清淡养胃的菜,还多加了几样细粥和肉羹。  昭华意识到不能违抗,只得站在桌前,就近夹了一筷子菜,也不知什么味道就咽下去。这么多人看着,包括那个恶魔般的君王在旁盯着,实在是食不下咽,就算是好久没吃过的冬笋,暖窖培植的鲜豌豆,也没感觉到美味,勉强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  文康阴着脸瞪他:"这么挑嘴,这么多菜还没有合胃口的?"  "不是......"  "不是就把这些吃光。"  昭华为难地看着满桌菜肴,吃十天也不可能吃光,这家伙整人的方式倒是花样百出,也不知跟谁学的,算了,无非又是一顿惩罚,他想不了那么多,只得再拿起筷子勉强吃着,根本是食不知味。  文康冷眼瞅着,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被人盯着很不舒服,可是他又舍不得放弃看他吃饭的样子,极斯文,极雅致,一举一动都带着雍容高贵,明知道他被自己看着食不下咽,却舍不得不看。  "行了,不用吃了。"估计差不多了,文康发了话。  昭华松了口气放下筷子。文康命旁边的奴仆伺候他洗手漱口,昭华当了大半年的奴隶,从来都是跪着捧脸盆请皇帝洗沐,现在见奴仆跪在自己面前捧着脸盆,一时不知所措。  "还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朕还等着你念书。"文康的口气似是不耐烦。  昭华叹口气,只得洗手漱口,再饮消食养生茶。然后跟着文康走到寝殿东次间。  "今天念什么书?"昭华开口问道。  "先别急,朕刚才说过,你只能穿我穿过的衣服。"文康指着一堆衣服说。然后亲手为他打开镣铐。  "怎么不动?是不是等着朕亲自为你更衣?"  "不是。"昭华窘得脸发红,强行镇静,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表情在文康眼里是多么诱人。可是当着这人的面脱衣,他怎么能忍受。  "看来,你的架子还真大,只好让朕来伺候你。"文康叹口气,似乎想到一个解决办法,走到他跟前,伸手作势解衣带。  昭华缩了一下,眼中含着窘迫和挣扎。  文康心中大乐,终于把那温驯的假面具揭开一点了。笑道:"也罢,你多次伺候朕更衣,这回朕伺候你一回也好。"  "不要。"昭华惧意更深,背转身去动手解衣。  文康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谁许你转身的?朕要看着你脱,敢抗旨,就叫外面的侍卫帮你脱,他们可是武人,手里没轻重的。"  话里威胁意味十足,昭华只得遵命。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屈辱的感觉还是如浪潮涌来,昭华咬紧下唇,缓缓脱去上衣。  蜜色的肌肤,在头顶的夜明珠照射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唯有前胸象征奴隶的烙印显得刺眼,文康看着恨不得摸一摸。如火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扫视他每一寸□的肌肤。  "继续啊。"文康脸上的笑在昭华看来充满邪恶。"朕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  昭华发着抖继续脱掉下衣,露出令人垂涎的精致□,对他来说,当这人的面脱衣比被男人暴力侵犯,更羞耻万分,令他无地自容。  文康有些惊讶地看着,以前他曾经粗暴地占有,刻意的羞辱玩弄,没有仔细欣赏,现在换过一种心情仔细看过,没想到他的□,格外干净,肌肤是淡淡的粉色,仿佛在诱惑人去抚摸。  文康真的被诱惑了,下腹开始发热。但是他不想吓着这神仙似的人,强行忍住了。  昭华知道文康在看,是用很下流的眼光在看,被灼热的目光扫过的地方,象火烧一样,他的脸颊也象火烧一样,难堪,羞辱,愤怒也象火烧一样略过心头,被他强压了下去。勉强维持平常的神态,把文康准备好的衣服换上。  上等人的衣服极为繁复,亵衣、中衣、襦、裤、深衣、下裳配套,穿着很费功夫,也极不方便,文康耐心帮他穿上,再帮他系上镶玉石的镂银腰带,佩上垂珠宝玉金璎珞。  昭华的身高和文康差不多,就是比他瘦些。因为消瘦,显得那腰身纤弱,几乎能用双手圈过来。文康特意挑了颜色淡雅,适合他肤色的衣裳,他本来肤色白皙,穿上一身月白衣裳,更显得风神俊朗,雅致飘逸。  文康不动声色的观赏着:"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昭华疑惑地看着他。  "今天是除服日。"  昭华明白了,今天是为太后服孝期满的日子,可以除去粗布孝服,也可以不再戒欲。  "好了。现在去书房吧。"文康发话。知道昭华不敢抬眼看他,所以他毫不掩饰自己热烈的眼神,看了个够。心里有个念头,这人是属于他的,他一定要彻底征服他,牢牢地控制他。想到这里,他无比骄傲,充满自信。  昭华不敢抬头,跟着文康出了寝殿,所有人看见他时,都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眼露惊叹。  进了上书房,太傅看了他一眼,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林御风的目光却长久盯在他身上,带着探究,昭华不敢看他,也不敢和他说话,生怕文康一怒之下又下令将自己责打一顿。  晚膳时,文康用完饭,昭华伺候他洗手漱口,心里期盼着不要再让他在多人注视下吃饭了。可是文康偏不如他的意,等洗漱毕,把伺候的人全部打发走,对昭华说:"把这些吃了,我不说停就不许停。"  虽然别人都走了,但是在这个人的注视下用饭,也是个不愉快的活。文康事先吩咐过御膳房做几样精美的燕国风味菜,结果昭华看也不看,仍是在最近的碟子里随口夹几样胡乱嚼了几下,根本没吃出什么味,文康有些扫兴,却又舍不得不看他,非盯着他吃完一碗饭,一碗汤,一碗粥才发话停下。  昭华才松了口气,现在连吃饭也成了折磨。  "下去吧。"文康居然这么早就叫他退下了。  昭华觉得奇怪,自然什么也不敢说,遵命退下,正要回自己小屋休息,却被落月领到偏殿。  偏殿是妃嫔等候皇帝召幸的殿堂,只见殿内放着一个大浴桶,桶里是芳香袭人的花瓣,旁边是几个太监还有侍卫。  "这是......"昭华猜到什么,有些疑虑又不敢相信。  "恭喜你,皇上有旨,今夜命你侍寝。只要你伺候得皇上高兴,皇上自会宠你,还可能封你为侍君。"为首的太监总管说。  什么?侍寝?  昭华惊得睁大眼睛。  文康真的要把自己当男宠娈童了吗?强烈的屈辱和悲凉象毒蛇咬噬他的心。想起第一次被他粗暴的压在地上宣告了占有,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第二次别提了,是自己用了药送上门去,现尽了淫态,羞耻不堪。  如果文康确实恨他入骨,把他当奴隶使唤,逼他做又脏又重的活,他倒不怕。若是收他做男宠让他□承欢,那可是令祖宗蒙羞,他的名声将败坏怠尽,将来拿什么号召国民复国。想到此,昭华眼中黯淡下来。  太后在时,皇帝有所顾忌,还不敢明着干,现在太后不在了,还有谁能阻挡他以后可悲的命运。  悲哀、无奈、屈辱、羞愧、憎恨、恐惧......  种种情绪化为一道热流直冲眼睛,可能是被蒸汽熏的,昭华两眼模糊,一步步向后退。  身后被侍卫堵住,苏送爽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警告:"不要反抗,想受罚吗?"  "没有人能违抗陛下的旨意,反抗不了又何必反抗,结果还不是一样,何必逼我们用强呢?"落月微笑劝他,示意他听话。  "不要激怒皇上。"桑田掩饰着眼里的焦急,向他使眼色。  另一个总管太监郑无离一脸傲慢地说:"能伺候皇上,是你天大的福份,别不识抬举,侍君,是皇上对男宠所能给予的最高待遇了,你应该谢恩才是,还想要什么。"  昭华更怒,拼命挣扎着:"我不要,他有那么多妃嫔和男宠,为何还要我侍寝,如此饥不择食,连仇人也要,真是无耻。我宁可到外面当苦力,也不愿伺候他。"  被强行进入的巨痛和屈辱深印在心里,让他又害怕又悲愤,成日逆来顺受,除了做奴隶还要当男宠,最终还是逃不脱被人压在身下的命运,这太可悲了。  苏送爽和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按住他,强行剥了他的衣服。  "胡说,到外面当苦力,想趁机逃了吗?"  "反抗的后果就是逼我们用强,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伺候皇上一人,总比让一群人轮用的好。你还是不要倔强。"  几个人纷纷恐吓劝告。  苏送爽拿一副精巧的银铐把他的双手铐在背后,按进浴桶,捉着他沐浴。  接下来又把他按跪在地上,抬高臀部,一个内侍拿着一个漏斗状的东西和一只细长竹筒,原来是清洗体内,先灌三遍清水洗净,再灌一种特殊液体,是牛奶加入种红色带着酒香的特殊液体,灌入后用肛塞堵上,在体内保留一会儿再放出,可以使下面的通道有种奶香酒香花香的奇特味道。  强烈的屈辱让昭华真想晕死过去,可以不用清醒地面对耻辱,偏偏练武之人体格好,竟然没有晕去。  全部弄好,落月拿了柔软的毯子把他裹了,命两个人抬到皇帝的寝殿,偏殿是后妃们等候侍寝的地方,离寝殿很近,几步就到。  文康手里拿着书,却看不下去,第一次他的心里怀着热切的期待在等待着。  落月进来跪禀:"请皇上就寝。"  文康明白一切都准备好了,按捺激动的心情步入寝室,见昭华已经按侍寝的规矩,全身□着跪在寝室门口迎接他宠幸,文康愣了一下,头皮有些发麻,他没有料到昭华会象后宫的男宠一样等候他宠幸。扫了一眼,看见他被铐在身后的双手,转头瞥见苏送爽,伸出手:"钥匙。"  他不愿意昭华象宠物一样屈辱地被锁着。  "这是侍卫统领的意思。"苏送爽摇头。"蒙将军说此人身份特殊,若要侍寝还是小心为上。"  侍卫统领蒙天章是大将军的侄子,掌管宫廷禁卫,也是皇后的兄弟。他的话哪个侍卫敢不听。况且,除了力气大些,论真实武功,文康不见得是昭华的对手。  "哼。"文康轻笑一声,颇有不屑之意,"你们实在是太过小心了。"他认为昭华已经被他整治得服服贴贴了,但是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挥身命退下。  然后转过身来,审视着跪在脚下的奴隶。第47章侍寝(下)  被束缚着的昭华美得令人惊叹。白皙的脸庞被额前的黑发半掩半露,撩得人心里直痒,□的身体蕴藏着致命的诱惑。  文康看着他,血沸腾起来他几乎有立刻扑上去的欲望,却又害怕起来,怕沉迷在他明亮的眼眸中,怕沦陷在他诱人的身体里。  那天在金殿上,他尽当众不承认,但是心里也认为昭华是只披着美丽毛皮的猛虎,暗藏爪牙,随时会咬人,他把这只虎放在身边实在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如果不征服他,如果不剁掉他的爪牙,一有机会就会反噬主人。  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文康强行压制住自己想扑过去的欲望,摆出皇帝的威严架式,冷淡的表情好象在表示能为他侍寝是一件多么值得荣幸的事。  徐徐说道:"先前朕对你那样太过草率了,从现在起正式招你侍寝,既然接受了朕的宠幸,以后你的每一个眼光每一个视线只准对着朕一人,明白吗?"  昭华低着头没说话,文康抱起他放在了床上,一手拿着明亮的蜡烛,细细审视着诱人的身体。  练武之人的身体和一般男宠就是不一样,修长挺拔的身躯,结实柔韧的肌肉,柔媚和刚健交织,奇特却又无比和谐地揉和在一起,以前的鞭痕斑驳错列,胸前的奴隶烙印提醒着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低贱卑微的奴隶。  "这是属于我的。"文康自豪地想。一边用火辣辣的眼光欣赏着,却意外的发现他身上、臂上有最新的青紫瘀痕。  文康吃了一惊,除了他之外,谁还敢伤害他的昭华,他身上的新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怒火升了上来。  "怎么回事?"文康阴着脸看向外间,问一直负责看管昭华的苏送爽。  苏送爽皱皱眉禀告:"昭......,十九不肯侍寝,臣等不得不如此。"  为了制住昭华,他和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可费了些功夫,几乎是绑着他沐浴灌肠梳洗。就这样他们还挨了好几下,要不是落月下了不许伤害的命令,昭华身上可不止是几块青紫瘀痕而已。  文康转过脸去看着昭华,脸色阴沉,眼神忽而暴虐忽尔温柔,又夹杂着其它莫名的情绪。  苏送爽手心捏把冷汗,他对皇帝忠心耿耿,心底却同情昭华,私下对他有许多不着痕迹的照顾。按宫里规矩,胆敢反抗侍寝的奴隶,轻则会被关入地牢,每天挨鞭子受蛇虫噬咬之苦,直到屈服为止,重则被扔到野兽笼里去,或是"仁慈"地赏给外面的侍卫或士兵。就算皇帝对昭华与常人不同,估计对于这种反抗还会严惩。  半天,文康开了口:"大总管,违逆君主的奴隶该如何处置?"  冰冷的声音让所有侍候的人打个寒颤。  落月上前道:"陛下,按规矩,不尽心侍候的奴隶要上木马,或是受站笼之刑,最轻也要挨鞭子。不过......"  落月话锋一转,说:"用刑只怕损伤身体,影响伺候。陛下给老奴一天时间,就可以把他□得乖顺听话,不敢违逆陛下。"  "哦?"文康有些不大相信地看他。"那好。不过,今天晚上朕要亲自□,如果不成,再由你来教训他。"  昭华瞪着他,一双乌亮的眼中含着痛恨,就是没有畏惧。  文康摒退众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捕捉他每一个表情变化,带着讥诮说:"你都已经是朕的人了,还摆什么脸子,装什么清高,告诉你,朕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你的国家和你本人。"  "这世上,总有一样东西是你得不到的。"昭华眼神冷冽,也带着讥诮。  "什么?"  "你只能强行占有人的身体,你永远也得不到人的真心。"  文康恼羞成怒按住他,道:"得到你的人就够了,你的心朕还不稀罕。"  一按之下,觉得他瘦得可怜,文康消了怒意,有点心软,慢慢摸他。  ......。  ......,......,......。  昭华被他的眼光这样注视着觉得羞辱到了极点,轻柔的抚摸也觉得象针刺一样疼。他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可恨的人,紧闭的红唇显得无比倔强,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他尽量保持镇定冷漠,却不知他羞辱不甘却又极力平静高傲的样子,更加刺激了一直观察他的人的欲望。  不象第一次把他强按在地上宣告占有,也不象第二次被药物刺激的匆忙上阵,这次文康决定先慢条斯理的狎/玩,做好前/戏。  ......。看着身下人的表情,忍不住坏笑起来:"舒服吗?"  ......。......。  文康轻轻捏住,道:"想舒服吗?可以求我。"  求这个魔王?昭华瞪大了眼睛,想起几月前被他送给秦寿玩弄,他曾经求过他,结果还是免不了残忍的折磨和巨大的侮辱。他就是这样喜欢玩弄猎物,求他,不过是增加玩弄的乐趣罢了。  "有的主人喜欢挑逗奴隶,然后把他们绑起,看他们被欲望折磨。但是......"文康一边卖力地挑弄着,一边看昭华的脸色。"朕是好主子,只要你开口,你想怎么就怎么。"  没有畏惧和惊恐,昭华仍是以沉默对抗,气息虽微乱,眼神却极清,仍是冷冽而带着恨意。  得不到想要的哀求,文康加速挑动......,见他不开口,继续引诱:"昭华,求我饶了你。只要我一放手,你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求我吧。"  文康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眼里并没有恶意和讥讽。  昭华瞪着他,牙咬得咯咯响,被玩弄的地方,让他羞愧又渴望,可是先前受的□折磨涌上心头,让他对眼前这人充满恨意,死死地咬住嘴唇,就是不开口。  文康看着他毫不屈服的目光,有些怒了:"看你有多倔强。"  翻身下床取了样东西,很快转回来,昭华看见他手里拿的东西,忍不住一哆嗦,他手里拿着一支蜡烛,盈着一汪蜡泪。  "既然你不开口求饶,那么你下面也不用开口了。"  说着把手里的蜡烛抬高一些,往下一斜,......。  "啊......"昭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蜡烛离得比较高,蜡油滴下来温度稍低了些,一滴滴落在敏感的地方,直到把顶端封住。  又痛又热还带着无法宣泄的快/感,象是酷刑折磨着昭华的神经百骸。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昭华冷冷地瞪着他,用沉默作为回答。  冰冷抗拒的态度让文康恼怒。  "刚对你好一点,你就开始反天了。朕本不想对你用强,可是你若是喜欢粗的,就成全你。"文康狠狠咬牙,想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身下也硬梆梆的胀得难受,却要耐着性子□这不知好歹的人。  因为太后的病他斋戒祈福,然后为太后服丧守孝,这段时间禁止房事,禁欲了长达三个多月,今天丧服期满第一次开禁,众多妃嫔男宠早就为这天做好准备,千方百计求他宠幸,而他只想随着自己的心,于是首次招寝就招了昭华,这家伙居然还一副子被强 暴的样子。  多少人望眼欲穿的盼望着他的恩宠,只有这人敢如此嫌恶他,文康的火气愈烧愈旺。  "好,你不肯开口,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昭华的沉默激怒了他,血流上涌,被压抑的欲望转化成更暴戾的动作,一个挺身,将火热刺入深处。......。  ......,......,......。  用自己的武器把这高洁风雅的人撕开,狠狠碾磨揉捏,撕掉他云淡风轻的面具,看他哭泣求饶,看他婉转承欢,渴求热情的进入。逼他露出最真实的一面,要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文康几乎疯狂。这是另一场战争,一场绝对输不起的战争。  ......,昭华忍不住挣扎起来,......几次差点失口痛呼。只凭着一口气撑着没有大叫出来或是就此晕过去。  看身下的人又痛苦又迷茫的神情,文康心里升起征服的快感,......。  被前后同时折磨的昭华,大汗淋漓,无力挣扎,任他随意施为,认命般的闭上眼睛。  一场恣意的征服后,文康退了出来,看着身下的人,闭着眼睛,无力地躺着,如小鹿一般纯净得楚楚可怜。肌肤是诱人的红色,上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给他另添一种别样的媚惑......,文康情不自禁地想去吻他,几次靠近昭华的唇,他忍住了,把温柔的眼神收了回去。  "你是我的,不许反抗,不许逃开。"文康托起昭华满是汗水的脸,仔细审查着他身体的每处地方,指尖抚过每一处淤青伤痕,确定每一处都有自己的痕迹。   ......,......,来回折腾了半夜,文康也觉得累了。昭华却因为折磨人的封蜡,一次也没有发泄。  他知道皇帝在等他求饶等他示弱,那是被征服的象征,这恶魔要的是彻底的征服,不是用药,而是要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开口求他。  要他自己把自尊剥下,把骄傲扔掉,在敌人身下求饶,只为那一时的快活。谁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文康一心要他屈服,现在却是骑虎难下,赌气到这份上难以为继,语气更加冷酷:"真的不求我,那你就这样过一夜,我可是说到做到。下去,奴隶没资格睡主子的床。"  昭华腰疼得象断了一样,动一下都很艰难,听他这残酷的话,冷冷地瞧了他一眼,用尽残余的力气一挺身,从床上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饱受蹂躏的身体更加疼痛,连叫都叫不出来。  在他摔下去的瞬间,文康差点扑过去把他抱起来,但是忍住了。再次提醒自己,不可流露感情,不可重视他,不可在意他,更不可以宠爱他。  这是只危险而美丽的老虎,要让他睡在自己的卧榻旁,一定要剪去他的利爪和尖牙,否则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第一次侍寝如果不驯服他,以后更难令他听话。  昭华把头埋在地毯上,狠狠咬着嘴唇,血丝从唇角流下。  文康最终还是忍不住,下了床,扯着昭华的头发,把他摔到床上,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怒吼:"你非要激怒我不可?"  他本不是心浮气躁之人,却总是被这个奴隶轻易挑起怒气,这让他痛恨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昭华还是冷冷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发丝零乱,被汗水湿透。  他的眼睛很漂亮,象夜空中最亮的明星,又象流动的黑水银,无论里面藏着悲愤怨恨还是哀伤绝望,都是绝世无双的美,美的震人心魄。如今这双眼睛被欲望折磨得散乱,充满媚惑,却又含着刻骨的恨意。  文康把他放床上,轻轻按住他的双臂,压住他的腿,看似没有用力,却是令他动弹不得,居高临下俯视他,但是仍然从那双倔强的眼里看不到半分哀求的意思。  "真的不求我?"文康觉得忍耐到了极点,一股暴戾之气扬了起来,嘴角却微微上扬,现出往日残忍的笑,耐心地等答案。  昭华直视着他,清楚地吐出一句话:"我曾经求过你,以后再不求你。"  文康一听,全身剧震,想起那次把他送给秦寿玩弄时,他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苦苦哀求着,用满是哀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但是他不为所动,仍然把他当玩物一样,捆了送给了秦寿去蹂躏,被折磨得惨不忍睹。原来他一直没忘,一直记恨着。  一颗心如沉冰海,四脚百骸都是凉意,文康默默盯着他,眼神复杂,说不出是愤怒,失望,还是愧疚,悲伤,半响,吐出一句:"你恨我?"第48章恨爱  昭华被他按着动也不能动,被束缚的欲/望象火烧一样,烧到头顶,烧得几近失去理智,听到这句问话象点燃了干柴,他不管不顾地喊:"对,我恨你,恨你灭我国家,恨你夺走我一切,恨你把我践踏凌/辱,恨你把我当玩物一样送给人玩弄,怎么样?你即恨我入骨,可以杀了我,为什么那样对我?"  积蓄了许久的愤恨,终于形成强大的风暴,横扫了理智,沙哑的嗓子声嘶力竭,再也喊不出来,昭华还是怨愤难消,猛然一抬头,狠狠咬上文康的肩膀,嘴里涌入一丝腥甜,鲜血流出。  虽然早已打定主意要忍耐,要装做温驯屈服,可是到这一步,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也装不下去了。被肉/刃撕裂的巨痛,把他拉回到几月前被捆了送给秦寿玩弄的那个可怕夜晚,强烈得不堪忍受的屈辱和巨痛,如汹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不停地冲击着他的理智,最后还是冲垮最后防线,他真的恨到极处,长期的忍耐和压抑终于绷断他最后一根弦,最终撕了下恭顺的假面具,狠狠地咬向那人。  哪怕那人用最残忍的刑法杀了他,凌迟、车裂或是五马分尸,也要让他知道,这世上也有他征服不了的东西。  昭华松了口,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那一刻来临。半响却不见那结束生命的一击,只觉......,被一只温暖的手握在手心揉弄着,接着一股热液冲出。  昭华身体一跳,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张开迷蒙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长着英俊面孔,时常带着冷酷微笑的帝王。  半天,文康开了口:"小老虎终于张牙舞爪了,这比你温驯的假面具好多了。"  文康默然地看着他,带着探究含着无奈,最后低声说道:"很好,我宁愿你恨我,也好过眼里没我,最好你恨我一辈子,每时每刻都想着我,想着怎么报复我,这一生一世的时间都给你。"  一辈子是很长的事,爱一个人一辈子不容易,恨一辈子更不容易。如果岁月流逝,他在他心中只剩一个淡薄的影子,还不如让他恨一辈子,恨得刻骨铭心,恨得永生难忘。  昭华冷冷地说:"如你所愿,我会的,从你把我送给人污/辱的那一天,我就以燕国的列祖列宗起誓,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恨,永远比爱更刻骨铭心。   可怕的沉默笼罩在高大华贵的殿堂,笼罩着互相对视的两人。  彻骨的寒冷凝固了空气。  两人谁也没说话,也许,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说什么均已枉然。  "要恨,就恨一辈子吧,我要你怀着恨意被我拥有,就象那些亡了国的贵族一样,国家被灭,亲人被杀,还要忍着羞辱供我玩弄。"好半天,文康才开了口,轻轻抚过他的黑发,若有若无地叹口气,道:"只是有一点你错了,我没有恨你,你那么无辜那么善良。"  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又让昭华产生了错觉。  昭华不敢相信地审视着他,这是他说的话吗?是文康吗?他居然说他没有恨他。那么他以前受的那些凌虐折辱算什么?  文康的眼里总带着一种阴鸷和暴戾,现在却有种温柔的味道,让昭华产生了很异样的感觉。他甩甩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这表面的柔情迷惑,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是梦总是会醒的。  文康没再说话,打开铐着他手腕的银铐,把他抱进寝宫后皇帝专用的浴池,让他趴在池边,亲手给他清。  昭华听天由命般一动不动,任他手指进出摆弄。  温热的感觉包裹指尖,文康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把他清洗干净,穿上轻软的衣服,抱他回到寝殿。  把他放到床上,抱着他躺下,盖上被子,把他搂在怀里。  "睡吧。"  昭华愕然,方才咬了他一口,他不是应该勃然大怒,使尽残酷手段凌虐他吗?没想到他居然一反常态,到底想干什么?  是不是又想什么别的手段来折辱他?昭华警惕地留意着文康的动静,却听得过一会儿传来平稳缓慢的呼吸声。  昭华却睡不着,自从被迫投降以来所受的种种折磨屈辱一幕幕的涌上心头,让他恨得咬牙切齿。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又强行压住愤怒。  躺了没多久,天就亮了,文康轻轻起身,也不叫他,自去外间梳洗然后上朝。  昭华只睡了一个更次,起身忍着全身酸痛,穿上衣服回到他简陋的下房,准备梳洗。  苏送爽帮他打水,有些为难地说:"殿下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从来只有人对皇上百般讨好,没人敢忤逆他,殿下越是不屈,皇上就越想折服你,可知刚硬易折,到时吃苦头的是你。"  昭华瞅他一眼,没有说话。苏送爽不象别人的作践他,私下里还尊称他一声"殿下",暗地对他多有照顾,真心怕他受罪,这点他明白。  "苏大人的苦心,只怕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明白。"门口一声轻笑。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大总管落月,他进来扫了屋里两人一眼,最后落在昭华身上。下令:"来人,把他带到调/教处去。"  "你做什么?"苏送爽有些发急,宫里的调/教处专门对付不会伺候主子的奴隶,是个把人不当人的地方,有百多种刑罚让人生不如死,谁到了那里,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整得惨不可言,变成没有灵魂的木偶。  落月懒洋洋地抚了下头发,道:"昨晚我不是说了吗?要亲自调/教他,皇上也答应了。"  又对门口的人下令:"你们还愣着干嘛?把他带走。"  两个宫奴架着行动不便的昭华往门外走去,苏送爽眼睁睁看着,没有办法,如果拒绝调/教,就是犯了死罪,也许昭华被落月调/教一番,会稍微顺从些,以后少吃些苦头。  落月把昭华带到调/教处,让他亲眼看着奴隶们是如何受调/教。  所有奴隶都是全身赤/裸一丝/不挂,脖子上戴着狗项圈,......,......,......。  许多侍卫和禁卫军打扮的人进入帐内,然后提着裤子出来,里面传出痛苦的呻/吟和兴奋的叫声。  昭华看了毛骨悚然,惶惶不安,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也会落到这一步,心里冷得入坠冰窖,忍不住浑身发颤。  又见......一个奴隶用口含着个可怕的阳/具,练习着舔/吸技术。后面有人手持皮鞭,如果奴隶扭动得不好,呻/吟得不够娇媚,就会狠狠地抽去。  落月解释:"调/教就是让奴隶彻底没有羞耻心,彻底失去尊严,所以在这里,奴隶都是不穿衣服的,只能跪着,戴项圈是为了方便让主人牵着,而且只能象狗一样趴在地上吃东西。并且连排泄都不能自主,需经得主人同意。"  又一个奴隶被一个太监象狗一样牵到一匹木马前,忍着痛苦坐在木马的突起上,脖子上的项圈锁在上头,使头部不能动弹,双手被绑在身后,两腿也铐起来,然后那太监开动机关,木马的突起旋转起来,奴隶痛苦得几乎疯狂,下/身渗出可怕的血液,被布巾堵在喉咙里的惨叫几乎不像人类的声音。  昭华看得心惊肉跳,问:"他为什么受刑?"  落月说:"这个奴隶的伺候没让主子满意,所以要上木马两个时辰,如果他不服,会在上面多待一个时辰。这在里,奴隶受罚如果求饶哭喊,惩罚加倍。你昨天伺候得不好,按规矩也要上木马。如果皇上不再要你了,你还会被赏给这些侍卫们用或是发到军营做军奴。在宫里,男宠的地位比位份最低的妃嫔更低。"  这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让昭华看了也心惊不安,昨夜宁折不弯的勇气和充溢胸腔的愤怒也被这凄惨可怕的前景赶到了不知名的方向。苦笑一声:"我现在就要受刑吗?"  落月不答,把他带到一间偏僻无人的小屋。  "大总管现在要□我吗?"昭华强自镇定,声音却在微微发抖。  "坐下,我现在要对你说几句话。"落月很严肃地对他说。"陛下不是长性的人,对一个人的兴趣从不超过三个月,遂了愿,往往就会搁在一边。你若不想伏侍他就顺着他,他觉得没意思了就会放过你,你若不顺着他,他越发想折服你,到时候吃苦头的是你。"  昭华低着头默然无语。  "你若是能够讨他的高兴,趁他对你还有兴趣时,获得他的恩宠,也许可以为你燕国争取些利益。"  昭华惊讶地瞧着他。  不知怎么,他对落月有种说不清的惧意,总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他,好象能看穿他心里所想。  落月直盯着他看,昭华低下头去回避他的注视。  落月似乎没发现他对自己的戒备,只是对他说了一个故事。  齐国的先皇齐孝武帝,也就是文康的父皇,曾喜欢一个中山国的王子,为此灭了中山国,杀尽该国皇室,把那王子抓回齐国,但是王子坚强不屈,不肯侍奉灭国仇人,一心复国,虚以周旋,想尽办法逃跑。齐皇把他抓回来后,为了彻底折断他的翅膀,绝了他的念头,于是废了他的武功,还把他净了身,收入宫中。  无根之人不可能当国君,无后更是对一个国家最大的打击,就这样灭了他最后的希望,成为永远困于囚笼的宠物。  昭华冷笑:"这就是帝王之爱吗?彻底辗碎爱人的尊严,毁灭他的骄傲和希望,只为满足自己的欲望,把对方当个物件完全占有,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要成全他,爱护他,要他健康、快乐、平安。"  落月嗤笑:"这是你心目中的爱吗?太过完美了,只怕人间很少有这样的爱,尤其是帝王之家更是没有。"  昭华没说话,细细的打量着他,见他鬓边几丝白发,相貌极清俊,举手投足间透着极其自然的雍容高雅,冷冽和温柔奇怪又和谐地在他身上融合,眼眸清如深潭淡如秋水,仔细看不难发现其中隐含着看透世情的无奈和疲倦。  昭华目光流动,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对方。缓缓开口:"那个故事中的王子,可是你?"  以前他早觉得落月气度不凡,根本没有一般太监的卑微,反而有一种吸引人的清贵优雅和书卷气,现在他明白了。  落月不答,轻笑一声道:"姜乘龙这种人不配得到真爱,活该太后不喜欢他,却对燕皇旧情难忘。我接受先皇的宠爱,在他身下屈服,心如死灰放弃希望,韬光养晦十数年,居然让我等到报仇机会。"  姜乘龙就是文康的父亲,齐国先皇孝武帝,没想到落月居然直呼其名。  "你报仇成功了?"昭华皱皱眉,这事很难理解,先皇帝不是被燕皇所伤,不治而亡吗?  落月不答,沉思一会儿,淡然一笑,说不出的落寞:"十年前姜乘龙得知你父皇和太后有私之后,一怒之下把太后强行送回国,在他回国的半途中,你父皇潜入驿馆,准备和他谈谈,话语不合动了手,姜乘龙受了伤,召御医治疗时,我在药方中添了一笔,将其中的某味药的量由一钱变为三钱。"  "没有人怀疑?"  "御医医术很高,瞒不过他。只是姜乘龙心灰意冷,没有生念,结果......"落月的神情并没有多少报复的快乐,反而有一种凄然和落寞。  "当年的御医可是陈啸仙?"  "你猜到了?他是齐国国手。"落月有些惊讶对方的聪明。  昭华抽丝剥茧,猜到当年事情的经过,燕皇原本并未有杀人之意,是想妥善解决两人的事,但是一言不合失手误伤,齐皇受伤后,一直怀恨的落月终于等来机会,在药中略做手脚,齐皇因某种原因一直绝望痛苦,心如死灰,结果不治而亡,当时的御医陈啸仙则蒙冤受到处分降为打杂医官,先前他一直奇怪,陈啸仙医术极佳,为何只当个打杂医官,而且看他的意思根本就不愿当高等御医。  原来如此。  一场宫闱秘事,牵涉到太多无辜的人。和那些身处权利中心的高位者保持远远的距离,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好法子。  昭华觉得造化弄人不可思议,没想到他沦为奴隶还能受到齐国医术最高的国手医治,没想到置老齐皇于死地的除了他的父皇还另有其人,更没想到,老齐皇为了占有爱人居然用那种绝决的法子,这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手段么?死了也活该。  可是昭华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恨齐先皇不假,可是你对皇上的关爱和忠诚也不假。"  昭华很不解,他看得出落月对文康有一种如父亲一般的很真挚的关爱,不是出于权势,也不是献媚,更不是伪装。第49章秘事  "关爱有之,忠诚未必。"落月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对皇上爱护,只是因为他对我很好,视我如长辈一般。至于忠诚......"顿了一下,落月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说:"我只忠于我的心,不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桑田干的那些事,我没有拆穿他,是因为我不想,而不是不知道。我若忠于皇上,早处置他了。"  昭华大惊,说不出话来,只吓得背上冒出一股冷汗,难怪桑田潜伏十数年没有引起怀疑,原来是大总管在装糊涂,有意无意的纵容,这么说他和桑田几次密谈都很顺利,也是落月提供了方便,或是有意放任?他知道多少?  落月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想什么,主动解释:"桑田入宫时是我□的,他做的事我早就知道。我看得出你是个不可征服的人,无论你沦落到何种地步,只要得遇良机一定会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有意把你安排到桑田手下受□,让你们有机会暗中说话,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可是我猜的出来,和复国有关。你放心,我不会拆穿你们,但是皇上对我不薄,我不想背叛他,所以也不会帮你们。"  "那你想怎么样?"昭华警觉心起。  "我两不相帮,只想看场好戏,看姜乘龙的国家怎么亡掉,想看他的宝贝儿子如何承受求不得的痛苦,想看你和他这场角逐,谁是最后赢家。这场热闹一定有的瞧。"落月唇边清冷的笑容看上去有种残酷的味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赢的人请给予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帮你复国万不可能。"昭华很坚决的说,天下统一为大势所趋,中山这样的小国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勉强存在只能引起大国觊觎,使百姓遭殃。  "中山国皇室全被姜乘龙屠戳,只剩我这无根之人,谈什么复国。"落月的眼中流出一丝凄怆,声音依旧清冷。"我只要自由,你若赢了,放我回到故国。"  昭华心里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和怜悯,道:"我答应你,我若复国成功就封你为中山王,回归故土。"  "我并不希求你那虚幻的赏赐。"落月看着他,眼神温柔又含着一丝同情:"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要你知道,你如果继续反抗,不肯低下头来,可能你也会是这个下场,被彻底毁灭尊严,复国无望。"  昭华脸色一沉,姜乘龙对爱人用如此手段来达到满足自己占有欲的目的,他的儿子看来也好不到哪去,不可能对仇人之子手下留情。  "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你默然忍耐他的折辱,被动的等他消气心软还不够,还要想法笼络他,取得他的信任才可以。"落月又说:"你进宫第一天我就说过,皇上对你很好,并不是我护他,而是把他和他父亲相比较得出的结果,在齐国,没有哪个奴隶或战俘象你这样得到皇上如此关注和偏袒,你要好好把握机会,用情爱把他控制在手心,复国大业才会有希望。"  昭华冷笑不语,姜文康,高高在上的齐国皇帝,残暴却并不愚蠢,他凭什么控制他。  示弱?献媚?摇尾乞怜?在他身下曲意承欢讨他开心?  落月看见他唇角一丝讥讽的笑纹,道:"相信我的判断,你可以控制他,早在你入宫时我就发现,你能让他怒,让他急,让他恨,让他喜,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他的情绪,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聪明人知道柔能克刚,和他硬顶你绝对讨不了好。"  昭华沉默,双眸幽暗,沉思着。  也许可以用情爱试试,可是那人说过:"男人,不应该靠情爱存活于世。"何况他这种人根本就没有真心。  现在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奴隶,没有任何可凭借的东西,这个法子是他在这个皇宫生存并达到目的的唯一可行的路,比起被动的等待皇帝发慈悲放他回国要有用得多。  昭华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哀伤的眼眸也燃起了火花。  朝堂上,文康心不在焉,草草结束早朝回到寝宫。  却见昭华只穿了件单衣,被绳索捆着吊在廊下,冻得脸色发青。地上摆着皮鞭藤条。  "做什么?"文康又惊又怒。  大总管落月不慌不忙上前禀报:"十九咬伤陛下,就算不处死,也要重罚。所以把他先吊起来等陛下发落。"  "还不快放下来。"文康怒吼。  "陛下,您就算再宠他,也不能坏了规矩,这次把您咬伤,下次呢?若咬的是要害部位可怎么得了?陛下姑息养奸,大臣们也不答应。"落月谏劝。  先前文康虐待一个倔强的男宠,逼对方□时,差点被咬断命根,还有一次,几个不堪凌虐的宫女趁他睡着时以丝绳勒颈,差点没命,虽然后来这些反抗者都被用残忍的手段处死,可是却让侍卫们胆战心惊,对于敢反抗皇帝,或是对皇帝有潜在威胁的人,侍卫统领和寝宫总管都不会手软。  落月又说:"陛下,如果你想让老虎睡在您的床上,您就要剪去他的爪牙,磨掉他的锐气。否则的话,趁现在还没陷进去,赶紧放手,以后再也不要招惹他。这两条选择,您看着办吧。"  文康瞪着他不吭声,许久,叹了口气,下令:"二十鞭。"  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落月取了专门教训男宠的鞭子,鞭尾成一束,受力面大,抽上去虽然疼,但是不伤皮肉,也不会留伤痕。  二十鞭打完,昭华被放下来,又冷又疼,浑身发颤,文康解下暖和的披风包住他颤抖的身体,把他放在榻上,又喂他喝温热散寒的姜汤,看着他放松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然后拿药膏给他上药,清凉的感觉让昭华身上一抖。  "疼吗?"温柔的语气让昭华想起第一次文康把他压在地板上狠狠的进入,就是这样一边冷酷地问,一边毫不留情的插入。然后无情地说:"别以为我会心疼。"  昭华声音有些哑:"没有人心疼的时候,自然不疼。"  文康脸色慢慢沉了下去,让他躺好,看了他一会儿,给总管和侍卫们下令:"朕警告你们,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碰他一根手指头,否则,朕剁了他。"  回头对着昭华,用冷得堪比刀锋的声音说:"这顿鞭子只是小小惩戒,以后再不听话,可不是这么便宜。你愿意不愿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选择,你不愿意伺候皇帝,那么就去伺候那些侍卫们。正牌皇子的滋味,他们还没尝过呢。反正你是奴隶,伺候人是你的命,至于伺候谁你可以选。"  看他身上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文康又放缓语气,道:"朕哪里不好,多少人想要朕的宠幸都不可得,偏你这么桀骜不驯,你乖乖听话,朕自会好好待你。"  昭华缓缓地跪下:"谢陛下恩典,奴才知错了,以后定当好好伺候,讨陛下的欢心。"  文康看着伏地请罪的昭华,有些惊讶,实在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转了态度。  "怎么?你想通了,不使性子了,愿意好好伺候朕?"  "是。陛下恩宠,是梦想不到的恩典,是奴才不知好歹,迷了心窍,现在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违逆陛下。"昭华用早已准备好的屈服的眼神望着他,似是诚恳的样子。  文康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预期的欣喜,反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涩然,他一直要这个人屈服,亲手折断他的翅膀,要把他所有的骄傲、尊严、勇气毁得荡然无存。可是真的到手了,却索然寡味,觉得有种到达终点的空虚。  "陛下,十九已经知道错了,今晚还要招他侍寝吗?"侍立一旁的落月请示。  文康瞅了他一眼,意思是:还是你有办法。  可是,现在又如何继续呢?是不是该满意了?  凭着对昭华的了解,文康知道他外表斯文,内里傲骨铮铮,心机深沉,可能不会真的屈服,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你以为朕是什么?你不想伺候就不伺候,想伺候了又说两句软话就可以了吗?"文康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昭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冷冷地下命令:"把衣服脱了。"  昭华咬了咬唇垂下头,掩饰着眼眸中的恨意和不甘,慢慢解开衣带,尽力维持着漠然,没有羞愧、窘迫和愤怒,很快脱掉身上所有衣服,□的身躯如婴儿般纯净,象月光一样美好。  "过来。"  昭华顺从地过去,走到他跟前跪下,文康把他从头到脚观赏一遍后,才又下令:"让朕看看你那里好了没有,自己动手。"  昭华强忍着屈辱,伏下身,伸手向后掰开两片臀瓣。  文康拿了蜡烛,仔细观察诱人的菊蕾。  昨夜粗暴的侵犯导致的红肿还未消褪,如果还要硬上的话,文康怕控制不住自己的□,会弄伤他。  "朕不想弄伤你,你用上面的嘴伺候吧。"文康觉得自己真是体贴到家了,对其他人,他可是从来不考虑对方能否受得了,更不会给对方选择的余地,只由着自己的喜恶。上回昭华用手把他弄得直冒冷汗,这回用嘴应该好些吧。  昭华脸色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挣扎,很快被强行压了下去,顺从地跪在他胯间,强忍着反感握住硕大的欲/望,慢慢含入。  落月教过他,不想受罪的话,用口让男人尽快满足,这样也让自己早点解脱,少受些痛楚。还教了他一些技巧,如何舔咬,如何吸吮。  男性特有的气味,塞满口腔,昭华尽力张开嘴,努力容纳更多部分。用落月教过的技巧生涩地挑 逗着。  虽然很不熟练,可是仍然让文康血脉贲张,快感从□遍布全身,兴奋不已。捧着昭华的脸,在他嘴里进一步挺进、深入,巨大的凶器大力的进出。  快感排山倒海,快要到达爆发的时刻,文康从昭华眼里看到了恐惧和瑟缩,想也不想,从他嘴里抽出□,白色浊液喷射在华贵的玉石地面。  昭华喘息倒地,伏地咳呛,只觉一阵反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真的这么恶心吗?"文康有些怒意。  "陛下恕罪。"昭华全身都在轻轻颤抖,方才的忍耐已达他的极限。  看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浑身发颤,似乎极力压抑着某种痛苦,文康顿时心里一软,不想把他逼太紧。  面带不悦的一把推开:"行了,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  昭华警惕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才松了口气。  这夜,文康没有召他,凭什么他一服软,他就马上巴巴的去要他,真没面子。所以皇帝意外地召了凤逸侍寝。  结果发生一件可怕的事。  自从凤逸自愿入后宫为男宠后,皇帝只召寝了一次,他本意是折辱昭华,目标并不在凤逸,反而很欣赏凤逸的忠心为主,虽然只召寝一次就放置后宫没有再答理,但是供应不缺,节日里赏赐丰厚。这次再召凤逸,是想从他口中更多的了解昭华,好进一步征服他,完全的占有他。  不料,凤逸趁他□情动之际,竟一口咬在他咽喉上,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  文康武功不弱,危急关头保持了清醒,重击了凤逸,才得以脱险。  御医赶紧诊治,所幸没有大碍。  侍卫和寝宫总管们直叫侥幸,幸好事先把凤逸的双手也用银铐铐在身后,否则紧要关头击中皇帝的死穴那还了得。  侍卫们直皱眉头,这个皇帝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俊男美女,他干嘛非要宠幸有灭国之仇的燕国人呢?  昭华每晚还是被锁在自己的小屋里,并不知道夜里发生的事,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放出来伺候梳洗,才知道出了事。  得知凤逸被打入天牢,昭华心急如焚,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想不出可以救他的办法,调动埋伏在济城的暗卫很不现实,也不见得能从戒备森严的天牢救出人来。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求皇帝法外开恩,可是文康正在气头上,再加上喉咙受伤,说不出话来,没等他求情,大总管直接下令把他关在寝宫东北角的刑房,等候皇帝发落。  还是那间没有窗户的黑屋,冷得如同冰窖一般,被关在这里也不是第一次了,昭华抱着双臂蜷缩在墙角,担忧和焦急象火一样烧灼着心脏。  文康的伤势不太重,就是说话略有困难。晚上,接到廷尉府报来的审问结果和齐国暗卫的调查密奏,心里暗暗吃惊,下令暂停审讯。拿着奏报反复思索,不得其解。  次日,文康不顾自己咽喉疼痛,下令将凤逸从天牢提来亲审。  只一晚功夫,清秀俊朗的凤逸被折磨得满身伤痕,他自知必死,在天牢被审讯时痛快地说了实话,现在被押到皇帝寝宫,打定主意死前要把暴君骂个痛快。  被侍卫们按跪在地上,瞪着座位上的皇帝,被五花大绑的凤逸毫无惧色。主动开口:"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想杀你,不用问了,我主动说。"  "你灭我燕国,杀我国人,辱我君王,这些都是我杀你的理由。"凤逸眼中满是愤怒和哀痛。"最最重要的是,你把昭华太子辱到极点,你打他骂他罚他,把他当牛马使唤,说是为父报仇也罢,享受胜利者的荣光也罢,或是满足你虐待俘虏的扭曲心理也好,你是胜利者,可以处置失败者。可是居然不念旧情,把他当作玩物送人强 暴,气死亲母,这种事你居然做得出来,你简直不是人,恶魔,死后必下地狱不入轮回,唔......"  说出这样大逆不道,带着恶毒诅咒的话,旁边的侍卫狠狠的几巴掌打得他口中喷血,又用破布塞了一嘴。  把昭华送人污辱的事,如文康心里扎的一根刺,不敢拔不敢碰,他试图逃避忘却,现在又被凤逸当众拔了出来,心里疼得难忍,他不恨凤逸企图杀他,反而敬他的胆气,却痛恨凤逸揭出了他一直回避的事,心里的刺拔、出、来,血淋淋的。  文康阴鸷的眼光狠狠地瞪着凤逸,恨不得用刀子零割了他。  凤逸也瞪着他,虽然口不能言,但他还是用锐利如刀的眼神刺向他,如果眼神也能杀人,文康这会儿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文康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阴冷一笑。  "听你这么大义凛然,让人以为你是个忠心为主的义士,可惜啊......"文康扬了扬手中的奏报,表情恶毒,"你的底细朕都已经查明了,想想你的太子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顿时,凤逸脸如死灰。第50章决定  文康看他脸色大变,满意地一笑:"把昭华带上来。"  在刑房里被关了一天一夜的昭华被侍卫押了过来,一见皇帝,他马上跪了下来,膝行上前求告:"陛下,求您放过凤逸,是奴才指使他这么做的,求陛下开恩。"  说着连连磕头,如同上次乞求文康不要把他送给秦寿玩弄一样,哀怨凄凉。  "唔......"凤逸心都要碎了,又急又悲,想对他说不要恳求这魔王发善心,嘴又被堵着,只得用恳求的眼光望着他,眼中满含悲愤的泪水。  昭华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不能眼睁睁看他受千刀万剐之刑而死,还是苦苦哀求:"求陛下开恩,饶了凤逸,只要陛下放过凤逸,奴才以后一定谨守本份,尽心伺候,再不敢触怒龙颜。"  "你不是说再也不求朕吗?"虽然文康一直盼望昭华求他,可是见他为了别人哀求屈服,心里极不是滋味,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充溢胸间,不上不下塞得他非常难受。  昭华膝下两步伏在他脚前:"求陛下开恩,奴才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再不敢有半分违拗。"  昨夜在刑房想了一夜,他决定强忍下去,放弃所有反抗,做一个任人玩弄的玩具,哪怕要他当众献舞表示臣服,为杀戳他国民的将士敬酒唱曲,哪怕为皇帝侍寝任他凌虐他都认了。只要能保存自己达到目的,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竟主动伸手去解文康的衣带,打算用舌去舔他□的昂扬。  凤逸见了目眦欲裂,悲愤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文康不敢置信,见他如此,心中腾上一股怒气,一脚把他踹开。又一想,他刚被关了一天一夜,未进食水,怎禁得住这一脚,又想把他扶起来。  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昭华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陛下开恩。"  文康再次感到一种无可奈何。闭了闭眼,叹口气说道:"你居然为了他苦苦哀求,值得吗?你可知他是谁?他的身世你了解吗?"  文康拿出暗卫的密报,道:"凤逸原本姓楚,是燕国大将楚正明的儿子,二十年前楚将军被你父皇冤杀,满门抄斩。他被家仆所救,为了报仇雪恨,他苦学武艺韬光养晦,终于在十年前成为你的伴读,一直陪伴你身边。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  凤逸满头冷汗,狠狠地瞪着文康,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踢死他。侍卫把他牢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文康看了一眼又急又怒的凤逸,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昭华,继续说:"他在燕国潜伏多年,收集许多情报,三年前他把燕国边境的布防偷偷泄露给齐国,这次齐国这么快攻占燕国重镇,继而灭了燕国也有他一份功劳。"  凤逸脸如死灰,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样子。  昭华垂着眼低着头,看不到情绪波动。  文康又说:"你现在知道真相,可还愿意为他顶罪?"  文康记得昭华说过,只有他在意的人伤害他,他才会感到真正的痛苦。现在,他得知他一直信任的凤逸背叛过他,还会保持往日的淡泊平静吗?  昭华抬起头,一双明眸闪烁着动人的光华,他神情平静,并没有愤怒痛苦之色,缓缓地说:"这些事,早在三年前,我已经知道了。"  文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凤逸也震惊地睁开眼睛,原来他知道,他知道还仍然待他亲如兄弟,仍然在国灭之前给了他渴盼已久的一夜,为什么?  "为什么?"文康问出他和凤逸都想知道的疑问。  "父皇当年冤杀楚将军,他的后人心怀怨恨,意图报复,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凤逸对我的感情是真诚的,深如海水,刻骨铭心。"昭华的声音还是清润悦耳,温柔如水,"冤冤相报何时了。何苦为了那纠缠不清的上一辈仇恨,而无视凤逸付出的真情,反过来去伤他的心。为了无可挽回的悲剧,而再去制造另一出悲剧,这样做除了伤害活着的人,又有什么益处。"  凤逸看着他,泪水再次充盈眼眶,脸上是又感激又内疚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文康默然盯着他,似要看到他内心深处,眼里流动着莫名情绪,许久,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  又下令:"把他带下去。"又补充一句:"不要再关着了。"  等侍卫把昭华带走。文康又转向凤逸,取出塞在他口里的布团,盯着他的眼睛说:"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为什么不报仇?你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杀他?据调查,十年来你陪伴他左右,除了把一份布防泄露给齐国以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每次遇到危险都拼命的保护他,为什么?你对仇人的儿子这么好,就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和亲人寒心,责怪你不孝?"  面对文康一连串的提问,凤逸凄怆一笑:"我为什么不可以对他好?杀我全家的不是他,他那么善良那么无辜,待我如亲兄弟,我若杀他岂不是禽兽不如,我双手染上无辜人的血,把自己变得肮脏罪恶,难道就能换回父亲和家人的性命吗?为了报仇,就可以违背良心不顾道义,把自己变成恶魔吗?我父亲在天上看着我沉于仇恨不能自拔伤害无辜,可会为我感到自豪和欣慰?"  凤逸停了一下,悲凄的眼神转而变得温柔,顿了顿又说:"和他相处越久,越是被他的个性吸引,被他的温柔和善良打动,不知不觉间已经赔上了自己的真心。潜伏数年我都下不了手,恨自己无能不孝,愤怒之下就把布防图给了齐国的大将军,事后又觉愧疚后悔,觉得没法再面对他,于是离开了他,想彻底斩断这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后来听到燕国有难时又忍不住去找他,再见到他时,我发现心里的爱没有淡忘,反而更加刻骨铭心,杀父之仇是上一代的事,恨早该淡了,唯有爱,才应该永远留存。  所以我要在他落难的时候陪着他,尽全力保护他,永远和他在一起,死生不计。"  文康默默地盯着他,许久,突然说这么一句:"朕很佩服你。"  凤逸疑惑地望着他,试着从话里听出讥刺的意味。  却见文康眼光深邃,神情严肃,语气更是真诚:"佩服你的胸襟,佩服你的大度,佩服你能放下仇恨。也许你这种人才值得他爱,难怪他肯为你主动屈服乞求。"  "错了。"凤逸有些悲伤的摇头,"他拿我当兄弟,有关怀有信任,和容乾,陈之武他们没有多少不同,这并不是情爱。"  凤逸心里也清楚,灭国前那□ 爱,只是为报偿他十年的陪伴关怀,为答谢他危难关头不离不弃,为临死前留下一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哦?"文康听了不知怎么心里怦怦跳,问道:"那么他爱谁?"  "他这个人,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好,但是他不会轻易动真心去爱别人。因为他是君,为君者是不可以有弱点,不可以对任何人动真情。"  "原来如此。"文康苦笑一下,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象断了。  又道:"他曾经说过,只有他在乎的人才能让他痛苦,你把布防图泄给敌人,他居然不怪你,也不感到痛苦,莫非对你并不是真正的在意?"  "你不必挑拨,他这人素来宽容善良,以德报怨。我不奢求他爱我,我背叛过他,不配得到他的爱,我只求他能允许我守护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凤逸又咬牙切齿道:"我做下对不起他的事,原本没脸活着,留着这条命只为保护他,谁要欺负他,我就是死也要让那人吃到教训,只可恨没杀了你。"  文康沉默良久,命人把凤逸押回天牢,吩咐不许虐待不许用刑。然后躺回床上,心里思绪纷乱,一团团乱麻一样塞得他喘不过气来。  落月来请示是否用午膳,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忽然想起昭华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饮食,命人把他带来。  昭华没有再被关入黑暗的刑房,而是在自己的小屋里呆着,皇帝不召唤,他也不敢过去。听到召唤,他赶紧过去,跪在文康脚前。  文康愈来愈受不了他这样,刚才说了许多话,咽喉又开始疼了,也不想说话,只指着桌上一碗鸡丝粥,和一碟细点,示意他吃下。昭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敢违拗,赶紧站在桌边吃了。文康看着他,才发觉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进膳,也命人盛了碗粥吃起来,这下成了和昭华一起在一个桌上用餐,昭华觉察到于礼不合,停了下来,直到被狠狠地瞪了一眼,才继续食不知味。  午膳后文康用了药,又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好了些,再把昭华叫过来。  昭华一听呼唤,赶紧过来跪在他脚下。  "起来说话吧。"、  "奴才不敢。"昭华还是跪着,眼神中满是乞求盼望。  "唉......"文康叹口气,"你不该为凤逸顶罪,朝廷上多少人盯着你,拿你的错想杀你,你还自己往刀口上撞。"  昭华原以为他会借此事狠狠折辱自己,想不到他居然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想救凤逸,可是你想想,他犯下的是弑君死罪,你救得了他吗?就连朕也没什么办法,搞不好连你也搭进去。"  "求陛下开恩。"昭华只得再次恳求,明知文康在故意拿捏他,可是也没办法。  "开什么恩?你想要朕怎么办?"文康闭了眼不理他,考量着该怎么办。  昭华虽然表面屈服顺从,其实傲骨深藏,不愿意求他,第一次求他,他置之不理,硬是将他捆了送给秦寿污辱,这次求他,他决定再困难也要答应他的要求。这是文康第一次有这个强烈的愿望,满足他的要求,不让他再失望。  但是,这个不必让他知道。他这么不知好歹,不趁这个机会驯服他,以后再难降伏他。过了好半天,文康才带着冷漠的表情缓缓的说:"先让他在天牢关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他要考虑考虑怎样留凤逸性命,也许在旁人眼里他这样做隐藏着更残忍的惩罚。  "谢陛下,谢陛下。"昭华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意,有了这个缓和时间,他就会想办法把凤逸救出来。  "你说过你以后会尽心尽力伺候朕,再不敢有半点违拗,是吧?"文康准备提出条件。  "是。"昭华瑟缩了一下,楚楚可怜的韵致让文康实在忍不住想抱他,勉强忍住了。  不可以表示出重视他,在意他,喜欢他,否则他会反过来控制自己,那样太可怕了。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今晚上来侍寝,让朕看看你的表现,现在回去休息吧。"文康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昭华充满疑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又闭目养神,只得退下。  等他走后,文康睁开眼,望着窗外那株梅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独自在风雪中傲立,不惧严寒,铁骨铮铮,若是强行掰折下来,不久就会残红满地,香消玉殒......  文康凝视窗外的梅树许久,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直到内侍奉上茶来才转过头,揭起碗盖看着碗里氤氲之气,眼眸幽深如水,好象暗藏着无人能懂的万千心思,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文康好象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整个人也轻松起来,唇边的笑意更深。  吩咐:"以后不要在殿里摆折枝梅花了。"  一旁侍立的太监不解,也不敢问,只得答应。第51章善待  晚上,锦绣宫灯照得殿堂华贵温暖。文康进了寝室,昭华已经按侍寝的规矩,身体内外都清理干净,全身□着跪在门口,双手仍然是被反铐在身后。文康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抱他,径直朝御床走去。  "过来。"  昭华低着头,挪动膝盖,挪到床边,按照侍寝的规矩从床脚边爬到床上。  "你们燕国人是不是都喜欢咬人。"说着,文康把他按到床上,捏着他的下巴,蛮横地下命令。"以后不许低着头,我要你的眼睛只看我一人,明白吗?"  "明白。"昭华低声说。声音里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文康持着烛台,手指轻轻划过,好象欣赏一件宝物,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仔细检查一番,这次他身上没有留下反抗的伤痕。  "你什么时候能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反抗是没有用的,只会令自己受苦,如果再敢拒绝侍/寝,朕就按照以前对付不听话的男宠那样,把你吊在床上,用鞭子抽得鲜血淋淋,再狠狠地教训你。"  他心里还是盼望昭华乖乖的,不要逼得他下狠手惩罚,只好先用严词恐吓一番。  "奴才明白,再不敢反抗,请陛下尽情受用。"昭华声音平淡,不想面对这人如同对待猎物般的审视,选择闭上眼睛,麻木的等着他进/入。  "睁开眼睛看着我。"文康觉得很不满。  昭华听话的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被那样抚摸着也没有一丝的羞窘。让文康感到很挫败,恶意地啃咬了他乳/尖一口,昭华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又咬紧嘴唇。  "不许咬嘴唇,好好的唇都被你咬得不象样了。不许闭眼。"文康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他嘴里,恶作剧地挑弄他的舌头。  昭华的身体很快发起抖来,认命般等待他上十大酷刑,脸上却是死水不波,象是放弃了一切,一副子被暴力强迫下等待强/ 暴的样子。  看到他这么柔顺的样子,文康心里不痛快,觉得不舒服,难道这样神仙般的人也会如那些奴隶一样麻木,象一具僵硬的木偶?分明是用这个样子泼他的冷水。  "朕警告你,你摆出什么死人样子都没用,你以为这样敷衍了朕,然后放过你吗?"文康轻咬他的耳朵,阴恻恻地说道。"朕玩腻的人往往会打发出去伺候其他贵人,或是直接发往军营充作军/妓。所以,如果你不想当个天天迎来送往的男/妓,最好想法保持朕对你的兴趣,别摆这副样子败了朕的兴致。"  "是,陛下。"昭华顺从地答应,主动张开两腿。  越是这样乖巧温驯,越让文康不满,掏出......。  看到那又粗又硬的家伙,昭华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眼里也露出惧意,文康见他恐惧,知道他在这种事上吃的苦头太多了,不忍心逼他,摸摸他......,想让他放松一些,道:"放心,我又不是虐玩于你,不用怕,我已经想过了,决定放弃仇恨,放弃报复,好好待你,条件是你要乖乖听话,别动什么非份的念头。"  他说得很诚恳,没有用那个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朕",而是用那平易近人的"我"字。让人听了感觉里面的真诚。  昭华睁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人真的放下仇恨,不再报复?不再泄愤?  也对,他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从一国太子沦为奴隶,从最高处跌到最低处,任人污辱折磨,已经贱到尘埃,受尽苦难,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报复得了。  昭华自嘲的一笑,身子一动。  文康忙按住他:"你做什么?"  "跪下谢恩啊。"昭华乌亮的眼睛看着他,隐含着讥诮。"陛下如此宽宏大量,放弃报复,能活着等到陛下泄完愤的这一天,奴才实在感激涕零,想跪下叩谢皇恩。"  文康英俊的面容扭曲了一下,象是被打了一棒子。百般伤害□之后再说什么放弃不放弃的,实在有些可笑。可是今日昭华和凤逸的话,真的让他受到触动,确实是想打开这个死结。  但是......  "好了,不要再怄气了。"文康脸上有些难得的发红。"最初我心怀怨恨想狠狠折辱你,细算下来也是你入宫头两个月罢了,以后待你也没那么坏。也没让你干过刷马桶采石头之类的脏重活,更没有把你净身或是打发到军营伺候别人去。你每回受伤大多也得到医治,其它奴隶还没这么好待遇,至于那事......那件事已经过去,你怀恨在心又能如何,正如你说的,权当被恶狗咬了。以后顺着我,我自会待你好点,反正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奴隶,永远都属于我,何不顺着点,让自己好过些?"  低沉的声音,温柔的语气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果不是以前被他欺侮狠了,昭华几乎要相信他。  文康也觉得这些话很勉强,昭华身心俱伤,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是这样的语句,对高贵骄傲的他来说是难得的了。自他出生以来,都是别人迁就他顺着他,从来没有违拗,包括父皇母后,他想要的东西不用开口就会有人送到跟前。  所以,他只知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而不知道该怎样去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所以,他眼高于顶看不上凡物,难得看上了,必定要弄到手,不死不休。  所以,对身/下的人,他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就是占有他。  占有他的身体,让他顺从自己的意愿,满足自己的欲望,就意味着得到了。  昭华怔怔地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满身的伤痕,只觉得滑稽无比。  文康轻嗅他的头发,很认真的说。"我真的没有那么恨你,先前那样对你,只是迁怒,就象一生气就摔杯子一样,其实,杯子有何罪?"  我恨的是你父亲,并不是你,只是心结难解,直到最近,才有些明白,希望还不算晚,希望还有机会......  文康心里愈发柔软,看着他那清潭般澄澈的双眸,只愿永远拥有......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我答应过母后要保护你,就会做到。你最好看清现实,忘了以前尊贵的身份,记得你现在只是一无所有的奴隶,不要有不安份的举动为自己招来灾祸,不要生异心让人抓把柄。不要使性子逼得我惩罚你,你是聪明人,心里也明白,再不甘不愿又能怎样,你的骄傲除了让自己受苦,可能伤得了朕一根寒毛?"  他一直用"我"来平和的谈话,现在又转而自称"朕",再次提醒身下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谁也奈何不了他,这一点,昭华心里非常明白,苦笑一下,挣扎、反抗都没有用,伤不了对方一分只会伤了自己,维护尊严只会换来更残酷的凌虐。对复国大业也没什么帮助,还是顺从些保护自己才是。  "陛下说的是,要做就快做吧。"昭华调匀呼吸,分开两腿,尽量让自己全身放松,乖乖等待着剧痛到来。  看到他这么乖顺只是一种敷衍,文康恨不得一口口把他的肉咬下来,吞下去和自己的血肉溶在一起。心里燃起熔岩般的灼热,动作却温柔,有技巧的揉弄着......,一边微笑着:"舒服吗?等一下会更舒服。"  他唇边的微笑,似乎有种温柔的味道,让昭华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简直不敢相信文康居然会殷勤地伺候起他,可是,这人对他如此冷酷如此残忍,如果真在这魔王的手里舒服起来,他还有什么脸见人?  "不要。"昭华拼命压抑着......,用力咬住嘴唇,强抑着快要出口的呻/吟,命令自己绝对不可以发出丢人的声音。  "口是心非。"文康惩罚地加大了揉捏的力度,在他臀部拍了一下,道:"不许忍着。"  "不许闭眼睛,看着我。"他霸道地命令着,要他好好看着占有他身体的是谁,铭刻在心里。  "不许咬嘴唇。"他非要逼出他的呻/吟啜泣,非要他哀求才肯赏赐快乐,他就是喜欢欺负他,只欺负他一人。  练武之人,手掌也有薄茧,被他这样一刺激,昭华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终于不自觉呻/吟出声,他自幼受严格的宫廷教育,行止端庄,极有教养,发觉自己竟发出如此淫/荡之音,登时脸上发烫。文康见他如此,愈发......,让他全身颤抖得更厉害,额上也冒出细汗,  这次不忙着进入,先轻轻试探......,却见昭华浑身颤抖,咬着下唇,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好象疼得不行。  文康盯着身下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动作才刚开始,很轻柔,并不至于疼成这样,可是看昭华的样子却不象是装的,疼得额上冷汗渗出,紧紧咬着嘴唇。  "好啦,放松点,不用紧张。"  文康破天荒的温柔并没有打动昭华,他双眉紧蹙,嘴唇被咬的发白,象一只落入陷阱任人宰割的小鹿,那样的痛苦和绝望。  他这副样子更让文康血流上涌,忍耐不住,用力一挺身......,又是君临天下般的占有,强力、猛烈地贯穿,好几次低头想吻他,都忍住了。  昭华又疼得满身大汗,精致的身体如穿了一件透明美丽的水衣。......,除了疼痛,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感觉,更别说快感了。  "真有这么疼吗?看来要好好调/教。"文康放缓了速度。"你的忍耐力太差,......。"   文康很不满意地抱怨。决定以后好好调/教他,看他疼成那样,好象受不了似的,只好意犹未尽地退出来。  分开他的双腿,只看了一眼,文康觉得下面又胀热起来,却见......。昭华被他猛地拉开双腿,又惊又怕地看着他。  "你那里......,要慢慢适应,再硬弄几回你会受不了。"文康温柔的声音又让昭华产生了一种被疼爱的错觉。很快希望又被下一句话打下去。"用这个适应一下。"  从柜里拿了个描金点翠玉盒,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昭华惊恐的看着这盒子,怯怯地说:"春/药?"  "呸,你想哪去了?"文康不满地嗔道,"朕要春/药做什么,朕的功夫比最强的春/药还要强百倍。"  这话一出口把昭华吓了一跳,红了脸转过头去不看他,心道这人真无耻。  文康扳过他的脸,取出里面的东西在他眼前一晃,只见从小到大一套羊脂白玉的男形,映着烛火,闪耀着美丽的光彩。  文康从中挑了一个粗细合适的,见昭华羞得满脸通红,眼中满是愤恨和厌恶。很不满地说:"这有什么,拿这个适应一下,你以后不再那么疼了,而且还觉得很舒服,会感到极点的快乐,恳求朕恩宠于你。"  什么?以后会习惯?还会恳求他上?屈辱的前景让昭华满心悲哀,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暴君的魔爪?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变成以取悦主人为生存目的的奴隶。  昭华羞愤地闭上眼,不再看他的动作,只觉一个冰凉的异物插入□,被粗暴涨满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  文康把那白玉男形插了进去,说:"这是小号的,......。"  昭华一脸厌恶:"如此美玉却被打磨成□形状,做这样丑陋肮脏的事情,真是暴殄天物。"  "你怎么这么说?饮食男女,人之大伦,都是人间最快乐的事,怎么叫丑陋?"文康不满意地说。"你这人,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一本正经,连床第之间也端着架子,何苦来?"  文康觉得自己已经够体贴,对方却不领情,看来不但要□他的身体,还要给他洗洗脑,让他放弃矜持端庄的架子,视性/爱为享受才是。文康开始想着下一步的计划,想到这个尊贵高雅的人依照自己的心意摆出想要的姿势,主动求/欢,在爱抚下快乐欲死,忍不住□,只是想一想,心里就一阵乱跳,脸上也现出一种暧昧的笑容。  那笑容虽然很好看,在昭华看来却分明不怀好意,愈发羞辱不堪,看来文康要把他当玩具长期玩弄了,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文康道:"你不用瞪,你瞪眼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何必呢?你如果有火,可以咬我。"  昭华哪里敢咬他,凤逸的性命还在他手里呢。  文康一边说一边为他擦净大腿......,然后紧紧地抱着他,用极温柔悦耳的声音说:"睡吧,安心睡吧,有我在,没有人伤害你。"  昭华轻轻冷笑,伤害他最深的人,不正是这个家伙吗?  如今这个喜欢微笑着毁灭人的恶魔,却用温柔的声音哄他入睡,有力的臂膀传来寒夜唯一的温暖。昭华迷迷糊糊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从昨天在刑房被关了一整天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真得很困很累,屋里的燃香有安神作用,他就这么睡了过去,还睡得很踏实。第52章作弄  天色微明,文康睁开眼,第一眼看见抱在怀里的人,不知不觉嘴边在瞬间就绽出一抹笑容。  看他眉头因痛苦而紧皱,浓密的睫毛温顺的垂着,合着的眼帘下可见眼珠在轻微的动着,知道他已经醒了,伸出舌头舔着眼皮下的眼球。  昭华早就醒了,却不敢动。被他这么一弄,吃疼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这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眸,里面无论盛着痛苦、哀伤还是瞬间的脆弱和迷惘,都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让人想永久的占有。文康不眨眼地看着,寻思着如果每天早上起来能看见他睁开那双清亮的眼眸,这样看着自己,也是一桩美事。  昭华一睁眼,就看见文康那张可恨的脸,往日阴鸷森冷的眼里似乎有种叫含情脉脉的东西,他确信不疑的认为自己是看错了,这个把他当奴隶使唤,把他当玩物送人,把他当男宠狎弄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温情,一定是昨夜没睡好,看花了眼。  腰好象断了一般疼痛,被反铐着双手,下面塞着令人无比难受的异物,更难受的是文康留在他体内的白浊,灼热的刺痛长久的占据着□,这样能睡得好才怪。  "怎么样?"文康问话的口气很温柔。  "很难受。"昭华实话实说。  "你会习惯的。"  眼看黑宝石般乌亮的眼睛又含着痛苦,文康只好妥协:"好吧,给你清洗。"  想亲自为他清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不想这样表露对他的特别重视。  ......  "我一定会征服你,虽然用□也可以让你欲/仙欲死,可是我不屑用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我想要的,要光明正大的得到。我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真实手段征服你,我要看到你真实的反应。"  说起春/药,昭华的脸更红了,上次虽说是因为药物,但是在这个恶魔身上媚态百出实在是令人羞辱不堪,既然这人说不会用药,倒让他松了口气。  "好了,该起床了,朕来伏侍你梳洗。"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降尊纡贵......"昭华胀红了脸拒绝。  "你糊涂了,对一个奴隶不需要讲道理。"文康用捉弄猎物的眼光看着他笑,"你只须绝对服从。明白吗?"  昭华又开始磨牙,就知道这恶魔又想花招折腾他,怎么他的花样层出不穷呢。  文康为他梳头洗漱。  一头乌发摆弄在手里,柔滑的感觉象丝缎,昭华到齐国以来没有花膏养发,所以发上的清香味已经没有了,近一年来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过肩,用一条粗布带随意束着。  文康抽出床头一个小抽屉,取出一只凤头翡翠簪,这是今年寿辰时臣下敬上的寿礼,这只发簪通体碧绿晶莹,温润如水,光采淡然却不耀目,倒和昭华的人品很配,所以他收了起来,现在昭华的头发已经长起,勉强可以挽起。  解开他的束发带,黑发披散下来,柔顺光滑,黑可鉴人,文康用手轻轻摅着,指尖微凉,那种感觉极是舒服,把玩一阵才拿过梳子。只是他不会梳头,几次扯痛了昭华,让他疼得皱眉。笨手笨脚忙活一番,终于梳好了髻,用发簪插上,还是有好几缕头发不听话地散在外面,竟给他添了几分慵懒的韵致。文康象观赏杰作一样观赏一番,然后心满意足的到外间自己梳洗。  内侍摆好早膳,文康挑了几样食物,命人端到里间桌上。然后又躺到床上。  "朕现在是病人,你还不过来伺候?"  昭华端来一盘蜜饯,拈起一枚红枣给他。  文康不接,用捉狭的眼睛看着他:"你应该喂到我嘴里。"  看着昭华的脸愈发通红,文康面上带着可恨的笑:"况且你昨天说了以后要尽心伺候我,如果你是真心实意,应该要想尽法子让我满意。"  昭华愈发窘迫,只好把蜜枣塞到他嘴边。  "你应该用嘴。还不快点,想饿坏我吗?"  昭华只得用口叼着蜜枣凑到文康嘴边。  文康伸出舌头去舔,仿佛这蜜枣是王母仙桃,美味至极,甘甜之极,他一脸陶醉,舔的不亦乐乎,一点一点地啃着蜜枣,直啃到昭华齿边。  "好了,剩下一半你吃。现在再来一粒葡萄。"  蜜饯葡萄缩水后,只有小指甲大一点,昭华只得硬着头皮叼了一颗葡萄喂到文康嘴里,文康伸出舌头舔,连带着舔了昭华的贝齿和红唇。觉得一股滚热的颤栗从舌尖传来。  "我要吃栗子。"  昭华只好起身在一盘白菜烧栗子中叼了一颗栗子,一颗枣一颗葡萄吃了一盏茶功夫,这一顿饭还不知吃到什么时候,真是折磨人。  咬了颗栗子喂到嘴边,文康却不张嘴:"我喉咙受伤,哪能吃这么硬的东西,你就这样尽心伺候吗?"  昭华睁着疑惑的眼睛看他。  "你起码嚼碎了喂我。"  真是脑子有病,这么大了还吃别人嚼过的东西。昭华肚里咒骂着,却不敢违拗只能听他的命令咀嚼着,一边承受他下流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审视。在一般妃嫔眼里,皇帝的目光是恩宠的炽热的,但是在昭华眼里,这目光就是下流,□,加猥亵。文康仍不满足,又伸出手去,握住昭华的下面。  "咕。"  昭华受了惊,嚼好的栗子吞了下去。  "噎着没有?"文康松了手,给他拍拍背。"再重新喂一颗好了。"  昭华只好再叼了一颗栗子,先嚼好了再到床前喂给文康,文康用舌头舔过,不知足似的把他牙床上舌头上沾的栗子沫都扫了一遍。昭华一扭头,避开他不怀好意的舌头。  "该喝粥了。"文康的语气在昭华听来不怀好意。他为难地看看粥碗,只得含了一口粥在嘴里。  "啊。"昭华叫了一声,粥吐了出来。  "怎么?烫着了吗?"文康一反方才重病在身浑身无力的样子,跳下床去,掰开他的嘴看,一边给他喂了两口凉开水。  看他没什么事,文康用不满的语调说:"怎么这么不小心,真笨。"  然后又躺回床上:"这下害得我扭了腰,动弹不了,三顿饭都要你喂了。"一副子撒娇无赖的样子,好象又回到十年前,还是那个任性顽皮的孩子。  "昭华哥哥,我手指头疼,你要喂我吃饭。"  "昭华哥哥,你惹我生气了,快来哄我,否则我今天不吃饭。"  昭华怔在那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童稚无知的过往,总是无意间重回记忆,如冰泉流过心田,只余下冷彻心肺的湿意......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饭菜全都变凉。  文康命人重新换成热饭,昭华心中惊惧,这家伙有完没完。  等宫奴把热粥热菜换过,文康从床上爬起:"果然你一喂饭,我的身体好多了,不象先前那么没力气手都抬不起来。"  昭华又忍不住瞪他一眼。文康端起一碗粥,道:"你这么尽心喂我,有来有往,我也喂你,快过来。"  昭华才不肯让他喂,警惕地看着他,说:"不用。"  "怎么?你敢抗旨?"文康又黑起脸来。  昭华只好老老实实地张开口,这顿早饭吃完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昭华被折腾的不行,看着他:"陛下,你可以用其它方式报复,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  "这怎么是侮辱?"文康摇头。"这是让你学会当奴隶,奴隶没有丝毫自主权利,身体发肤属于主人,连吃喝排泄也要征得主人的同意,从身心完全地依附于主人,服从主人。你表面驯服,内里却有反骨,正需要好生调/教。"  "你真的恨我入骨么?"昭华缓缓地说道。  那天文康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恨你,你那么无辜那么善良。"当时他眼中一抹柔情,差点让他相信他说的话。  这个骗子。  什么没有恨他,什么放弃了仇恨,鬼才相信,无非是让他心甘情愿被玩弄罢了。  "错了,这怎么是恨呢?"文康又摇头。"当初在金殿上你说过,朕如果不杀你,等于卧榻旁睡猛虎。朕不想杀你,却又想让你这只猛虎睡在御榻上,所以,只能先剪掉你的尖齿利爪,这样朕才睡得安心,明白吗?"  "奴才明白了。"昭华真的明白了,文康要把他收在身边当宠物玩弄,又怕遭到反噬,所以要打掉他的刚性,把他训练成完全服从他的奴隶,从头到脚服从他,连大小便都不能自已做主的奴隶,这样他玩起来才放心。  再想想调/教处那些受调/教的奴隶,永远赤/身裸/体,从来不解开镣铐,成天只能跪着,象狗一样趴着吃东西,没有自尊地被调/教被玩弄被鞭打,直到变成主人想要的样子为止。想到此,只觉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眼前的路黯淡无光。第53章赌博  昭华愤怒哀伤的眼神又让文康心里烦躁起来,刚才的好心情散了大半。  "现在,我喂你吃饭。想吃什么?"  桌上甜咸几样粥品都是温热可口的,几样燕国风味的粥菜更是精致。  "皇上无比尊贵,怎么可以降低身份喂奴才吃饭。"昭华表无表情地说,声音暗哑凄凉。  文康看他淡漠的表情和冰冷的双眸,心里沉了沉,脸上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只要朕高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做的就是完全顺从。"  文康恨自己怎么嘴里说的话和心里的意思完全相反,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也不想解释。  原来喂饭只是主子奴才之间的游戏而已,玩腻了折腾人的游戏,偶尔换个口味为奴才服务一下,这是不是齐国宫廷新流行的玩法啊?  昭华眼中寒意更深,什么也没说,顺从地张开口。文康把勺放在嘴边,认为不烫了给他喂下,想看他眼神瞟向哪个菜,就挟了喂他。  皇帝用膳就是这样,摆满两张桌子的菜,根本够不着,他只用眼角一瞟,内侍就赶紧把那个菜往前挪。  可是现在昭华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只有嘴唇动了动,简直不象活物。这让他大为扫兴。喂完一碗粥,又喂了一块点心。问:"还想吃什么?"  昭华眼皮也不抬。  文康搂着昭华坐到榻上说:"算了,拿你没办法,你不喜欢这样玩也不勉强你。但是条件是你要安份,要好好伺候我。"  昭华不敢相信他,他说的"好好伺候"是什么?难道他还伺候得不够好,都快把他折腾死了。  "奴才一定听从皇上的吩咐,尽心尽力,让皇上满意。"还是冷淡又恭敬的口气。  "说得好听,你入宫快一年,根本就没有好好伺候过。"  横竖都是主子有理,做奴才的不可解释,不可辨解,更不可顶撞,这是昭华挨了许多次惩罚后得到的经验教训,自然牢记心里。  "请皇上教导。"昭华只好恭驯地答,掩饰着不以为然的表情。  "说你伺候得不好你心里恐怕不服。那你自己说说,如果朕不支使你,你有没有为朕倒过一杯水?"文康的声音里含着怨怼。  "这个......"昭华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捶腿的时候,如果朕不发话,你就不知道换个腿换个地方,你说你是笨还是故意的?上书房的时候你听的入神,好几次朕的茶水都没了你也不知道添水,朕都没有罚你。如果朕不开口吩咐,或是忙得顾不上休息,或是胃口不好,你是不会来劝一句吧?你心里巴不得我累死饿死。"  昭华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乎文康说的是实情。他好象是笨了点,非但没有主动为文康倒过一杯水,连说话也是皇帝先开口,他才不得不答。但是他并没有起过盼对方死的念头。  "皇上要什么,尽可以吩咐,谁敢不听。"  "干嘛非得开口要?朕自幼从未要过什么,只要稍露喜意,就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求朕赏脸。"文康看着他,不满意地说,"总管们说你没眼色,眼里没活,其实你不是眼里没活,是眼里没有朕这个皇帝。"  昭华心里承认文康说得很对,确实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眼里。当然嘴上不敢说,很温驯地说:"是奴才愚笨,不明皇上心意,请皇上教导,以后一定按皇上的心意做。"  恭敬中带着疏远,这样的语气和内容,让皇帝不满又无奈。  文康看着他,心里直想笑,笑自己如乞丐般卑贱。  小时候他可以撒娇耍赖,要这要那。  "昭华哥哥,我睡不着觉,快来陪我,否则我要哭啦。"  "昭华哥哥,我今天不高兴,快来哄哄我,否则我不吃饭。"  现在他可不能用不吃饭来威胁,昭华巴不得他饿死最好,或是被刺客一剑杀了。  如今他高高在上,却觉得一无所有,想要什么却说不出口。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有人能不带目的关心他爱护他,当他孤独时有人陪他说话,当他生气时有人会哄他,当他痛苦时有人能安慰他,当他烦恼的时候有人为他解忧。仅此而已。  太多的要求,他反而说不出口,真的不想如乞丐般下贱,伸手乞讨那一点关爱。  "朕要你以后主动一点,别跟木头一样,拨一拨才动一动,也不要惹朕生气。"最后,也只能冷冰冰的说这一句。  原以为他会出什么刁难的花招,原来是这个,反正主动干活和被人支使干活没多大区别。昭华答应:"皇上的要求,奴才一定做到。"  你根本就办不到。文康心里叹口气,道:"有来有往,现在你也提出要求吧。"  昭华心里鄙夷。别说得我们好象平等交易似的,我要的你肯定办不到,我要做皇帝,你能办到么?把齐国的兵马从燕国领土上撤出,你肯吗?  "以后不要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好不好?"先提有可能办到的要求。  "好吧,穿上外袍,咱们出去骑马,如果赛不过我,今晚就好好吃了你,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昭华嘴里悄悄嘟哝:"你的乌云盖雪是天下神骏,谁能跑得过你。"  "你嘟囔什么?"  "没什么?"昭华一边在肚里骂他,一边穿上织金锦缎外袍,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洁白的外袍披在身上,披衣的动作虽然潇洒,但是衣袍下摆拂到了桌上的茶壶。  茶壶晃了两下,摔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昭华一个箭步,接住了茶壶,动作过大,脑袋撞到了桌角上。  "咚"的一声,象是撞在文康的心上,他赶紧上前看,只见昭华额角红了一小块,没什么大碍,只是差一点撞到太阳穴,不由得又生气:"你干什么?一个茶壶至于把头碰着吗?"  昭华把茶壶放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那也比跪瓷片挨鞭子强啊。"  文康的脸登时沉下来:"记仇?"  "不敢。陛下是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反抗。"昭华淡淡地说,他已经下了决定,文康的要求只是要他主动些,这也不难办。主动讨好他,取悦他,为了达到目的,什么痛苦和侮辱都受了,还做不到这些吗?  所以他很认真地说:"奴才一定会照陛下的吩咐去做,好好伺候陛下。"  眼光淡漠冷静,语气谦恭驯服,却没有半分感情。  文康嘴角扯了一下,勉强一笑,盯着他说:"好啊,那你先笑一下给朕看看。"  昭华怔怔地看着他,你当我是卖笑的吗?在你面前我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他心里一边骂,一边扬起嘴角,扯出一个合乎礼仪的笑容,眼神还是冷冽阴郁,却足以让文康一阵心慌头晕。虚假的笑都如此动人,真心的笑不知如何倾倒众生,可惜,今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太后已经死了,他会为谁绽开真心的笑颜?为他吗?不可能。  明知这不是真心的笑容,却还是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把猛虎爪牙拔去必会鲜血淋漓,可能还会伤及猛虎美丽的毛皮,如果把虎变成猫,可能不好玩了吧。  后来,文康对落月说:"你说为了使猛虎乖乖卧于榻边,要先剪掉他的尖牙利爪,朕也想这么做,可是做了几次都半途而废,为什么你可以顺利把人□成功,朕□一个人就这么难?"  "那是因为您对他动了情,所以总是做个开头就下不去手。"落月实话实说,"您要彻底驯服他,就要狠狠的鞭打他惩罚他,直到他对您的旨意绝对服从,不敢有丝毫违抗。要给他全身都戴上沉重的锁链项圈,吃饭喝水大小解甚至发泄欲望都要征得您的同意,头只能低着,只能跪在地上爬,双手只能铐着,跪在地上象狗一样用嘴在盘子里吃饭,用嘴叼东西,这样戴一年的锁链,就算以后去下来,那枷锁也会印在他身上,这样,你就彻底剪断了他的爪牙,把他驯服成只会取悦您的奴隶了。"  说着,落月微笑起来:"可是您做不到,当初这人殴打大臣时本应严惩,您没有下狠手,只把他关了两天。该把他净身,您也没下去手,每天的鞭刑没让他屈服,最后还是您先放弃。后来的□也做不下去,看来您是喜欢他。"  文康听了呆住,这怎么可能?  没道理,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低贱如尘的奴隶?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来自敌国的俘虏?  皇帝虽然还没有体会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当然是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疼,怎么舍得折磨他,作弄他,怎么忍心欺负他。所以,他可以肯定自己是不喜欢昭华的。  "朕只是玩玩罢了,不知道是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动了情,只知道你说的那些朕做不下去。"  "所以您几次和他交手,都是您先妥协。这样下去,您迟早会被他控制。"  "胡说!哪有奴隶控制主人的道理。"文康坚决不相信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帝王会被人控制。  凭什么?他有移山之志,伏虎手段,怎会受制于人?  "您说过您不可能爱一个奴隶。可是您似乎在心底深处没有把他当奴隶,您重视他,在意他,无意地想讨他的关注。"  "落月,你把朕说得太低贱了,"文康有些恼怒。"你等着瞧吧,现在朕要和他打一场不在战场上的仗,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那要看你和他两人谁的心够狠了。陛下。"落月有摇头,好象预见文康会输一样。  "难道朕会输吗?"文康很不服气。"他那个人绝对和狠心沾不上边,一只小鸟也不忍心杀。"  落月笑了笑,笑皇帝还没看出来,那人不杀小鸟是因为小鸟没有碍他的事,若是有人防碍他实现志向,他必不会手软,他爱惜人命是真心的,可是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一个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如何会对对手心软。可叹皇帝毕竟年轻,只看到他温柔顺从,看他悲天悯人仁慈善良,却没看到他骨子里的狠劲。  "陛下,沙场的仗难打,人心里的仗更难打。您有雄心大略,却易感情用事,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把事情往期望相反的地方推去。而昭华却相反,他很能自制。"  "胡扯,朕要你看看,朕和他谁赢。"文康狠狠的握拳,好象握住了昭华的脖子,将他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  "陛下可愿意和老奴打个赌?"  "好,朕赌了,赌注是什么?"文康看着把自己从小照顾大的老奴,他无意中视为长辈的人。  "赌注是给老奴自由,回中山国故乡。"  "朕倒忘了你原是中山国亡国太子。"文康勉强笑了一下,说:"父皇对你极好,原本父皇驾崩时你该殉葬,但是他却下令不许,只拿了你一绺头发随葬棺中。你从小把朕带大,朕已经视你为长辈,供应丰厚言听计从,你怎么还想着离开,难道就不念这这几十年的情谊?"  "先皇对老奴倒真是情深义重。"落月冷笑了一下,转而又道,"情谊自然是有的,您对老奴确实很好,可惜改变不了老奴的命运。谁不希望拥有自由之身,谁不希望有尊严的活着,老奴临终前希望能得到今生最渴望的东西,以自由之身归葬故土。"  "好,朕答应你。"文康沉默一会儿点头。  "如果您想要他的身子,那么您已经得到了,应该满足了。如果您想要得到他的心,说明您已经先动了情,已经处于被动地位。"  文康听了一怔。  落月唇角的笑带着说不清的意味。道:"老奴这里提醒一句,先动情的人会输的。"  冬日的早晨,天还是黑蒙蒙一片,富丽的寝宫里灯火辉煌,各处伏侍的宫奴们都开始忙碌起来。皇帝懒洋洋起身,让太监伺候着更衣梳洗,转头看看床上躺着的人,正合着眼沉睡于梦乡。  文康有些不平衡,这家伙嘴上说得好好的,说要尽心侍奉他,可是在他起床后去仍然睡着不起,凭什么尊贵的皇帝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而他却可以睡懒觉?文康越想越不平,拿眼狠狠瞪他。只见床上睡着的人眉头轻皱,好象梦中仍然承受着痛楚。  想想昨晚把他折腾得够呛,难怪他很累。但是这不能怪他这当皇帝的不体贴,完全要怪昭华不懂事,这人向来神情淡漠,态度疏离,只有在被调戏作弄时,才会露出羞窘痛苦的表情,那种自然流露的混合着坚强、无助,忍耐、脆弱和楚楚可怜的韵致让他血脉贲/张,忍不住想要欺负,所以不能怪他残酷,要怪就怪昭华容易激起人一种想蹂/躏的欲/望。  再说了,他赛马输了,当然失败者要任胜利者处置了,这完全怪他骑术不精。  给昭华定完罪,文康心情转好,瞪着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地柔和起来,嘴角也噙了笑,吩咐宫奴准备梨汤、参茶和精致粥点,等他醒来好用,要盯着他吃完不许剩下,等嘱咐完,皇帝才去上朝,一边想着今天该玩些什么。第54章真情假意  冬日的阳光,清冷中带着一丝温暖。练武场上,两柄木剑重重相交,"喀"的一声,其中一柄从中折断。  文康乘胜追击,昭华手中的剑已折断,不敌他力大,被打倒在地。文康拉他起来,不满道:"你不肯使力,敷衍朕。"  "不敢。"昭华揉了揉肩,"自入秋以来天气转凉,奴才常觉得两条胳膊酸痛,愈是使力愈是痛得厉害。"  "哦。"文康想起先前曾几次将他捆吊起来,还把他紧紧绑着罚跪又关在刑房里,可能伤了臂膀的筋脉,事已如此也无话可说,只道:"叫胡太医给你瞧瞧。"  "胡太医是御医,奴才怎么敢用他?倒是陈太医熟惯了好些。"昭华还是对陈啸仙更信任更有好感。  "依你,每晚叫小太监给你擦虎骨酒。"文康变得颇好说话。  对打完,皇帝又要溜马射箭。  马夫牵来漂亮的高头御马"倾华",那御马浑身乌黑发亮,如墨玉雕就,只有四蹄是白色的,如踏雪地,高昂的头颈,挺拔的躯干,真是极其难得的神骏,每次见到这马,昭华想起自己的那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眼神愈发温柔。  文康看出他有艳羡之意,命人把马牵来,看向昭华,昭华以为他要骑马,立即跪伏马前等他踩踏。  文康皱起了眉头,道:"起来,以后不用你伺候上马。"又补充一句:"也不用你伺候上车。"  "是。"昭华恭敬答应着,站了起来。  "喜欢吗?想骑吗?"他知道昭华不会向他提要求,但是他愿意把心爱的东西与他分享,包括他的爱马,"喜欢就骑上溜两圈,它很温顺。"  昭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怔了一下,微微冷笑,恭顺的答道:"如此神骏,只有陛下才配驱骋,奴才贱躯,怎配骑乘。再说,骑乘御马是死罪,八年前就有侍卫因骑御马使御弓而被处死,还诛连了家人。"  文康登时脸色大变,一言不发,扭头离去。侍卫宫奴赶紧跟上。  落月跟在最后面,悄悄对昭华说:"那事过去好久了,宫里谁也不敢提,你提这事做什么?成心让皇上心里难受。"  "心里难受?他也有人心?也会难受?"昭华嘴角的笑纹更冷,"他折磨太后时,往死里凌虐我时,可没见他有半点难受。"  "你......"落月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件事他真的难受,还为此病了一常你别再提了。"  八年前文康还是个孩子,并未亲政,几个贴身侍卫非常忠心,见他幼年丧父郁郁寡欢,常逗他玩耍,抱他骑马,带他射野兔山鸡玩,文康也把他们当哥哥一样看,平日里嬉戏打闹乱开玩笑,把御马御弓御箭拿来混用。  辅政的大将军蒙放早对御前侍卫不满,于是借题发挥,以对皇帝不敬为由处死几名侍卫,顺带诛连与自己政见不和的侍卫父亲。为此,文康大病一场,事后一直愧疚,每年还偷偷祭拜烧纸,并悄悄送财物给其家人。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和他嬉笑打闹,同龄的孩子也对他敬而远之,就连林御风也不敢再随意和他绊嘴玩笑。  文康一下子沉郁许多,再没有孩子应有的天真活泼,直到再次与昭华在一起,他才慢慢恢复了少许开朗,阴郁的眼中也开始有了几分生机。  昭华自少年起跟父皇上朝,又监国一年,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哪会看不明白,无非是大将军借故铲除异己,趁机把皇帝身边的侍卫换成自己人罢了,想必文康心里也清楚,暗恨蒙大将军,他等着看这两人互斗,至于文康心里难受不难受,他才懒得理会,把对方心头刺的滴血,他心里的阴霾才会稍稍散一些。  旧事重提,文康一天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回到寝宫,阴沉着脸歪在铺着狐皮的紫檀矮榻上,闷闷不乐。落月小心上前劝解:"陛下想召哪位娘娘过来解闷?"  见皇帝不理,又问:"要不,叫昭华来陪陛下下棋。"  "嗯。"这个提议,文康接受了。  昭华主动过去斟了热茶,道:"奴才该死,惹陛下生气了,求陛下恕罪。"  文康看他怯生生的样子,生不起气来,却有种异样的烦躁,只道:"朕没生你的气,来陪朕下棋。"  他喜欢和昭华下棋,如同喜欢和昭华在比武场上对打,因为只有昭华不会为了讨好他或是畏惧他,明显的隐藏实力让着他。不是凭真本事争来的胜利,他觉得很没意思。  昭华顺从地摆好棋盘,当然不能和皇帝并坐,所以他站在榻边。  文康棋路比较凌厉,常有令人防不胜防的奇招怪招,咄咄逼人,猛追狠打。昭华下棋如他的为人处事,先求稳当,后求变化,任文康如何进逼,他只守着营盘,占据金角银边,趁间隙做眼求活。  最后,文康攻不破他的阵地,已方反而被白子分割,首尾不能相顾,文康扫兴的扔下棋子。  昭华收起棋子,问:"陛下为何投子认负?"  "已经输了何必再下?"  "陛下的棋输也输二三目,为何过早认输?"  文康不以为然道:"反正都是输,输一子也是输,和输百子有什么不同,明知已经输了还要垂死挣扎有什么意思?何不痛快些,该弃就弃该放手就放手。"  昭华低头一笑,这个人倒是对输赢看得很开,不拖泥带水。  晚膳时间到,宫奴们摆上御膳,昭华侍立在一旁布菜,剥虾皮,剔鱼刺、去骨头,盛汤、撇去浮油。  文康一笑:"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  "是。"昭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答应着,想起先前为父母侍膳、侍候汤药时也是如此,现在这么做却是侍奉敌人,不禁眼圈一红,一股热液冲了上来。  "怎么了?"文康一眼就发现他的异常。  "没什么,是热汤迷了眼。"昭华摭掩着,把燕窝火腿香蕈汤吹好放在他面前,转头盛饭时擦擦眼。  文康眼眸微黯,这人虽然表面上顺从屈服,却一刻也未放下心防,什么时候他才真正属于自己?包括他的心。  文康往嘴里塞了一块火腿,嚼来嚼去没味道。  "你陪朕一起用膳。"  "奴才怎么敢与万乘之尊的陛下一同用膳,这是大不敬的罪。"昭华很谨慎地选择用词。"若是大将军得知......"  "啪"的一声,文康把镶金牙筷拍到桌上,语带怨怒:"你哪那么多废话?朕赐膳给谁轮不到蒙放多管。"  昭华似被他吓住,不敢惹他发火,更不敢和他同坐,只得战兢兢站在桌边拿起牙筷,在面前的盘子里胡乱夹几口菜,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  时间在两人一真一假的游戏中过去,两人常一起赏雪逛花园,天气不好时一起下棋玩游戏,或是昭华弹琴吹箫念诗。文康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但是态度上却有了难以控制的转变,比如他会不自觉的和昭华撒娇,玩游戏时会耍赖。  而昭华看起来是真的尽心尽力,主动端茶捶腿,披斗篷递手炉等等,甚至还时不时送上一个合乎礼节的没有多少真情实意的笑容,虽然并没有达到文康期望的那样,但是也让他开心许多,一边骂自己真没出息,一边又忍不住想捕捉他下一个笑容和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也如许诺的那样,放弃仇恨和报复,对昭华和颜悦色起来,每天用过膳后都把御膳赐给他,还每晚给他滋补品养胃补身,端茶倒水时也不要他按奴隶的规矩伺候了。  昭华冷眼看着,这算是对他听话的奖赏吧。可惜他不会动摇,被肆意践踏尊严后,一点所谓温柔的施舍,怎么能俘获他的心。  每晚,文康都违反宫里的规矩留昭华在寝宫床上过夜,抱着他入睡,看着他起床,亲手为他挽发,看着他为自己泡茶端水梳头洗脚做这做那,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喜悦,阴沉的眸子里有了别样的光采。两人处得倒是一团和气,好象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宫里和朝廷上都议论纷纷,猜测着他们的皇帝怎么变得好说话了呢,不再摔东西,也不再无故打骂责罚宫奴内侍,而且看上去还心情舒畅。  只是昭华害怕性/事,每次欢/爱都好象受刑般痛苦,还觉得万般耻/辱。任文康百般玩弄,他始终神志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沉醉和不由自主,配合着对方的动作,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深沉如水的眼眸却隐着不易察觉的冷冽和恨意。看着□沉迷的文康,竟然有种隐然的胜利感。虽然他屈辱的被男人压在身下,但是陷进去的人不是他,所以,他才是赢家。  而文康见昭华明明抗拒性/事,却不敢违抗,仍是强忍着痛苦顺从他取悦他,照他的命令摆姿势做动作,这叫他很是得意,有种很恶毒的快感。  征服一个帝王,这种滋味一旦尝过,就难以自拔。  想到这个人在六国中出名的贤明有德,想到他被他的臣民视为天神,想到他在书房里才思敏捷,在战场上勇敢善战,征服这样的人,很有成就感。比征服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后宫女人有趣多了。  他是如此喜欢他的温和恬淡、从容又坚韧的性子,喜欢他含着忧郁的会说话的眼睛,喜欢他强忍羞/辱又故作平静的样子,喜欢他即不同于女子柔嫩又不同男子粗犷的柔韧身/躯,这能让他血脉贲张,高/潮迭起,踩着对方的痛苦登上极/乐的巅峰。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人完全属于他,可以忘记他的顺从并非发自内心。  只是欢爱过后,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得到的只是用强力胁迫来的一副美丽的躯壳,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人在唱独角戏,而对方却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沉迷。  到头来,不知道谁更可怜更无奈。  ...  昭华一反常态的殷勤伺候,百般顺从,尤其是在没有第三人在场时,他愈发随和自然,于是,皇帝把其他人打发出去,只留他一人在身边肆意取乐。  终于瞅了个机会,趁文康小睡时,昭华见四下无人,用御案上的皇帝专用纸笔仿文康笔迹写下了一道旨意,命廷尉府收押在宫里当奴隶的容乾,陈将军,然后连同关在牢里的凤逸解送到临兹城做苦役。  伺候笔墨的文书院侍臣一看是皇帝的笔迹,不疑有他,盖了诏令用的御樱掌刑罚的廷尉府官员看到御令,也没有怀疑,去牢里提了重要犯人容乾,陈之武,连同凤逸押解去云州,只是半路上出了意外,一伙不知哪里来的山匪把人劫了去。  按理说少了区区三个奴隶也不会造成多大动静,但是右相国林潇对燕国囚徒一直留意,得知此事,觉得蹊跷,立即向皇帝求证。文康知道了这件事,他是极聪明的人,略一分析,便把来龙去脉猜到几分。  平息胸中翻腾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对右相国说:"这件事是朕考虑不周,不该把他们解送临兹,以致路上出了意外。"  又吩咐廷尉:"传令下去,命各州县四处搜索,严加把守通往燕国的所有道路,务必捉拿回来。"  回到寝宫里,文康脸色阴沉的可怕,眼中燃着暴戾的火花。  "说。"文康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昭华。"是不是你假做了圣旨?"  "是。"昭华毫无畏惧,从容说道,"任何人的笔迹我摹仿几遍就会写,更别说皇上多次命我摹仿你的笔迹抄诗文。"  "你可是不想活了?"文康怒火骤升,才打算放下心结接受他,对他好一些,不料他居然利用自己的宠爱,放走了燕国三个重要人物,原来这几日他的笑容和殷勤都是虚情假意,是骗人的。  这些天的胜利根本就是个笑话,都是虚假的,被欺骗的怒火使文康暴戾之心顿起。  真后悔没有狠下心去□,把他全身上下都锁起来,让他只能跪在地上爬,只能象狗一样伏在地上用嘴叼东西吃,吃喝排泄都要征得主人的同意。让他彻底沦为没有灵魂和尊严的木偶。  "听凭陛下处置。"昭华语气平静,没有一丝畏惧,也不再装弱伏校他知道自己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剑,说不定哪天会砍断脖子,从一国太子沦为奴隶、玩物,成天提心吊胆提防明枪暗箭,应付层出不穷的折磨侮辱,还要谋划复国大计,他真的很累,成天紧绷着一根弦,绷到极处倒是什么也不怕了。  "哼,恃宠而骄。朕宠爱你几分,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胆大妄为如此。"文康咬牙切齿。  他不愿承认,几番□并没有使昭华改变本性,老虎终究是老虎,虽然暂时伏下身去,一有机会还会亮出尖利的爪牙,再严厉的刑罚和束缚也没法把老虎变成小猫。  而且,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他对昭华的好根本就被对方弃如敝履。  怒火烧得他无法思考。  文康绝不承认失败,不承认他根本就从来没有征服过这个人,他认为是自己太仁慈使得他恃宠而骄,后宫的女人经常这样,只要不太过分,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这个家伙实在太过份了。  宠爱?  昭华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真可笑。这种所谓"宠爱"只是主子一时兴起扔的两块肉骨头罢了。他还不致于为了这施舍的骨头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和身上担负的责任。  昭华抬眼看着他,冷冷地说:"昭华怎么敢忘自己的身份,从入宫第一天,皇上就用各种手段时刻提醒着,昭华是齐国皇帝的奴隶,可以随意使唤,鞭打,折磨,任意处置甚至□,或是交给别人□。陛下以为,肆意凌虐后,再施舍一点所谓温柔,这就是宠爱么?"  "朕的话你倒是记得很清楚,现在对你略施薄惩,是不是可以让你记得更清楚一点。"文康盯着他,漂亮的唇角溢起一道微笑,眼睛里却冷如寒冰没有一丝笑意,看到这样的笑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笑得越开怀就会越可怕。  "皇上要处罚罪人,本不需要理由的。"昭华的脸色仍是淡然平静,没有一丝畏惧。  "你哪只手偷用了御笔御纸?"文康轻描淡写地问。阴寒的目光让旁边的人吓得发抖,以前也曾有宫奴擅自用了御物,被砍了手。昭华虽是待罪之身的奴隶,却容貌清秀,脾气温和,惹人怜爱,旁边的侍卫宫奴们想到这么一个人将要受到的惩罚,心里都不忍。  "两只手都用了。"昭华淡然一笑。  他本来也没打算会逃脱惩罚。亡了国的奴隶还能奢求什么好下常  那抹笑让文康觉得扎眼,觉得那是无言的蔑视,心里暗恨,敢不安份让你知道厉害,别以为朕是沉于情爱不顾江山社稷的庸君。  "来人。"文康下令。  随侍御前的苏送爽面无表情的上前听命,不敢露出丝毫不应该有的神色。第55章警告  文康轻轻抚摸着昭华的指尖,好象在摸着什么宝贝,慢条斯理地说:"这双手会吹箫弹琴写字画画,还会舞剑张弓,会干许多事,可惜太不安份了。该怎样让你这双手不再做不该做的事呢?"  这样的问话亲昵温柔象是对待情人,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把十根手指都抚摸了一遍,文康才下令:"拿拶子来。"  不是砍手吗?所有人都奇怪地望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皇帝。  昭华唇角闪过一抹浅笑。  寒冷的冬日,昭华跪在寝殿外的台阶下,慎刑司的刑吏把夹手指用的拶子套在他的手上。  随着一声令下,用力一收。  "咯吱吱......"剧痛从手指传来,果然是十指连心,痛得人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  "你不必求饶,这次朕不打算饶你。"文康的声音冷得象冰,下令:"再收。"  昭华觉得十根指头好象要被夹断了,冷汗一滴滴落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发出哀呼惨叫,双唇被咬得伤痕累累。  他绝不求饶,绝不向敌人示弱乞求,更何况向这个灭了自己国家,又对自己百般折辱的人。  看他脸色惨白,冷汗连连,身子摇摇晃晃,嘴唇被咬出血来。文康也狠咬嘴唇,紧紧握着拳头,任凭指甲掐入肉里,掐出血来。  他真的不求饶,真的倔强,宁死不屈。只要他出声哀求,文康愿意顺阶而下放过他。可是他疼得快晕过去,也没有发出一声示弱的声音。  "再收。"文康再次冷酷的命令。  敢违逆君主,敢欺骗他敢耍花样,敢企图脱离他的掌控,定要给他个警告,让他知道后果。  "咯......"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骨裂之声传出,昭华晕死过去。  同时,文康手里的杯子也"啪"的一声捏得粉碎,碎片扎入肉里,他看了一眼,随意用衣服擦擦血迹。  "陛下,要不要用水泼醒?"掌刑的人请示。  泼醒的作用一是让受刑人清醒继续受刑,二是要受刑人认罪,叩谢主子的教训。  "泼醒。"简单的一道命令。  一盆冷水罩头泼下,让昭华痛苦地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文康唇角带笑却面容扭曲的脸,还有眼眸深处压抑的痛。  昭华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花了,受伤的是他,为什么文康好象很痛苦似的。  文康脸上的笑容似是定在脸上,轻轻拾起那双无力的手,把瘀红青紫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好象在把玩稀世珍宝,温柔地问:"疼吗?"  又好象第一次进入他身体让他疼的死去活来时,温柔地那一句:"疼吗?"  昭华苦笑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来,点点头。  "以后你再用这双手干不安份的事,就先想想今天的疼。"温柔的语气表达出狠酷的意思。  昭华疼得无法思考,合上双眼,无意识地又点点头,再次昏了过去。  冰冷的黑暗无边无际,剧痛让昭华昏了好长时间才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搬回小屋里,口干的难受,喉咙疼得要命,桌上有茶壶,他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手指骨可能裂了,一动不动也疼得难以忍受,更别说倒水了。  昭华用嘴吸着茶壶嘴,可惜里面是空的。只好爬到屋外,阶下还有昨日的残雪,他趴在地上咬了几口雪咽下,冰凉的雪滑过喉咙,几乎要冒烟的喉咙好受了些,然后又爬回屋里去,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在看着他。  昭华仍然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恍惚觉得一只有力的胳膊抬起自己的头,然后一股清甜的温水送进嘴里,他如饮甘霖,睁开迷蒙的双眼,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灯火,只有窗外的月光带来一点点光明。面前人影模糊,看不清楚,有点象文康。  可是,文康怎么会这么温柔?这是幻觉吧,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想他,难道对他还存着一分企盼。  不许想。  昭华命令自己。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觉手指上一阵清凉,闻到一股药香,有人在用布包扎自己的双手,昭华用力睁眼,看见太医陈啸仙在处理他手上的伤。  老熟人了,怎么只要见到他就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呢?  昭华想对他扯出一个微笑,终究没笑出来,又昏睡了过去。却又睡不踏实,眼皮沉重如山,怎么也睁不开。他感觉到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他,象盯着觑觎已久的猎物,把他扑倒在地上,他全身被禁锢,挣扎不脱,那双眼睛越来越近......  他惊得一身冷汗,原来是梦,梦中他似乎还回到故国皇宫,那冲天大火吞没了一切,照亮整个夜空。  昭华看着包扎固定好的双手,再看看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多了几盘精细的宫廷点心,看来昨晚除了陈啸仙,还有人来这里。是谁?他这彻底失了宠的人,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还会有人来看他吗?  他躺在床上不动,等着大总管派人来分派活计,以前伺候皇帝时,他没干过跑腿传话的差事,只是待在跟前听候吩咐,而文康也没有多少事要他做,却非要他站在一边伺候不可。这会儿伤了手,干不了其他活,却也不影响站或是跑腿。  但是,好象被人遗弃了,没人答理他,也没人进这个小屋。  午膳时,文康对着摆满两桌子的菜肴,百无聊赖.只需他用眼皮一扫哪个菜,内侍就赶忙把这菜往前面挪,可是皇帝抬眼扫过满桌山珍海味,似乎在找什么,目光并没有落在哪品菜肴上。  果然,那品香辣胡椒羊肉再无影踪,按规矩,上方玉食,每样菜君主只尝三口,如果超过这个数,君主表现了对这个菜的喜爱,那么这道菜至少一个月再不也能呈上御前,只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借此机会下毒。  做君主的不可以有正常的个人喜好,不仅是对一道菜,也包括对一个人,如果对某样东西或人表示喜爱,就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  可叹贵为天下至尊的帝王,连普通的人享受也不可得,不能由着自己的真性情表现喜恶。  文康想到自己才露出宠爱苗头,就被那人利用,不禁暗叹一声,垂下眼皮,筷子也不拿。  落月上来摆菜碟,一边说:"这个花菇竹丝鸡是御膳房近来的新花样,这个银花乌鱼汤是燕国名菜,都是上好美味,陛下好歹尝一点。"  见文康还是垂着眼懒得动,又说:"太医说了,饮食要按时定量才是养生之道。"  "太医的话还是要听的。"文康抬起眼,挑了摆在近前的菜拈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似笑非笑地问:"太医还说什么?"  "太医说十九的手已经废了。"落月明白他想知道什么,不绕圈子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比如写字画画弹琴吹箫,舞剑拉弓这样用到技巧或力气的事再不能干了。"  "只要能端茶倒水更衣捶腿就行,这些不需技巧也不要多大力气。而且侍寝也不需要用手。"文康喝下一杯酒,冷冷地说。  其他侍者听了十分惊讶,皇帝居然还想要昭华留在身边,不是应该把他赶去净房刷马桶或是发到军营去吗?  "是。"落月只答这一个字,他了解皇帝,等待他继续发话。  果然,许久,文康缓缓地发话:"正好让太医院的废物们练习医术,也太无能了。"  "陛下,不是太医无能,是缺少一味关键药。"  "是什么?"  "是七仙雪莲,治骨裂化瘀毒最好,只是这药极其珍贵难寻,太医院根本没有。"落月故意停下来没说下去。  "哪里有?"  "听说远在天山的大宛国有,长在冰山雪峰之上,三十年一开花,极其罕见,有钱也没处弄。"  "哦。那就算了,这么罕见的灵药怎么可以用在卑贱的奴隶身上。"文康淡淡的说,"传令下去,以后没有朕的宣召,不许昭华进入寝殿。"  胡乱塞了几口饭,文康放下筷子,说:"这些天内侍们也辛苦了,这桌御膳赏给所有寝宫伺候的宫奴们。"  把御膳给宫奴,这是从未有过的恩典,落月和桑田赶紧领旨,撤下桌子。  文康没有照常午休,似乎是消食溜弯,走出殿外,转到库房院,停了脚步,只见昭华住的小屋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息,文康皱皱眉,继续往前走。  对身后跟随伺候的桑田说:"你是负责□昭华的,可是看你把他教的无法无天,连点规矩都不懂,成什么样了?"  桑田赶紧跪下请罪。  "派个手脚麻利的人看着他,别让他再玩花样。"  "是,奴才遵旨。"桑田赶紧答应着。准备派个心腹看守昭华,顺便照料生活。  桑田把皇帝赐给宫人的御膳挑了几样补身的菜肴亲自送到昭华屋里。悄悄告诉他,凤逸等人逃脱后,并没有回燕国,而是转往西楚国,准备找西楚的皇长子李元皓,求他帮忙想法救人。  昭华去年在西楚游历时,与李元皓见过几次面,相谈甚欢,结为好友,所以凤逸等人寄希望于他。  昭华低声说:"等他来时,你想法让我和他见一面。"  昭华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帝身边伺候,或是在寝殿干活,夜里被锁在小屋里,一人独处的机会很少,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事情,现在皇帝似乎恼了他,不再想见他,但是他也没有自己出寝宫大门的自由,这些只能由桑田安排。  过了两天,昭华伤势略好了些,疼痛稍减轻了点。只是骨裂之伤哪有那么容易痊愈,为了避免错位,还打了夹板,连生活自理都困难。桑田派了自己带的心腹弟子十六,每天早晚两次去照顾他洗漱饮食解手。平时,昭华只能独自呆坐屋内,只在正午出来晒晒太阳。  这天,桑田忽然使唤他送一篮衣服到洗衣局去。  自入宫以来,昭华从没干过跑腿的活,这次派他去送东西,心里暗喜,明白要等的人到了。把满满一篮衣服跨在胳膊上,出了建章宫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人监管的情况下独自出了寝宫大门,心里有种似乎出牢笼的短暂兴奋。  西宫外侧是西花园,园内有几座神庙,分别供着女娲伏羲,还有河伯山鬼,东君和大司命,里面还有一座用人骨垒的封台,据说是招魂的地方,所以这座西园即使在白天也有种阴森的气氛,极少有人到这里来。花园外侧的西外长街,一头接着专为先皇妃嫔养老的宫院,另一头通向洗衣局和帘房,寂静荒凉,向来少有人行。  一个穿着华贵狐裘,气度不凡的青年在通向洗衣局的西外长街上缓缓而行,象是随意散步一般。一双秀气的凤眼不停地朝建章宫方向望去,似是在等什么人。  这人正是西楚国的皇长子李元皓,听凤逸讲述昭华在齐国皇宫的遭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气质如兰才华如仙的人竟被这样遭践,干着低贱的活,吃穿恶劣,终日劳作,还不时挨打受罚,被强行侵犯,还被当作玩物送人污辱。他气愤填膺,用最快速度赶往齐国,燕国的暗卫与他接了头,告知午后昭华将在此经过。  李元皓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心中一喜,待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文康,他不是午后要上书房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几天没有昭华相伴,文康也无心上书房,这日只带了个贴身侍卫到西花园,独自进入神庙,听巫人奏唱祭祀大司命的诗歌,看他们虔诚的舞之蹈之,烦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正要四处走走,居然在这里遇上李元皓。  "元皓殿下怎么在这里?"  "闲着没事随便走走。"李元皓摆出一副温和有礼的笑。  "殿下在敝国游玩,对敝国的招待可满意?"  "啊,满意,很满意。"李元皓真想快点打发他走,随口敷衍。"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心里闷,出来溜弯。一起走走吧。"  "陛下一国之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怎么会闷呢?"  "一国之君就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文康苦笑一下。"国君虽高高在上,握有权柄,却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怎么会?"李元皓敷衍着,盘算着怎么把他打发走。这时却远远看见前面一个人影,仔细一看,见昭华胳膊上跨着篮子过来了。才一年多不见,他就瘦成这样,那意气风发尊贵无比的太子成了任人践踏的奴隶,李元皓眼中开始潮湿。  昭华走过一个拐弯,看见李元皓身边还站着一人,居然是文康,心里叫苦,真是不凑巧,反正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按规矩低着头跪伏在路边,等他们走过。第56章梦非梦  三天没有见他,今天在这里碰见,文康心里一阵怦怦急跳,眼睛紧紧盯着他,依然是威仪十足不露丝毫感情,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二总管命奴才去洗衣局送衣服。"  文康瞅了瞅挎在昭华胳膊上的洗衣篮,直皱眉头,洗衣局在皇宫最偏僻处,离寝宫很远,得走一段时间才能到,他居然挎着沉重的篮子,踩着厚厚的雪走那么远,而且手上还有伤。穿这么单薄,现在还跪在雪地里。  "起来吧。"  "谢皇上。"昭华起身低着头立在一旁。  "这个人是什么人?"李元皓故做不识。  "哦,这个......他是......"自小伶牙利齿的文康不知道说什么好。"是......"  昭华是什么人?  奴隶,囚犯,俘虏?还是战利品?或是男宠?这几个选择都对,但是文康都觉得不合适,昭华倒底是什么人?  总不能是爱人吧?一时间,文康竟打一寒颤,太可怕了,怎么可能是爱人,哪有亡国的奴隶做君主的爱人,何况有着灭国之仇。  他张了张口,第一次觉得辞穷。  李元皓却觉得很奇怪,这个问题很难答吗?如果文康说一句"这人是皇宫的一个奴隶。"他立即会提出要求,把这奴隶送给我吧。  在许多国家,奴隶都不被当人看,而是当做会说话的工具,供人玩弄的玩具,贵族之间互相送奴隶很正常。李元皓觉得把昭华救离齐国很容易,他只需寻找机会即可。  聪明的昭华察觉出了李元皓的用意,主动替文康回答:"回殿下的话,奴才是皇帝陛下征讨燕国时得到战俘,在齐国皇宫做奴隶,编号十九。"  "想不到一个奴隶相貌如此清俊。"李元皓说着伸手挑起昭华的下巴,这个动作相当无礼,文康做过多次,可是现在看李元皓这么做,觉得无比刺眼。  李元皓装模作样看了一下,眼光落在昭华受伤的手上,指上是可怕的青紫瘀痕,僵直不能弯曲。又问:"你的手怎么了?"  "奴才犯了大错,皇上下令施以拶指之刑。"昭华低眉顺眼地回答,坦然平静,好象说的是别人。  文康眉头一挑,眼光阴寒,胸口起伏了好几下。  李元皓深呼吸一下,压抑了心头的心疼和愤怒,换过一副温和的笑脸对文康说:"看来这个奴隶很是愚笨,居然使皇上下令用刑,伤了皇上仁德之名,白长了一副好模样,陛下把他送给我怎么样?让我好好□一下,包管他老实安份。"  文康皱了皱眉,说:"元皓殿下想要人伺候,朕会送几个乖巧的奴隶来,这个人太笨,不堪驱使。"  李元皓愣了一下,竟然被如此干脆的拒绝,什么意思?  昭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赶紧又低下头掩饰。一直盯着他的文康捕捉到了他这一瞬即逝的表情,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昭华和李元皓的见面就这么过去了,两人根本没有机会交流任何东西。  昭华送了衣服,失望而归,在外面受了寒气,觉得双手愈发疼痛,连全身筋骨都跟着痛,他昏沉沉躺在床上,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东西在碰他,温暖,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脖颈,耳垂,胸口,然后又落在他的唇上,辗转吸吮。接着撬开他的牙关,一种酥麻的感觉传来。他无意识地迎合着,感受着那种奇特的感觉。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还是睁不开,微微蹙着眉头,拭图抓住在他梦中的人,正在追逐的舌头似乎吓了一跳,退了出去。停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侵入,辗转纠缠。  这一定是梦。  他使劲睁眼睛,终于睁开眼,一道阳光洒在床前,原来已经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  明媚的阳光再一次洒进屋里。  昭华睁着眼躺在床上不动,想着今天要干什么,对了,要去洗衣局拿回送洗的衣服,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一起身才发现不对劲。昨晚他用嘴拉开被子,搭在身上,并没有盖好,醒来却发现被子掖得整齐严密,受伤的手安全地放在被外。难道记错了?  再看鞋子也脱了下来,放在床脚。  没记错,昨晚他绝对没有脱鞋就上了床,他手上有伤,虽然能用嘴拉被子,但是不可能用嘴脱下鞋子,难道昨晚是十六,悄悄给他脱鞋盖被?可是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吸吮过的湿热感觉,  昭华呆呆地坐在床上,碰碰嘴唇,想不明白。这时桑田来叫他去取衣服。  通往洗衣局的路上,李元皓等候在那里,这回身边没有旁人。昭华一喜,迎上前去。  "昭华,你受苦了。"李元皓抱住他,流下泪来。  "我没事。"  "还说没事。"李元皓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轻轻揉着被铁链磨红的手腕,和瘀青僵硬的手指,心疼得吹气。"听凤逸说你在齐国皇宫受折磨,我都气死了,简直想不到那个人怎么下得去手,他不是你表弟吗?"  "别提他了。"昭华捂住心口,好象那里伤口裂开,绽破血花。再转移话题:"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们是好朋友,得知你有难,我当然会帮你。先前我以为就算燕国亡了国,姜文康念着你和他有血亲关系,至少会按降人待遇,把你安置在都城监禁。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折磨你。"  "这些涉及上一辈的恩怨,你不知道。"昭华唇边扯起一丝凄凉的笑。"万事皆有因果,无可奈何。"  "我一定想法子救你。"  "看来不太容易。"昭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说。"无论你能不能救我出去,你这份心意我都铭感在心。"  李元皓经过昨天的试探,也发觉救昭华不容易,只得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小心翼翼地拥抱,温暖了昭华冰冷颤抖的身体,友情的力量带给他继续忍耐,继续奋斗的勇气。  这条通往洗衣局的道上宽阔,可以看到任何人,所以两人不必担心会有人听见,抓紧时间谈了谈以后事宜,就分了手。  昭华到了洗衣局,看见在这里干活的翡翠。洗衣局工作劳累,每天有成堆的衣服被褥帘帐要洗,翡翠哪里做过这种粗活,在燕国皇宫娇气无比,来齐国皇宫为奴也备受太后照顾。如今太后去世,她被发往洗衣局干活,一双娇嫩的小手被冻得红肿,变得无比粗糙。  昭华很心疼:"翡翠,你受苦了。"  一句话,让翡翠经受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奴婢受的这点苦哪里比得上太子所受的万分之一。"  一看昭华手上的伤,就知道又受了酷刑。翡翠哭得越发厉害,她从未为自己哭过,眼泪都是为昭华而流,这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昭华只好柔声安慰。  忽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气势汹汹的侍卫,二话不说,抓着昭华的胳膊,把他强行带走,剩下翡翠呆在一旁惊慌害怕,不知所措。  昭华被几个侍卫抓着强行带回建章宫,按跪在地上,他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静静地等候发落。  文康脸色阴沉,眼睛燃着怒火,狠狠地瞪着他,突然钳住他消瘦的下巴,用力一捏,好象要捏碎一般:"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谁招惹他了,昭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还敢摆这无辜的眼神。"文康怒吼。"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外表清高正派,骨子里却男盗女娼,专会勾引人。"  语气中满是恼恨,暴怒似乎把屋顶掀翻,旁边伺候的人吓得簌簌发抖。  听文康辱及先父,昭华心里也燃起怒火,冷冷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文康犀利的目光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  "几天没招你侍寝,你就忍耐不住去勾引人了,人前一副清高的样子居然大白天的就跟人搂搂抱抱,你这身子还真是□下贱啊。"  锐利如刀般的话让昭华咬紧下唇,控制着身上的颤抖,说不出话来。  文康还不放过他,恨恨地说:"既然如此,朕现在就大发慈悲,让你这□的身体爽一下。"  一边说着,文康抓住他的胳膊,扯他衣服。  昭华脸上燃起愤怒,抬起手狠狠地向文康脸上扇过去。  文康一把钳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好象要把骨头捏断一样,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昭华清秀、痛苦、愤怒的脸庞充满着蛊惑人心的魅力,文康只觉一股火烧得脑袋发蒙,一把将他拉到寝室,扔在床上,不容他挣扎,用腰带缠绕双腕,固定在床头,小心避开了受伤的手指。  不容拒绝的占有性强吻,凶狠的印下来......  文康火热的舌头霸道地挤进他的口里,拼命的掠夺,吸吮,追逐着。  为什么?他是一国之主,万人之上的皇帝,居然只敢在黑夜趁他睡着时偷吻他。  为什么?视线总是跟随着他,他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为什么?这沦为奴隶的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把自己耍得忽喜忽怒,几次不能自抑。  他是主人,他才是主宰一切的主人。  昭华胸中的悲愤和怒火烧出他的狠性,不顾一切狠狠地咬了下去。  文康早有防范,飞快地退出舌头。  "又咬人,朕对你稍加恩宠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你别忘了你是朕的奴隶。"  说着,一把扯下床头的幔子塞进他的口里。  "唔......唔......"昭华口中被塞,眼中喷出火来,拼命扭动挣扎,想把文康踹下去。  "不要乱动。"文康压住他,没有任何抚摸,没有任何前奏,直接挺了进去。  灼热的贯穿,最大限度的充满,不留余地,不容反抗,如君临天下。操纵着身下人的生死和所有一切。  昭华痛得在他手下拼命挣扎,象濒死的鱼,身体仿佛被利刃劈成两半,剧烈的痛楚从下身传了过来,不一会儿,身体渐渐软了下去,眼眸也逐渐失神。却仍然没有流一滴眼泪。  这种倔强让文康更加愤怒得难以自制,仅存的理智已经被疯狂吞噬了。、  "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只能属于我。"文康一边说,一边用力刺过去,借鲜血的润滑,没入被强行打开的通道,霸道地抽动。  "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现在正在你身体里的是谁,这个世上只有我可以占有你,给你痛苦,给你快乐,让你笑,让你哭,让你生,也能让你死,或者让你生不如死。"  文康一边动着一边重复着,毫不怜惜地贯穿着他,疯了一样不顾惜体力,在昭华体内狠狠发泄了三次。终于,在确定昭华的身体无法再接受一次欲望的冲击后,他本人也筋疲力尽,伏在昭华的身上,喘息着。  理智渐渐恢复,冲动过后清醒过来,文康心里只剩下酸涩,痛苦和绝望。  他一定很痛,即使第一次,他也没有这么粗暴地对待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象个吃醋的女人一样疯狂。  为什么他要说那些辱人至深的话,做那些伤人至深的事。  为什么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还要为这人失去自制?  明知一个帝王是万不能感情用事。可是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最终还是不忍、不舍。文康感到脊背发冷,觉得自己走错了路。  想回头已经迟了。  "昭华。"口中又吐出盘绕在心间的名字,只有他一个人能呼唤的名字。  文康抬起身子,目光复杂看着身下的人。看他消瘦的下巴充满倔强,紧蹙的眉头昭示着坚强,苍白的脸颊写满脆弱无助。所有这些矛盾地糅合在一张脸上,如炽热的火刃,划破世上最坚硬的冰。  文康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双眼溢出一丝不愿流露的温柔和痛苦。  取出塞在他口里的幔子,幔上渗着血迹,可能是气血攻心呕出来的,拿了嗅盐放在他鼻下,又轻拍他的面颊:"昭华,怎么样了?"第57章爱恨纠缠  昭华好象昏了过去,在他的呼唤下睁开眼,经过短暂的茫然,待看清是他又闭上眼,一会儿又睁开,眼神空洞的看着头顶的床帐,过了一会儿,用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说:"放开我。"  听到这冰冷的声音,文康心里一抽,再次提醒自己,身为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肩负着祖宗寄望的宏图大业,不可以感情用事,不可以去爱这个人,绝对不可以。  解开束缚,看着他艰难地从爬起来,整好被撕破的衣服,轻蹙眉头,忍着痛下床,一步步往外挪着。  看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似忍着剧痛,跨过门槛时,突然腿一软。  就在他就要摔倒在地上的瞬间,文康再也忍不住把他拦腰抱在怀里。  去他的一国之君,去他的宏图大业,先放一边再说。  文康把他抱到御用浴房,轻轻放入温泉池中,好象放一个珍贵易碎的宝物。  正要动手为他清理,昭华企图挣扎。  "不许动。"文康呵斥着,审视他的身体,只见他下面流了血,□已经撕裂,那抹红色刺得眼睛生疼,说道:"都怪你乱动,朕还没在这事上弄伤过人。"  话一出口,文康恨不得想打自己一耳光,他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要昭华不要乱动免得加重伤势,却拉不下面子说句温暖人心的话。  他不想说,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那些说不出口也无法表达出来的情感在胸口涨得满满的,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昭华冷笑,既然他想动手就让他动好了,干嘛放着送上门的服侍不要。当主子的喜欢这样玩,就让他玩好了,反正他又不能反抗。  昭华没有再动,任由他清理,文康的动作很轻柔,把疼痛降到最低,昭华奇怪他是怎么会干这个,难道后宫的男宠每次侍寝,他也为他们清理吗?这不可能。  入宫以来,他很少见过皇帝临幸男宠,以为他不好男色,怎么可能会这些?  文康把他洗干净,小心翼翼地上了药,换上暖和舒适的丝衣,把他抱起来放在榻上,又命陈啸仙来重新给他换药包扎上夹板,看那手指的肿胀消了些,仍有青紫瘀痕,僵硬不能弯曲。  "还疼不疼?"  昭华不答,深思地看着,表情很复杂,许久才开口:"皇上这样报复,心里的怨恨可减轻了些?"  文康盯着他,只觉心里渗入丝痛楚和无奈,吞下涌上喉头的苦水,许久才开口:"你觉得朕是在报复吗?"  "难道不是吗?"昭华反问一句。  文康还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坠入地狱的感觉,比什么都冰冷。  空气,无比凝重。  沉默,流淌在华贵的殿堂。  寝宫总管请示用午膳,文康心里堵得慌,一点也不想吃,只说:"撤了吧,挑些清淡小菜和粥品端进来。"内侍遵命把清粥小菜端到寝殿小几上,抬到榻前。  文康把昭华扶起,靠在靠枕上,然后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确定不烫,送到昭华嘴边。  昭华麻木地看着,也不张嘴。  "你的胃不好,喝粥养胃。"  昭华冷笑,又来了,文康把帝王术玩得真不错,恩威并用,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再给一点温柔,可惜给一棒子再给甜枣吃的做法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用,至少他不吃这一套。  禽兽玩温情,让人恶心,不过,既然皇帝觉得这样好玩,就陪着玩下去吧,反正又无力反抗,不吃的话肯定会被硬灌,结果还是一样。  他顺从地张开口。  文康见他听话,高兴起来,给他一口口喂下去。  他盯着昭华吃饭,观察好些天,也没发现他真正喜欢吃什么,满桌的御膳,他根本不敢随意用,只是把离得最近的菜品随便挑几筷子。文康仔细观察其表情变化,计算动筷次数,用饭时间和速度才勉强看出他喜欢素食,偏爱颜色浓绿的菜。  "喜欢吃什么?"文康问道,下粥的小菜有六七种,盛在精致的小碟里,都是昭华可能爱吃的。  "随便。"昭华冷淡的说,他不爱玩这种游戏。  文康认命地叹口气,把每样菜都夹一点喂他,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发现他不喜欢葱蒜。文康细心地把菜里的葱花大蒜都挑了出来。  这时,昭华方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残忍的魔王会这么细心的挑葱花,玩游戏也那么敬业,居然跟真的一样。  喂完一满碗粥,文康拿帕子轻轻给他擦擦嘴角,又端过漱口杯和漱盂,伺候他漱口。  昭华冷眼看他做这做那,脸色漠然,象个木头人似的任他摆弄。随他去好了,再折磨人的花样又不是没受过,看他怎么折腾。  文康弄完,放他躺好,自己也上了榻躺了下来。昭华一惊,眼露惧色,身子也颤抖起来。  "放心,我不碰你,只是想抱抱你罢了。"文康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好象哄着一个任性怄气的孩子,还安抚性的轻抚他的头发,仿佛怀中的人是珍贵的玉器。  说着,躺在昭华身边,四肢缠上他的身体,好象用尽力气把他勒入自己的血肉一般,抱得那样紧,胸膛贴着胸膛,鼻子贴着鼻子,热气喷到他的脸上。  也许是被他的体温温暖,也许是被他抱得没有一点余地,昭华停止了颤抖。  文康抱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唇凑过去,他有洁癖,从不吻别人,哪怕对方是最受宠的妃嫔男宠,也得不到他尊贵嘴唇的照顾,但是在他眼里纯净如冰雪的昭华不同,无论供他享用的男女有多少,他只愿意吻这个人,只喜欢属于他特有的那种甜美感觉。  轻柔的吻宛如蜻蜒点水,落在他的眼角,眉梢,额头,下巴,最后吻上柔软又冰冷的唇,尽管冷彻人心,仍然舍不得松口。  温柔的亲吻,让昭华有了种被爱的感觉,随即又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被爱?  开什么玩笑。这个刚才还狠狠地撕裂他的人怎么会爱他?这只是他玩高兴了,给自己扔了两块肉骨头罢了。什么时候他不高兴了,还是会把人整得死去活来。  这个暴君喜怒无常,天知道他下一次不高兴了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折腾人。  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觉很温暖。昭华提醒自己不要贪恋他的温情。  这温暖是如此不可靠,如镜花水月,还带着致命的毒。  可是他在敌人的皇宫里苦忍苦熬,整天生活在孤独,折磨,危险和阴谋诡计之中,再累也不能放松警惕,这一点点不可靠的温暖,明知是虚幻的有毒的也舍不得抛弃,哪怕这温暖来自敌人,只要能暂时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心,他不想去在意这温暖来自什么地方。  这一觉睡到日头偏西,难得睡得这么踏实。  昭华一睁眼就对上文康注视他的视线,马上扭过头去不肯和他对视。  文康的心里沉了一下,用冰冷不带感情的语气说:"起来坐一会儿,不要老躺着。"  昭华默默起身坐着。屋里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谁都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直到用晚膳时间,文康把昭华拉到桌前,按在椅子上,拿了碟子挑了几样精致清淡的菜品放在跟前,又端了碗粥,硬梆梆地说:"来,张口。"  "陛下万金之体,不敢劳动照顾。"  恭驯又冰冷、疏远的态度让文康又忍不住冒火,道:"闭嘴,你现在手指受伤,怎么可以不要照顾。"  又冷冷地说:"你最好老实些,敢违逆朕的旨意,小心宫里的规矩。"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随时会暴发狂风暴雨般的脾气。昭华叹口气,顺从地张开了嘴。  随他怎么折腾吧,很累,真的很累。  以后几天,文康都无心朝政,也不上书房。晚上不让昭华回简陋的下房,而是留他在寝殿东梢间自己常睡的床上,并没有索求,只抱着他入睡,又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双手,尽量不碰到,这样护一个晚上,文康基本上不敢睡沉,可是抱着这具温热的躯体,意外的觉得非常满意,□难耐时就自己动手解决,他也没有觉得委屈。  那种难得一见的温柔,让昭华惊讶不已,暗自警惕,仍然对他满怀戒备。这个任性暴虐的魔王居然顾及他的伤势,不再强迫他做/爱,只是抱着他睡觉,或是默默看着他,眼睛里是说不清看不懂的情绪。抱着他亲吻,轻吻他的黑发,眼角,嘴唇,轻抚他的身体,没有肉/欲,也不是在亵/玩,很认真,很温柔,好象是对待深爱的人。  昭华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寻思着他想玩什么把戏,还是折磨人的新招。  文康看见他的戒备疑虑,从不解释,更不屑分辩,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守着他。  想起那个赌,知道自己输了,本该狠狠打磨掉他的刚性,使他安份不生异心,可是总是做不下去,本想这次酷刑惩罚后不再理他,结果......  难道是前世的孳缘?明知是蛊,是毒,也情愿吞下去,只为醉心蚀骨的沉迷。  早上,文康起床后又亲自给昭华梳头洗脸,喂早饭,这些他已经渐渐做得熟惯了,梳头时不再扯疼他。中午,晚上用膳时也是仔细地给他喂食。让昭华尴尬的是,连便溺沐浴这种事也不得不被他照顾。昭华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只得任他摆弄。他还常问:"想吃什么?喜欢哪个菜?"  虽然语气硬梆梆的没有感情,但是这高傲霸道的人居然用了征求意见的口气,已经是大违常性,让旁边伺候的人惊讶不已。  昭华心里冷笑,好象他可以做得主似的。  每次他都冷淡有礼的拒绝了,后来被文康弄得烦了,起了捉狭念头,说:"想吃蟹粉狮子头。"  寒冬季节,腊月将至,这个时候哪里来的蟹,而且狮子头是南方菜,齐国皇宫不见得有人会做,就算有人会,这菜也是很难做,极费功夫的,需要用如豆的文火在锅下熬许久才可以软嫩入味。  不料,文康听他一说,竟然又惊又喜,顾不得君主要喜怒不形于色的箴言,连声说道:"好,好,朕马上令他们去准备。"  那脸上的喜悦就象小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棒棒糖。昭华惊讶到极点,象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揣摩着他的企图。  次日晚膳,御膳中竟真的有了一道蟹粉狮子头,不知道御膳房的人怎么连夜赶功做了出来,更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蟹,可能是他们满济州城找的,也可能在冰冻的河下挖的。  文康用勺舀下一块,送到昭华嘴边,眼中竟含着期盼。  "好吃吗?"声音也含着小心翼翼的渴望。  昭华并不是真的很喜欢这道菜,本想冷冰冰地说"不好"。可是看着那期盼的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  文康高兴地嘴角弯出一个大弧度,故意忽略昭华眼中的冷淡,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李元皓准备回国,来建章宫向皇帝辞行,还敬上了珍贵的美玉玩器和上好丝绸绫罗。  文康在寝宫正殿接见:"元皓殿下太客气,来齐国游历,敝国未尽地主之责,怎么还送如此贵重的礼物。朕实在心有不安。"  "北齐与西楚素来交好,区区礼物不成敬意。"  "难得殿下厚赠。"文康回头吩咐道,"落月,请元皓殿下入大内宝库,挑选宝物做回礼。"  "一点薄礼,元皓怎么好意思要回赠。"李元皓温和有礼地说,"如果齐皇陛下真的要回赠的话,请将这个叫十九的奴隶赐给在下。"  文康听了脸色一变,说:"元皓殿下想要奴隶美女,只要齐国有的尽管拿去,但是这个人不行。"  语气坚决,拒绝得干脆,没有商量余地。  李元皓心里有些恼:"齐皇陛下好生小气,口口声声说两国交好,却舍不得一个奴隶,况且我又不是白要你的,我出一千两黄金买了他。"  旁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两黄金足可以买一百个最好的奴隶了。  "不卖。"文康拒绝的斩钉截铁,那人可不是可以买卖的物件。  "两千两黄金。"  "不行。"  "三千两,外加绝色美男女各二十名,个个都比他好看。"李元皓再加价,  文康恼得眼皮直跳,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元皓殿下,朕现在给你说清楚,这个人万两黄金也不卖,你把天上仙女召下来换也不行。"  旁边伺候的人更是直吸冷气,万两黄金都不卖,这可是无价之宝啊。侍立一旁的昭华抬起头,看着文康,目光流转,眼神复杂。  李元皓有些急了,道:"我用这样高的代价要你一个奴隶,算是仁至义尽,陛下居然如此坚拒,分明是存心让元皓难堪。"  "元皓殿下,这个人很特殊,是无价的,朕绝不能让他离开朕的身边半步,哪怕你再给五座城池,这个人也不卖。还请见谅。"  李元皓恼怒万分,想到昭华受刑之后也不知道能否得到妥善医治,不敢发作,只好忍着气说:"那么请陛下让这奴隶陪我几天,三天后送还,怎么样?"  他的打算是,只要昭华能出宫,设法带他逃走,想必文康也未必敢得罪西楚国。第58章杀机隐现  只要能出宫,豁出去,设法把昭华偷出齐都,置于西楚的保护之下,想必文康不敢得罪西楚国。如果不成功,至少能用这三天的时间,商量一些事情,把他手指的伤初步恢复,进行一些妥善治疗,不致于落下病根,这就是李元皓愿意让步的原因。  "不行。"文康还是坚决地拒绝。  "那就让他陪我一晚。"  "不行。"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侍立一旁的落月暗瞅了文康一眼,示意他说话婉转些,不要这么硬梆梆直来直去让人下不来台。  李元皓恼得快要跳起来,各国之间转送或买卖奴隶跟送只猫狗没啥差别,想不到文康居然连转让几天甚至一晚都不肯,这样毫无余地,连个台阶都不给下,真过份。  李元皓眼中冒火,青筋直跳,咬咬牙忍住,勉强笑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夺陛下的人,只是瞧这个奴隶比较顺眼罢了。能不能送给他一个小礼物?"  奴隶接受赠物或赐品,必须经主人同意才可以收下。所以李元皓忍着气没和文康翻脸。  李元皓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文康点头:"昭华,还不谢元皓殿下的赏赐。"  "谢殿下赏赐。"昭华跪下双手接过小瓷瓶,两人四目相视,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朕送元皓殿下一百个奴隶,玉璧十对,黄金千两做回礼。"  李元皓掩不住脸上的愤恨和失望,冷冷地道:"不必了。"说毕拂袖离去。  文康苦笑一下靠在雕龙宝座上,这下好了,明日早朝那帮老臣们又要叨叨不休,什么不该为一个奴隶得罪西楚国未来的继承人什么的。  回头再看昭华,见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看他这个样子,文康又恨又气又怨,他是巴不得不要再看见自己这个碍眼的吧。  想到这里,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当初他答应昭华的投降条件,招来许多大臣的不满意。朝堂上重臣要求杀了昭华,或是送到天牢拷问,他不肯,结果受臣下抱怨,在宫里又被太后痛恨,现在拒绝了李元皓,即得罪了西楚国,还被昭华怨恨,真是里外不是人。他发现自为帝以来,处理无数国事都算英明,只有在昭华这件事上他做的最糟,糟得一蹋糊涂,连自己都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难以形容的怨怒在他心里烧起,烧得他差点抑止不住,真想跳起来把眼前这人掐死。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弱点,再也不会失控。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  昭华很失望,想通过李元皓这条路子逃出囚笼是不行了。同时又悲伤,燕国旧臣们日夜期盼着自己领他们复国,现在却连牢笼都出不去。  又有些害怕,刚才文康坚决拒绝李元皓,不容商量地表示,无论什么条件,哪怕万两黄金,九天仙女,五座城池,都不会让他离开身边,为什么他的心里除了失望,还隐隐暗藏着欣喜。  难道这就是被在意被重视的感觉?  他真的在意吗?不得不承认,被人在意的感觉还不错。  一念至此,昭华暗恨自己虚荣,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多少难熬的折磨都挺了过来,千万不能败在在虚幻的温情下。那个暴君,他只是觉得还没有把自己彻底征服罢了。何况被他在意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返回故国。  "瓶子里是什么?"一句冰冷的问话把昭华从思索中拉回。  "回皇上的话,是活血化瘀止疼的秘药。"昭华回过神来,躬身回答。  又有人给昭华送药,好象他生活在魔窟里,文康憋得一腔火烧得更旺:"难道我齐国皇宫没有好药吗?"说着气愤的一把抓过药瓶,扔到了窗外。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许你碰别人的东西,更不许接触别的男人,否则朕要你生不如死。"  昭华看着小小的瓷瓶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消失在窗外,清澈的眼眸掩不住悲哀痛苦,还夹杂着一丝怨恨。象是没听到一样,看也不看他一眼,机械地走了出去。走到窗外,跪在雪地里,用受伤的手扒拉着积雪枯草,寻找着那个瓷瓶。那是一份珍贵的友情所能给予的全部,就算受再多惩罚他也不能失去。  任凭手上的剧痛再次叫嚣,任凭枯草划破双手,冰冷的积雪使受伤的手更加僵硬。  文康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阴沉的目光夹着愤恨和失望,胸膛重重的起伏,象是快要爆炸了,来回在殿内走了几步,摔了几个茶盅古玩,最终还是忍不住,冲到殿外,把昭华拉了进来。  一声怒吼象掀翻屋顶:"你想干什么,存心和朕做对是不是?"  昭华冷冷地看他一眼,语气极为恭顺的说:"陛下执掌生杀予夺之大权,谁敢和你作对?只是陛下只能掌控别人的身体和生死,却掌控不了人的心灵。"  文康默默地看着他,阴沉的眸子里隐藏着不知名的暗流,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忽然软弱无力地开了口:"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都已经决定放弃怨恨,好好待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怀恨,非要两败俱伤不可吗?"  昭华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掩饰的痛苦,他从没想过会从这恶魔的眼里看到这样强烈的痛苦,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陛下怎么这么说呢,你我绝对不会两败俱伤。"  文康愣住。  昭华笑得愈发灿烂,如冰山上绽放雪莲,美得炫目,冷得彻骨:"要死只会死一个,同生共死是不可能的。哈哈哈......"  象是终于占了上风,象是稳操了胜券,昭华笑得极狂放,极开心。  文康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制止他的笑,另一只手捂面,摭住一脸绝望。  这个人果然比自己清醒理智啊,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冷静。他觉得自己真是贱得可以,明明高高在上,可以拥有一切,非要去求那不可得的东西,结果自取其辱。  不过,他绝对不会这样就罢手,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  "你我的确不会两败俱伤。"文康松了手,冷冷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很清楚的说,"你若不安份,死的那一个肯定是你。你若乖一点,朕不会亏待你。"  "是。"昭华收住笑,很温顺很认真地说,"奴才一定会很乖很乖,等着陛下的善待。"  文康为了昭华得罪了西楚国皇长子李元皓殿下的事,很快齐国朝臣都知道了,大臣们忧心忡忡,都认为一个君主这样对待一个奴隶十分不妥,尤其这个人是敌国的太子,虽然被囚禁为奴,但是也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亲近,可是为了他,文康先是和相国公子林御风大吵一架,险些翻了脸,后又罢黜了安国将军卫庭芳,开罪了齐国四大世家的卫氏家族,接着又和皇后生隙,现在又得罪了西楚国的皇长子。向来少出差错的年轻皇帝怎么会这样?  朝上大臣们开始想办法对付昭华,他们不能再容那扰了皇帝心智的妖孽留在宫里,无论如何要除掉他。  明枪暗箭步步相逼,令人防不胜防。雍容富丽的丹樨凤阙,处处都隐着杀机和危险。  皇后宫中,富丽堂皇,檀香缭绕,宫灯高悬,尊荣华贵中埋藏着看不见的阴谋。  "仁德淑慎"的匾额下,皇后和她的父亲,也就是掌握齐国兵马大权的大将军蒙放,进行着很高贵很符合身份的谈话。  "这个昭华实在是留不得了。"皇后有些发愁,原以为文康玩三个月就会腻,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那样。  "可是你能把怎么样呢?"蒙放叹口气说。"当初攻打燕国,皇上答应昭华提出的投降条件时,我就担心,他和昭华之间迟早会出事,结果百般防范,还是没防住。上次我派人救他出宫,就是想在外面悄悄地除掉他,没想到他居然不上当。看来要除掉他,皇后得亲自出马了。"  "哼。"皇后冷笑,"我是六宫之主,除掉一个奴才还不容易。"  "皇上对他正在兴头上,除去他皇上会生气。"  "那怎么办?"  "你先想法子让他供出凌云窟的入口和开启方法,然后再处死他,得到了凌云窟,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追究你擅专之罪。"  "让他招供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想方法让皇上出宫半日就行了。"皇后美目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日,原来晴朗的天,突然变了脸,天色阴沉,彤云密布,竟下起雪来。  蒙放进宫禀报说,府里排演了一出新戏,还有教坊排的最新歌舞,请皇帝赏光。  经过几番折腾,昭华的手伤又加重些,文康在宫里寸步不离守着他,本来不想去,可是考虑到蒙家是齐国世家,又是掌兵权的顾命大臣,皇后娘家,也不好不给面子,所以只得留下昭华在宫里,自己带着总管侍卫宫奴们去了。  听戏赏乐到了一半,只见建章宫的一个宫奴不顾侍卫拦阻,拼命冲过来跪下哀求:"陛下,您快救救昭华吧。"  "什么?"文康一惊,生平第一次感到惊慌,认出那个奴隶是桑田派来照顾昭华的十六,一把揪住他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皇后要处死他......"十六结结巴巴地说。  文康又惊又急又怒,飞一般冲出门外,也不上御辇,跳上一匹健马,猛抽一鞭,箭一般朝宫里赶去,顾不得一路鸡飞狗跳,尘土飞扬,狂风一般冲进了九重宫门......  皇帝前脚步出宫门,皇后就派人来建章宫传旨召见昭华,昭华知道凶多吉少,偏偏落月都陪同皇帝出了宫,桑田又被皇后支走。身边没有助力,只得暗令桑田的心腹徒弟十六想法报信。  昭华几乎被侍卫强行架到皇后宫里,一进宫门,就被脱了外袍,双手被反扭在背后,紧紧地绑了起来,勒得手腕双臂生疼。  "跪下。"皇后用纤纤玉手一指,指着一棵树下的毡毯说。  立马,侍卫们押着昭华到那树下的毡毯上跪了。  "啊..."膝上的巨痛让昭华忍不住惨叫,这毡毯藏了无数根尖针,顿时疼得冷汗直冒。  皇后也不看他,欣赏着玉手上涂了红豆蔻的长指甲,过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知罪吗?"  "不知道。"昭华的口气没有露出一丝畏惧,"只知道皇后想要昭华的性命,不需要什么罪名。"  "真是伶牙俐齿,本宫执掌后宫,不杀无罪之人,今天把你的罪过列一番,让你死得心服口服。"皇后冷笑一声开始数落,"你一个亡国贱奴,居然敢当众斥责皇上,这是大不敬之罪。敢要求皇上取消人兽搏斗,左右君王意志,这是罪二。练武场上打伤皇上龙体,这是罪三。因你的缘故开罪西楚国储君,这是罪四。私用御物激怒皇上,这是罪五。使皇上连着几天因为陪你而未上早朝,以致荒废政事,这是罪六......"  缓了口气,皇后又道:"太多了,数不过来,仅上述几条任何恬条都足够治你的死罪。"  "不过......"皇后话锋又一转,"本宫不欲使后宫见血,秉温良敦厚之意,愿赐你一个体面,开恩允许你自己选择死法。"  "皇后如此'仁慈'可是意有所图?"昭华很镇定地开口,皇后所举几条罪状个个属实,就是不处私刑,拿到廷尉府公开议罪,按律也该五马分尸。只是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处死一个奴隶根本不需要列罪状,费如此多口舌必有后招。  果然,皇后提出条件:"说出凌云窟的入口和开启方法,给你个痛快体面的死法。"  昭华一言不发,无声的表示拒绝,膝下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冷汗一滴滴落在针毯上。  一旁侍卫拿着一面几十斤重的木枷枷到他脖子上。顿时,昭华被压的摇摇欲坠,双膝更加剧痛,双手被绑在身后不能支撑身体,看他跪不住,掌刑的人拿一根绳子绑住他的头发,吊在树枝下。这样一来,昭华不但不能倒下,而且还不能低头,只能硬撑着几十斤重的木枷跪在针毯上。  "快说,给你个痛快。"皇后冷冷地发话。处死昭华也许会让文康暂时不快,但是如果问出凌云窟的秘密,只怕皇帝的高兴会更多一些。  天越来越冷,开始飘起了雪花,昭华浑身冷汗沾湿了衣服又结成冰冻在身上,冷风吹来,丝丝入骨,过一会儿,嘴唇已经发青。  皇后却等不及,说不定文康会提前回来,还是快点办事的好。  "拿九尾铁丝鞭来。"皇后下令。  这鞭由九条牛皮拧成,夹缠铁丝倒刺,一鞭下去,连皮带肉撕下一条来。用来对付彪悍的江洋大盗。  "说吧,这一鞭下去,你的皮肉可就烂成碎块了。"  昭华眨眨眼,睫毛粘了雪花,冷得牙齿打颤,但是看向皇后的眼神仍然淡然没有一丝哀求,脸上写满不容商量的拒绝。  "打。"皇后吐出一个字。  "啪"的一鞭下去,皮肉飞出,昭华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所有的意识都被痛楚占满。  "啪"又一鞭,血肉横飞,好象用刀子割过脊背,排山倒海的痛一浪浪冲击他的血管。他想咬舌,却惊恐地发现已经冻得浑身僵硬,嘴唇动一下都很困难,别说用力咬舌了。  "你愿意招了,就点点头,再不肯招,不被打死也会被冻死。"耳边是冷酷飘乎的声音,仿佛来自阎王殿。  背上象铺了火炭般滚烫,血顺着流下来,冻成冰结在身上,随着下一次鞭打,凝成冰块的血再次被抽飞,溅到白白雪地上,如落了一地的红梅,透着死亡的妖艳。  真的要死了吗?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冻死,反正都是要死。  可是他不想死,他还有许多事没做,他还没有复国,建立和平自由国度的理想没有实现,怎么能死呢?这一刻,他又一次盼望着文康,想念着文康,皇后三番两次找他麻烦,都是文康出面救他,这个家伙再怎么可恨,再怎么折辱他,在他受到生命威胁时都会来保护他。  第一次想着他温暖的怀抱,可恨的笑容,霸道的命令,只怕今生再也不会见到。  估计信息已经送到,他正在往这里赶来,也许信息根本就没送出去,皇后和大将军分明串通好的,怎么可能把消息传到文康那里。  看来这次在劫逃,死就死吧,每个人都是要死的,尽管那样的不甘心。  昭华眼神开始涣散。第59章濒死  隆冬季节,大雪飘飞,寒风肆虐,开始刮在肉上的时候刀割般的疼,后来渐渐麻木了。连那一鞭下去带起一层皮肉的九尾钢丝鞭抽下去也不觉得疼了。跪在针毯上的膝盖也没有感觉了,压在肩上沉重的木枷也感觉不到了,被拽着的头皮也觉不到疼了。、  原来死亡可以离开所有痛苦,那么死亡也不是什么坏事。  眼前一片模糊,直到完全发黑。昭华闭上眼睛,全身放松,让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  文康驾着烈马直冲到皇后宫内,看到的是昭华被反绑了双手跪在毡毯上,脖上戴了重枷,头发又被绑了吊起,背上被抽得血肉模糊,头上落满了雪花,眼神涣散,面色发青,毫无生气。  "难道来晚了?"文康心里惊疑,一剑砍断绳索,砍开重枷,把昭华抱在怀里,冰冷的身躯让他的心一阵阵发寒。  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他身上,飞跑着回到寝宫,一路上急命传御医,准备热水。  抽碎的皮肉和着血水结成冰,连同衣服粘在身上,如果硬脱下衣服肯定连皮肉一起揭下来。见他软软的垂着头,似死人一般,摸不到心跳,呼吸若有若无,已经全身冻僵。  文康抱着他冰冷的身子,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变得冰冷,如沉到深不见底的冰海。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原来这个人也不是坚强得永远不会倒下,他会永远离开他的掌握,在另一地方笑话他征服失败。  不。  他是掌控一切的帝王,绝不允许还没有真正征服他之前就彻底失去他。  御医奉命赶来,一见此状,先把外伤放一边,紧要的是先恢复呼吸心跳,急命人准备与人的体温相近的温水,把昭华放在里面,同时灌下温热的姜汤参汤,再喂以齐国皇宫最珍贵的救命灵药,九转还魂丹。  过了一阵,才把衣服化开揭下来。再换稍微热些的温水浸入,反复几次,昭华冻僵的身体才略微有了些暖意。  御医取了银针,在膻中,气海几处穴位扎了几下,好一会儿,昭华心跳加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打破了死亡的沉睡。文康悬在空中的心才勉强放下一半,再看御医处理外伤。  从视觉上看最严重的是皮开肉绽的脊背,没有一块好皮肉,御医没见过如此重的伤势,要求换个善长外伤的医官来。  太医院治外伤最好的就是陈啸仙,他常为奴隶看病治伤,任何刑具造成的伤他都见过。一看昭华的伤势,就先分清轻重缓急,定下治疗方案。  从对身体的影响来看,最严重的并不是背上的鞭伤,而是被针扎的血肉模糊的膝盖,由于长时间跪在雪地里,寒气从伤处渗骨,再加上以前经常挨罚跪铁链瓷片,原本就有旧伤,现在更是加重了旧伤,寒气从伤处渗入筋骨,可能以后会留下病根,轻则受冷时膝盖巨痛不能行动,重则不能行走。  其次是脖颈肩臂的伤势。以后天冷时会疼痛难忍,须用虎骨酒擦拭升温。还有手臂手腕被绑得紧了,又是在雪地里冻着,血脉瘀滞,伤得也很重,陈啸仙诊断后实言,昭华两条胳膊以后可能废了。  "这怎么可能?"文康惊叫。  陈啸仙为昭华治伤多次,对他以前的伤势也有所了解,解释一番。先前昭华在天牢内皇宫内数次被捆吊受刑,又被紧绑着三天三夜关在黑屋,已经气瘀血滞,造成了损害,受到触摸就会疼痛。现在再被紧绑着冻在雪地里,瘀滞情况更重,可能以后不能用力,不能提重物,甚至不能抬起。  文康心里一紧,知道这众多伤势里也有自己的"杰作",沉着脸问道:"无论如何把他治好,否则拿脑袋来见。"  陈啸仙还是一副木讷样子,似乎没听懂他的威胁,又解释一通,落什么病根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不能活命。昭华先前受苦,营养不足睡眠不好,早已落下病根,再加上长期忧惧郁结,导致身体虚弱,没有抵抗力,身子已经淘空了,只是靠着年轻体健熬了过去没有发作。后来虽然细心调理,但是刚见效果却又受此重创,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要取决于他的意志力和生命力。  文康愤怒得大吼:"不听你这些废话,反正你们想办法把他治好,否则一起陪葬。"  一众太医被他的雷霆暴怒吓得直哆嗦,不敢抬头。  文康吼完又转向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昭华,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的眉眼,如春风抚嫩柳,眼神无比温柔,道:"你不会死的,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祖宗基业在你手中失去,不甘心被我欺辱,更不甘心志向没有实现。你现在死了,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永远是个失败者。  我也不甘心,不甘心没有真正得到你,不甘心没有对手和我斗,我等着你......"  昭华一直高烧不退,身子时不时地抽搐,苍白的脸庞,紧蹙的眉头,忍受深深的痛苦就是他唯一的表情。  文康一直紧张的守着他。  他本来痛恨老燕皇,要报复在昭华身上,起初报复还有少许快感,待到快感消退后,又发现是这么难受,难受得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报复别人的同时又折磨着自己。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直让他忽喜忽怒,患得患失,进退失措,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明知道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是杀了这个人,彻底毁了燕国复起的希望,可是他找了许多理由留下他的性命。  明知道最妥善的处置是把他打发到宫外做苦力,或监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可是他做不到,非要把这人放在身边,天天看着他,任由自己一步步滑向歧路。  明知道做为一个帝王,最忌的是感情用事,可是他的理智还是控制不住情绪。  当他看见昭华奄奄一息,浑身冰冷,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死亡的绝望里,随时都会彻底离去,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惊惶,恨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他,猛然惊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陷入了可怕的流沙之中,才发现,自己不能失去这个人,绝对不能。  绝望和恐惧把他包围,是什么时候,他对这个人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是年少无知两小无猜的童稚时期?还是战场上的隔江一望?又或是在一次次折磨凌/辱中,看他傲骨铮铮,宠辱不惊坦然面对磨难,看他从云端跌入泥淖却仍然平静从容,毫无丑态;看他己身受苦,仍然悲天悯人,不堕凌云志。  究竟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踏上不归路,不可理喻,不能自拔,明知这个人不能爱,明知这个人是穿肠蚀骨的毒药,却仍然选择沉沦下去。他预感,他迟早会在这样的感情中灭亡。  文康阴沉的目光看着昭华,看着他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尖尖的下巴,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双唇。心里想起冯宣太傅当年所教的话:  "做皇帝的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同时也受到无数人的注目,一举一动都要无懈可击,绝不能留下一点把柄在人手里。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对情,只有这样,你才没有弱点,才会安全,如果动了情,就会万劫不复。"  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享尽荣光的背后是危险重重,一步行差踏错就是粉身碎骨,千古骂名。他应该冷静理智,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不是感情用事,任由情绪的洪涛淹没自己。  这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他太多的注意,甚至影响着他的情绪,改变着他的行为。对于一个君王而言,绝对不是好事,绝对是埋下了太多的后患。  伸出手去,握住那纤细得几乎一折就断的脖子,只要一用劲,就可以折断自己的弱点,可以在陷入泥潭前拔出脚来,可以避免灭亡。  最终,他还是没有下手,缓缓把手从昭华的脖子上移下来,俯首,轻轻吻上他的唇。  冰冷的唇苍白没有半分血色,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就这样偷偷轻吻熟睡的昭华的双唇,那样甜美,一旦尝过,无法自拔。像是那美丽的鹤顶红,娇艳的罂粟花,带着诱人的媚惑,他情不自禁的被吸引,待惊觉到危险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上瘾,无法逃离,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对待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陷了进去,挣不脱,拔不出。第60章君恩  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绝望、迷茫,令人恐惧,一条望不到边的荆棘路,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闪烁在前面,似在窥视猎物寻找机会,阻挡着前进的步伐。  昭华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想挣扎却四肢僵硬动弹不了,只觉得口渴、心悸、胸闷。似乎有人唤他,想回应却听不清,那声音如隔着山隔着河,很远很远......  略有意识时,他觉得自己被人紧紧抱着,那人还在不断地轻轻地唤他的名字,两片柔软湿润的东西在脸上轻轻蹭着。  到底身在何方?是阎王殿?为什么会有两只强有力的胳膊抱着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从身边传来,好象是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害怕起来,怕自己死了,他不能死,死了就没有一点希望。  昭华用力眨眨眼,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张熟悉又可恨的脸,近在眼前,英俊的浓眉,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双唇。有点象那个魔王,文康。  "你醒了?"眼前的人又惊又喜,似乎不敢相信,生怕失去似的紧紧抱紧他。  昭华迷茫地眨眨眼,用戒备的眼光打量眼前的人。  是文康吗?有些象,可是又不太象,文康俊朗帅气,意气风发,怎么可能如眼前这人萎靡憔悴,双目通红布满血丝,还带着两个丑陋的黑眼圈。  而且文康看着他的眼神向来暴虐阴狠,要么就是淫邪下流,怎么会如他所见的那样,充满怜惜、心疼,还有一种令人心痛的狂喜。  这人肯定不是文康。  昭华坚定地否决,又闭上眼睛,只有那里的黑暗属于他自己。  "你到底醒了没有?"焦急又含着恐惧的呼唤。  "殿下,你快醒醒。"一个少女的声音,呜呜的哭声很熟悉,是谁?  昭华勉强再次睁开眼睛。  "殿下,你醒了。"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又憔悴的少女面容。  翡翠?怎么是她?她也死了?  "殿下,求你醒来,你已经昏了十来天了。"  难道我没有死?  昭华心里转着念头,眼睛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耳边是文康小心翼翼含着期盼的声音:"你要是醒了,就说句话。"  昭华张了张嘴,喉咙疼得要裂开,却发不出声音。  翡翠端来一杯水,文康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拿着水杯给他一口口喂下去。  昭华一边喝水,一边转动眼珠,打量四周。周围富丽堂皇,殿顶是明亮硕大的照夜珠,床是高大的紫檀雕花御床,嵌着又大又美丽的宝石和美玉,床上悬着鹅黄绣金五福捧寿帐幔,盖的是大红色绣龙凤的大被,床前是高大的百花聚瑞翠玉大插屏,墙上是大幅的书画,地上是镂空夔凤纹金丝大香炉,还摆着五尺高的红得象火焰的大珊瑚树。  这里应该是皇帝的寝殿,他喜欢高大阔朗,寝殿不隔断,一通到底显得很开阔,御床屏风,桌案几榻、陈设摆件、枕头被子乃至装饰用的明珠宝石都比正常尺寸要大,而且他偏爱颜色浓艳,尤其喜欢红色,好象可以从中闻到血腥气。  看见这样的摆设,可以确定此处是皇帝住处无疑。  怎么会在这里?  闭上眼回想昏过去之前的事,带血的鞭子,藏针的毡毯,套在脖子上的重枷,满天的雪花,冻僵的身体,濒死的感觉。  耳边是文康温柔的,抚慰的声音:"别怕,你已经没事了。你冻僵了,又受了严重的外伤,御医们想尽办法救你,你昏了近半个月。"  昭华有些明白了,动了动身体,背上又疼又痒,两条胳膊重得抬不起来,两条腿酸涨又麻木,动弹不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体不象自己的?  未知的恐惧象网一样笼罩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口中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神脸色的文康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别怕,没事了,你背上的皮肉全都打烂了,御医用了去腐生肌的药,愈合的时候会有些发痒,不是很疼的。你两条胳膊和肩膀气滞血瘀比较严重,要天天用虎骨酒擦拭活血才能好转,如果不提重物,不使力气,就不会疼。就是膝盖麻烦些,天冷时会很痛,御医说阳山温泉休养身体最好,等过了冬朕陪你去。"  温暖有力的怀抱,耐心的解释真的令人安心。昭华相信了他,放下心来,头昏沉沉,身体疲惫无力,还想睡。  "不要闭眼。"文康又说。"太医说,如果你醒了,就要想法多醒一阵,逐渐延长清醒时间,逐渐活动,你不能总是睡着,这样不利于调养。"  这时御医又来诊治,胡澄海和陈啸仙分别诊了脉,讲出一番道理,什么气血不足,元气虚弱等等,概括起来就是命保住了,但是毛病很多,要慢慢调养。  最后陈啸仙又说:"病人身上毛病很多,根子在肝气郁结,心思过重上,总要宁心安神为好,不可思虑过多。"  昭华心里明白,天天为复国的事操心谋划,如何能宁心安神,曾经受的屈辱如万蚁噬心,再加上文康忽好忽坏的态度让他心烦意乱,患得患失,他已经不再如以前心如止水,静无波澜。  翡翠用一只填漆掐金海棠花托盘端了几碗东西过来。  一碗是黑黑的汤药,昭华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好了,别皱眉头了,漱漱口。"文康端过漱口水放到他嘴边。  等去了嘴里的苦涩,又喂他参汤,喂完又端过一碗白色的东西。  牛奶?  昭华眼中闪过一丝抗拒,他向来不喜欢牛奶。  文康看出他心思,温言道:"你现在养身体要紧,不要挑嘴,牛奶养胃生力气,知道你不喜欢,所以熬在粥里。快喝吧。"  昭华疑惑更深,怎么这个魔王说话如此温柔,象是在哄一个赌气不肯吃饭的孩子,犯毛病了?还是耍什么花样?有什么企图?  一边猜测着,一边喝下他喂来的牛奶粥。让这个人喂,还真是让人不舒服,要赶快好起来,等到胳膊能动,说什么也不让他喂。可以让翡翠伺候。  昭华疑惑的眼光看向翡翠。  翡翠没看出他的意思,说道:"自太后去后,奴婢被打发到洗衣局干活,前些天,皇上忽然派人来传旨,说要奴婢来侍候殿下,奴婢万分欣喜,来了却见殿下伤重不醒,吓死人了......"  说着又捂嘴哭了起来。  文康皱起眉头,他顶讨厌人哭,如果他使唤的宫人们敢哭,早被他打一顿赶走了,这昭华手下使唤出来的人真是缺少调/教,要不是看她忠心,定把她赶回洗衣局。  "你主子刚醒来你鬼嚎什么?"文康一声怒斥。  翡翠被他一吓,赶紧收了声。  昭华虚弱的一笑,刚喝了汤药和粥,喉咙舒服了些,身体有了些力气,哑着嗓子说道:"翡翠,别哭,我好多了。"  翡翠听他终于开口说话,立即破涕为笑。  昭华又说:"我现在不是你的主子,更不是什么殿下,只是个奴隶罢了,你以后不可这样称呼,小心宫规惩罚。"  翡翠含泪点点头,她的主子就是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也不想自己受的罪,却怕别人受罚。  文康辛苦半个月,好不容易等他醒来,第一次开口说话,竟然和一个侍婢说话。一股闷气塞在胸口,堵得他难受。  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去,落月跟在后面,吩咐桑田留下好生照看。  等他走了,昭华松了一口气,命翡翠在门外看着,不要让人进来。  桑田会意,上前轻手轻脚地为他舒松筋骨,揉捏僵硬的胳膊和肩膀,一边用极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昏迷这些天,朝廷出了大事。"  "嗯。"昭华表示在听。  "皇上怒气冲冲地找皇后算帐,两人大吵了起来,不知道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听说还翻了老帐,最后的结果是皇上下令废了皇后。"  "哦?"昭华面露惊讶,他看得出文康和蒙氏家族的矛盾很难调和,但是不认为二者会闹翻,至少目前时机并不成熟,文康在军队中还没有培植好自己的势力。  "为了废后,皇上和朝中大臣大闹了一场,罢黜了好几个和蒙家走得近的大臣,还处罚了上书反对的官员。"  "那蒙放呢?他没有起兵造反?"这是昭华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没有。不过,皇上解除他兵权后,他一怒之下投奔了北骁国,还有几名忠于蒙家的大将也气愤不过跟他跑了。"  "可惜。"昭华有些遗憾,这与他期望的结果还有些距离,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算不错。  "虽然没有逼反蒙放,可是毕竟去了齐国一根梁柱,以后我们会少好多阻力。下一步,再干掉左右相国,在各国孤立齐国就可以了。"  "哪有那么容易。"  "趁皇上现在对你宠爱,好好把握机会。"  "宠爱?"昭华冷笑一声,觉得这两个字很刺耳。"你不要想得太美,他怎样待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虽说好些,改天又翻脸了。"  "所以才要抓紧。"桑田的声音透着不容商量的语气。"皇上的宠爱如老天爷下雨露,一阵功夫就没了。天知道皇上对你的兴趣能维持多久,要抓紧机会。"  "你出去吧。"昭华长叹一口气,闭上眼,觉得无比的疲惫。  桑田轻轻退出,命翡翠进来侍候。  "殿下......"翡翠轻声拭探他是不是睡着了。  昭华睁开眼睛,道:"翡翠,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殿下,我现在是齐国皇宫最低下的奴......"  "求您别说了,奴婢的心都要疼成碎片了。"说着,翡翠的眼泪啪啪地往下掉。  她的太子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是被宫女太监侍卫们照顾得滴水不漏的,没有上位者的架子,待人亲切宽容,心地纯净善良。象白天鹅一样高贵圣洁,天底下谁会这么狠心,对这样的人下得去手。  "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折磨,怎么下得去手。"翡翠压抑着冲到喉咙的哭泣。  "还不是那个人,如果不是他把我踩入泥泞,其他人怎么会如此作践。"  "可是,可是......"翡翠抽噎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是什么?"  "我看皇上不象那么狠的人,他好奇怪。"  "他怎么怪了?"  "您昏迷这些天,他也不上朝,天天陪着,把奏折搬到床边来看。日夜照顾,给你喂汤喂药,按摩身体,还......"翡翠说不下去了,她没法说下去,她亲眼看见昭华高烧昏迷时文康用口含了药给他喂下,给他擦身降温,替换额头的手巾,为他揉捏按摩四肢,坐在椅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中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愫,还轻吻他的唇,吸吮着久久不放。这些,翡翠都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很好?"  "哦,这个......"翡翠想说是,又不愿说是,见识过皇帝对昭华的凌虐折磨,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对昭华好,也许这背后暗藏着什么居心。  "翡翠,你太天真。他召御医医治我照顾我,是怕我死了,少了一个可以控制燕国的筹码。而且,他是灭我燕国的敌人,我是他杀父仇人之子,是他要时刻防范的敌国太子,怎么可能真对我好。他看我百般顺从,才给点好处让外人看他的仁德,博个宽厚之名而已。其实他对我戒心极重。当奴才的只是主子的一条狗,主子一时高兴赏两块肉骨头,狗还是狗,明白吗?"  想要回避什么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把事情朝自己想象的那样去思考。  昭华不愿意事态发展脱离他的控制。  忽然门外传来清冷的声音:"不愧是昭华太子,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果然够狠,皇上遇上你算是栽了。"  昭华回头一看是落月,冷冷地说:"你说什么?我狠?"  落月点点头:"没错,你够狠,把皇上的心意当做肉骨头,弃如敝履,你是第一个能狠下心这么干的人。"  "到底谁狠你看清楚。"昭华胀红了脸,想吼人又没力气,提着劲说道。"是谁把奴隶不当人看待?是谁把人放在野兽笼里看人兽搏斗?是谁颁旨用严刑峻法奴役百姓?是谁穷兵黩武抢占他国土地。是他,不是我。"  落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没错,他的确狠毒暴虐,对不在乎的人冷酷无情,可是对在乎的人绝对是温柔关爱的。你却相反,你对所有人都善良,但是对防碍自己的人,无论是谁都是很冷酷的。"  "你说我冷酷?皇上一时高兴赏了一块肉骨头,我就该象狗一样摇着尾巴扑上去?"昭华不看他,转头看向侍女:"翡翠,你说是不是?"  "哦......"翡翠简单的头脑没法接受这么复杂又悲哀的事情。什么狗?什么骨头?听得人心里发酸。  宫廷朝堂之上那些微妙又复杂的斗争她看不到,各国之间的制衡她也不懂。她亲眼看到的是文康每天都来守着昭华,亲自检查药物食水,与御医斟酌药案,讲论症源。还小心翼翼地吻着他的唇,他的眉,他的眼和每根发丝,这看起来不象是一般情/欲,那种心疼、深情让人见了不由得一阵感动,这样的情也会是假的吗?  "他废了皇后,罢黜了大将军。"翡翠又说。  "你不懂。蒙家势大,又是外戚又是顾命大臣,又掌兵权,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君权,他们之间的斗争由来以久,这次只是点着了火头。没有我,他们也迟早斗一场。如今却拿我当因头,只怕更被人当了眼中钉,以后日子更难熬。懂吗?"  "懂了。"翡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算他现在对我兴趣正浓,给我一点宠爱,你也不必有什么幻想,俗话说红颜未老恩先断,自古帝王之宠最不可靠,最不长久,只维持三五夜,就打入冷宫了。而得宠的人从云端落入尘埃,摔得更重更惨,所谓登高必跌重就是这个道理。你千万要小心处事,严守宫规,不要大意,不可落人把柄。"  "奴婢明白了。"翡翠点头答应,她看到文康对昭华好起来,以为昭华苦日子熬到了头,以后会有好日子过,原来没那么简单,帝王的恩宠是双刃剑,得来好处的同时,又隐含巨大的危险,把受宠的人置于明枪暗箭中。  落月颇感兴味地盯着他看,直看得昭华一阵心烦意乱,静如止水的心不再如往常古井无波。  "大总管还有何见教?"昭华下了逐客令,被这样审视的眼光看着让他不舒服。  "我觉得这场戏越发好看了,你继续加把劲吧。看来这场角逐,我把宝押在你身上是对了。"落月一笑离去,临走又说:"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也栽进去,会很痛苦的。"  昭华用手扶着额头,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疼,胸口闷得难受。再想想文康的眼神和黑眼圈,心乱如麻。  昭华虽然醒了过来,却仍是恹恹的,只是躺在床上懒得动。  "殿......"翡翠也不知怎么称呼他好。只好说:"御医说您要是能支持得住,就下来走几步,活动一下腿脚。"  "好。"昭华下床,在翡翠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几步。只觉得如踩在棉花上,天旋地转,浑身疼痛,尤其膝盖疼得站立不稳,只得忍疼强撑着慢慢行走。  "皇上驾到。"门外一声喊。文康出现在门外,阴郁的目光扫了几眼面前的人。  "给皇上请安。"昭华忍着痛,在翡翠的搀扶着跪下。  "起来吧。"文康看着他苍白的脸庞,颤抖的身子,皱了皱眉头说。又补了一句:"躺床上去。"  躺床上?  这意味着很不好的事情,比膝盖上的伤更痛。昭华眼中闪过一丝惧意,翡翠却管不了这么多,赶紧把他扶到床上坐着。  昭华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文康眼中,他又皱了皱眉,脸色愈发阴沉,旁边的人被他的神色吓住,谁也不敢吭声,屋内一片静默。  早朝上大臣们的争执又浮现脑海,又有大臣提出要杀了昭华,文康还是坚决拒绝。退朝后,太傅冯宣请求单独召见。  冯宣是上书房首席太傅,授业于两代君王,看着文康长大,是皇帝启蒙之师,文康一直对他礼敬有加,私下里执弟子之礼。知道他要说什么事,静静地等他开口。  冯宣却没有切入正题,先问:"陛下素有雄心壮志,欲称霸一天下,扫平四海,可是当今六国有不少青年才俊,在皇室贵族里也出了几个极出色的年轻人,即有才干又有胆略,您觉得哪几个会是您的对手?"  文康想了想,说道:"一个是北骁国的皇帝嬴奉明,虽然目前没有亲政,可是却有雄才伟略,能忍人所不能忍,不可小看。还有一个是西楚国的三皇子李元昭,据说也是才气纵横,胆识过人。还有一个......"  文康默然,没有说下去。  冯宣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说下去,直接问道:"还有一个是燕国废皇太子慕容昭华,陛下,您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第61章劝谏  文康似是不太想回答,沉默一会儿,方说:"富而不娇,贵而不傲,聪明博记,胸有丘壑,而且坚韧不拔,能屈能伸,正如圣人所说的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  他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折磨羞辱他,不停刺激他挑战他的底线,他也能忍下来,这让文康暗自佩服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自觉的惧意,不停地挑起他的好胜心。  "皇上只看到其一,未看到其二。"  "请太傅明言。"  "亡国前一道废奴令为光复燕国埋下火种,可见此人其志不小,眼光独到,下手也准,六国中能看出奴隶作用的不多,能利用起来的更少,敢于冒得罪贵族的危险提出废奴的,天下恐怕只有他一人。以前陛下也有废奴之意,可是不愿得罪那些拥有奴隶的贵族,一直未有推行。现在看起来,废奴是利大于弊啊。这一点昭华看出来了,也做出来了,这份过人的胆识,连陛下也不如。"  敢直言文康不如别人的,也只有冯宣一人了。  文康默然无语。  "这是其一。"冯宣又继续说:"其二,昭华自入齐国后的所做所为,老臣都看在眼里,一个无比尊贵的一国太子沦为奴隶,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屈辱,居然能忍了下来,而且宠辱不惊,从容不迫,举止应对进退有度,毫无失措。这份隐忍功夫世上罕见。这人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处囹圄坚强隐忍,如果不是胸有大志,是什么能让他做到这一步?"  文康还是默然无言,话说到这份上,他心里也明白。  "能让他做到这一步,说明他心中有个信念在支持着他,那就是光复燕国。"冯宣继续挑明:"陛下,您自登基以来就有宏愿要称霸中原,统一天下,要做到这一步,您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物产富饶的燕国。现在燕国这块绊脚石刚刚搬掉,且不可掉以轻心,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他现在只是个奴隶,被严密看管监禁,朕要杀他易如反掌,就算他有什么远大志向,过人胆识又能怎么样,雄鹰囚于笼中,有翅也飞不起来。"  "陛下真的这么想?须知雄鹰收起翅膀低下头颅,暂敛锋芒,一旦脱离牢笼,展开翅膀,仍然是能够振翅高飞的雄鹰。"冯宣脸色严峻,道:"先是卫庭芳被黜,接着皇后被废,大将军叛逃,中间还有燕国囚徒凤逸,容乾等人莫名逃脱,西楚国皇长子李元皓突然来齐国游历,向陛下索要昭华,这一切事情,都和昭华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陛下真以为都是巧合?"  "那太傅认为朕该如何处置?"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一了百了,只是皇上不肯去做罢了。"  文康苦笑一下:"太傅说得有理,朕明知道该怎么做,却下不了手去做。"  "陛下,身居君位者不可感情用事,更何况你和他争的是江山,不是小时的吃食玩具。"  "朕以严刑打掉他的锐气刚性,使他心存畏惧,不敢反抗,再以安乐富贵渐渐磨去他的意志,使他耽于安逸享受,双管齐下,必能彻底征服他,让他不会有任何异心。"文康还是不想下杀手,想要彻底征服昭华的身心。  "他不是那种能被屈辱刑罚磨掉傲骨棱角的人,也不是能被安逸富贵腐蚀壮志雄心的人。您不要以为您是皇上,大权在握,就可以赢下所有战争。"冯宣再次进言。  "太傅觉得朕会输?"  "他受尽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能忍得下去,说明他对自己够狠,那么对别人会更狠。"冯宣继续苦口婆心的谏劝:"陛下这是把刀柄子递给别人,危险之极。赶紧悬崖勒马,抽身退步,趁着还没有陷进去之前拔出脚来还来得及。否则国家危矣,社稷危矣。"  "太傅想让朕怎么做?"  冯宣看得出来现在要文康杀了昭华不可能,只得退一步慢慢来,道:"陛下乾纲独断,不需臣下进言。做君主的只能宠爱应该宠爱的人,而不能由着性子爱自己喜欢的人。这一点陛下很清楚。  自昭华入宫以来将近一年,陛下与他朝夕相对,相处久了难免被他蛊惑,不如先与他分开一段时间,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年轻人爱尝个鲜很正常,时间是磨灭激情的最佳良药,到时候您会发现自己只是一时迷恋,并不是真的动了情。"  "......"文康犹豫不答,也许是个好主意。  冯宣看他心思有些活动,再趁热打铁:"自陛下废了皇后,朝野震惊,您再把他放在身边,等于把自己和他都放在风口浪尖上,对你们两人都有害无益。请陛下三思。"  文康想了想,点头道:"好,朕采纳太傅忠言,把他迁出寝宫,囚禁内廷,不杀不放,也算对得起太后临终嘱托。"  刚刚和太傅说的话犹在耳边,现在两条腿又不听使唤地来到那人面前。文康苦笑一下,恨不得掴自己两耳光。  关于废后的事,他不后悔,本来对蒙家的擅权不满,碍于皇后隐忍下来,可是蒙家暗中以阴谋陷害昭华失败后,竟不顾他的警告,干脆明着对昭华下手,让人忍无可忍,简直不把皇帝放眼里。  可是废后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却是严重的,连素来待昭华宽厚的太傅都不能容忍他继续待在皇帝身边。看来只能先分开,避避风头再说,也许分开后,减少见面,那么自己真的可以在没顶之前,从流沙中拔出脚来,从此恢复以前万事随心、掌控一切的日子。  昭华和翡翠不知皇帝驾临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只得默然无声。  文康把眼光从他身上挪开,把脸色放冷,开口发话:"这里是皇帝寝宫,你一个奴隶不能住这里,朕命人开了摘星楼,你搬到那边去,未经允许不得踏出院门一步,否则必受严惩,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昭华恭顺地说。  "现在?"翡翠问道。  "没错,就现在。"  "可是,太子的伤......"  "哪个是太子?"文康眼里又闪过一分暴虐。  翡翠吓了一跳,怕连累昭华,赶紧跪下:"奴婢该死,陛下恕罪。"  文康也不多言,命两个宫奴把昏迷多日才清醒过来的昭华架了出去。  摘星楼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一处宫院,原是先皇妃嫔住的地方,因为那位妃嫔自尽,据说闹鬼,所以早已废弃不用,无人打理,庭中满是荒草。一个小院,三间小楼,两间厢房,地面和家具陈设上满是尘土,显得十分陈旧,只有窗户上儿臂粗的铁栏是新的。  翡翠把昭华以前应用的旧物搬了过去,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两床被褥,火盆,水盆手巾,以及皇帝先前给的几件衣裳和一套茶具而已。  翡翠看着冰冷的房间,又流下泪来。这种地方,连她在燕国皇宫当宫女时的下房都远远不如,居然要她尊贵的太子住在这里。果然太子说得对,君王之宠是最不可靠,翻脸比翻书还快。  昭华本来对这些身外之物无所谓,反而劝她:"怎么又哭了?老人们说过,打落牙齿肚里吞,打折胳臂袖里藏,再痛苦也不能示弱人前;你要笑着面对各种磨难。难道忘了?"  "主子说得是。"  翡翠一把抹去眼泪,打了水,把房间擦洗干净,不多的物品归置好,又绽露笑颜:"看,这样子好多了。只要能伺候主子,无论在哪里,翡翠都觉得是天堂。"  当晚,翡翠一边整理房间一边咭咭呱呱的不知所云,听她天南地北的闲扯,昭华暂时把哀愁放在一边。  落月命人在库房挑了些不用的日用家伙送了过来,略为铺陈一番,主仆两人就在这监牢住下来。  院门不但上着结实的铁锁,门外还有武功高强的侍卫把守,到了晚上,连房门都上了锁,想在院中走两步也不可能。院内几个太监担负看守和伺候之责。  翡翠恨得咬牙:"这杀千刀的,看守的这么严,怕殿下跑了吗?"  昭华微微一笑:"皇宫守卫森严,哪能跑得掉,这是怕我不知轻重,冒然出去,被埋伏在宫里各处的暗卫们杀了。不能出去也罢,你把楼下东西搬掉腾出空地,我得偷偷练一下武功,好久没活动手脚,都要生锈了。"  昭华随遇而安,白天在翡翠的搀扶下,缓缓地在院中走几步,虽然痛得额头流汗,却也咬牙硬撑着,盼着身体快点好起来,晚上和翡翠守着孤灯说着闲话,一边忍痛活动按摩手指。鞭伤已经结痂,痒得难受,他硬是忍着不去抓挠,看守他的苏送爽怕他抓破皮肤恶化伤势,想把他绑起来,可是见他居然强行忍住,不由得佩服他的忍耐力。  搬离皇帝寝宫,昭华还是毫无怨怼之色,也无愁叹之声,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坐在窗前,把着窗上粗粗的铁栏,远望南方,不可察觉的轻轻叹息,眉间的一点哀愁浓得象化不开的秋云。  抑郁难解的时候,他会拿根筷子敲打瓷杯轻声吟唱,翡翠仔细支着耳朵,才听到他唱的是什么.  采薇采薇,春日载阳。  曰归曰归,我心仿徨。  莺花三里,草木齐芳。  莲叶渡口,为吾故乡。  登楼啊远望,徜徉啊徜徉。  日暮愁我心,泪下沾衣裳。  采薇采薇,黄鹄南翔,  曰归曰归,易水茫茫。  谁家双燕,徘徊旧梁,  故国千里,道阻且长,  缧绁无归期,孤魂归何方。  狐死必首丘,鸟飞返故乡。  暗哑的嗓音低低吟唱,凝成悠远萧索的幽思一声声击人心肺,摧人肝肠,仿佛可以随风送向远方。翡翠虽然不大懂诗中的意思,却也感受到了其浓浓的愁思。  "您方才的念的那个什么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是什么意思啊?"翡翠问道。  昭华耐心给她解释:"就是说,鸟飞得再远也要返回故乡,狐狸死的时候一定会把脑袋对着它出生的山岗。"  一股热热的液体涌上翡翠的眼眶,她什么也没说,背过头去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  后宫妃嫔们听说文康把昭华迁出建章宫,心中暗喜,个个费心妆扮,期盼得到宠爱,文康也天天翻牌子,招人侍寝,却总是提不起精神,美女身上浓郁的脂粉香,男宠的一脸献媚,百般奉迎挑逗,都让他腻得要命,反而愈发怀念起那人苦苦忍耐又强自清高的样子。  那人容貌清秀气质脱俗,举止从容仪态端庄,眉宇间一股凛然的正气,眼底却有着深深的忧郁和哀愁,无处不在吸引人。痛苦和温顺的背后是傲骨深藏,这一切在到处充斥着勾心斗角,醉生梦死的皇宫里,是那样独特又令人难忘,这人自入宫以来就不停地撩拨着他的欲望,真不该当初为满足好胜心和报复心把他留在身边,以至于今天进也不是,退又不舍,进退两难。  文康独自在御花园漫步,踩在绵绵的积雪上,脚下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愈发凄清。  金碧辉煌的殿阁在白雪映照下,化为玉宇琼楼,御苑别是一种风姿。  园中的梅树绽放出点点红颜,映着一片广阔的银白,如同置身于一个最美丽的琉璃世界。记得出生在下雪天的昭华最喜欢踏雪赏梅,可是现在,只怕再美丽的景观在他眼里也是一片灰白。  每天下朝后,文康回寝宫前都要绕个圈,不走前门,而是从寝宫后门进入,在这里可以看到摘星楼独立宫道北端,窗口一个身影在铁栏后凭窗而望,孤独而立,说不尽的寂寥凄然。  这天,文康实在忍不住,见不得那人远望南方的萧索落寞,竟鬼使神差地到了摘星楼。  只见翡翠正在拧手巾,冻得直哆嗦。  昭华安静地坐在窗口前遥望,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在他额前和鼻梁上镶了一道的金边,整个人如同蒙上一层金红色光泽的雕像。  文康放轻了脚步,不欲破坏眼前宁静又美丽的画面。悄然来到他身后,拾起他一缕长发凑到鼻尖,仔细地嗅着。十个月过去,当初被剪断的头发长了许多,先前命人制梅花膏给他养发,现在他的长发又有一丝隐约的梅花清香。  昭华远望南方思念故国,正陷在暇想之中,没意识到有人来,待发觉他来了,吃了一惊,急欲起身行礼,却元气虚弱,站起来猛些都头晕眼花,文康忙扶住他,又压了回去。  "别动。"文康也坐在窗台上,从身后拥着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轻嗅他的头发,耳垂和脖颈,抛开以前那些爱恨情仇不说,这温柔亲密的姿势,象极了恩爱无比的情人。  昭华心里却是悲凉,悲叹自己从供人使唤的奴隶变成等待皇帝临幸的男宠了。  "怕吗?"文康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昭华想了想,说:"皇上天威浩荡,奴才怎能不怕?"  这中规中矩又恭驯无比的回话让文康觉得很是刺耳。  "想我吗?"  这个问题让昭华心里咯登一下,这个还真的不好回答。他应该献媚地回答"想",还是骄傲地答"不"。这两种答案他都不愿意。  "别说了。"文康把他抱得更紧,他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也不想听到虚伪的答案。  昭华心里一阵恍惚,又期盼又惧怕又痛恨,不知该如何自处。但是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昭华强行克制自己不应该有的想法,平息情绪,不动如山,沉静如水。  忽然,文康似是想到什么,一把将他推开,脸上又是威严的表情。  冷冷地道:"在这里可住得惯?"  "还好,谢陛下垂问。"昭华淡淡的说。  "朕来了不知倒杯茶?"  昭华的手指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事,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文康一看皱眉,这水颜色发浑,有股异味,生气地道:"这哪里是人喝的东西?"  昭华好象听到了好笑的事,略带讥讽的一笑,说:"齐国都城济州城位于莲花山下,从地下打的井水都是这样咸涩混浊,洗衣浇地还可以用,但是做饭或饮用都是淘澄清了才可用,皇宫里和富贵人家饮水用的是山中泉水,从城外用水车运来的。平民和奴隶自然喝不上,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文康大惭,他这齐国皇帝直到今天才知齐国的国都用水情况是这样的。  昭华又说:"而且这里也没有淘澄水用的明矾,更没有茶叶。皇上要喝好茶该回寝宫,或是到哪个娘娘那里去。"  "你要赶朕离开吗?"第62章分离  昭华的手指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事,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文康一看皱眉,这水颜色发浑,有股异味,生气地道:"这哪里是人喝的东西?"  昭华好象听到了好笑的事,略带讥讽的一笑,说:"齐国都城济州城位于莲花山下,从地下打的井水都是这样咸涩混浊,洗衣浇地还可以用,但是做饭或饮用都是淘澄清了才可用,皇宫里和富贵人家饮水用的是山中泉水,从城外用水车运来的。平民和奴隶自然喝不上,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文康大惭,他这齐国皇帝直到今天才知齐国的国都用水情况是这样的。  昭华又说:"而且这里也没有淘澄水用的明矾,更没有茶叶。皇上要喝好茶该回寝宫,或是到哪个娘娘那里去。"  "你要赶朕离开吗?"  "奴才不敢有这个意思,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就去哪,谁也不能干涉。"语气仍是谦卑温驯。  文康听了心里有气,冷冷地看着他,见他比以前更瘦了一圈,衣着单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眉尖一抹轻愁,让人心疼,记得小时候他很爱笑,乌黑的眼眸不管什么时候都晶莹柔和,总是带着和善的笑意。现在的他最常见的表情,就是谦卑有礼的笑容下,含着冷到骨子里的漠然,还有抹不去的忧郁和哀愁。  文康胸口闷闷的,不知说什么好,又不想这么离开,眼光朝屋内一扫,只见火盆里没有炭火,一张脱了漆的旧桌上放着几只粗瓷碗碟,碟里只有几根咸菜叶,碗里是喝剩下的薄粥,一边脸盆架上放着一盆水,没有丝毫热气。  心里一惊,道:"这么冷的天,你用冷水洗漱?"  "没什么,习惯了。"昭华淡淡的答,自从成为阶下囚之后,他都这么过活。  文康吩咐:"翡翠,你负责伺候,想要热水叫水房送来。"  "谢皇上。"翡翠眼睛一亮,赶紧趁热打铁。"可不可以再要个火盆,还有炭?"  "可以。"文康坐了一会儿,也觉得一股寒意,先前在寝宫的库房小屋,一个炉子也够了,这会儿屋子大了,明显冷了许多。  "那可不可以再要个暖壶,水盆还有炭炉。"翡翠继续抓紧机会。她想亲自打理昭华的饮食,好好调理身子。  "可以。"文康有些不耐烦。昭华有些不安,使眼色给她,要她别过份。  翡翠毫不在乎,继续提要求:"可以要帘帐,椅垫,熏笼?"  "真罗嗦。"文康不耐烦,取下身上的碧玉九龙佩,说。"你看这里缺少什么东西,拿了这个自己去库房取了就是。"  翡翠赶紧称谢,满脸喜色。  先前文康说昭华太瘦,抱起来咯得慌,命御膳房每晚炖一盅补品让他吃,后来因为迁出寝宫失了宠,补品没再送来,如今看他如此瘦,分明是没有把身体补养好。文康又说:"朕会命人每晚送补品过来,你服侍你主子吃下。日常饮食起居由你打理,仔细着点,可别出了差错。"  文康虽然不喜欢翡翠,但是他觉得这种人喜怒都摆在脸上,一眼能看透,处起来很轻松,而且对主子忠诚,虽然被她骂过,却不讨厌她,所以把伺候昭华的差事全权交付给她。  昭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似不知如何措词,没说出口。眼看着皇帝坐了一会儿离去,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那话还是没说出口。昭华有些懊恼,把他晾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无法和外面联系实在是遭透了,可是两人关系搞成现在这样,叫他如何开口要求回到皇帝身边?  翡翠陪着昭华说话解闷,排解忧愁,用虎骨酒按摩四肢,同时要东要西,置备了锅灶米蔬,细心调理饮食,每晚御膳房熬了补品送来,每隔几日,太医院派医官来复诊,昭华的身体渐渐恢复,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  文康却是过得不顺,吃不好睡不好,自从废了皇后,罢黜蒙家,军队要重新整合,后宫之中后位空悬更是造成了妃嫔们的名争暗斗,背后则是妃嫔娘家和支持者们的利益。这些都让人心烦不已。  再加上年关将近,诸事繁忙,令人焦头烂额,有时他想,自己做这皇帝到底得到了什么,真正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反而挤破头往跟前凑,连晚上和谁过夜都要考虑雨露均沾,考虑朝局的均衡,真累。  索性谁的牌子他都不想翻,也不想召人侍寝。  每天入夜时分,从摘星楼就会传来箫声,起初乐声生疏不稳,后来渐渐成音,每天晚上就会准时响起,虽然不成曲调,却仍宛转悠扬,清越幽咽,隐隐透出一股深幽的寂寞萧瑟。听到这箫声,文康烦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不自觉的感染了那种萧索的心境。  悠扬的箫声似乎能洗涤一切尘世烦忧,平息所有烦躁。  一个清越的煞尾,箫声渐歇,可知吹箫人也歇下了。文康闭上眼睛,想象着这会子昭华正躺在床上入睡,说不定睡前睁着眼七想八想一番,但是不会想他的,就算想到他也是恨得咬牙。  一个翻身,他抓过抱枕,狠狠地抱在怀里,好象抱着那个人一样。  每天黄昏,文康在后殿廊下望着摘星楼,等那个身影出现。晚上,听一曲远远传来的如泣如诉,凄怆悲凉的箫声,直到箫声停止,才回宫安歇。  打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来,皇宫更显孤独寂寥......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新的一年要到了。  除夕之夜,宫里宫外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爆竹声声。金灯玉烛,彻夜不熄。一路正门全部大开,从外朝到内宫,两边一色朱红高烛,如两条金龙盘绕宫阶而上。威严富贵的帝王之家景象一览无余。  祭过天地和宗庙,皇帝临正殿升座受礼,香烟缭绕中,更显神秘庄严。  案上摆着吉祥陈设,一盘盘插着玉如意的冻柿子,插着绒花蝙蝠的面制桃子石榴,还有年糕,鲤鱼和暖窖培植的香瓜摆满桌案。象征着"事事如意""福寿三多""年年有余"。到处是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富贵到极点。  在鞭炮齐鸣中辞岁结束,然后摆上合欢宴,君臣齐饮屠苏酒,席上杯盘罗列,珍馐频陈。  这许多山珍海味中最重要的是五套珍,是齐国很早传下来的年夜饭压轴大菜,是一只用香枝木烤的骆驼,剖开肚子是一头猪,剖开猪肚是一只羊,剖开烤羊,腹内是一只肥鸡,剖开鸡,里面是一只鸡蛋。在齐国凡是家里有点钱的,年夜都尽量做这道菜,一般人家置办不起,只做鸡羊三套珍,大富大贵之家才有能力置办五套珍。  每年齐国皇宫年夜上的五套珍都是由皇帝主刀剖开,里面那只鸡蛋被称为吉祥蛋,吃到的人这一年都会平安喜乐交到好运,一般由皇帝赐给最受重视的人,这关系到皇帝最宠信谁,无形中会影响着朝局风向。  往年这只蛋进奉太后,今年,太后已逝,皇后被废,后宫和朝廷上的争夺愈发激烈,这只蛋的归属更加引人瞩目。文康取出了蛋,有些为难,索性把蛋留在自己的碗里,谁也不给,眼巴巴盯着看的妃嫔朝臣们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等皇帝剖开五套珍,取出吉详蛋,御宴开始,一片笙歌悦耳,锦绣盈眸,说不尽的吉祥话,听不完的奉承辞,一片笑语欣然,最后大赏金银,太监们捧着一盒盒暖窖养着的蝴蝶,在特定时间,一掀盒盖,顿时,华丽的殿堂彩蝶翩飞,伴随着内外群臣山呼万岁,把热闹的气氛推向高/潮。  只有一个地方,仿佛和这片锦绣繁华无关。  摘星楼内,昭华和翡翠守着一盏孤灯,围坐在火盆前说着话。外面的繁华好象不属于他们,翡翠一边做针线一边东拉西扯,试图让主子不要沉浸在忧思之中。昭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箫,这是太后寿宴上太后所赐,如今人已故去,徒留追思。  他现在天天活动手指,却无法恢复到以前灵巧自如的程度,略一用力就疼痛难忍,不能弹琴做画,吹箫也只能吹简单的曲子。  翡翠怕他手指疼,曾劝他不要弄箫,可是见他成天困在小院中无所事事,又怕他闷坏,只得讲些笑话趣事来分散他的注意。  "主子,把外衣披上吧。"翡翠劝他。  昭华曾要她到库房要来一匹粗麻布,要她缝成丧服。翡翠一直提心吊胆,在宫里穿丧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是昭华非要穿着,自父皇去后他一直没有机会服丧,现在趁文康把他弃之不顾时,补穿丧服,翡翠担心被人发现,要他在外面再穿一件外衣摭掩。  "今天是大年夜,谁会来这里,不会有人看到的。"昭华脸色极冷,他想不出这里还会有人记得他,这些日子,都是他和翡翠相依为命,孤独地关在小楼之内,只怕他死了,也没有人会想起有这个人。  正说着,楼下脚步声起,原来是皇帝派内侍送来赐品,有合欢果,如意糕,屠苏酒,精美小菜,还有不可少的饺子。  "哈。"翡翠乐滋滋从食盒中取出东西。"看来还是有人想着主子的。"  这些东西正中间是用一只金龙盖碗装着的一枚鸡蛋,带着肉香,昭华和翡翠左看右看,看不出这枚蛋有什么特别,不知道为什么郑重其事的用刻着"万寿无疆"的雕龙金盖碗装着。  文康忙了一夜没有好生歇息,转眼到次日新正,拜神祭祖烧香祀宗庙,摆全副銮驾御正大光明殿受群臣朝贺,赐迎春宴,再受后宫朝贺,几乎不得喘息。还有许多亲贵重臣上节礼还要回礼,再赐宴,连着几天过年,天天饮宴,文康也顾不上被弃至小楼的昭华,连问也没问过一声。冯宣等一众大臣暗自心喜,果然君王的兴趣维持不了几天,把两人分开一段时间,皇帝也就逐渐淡忘了他,到时如何处置他是容易的事。  过年是大日子,臣下自然不会放过巴结的机会,许多奇珍异宝流水般进献御前,就连看一遍也得花几天功夫,除了珍宝,还有来自雨林的孔雀,深山的锦雉等等珍禽异兽,另外上议政大夫屈无瑕从平南郡回京述职,进献两对白鸽,还有一支玉如意,流光溢彩。  文康晚上闲下来,在灯下把玩着这些宝物,看见里面有一对珊瑚手链,温润细腻,莹洁光润,红若云霞。文康见了心中一动,把这对手串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对身边的内侍说:  "这个东西戴在昭华腕上一定很好看。"  他见昭华手腕上因长期戴镣铐磨得皮肤发红,现在虽然取下了镣铐,但是腕上的红痕一直没有消退,象戴了副镯子一般。把这珊瑚手串戴上,也可以摭掩一下。  落月点头称是,桑田却说:"他毕竟出身高贵,从小什么珍宝没见过,这珠玉玩器他想必不看在眼里,倒是那两对白鸽,黑睛白羽,十分灵动可爱,若是赐给他一定会喜欢。"  文康摇摇头:"朕什么时候拿过小玩意讨人喜欢?这种事朕做不来。"  向来都是别人送珍奇东西讨皇帝的欢心,还不见得能让他赏脸一看,他什么时候拿过东西讨别人的喜欢?侍立的人都不敢答言。  过一会儿,文康又仿佛自言自语说:"反正这鸟也得有人养着,正好他闲着没事干。"  也不知那人在如此佳节,会做些什么,是倚窗而立远望故国?还是泫然欲泣,感怀身世?  文康眼光透过雕花窗户,望向摘星楼方向,若有所思,眼神迷惘。  次日是元宵佳节,宫里张灯结彩,大放烟火,处处金灯明亮,笑语喧哗,一派热闹繁华,御花园内摆设果席,树上用丝缎制的花朵挂满枝头,御园一片□。山上临时竖着许多灯杆,挂着各色花灯,木架上悬着大花盒燃放花炮,"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字样的条幅悬空飘荡。园中火树银花,殿内满堂锦绣,天家豪华富丽,不可言状。  文康见这繁华到不堪的地步,却觉得心烦,带了几个人离了席,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到了摘星楼小院。  外面的灯月争辉,奢靡豪华愈发显得游子囚徒的满怀愁思。  孤独冷清的小楼内,翡翠做针指,昭华帮她缠线,两个远离故国的亡国奴互相安慰着,对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充耳不闻。  一声"皇上驾到"惊得小楼里的两人手忙脚乱。  昭华万万没想到,皇帝还会记得他,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现在他身上正穿着丧服,来不及更换,只得闪入屏风内。  文康已经上了楼,翡翠大急,跪在梯口迎驾,挡住去路。  "让开。"文康不耐烦的皱眉。  "请陛下稍候,容殿......容主子更衣接驾。"  "不必了。"文康看她神色慌张有些纳闷,这时昭华已经从屏后转来,从容跪下迎驾,脸上毫无异状。他来不及脱掉丧服,所以在外面罩了一件浅绿色缎袍,还是先前文康给他的,洗得稍有些旧了,显得很素净,穿在他身上依旧是不掩风姿。  "平身吧。"文康打量他一番,只是一个月没见,在他心里竟似已隔三秋。看他脸庞比先前略丰满了些,果然离开自己这碍眼的,他过得还好些。  屋里弥漫着沉默的空气,没有人说话,文康也不知道说什么。  昭华泡了茶来端上,文康喝了一口,味道还是不好,八成是用地下井水用明矾淘澄后烧的,转头吩咐落月说:"以后每天打发人往这里送玉华泉的泉水。"  昭华有些惊异,国都郊外的莲花山有几眼山泉,供城内富贵人家饮用。而皇帝专用的则是几十里外的玉华山上的泉水,品质极佳,入口清甜甘冽,历来只供皇帝专用,没想到他竟随意命人将玉泉水供应这个被人遗弃的地方。  "谢陛下恩典。"  "朕近来太忙顾不上看你,大过年的你呆在这里也冷清,你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告诉小爽,让他去弄来。"文康觉得很别扭,他还真不习惯说这种话。  "谢陛下关怀,奴才在这里很好,不需要什么。"  "臣下敬献的贡物里,朕看这对手链不错,拿来给你玩。"  "谢陛下赏赐。"昭华跪下双手接过,脸上还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礼节十分周道。  一边的桑田把鸟笼拿过来,道:"还有这两对白鸽,也是陛下赏给你玩的。"  昭华看见那几只白鸽,登时脸上现出喜色,一抹笑容在清俊的脸庞上绽开,如春风吹过,化开一湖寒冰。让人打心眼里跟着愉快起来。  文康眼睛一亮,心情莫名的好起来,笑道:"你喜欢鸽子?"  昭华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道:"也不是,只要是禽鸟都喜欢,听着悦耳鸟声,可稍缓愁思。"  文康默然,想到昭华亲人亡故,有家难回,身处异国,囚居小院,在此热闹的年节时分,其他人合家团聚欢喜过年,他这里却守着孤灯思念家国,定然更加凄凉万分。  "你在这里又不劳作,也没少了吃穿,愁个什么劲?"文康勉强说道。  "奴才在这里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之际,难免东想西想,伤春悲秋。"昭华眨眨眼,一副楚楚可怜样,又道。"若是陛下不弃,允许奴才回寝宫伺候......"  "以后再说吧。"文康打断他的话,看他失望的神色又改了口气道。"你既然嫌闷,明日还有灯火,朕带你出宫赏灯。"  这回,昭华真的是眼睛一亮,来齐国以来,他还真没有放松玩过,更何况是出宫去玩,赶紧跪下:"谢陛下恩典。"  文康看着他脸上绽放的光采,开心的笑容,眼光再也挪不开,觉得自己在流沙中又陷进了几分。忍不住伸手拉他,一把拉进怀里,正要说话,一瞥眼却看见他缎袍领口处露着一圈黑色粗布,扒开领口一看,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色沉了下来。  昭华再次跪下:"请陛下降罪,父母生养之恩大过天,昭华不能不为亡父服丧。"  翡翠吓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落月和桑田也脸色大变,担忧的看着昭华。  文康阴着脸没说话,一双鹰目寒光凛冽,忽而展颜一笑:"说得也是,你囚居异国,思念父母故土也是人之常情,待年事过去,春暖花开时,放你回燕国慰你思乡之情如何?"  翡翠一听这话喜形于色,昭华却伏地叩首:"陛下天恩浩荡,赦奴才死罪又使宗祀不绝,奴才无以为报,只愿当牛作马,侍奉陛下,不复归国之念。"  文康面色稍霁,出了摘星楼小院,招手命苏送爽过来,嘱咐他几句话。苏送爽领命而去。  待皇帝一行人走后,翡翠又急又怕:"这可怎么办?他会想什么招对付您?"第63章佳节  待皇帝一行人走后,翡翠又急又怕:"这可怎么办?他会想什么招对付您?"  昭华倒是无所畏惧:"随他怎么处置,再严酷的刑罚,我又不是没尝过。"  见翡翠急得哭了起来,又安慰她:"你不用担心,当初他没杀我,忍了这么久,现在会杀我吗?看方才他的样子不会把我怎么样,就算有什么处罚,你急也没用。"  翡翠无奈收了眼泪,又疑惑地问:"他已经答应让主子回燕国了,主子为何拒绝?"  昭华一脸严肃:"你不懂,此等大事,君主私下许诺,未宣之于公庭,算不得数。何况君心难测,谁知道他不是有意试探?你要切记,辱要忍,喜更要忍,什么事都不要高兴得太早。"  翡翠一听这话,只觉背上冒出一股子冷汗,幸好方才没有多嘴,招来祸殃。又问:"主子,您真想回去伺候那人?他喜怒无常,脾气又坏,折磨人可狠着呢。"  翡翠虽然因为文康及时救了昭华又在病中妥善照顾,对他恨意减轻了些,但是仍然对他戒心重重,更没有一分好感。  "呆在皇帝身边总比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的好。"昭华叹口气,又道:"你好生照料那两对鸽子,很重要。"  分别这些天,昭华倒是真的很想念文康,只是这种想念和文康的想念不是一回事,分别的日子让他彻底理清了想法,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他很明白在皇帝身边是最安全的,也是最有利的,虽然很痛苦很屈辱,但是比囚困小楼老死宫廷要好得多,至少多一分机会,可以影响他,可以和外面联系,有事还可以和桑田商量。  昭华不禁又苦笑,先前躲之不及,现在居然盼着和那魔王在一起呢。  第二天,文康却没有什么处置,反而命人送来几只珍奇雀鸟,上品茶叶精致茶具,还有几件珍贵的狐裘貂衣和鹿皮锦靴,衣履尺寸完全合适,不知他是从哪里知晓的,全都是昭华能穿的。  那狐裘通体雪白,毛尖闪着银光,通体没有一丝杂毛,极是柔软光泽,比两个月前林御风穿来显摆的那件更漂亮更华贵。昭华摸着这件珍贵狐裘,心里有些惊异,这种全用最轻最软最暖的狐膆部分制的狐裘,按朝廷服制只有王公侯爵才可穿着,就连重臣若没有爵位也是不能用的,皇帝送这个是什么意思呢?试探他是否有僭越之心?  昭华想了想,还是舍了这件,另挑一件一般官吏富人可用的灰貂鼠皮袄穿上。  到晚间华灯初上,文康真带了他出宫赏灯,看了他的穿戴,很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命人拿那件大毛白狐裘给他穿上,又亲手把一领大毛围脖给他围在颈上,围的密不透风,又戴上狐皮帽子,银白色的锋毛愈发显得他温润如玉,神彩逸然。  跟从的人也都换了衣服,御前侍卫更换了便服,影卫们也都埋伏在暗处保护,昭华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逃掉,只管看灯玩乐。  街市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文康和昭华走在前头。一个穿一袭纯色黑貂,顾盼神飞,英气逼人。一个着一身雪白狐裘,温文俊雅,潇洒飘逸,周围还跟了一群精干的护卫,个个身形彪悍目光如电。这样一群人行在街上,在这人的海洋中极是引人注目。  "你喜欢什么东西,只管拿了便是。"文康在他身边说,一副慷慨豪迈的气概。  昭华淡淡的笑了笑,笑容清雅恬淡,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讥嘲:"多谢少爷。"  国都济州城里家家户户都挂出了花灯,连街绵延八里,光烛天地。正应了前人那句"月华连昼夜,灯影杂星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话有些道理,衬着满街灯火,更映着明月倍显精神。街市两边,各式彩灯,璀灿华艳,大的商号门前,更是争胜斗富,气概不凡。孩童们提着灯又喊又叫跑过。秧歌锣鼓,丝竹箫管彼此呼应。戏台上演着传奇故事,玩杂耍的,变戏法的,舞百戏的,耍狮子的,踩高跷的,令人目不暇接。更别说烟花火炮绚烂夺目。  还有数不清的吃食玩意,罗列街道两旁。  昭华看完杂耍看十番,看小戏,玩空竹,看戏法,看舞龙耍狮。渐渐露出笑容,高兴起来,一双明眸在月光灯影下愈发流动清亮,闪耀着动人光华。看见新奇玩意,拿来把玩一下又放回去,什么都没要。文康却示意侍从,把他碰过的东西统统打包买走,这些市井俗人,怎么有资格用昭华碰过的东西。  街上一家大商铺高悬宫灯,上面挂满灯谜,猜中有奖,虽是些笔墨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却也招了不少人围着。  昭华也去凑热闹,很有兴致的猜了起来,居然连连中彩,文康被他勾起兴趣,也跟着猜起来,却是猜不过他。周围的人见这清秀斯文的公子才思敏捷,纷纷叫好喝彩,在周围热闹气氛的烘托下,昭华更加高兴,一双翦水黑眸,映着华美灯光,愈发明亮动人,白皙的脸上也染上一抹兴奋的酡红。  文康也不猜了,只管看着他,看他沉思苦想,看他猜中后眉眼粲然,看他猜错后赧然一笑,这副无忧无虑的开心模样,让看见的人打心眼里跟着愉快,从前他是根本看不到的。  早知道出来游玩能让昭华如此欢快,他也不会一直把昭华囚禁在皇宫之内。  那抹欢愉的浅笑,如春花绽放,仿佛天上月华的光辉都集中到他的笑容之中,让所有在场的人都醉了。文康凝视着,也似醉了一般,眼光竟一刻也不离他身上。胸口柔情纵生,竟希望时间停驻,能永远在这微笑里沉醉下去......  猜完灯谜,昭华满意地提着战利品出来。两人继续边行边玩,不时对周围景物点评一番,一派和美,好象把先前的别扭伤害已经忘了。  "公子,可要买花吗?新样式的绢花,给家里的女眷戴一定好看。"一个老婆婆凑过来。她头发花白,驼背跛脚,行走不便,挎着篮子更是行动艰难。  昭华打量她一下,见她拿着极精致的绢花,温柔一笑:"好啊。"  老婆婆拿了几枝新巧绢花递了过去,那绢花颜色鲜艳,式样新奇大方,镶着明珠翠玉,看上去珠光泛彩,高贵又不俗。等她递到跟前时,昭华伸手欲接,快要碰到花时,忽然捏住她的手用力一拧,向外摔去,同时把文康护在身后。  那老婆婆被他一摔,居然不倒,身形灵巧地一闪,立即一抬手,几支袖箭射了出来,昭华挡在文康身前,稳稳将袖箭接在手里,整个动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虽然是很险,却绝不狼狈。  周围人多声杂,又事发突然,旁边暗中保护的侍卫一时反应不过来,昭华与那妆成卖花老婆婆的刺客过了几招,旁边摊位上突然又冒出几个不明身份的人,个个手执利刃向文康刺来,昭华护着文康退后,踢飞一个刺客,这时侍卫们也渐渐上来与刺客交起手来。  本来灯市上人极多,这一场混战,场面极其混乱,行人惊慌逃窜,高声尖叫,货摊也遭了殃,货物撒了一地,花灯也被打翻,好在没引起火灾。昭华没有加入战团,只是把文康拉到一边,护着他站在安全地带。  大内高手武功非凡,不一会儿,几名刺客或逃或被擒。  昭华看着侍卫们对付刺客,文康则看着他,方才昭华主动拉着他避到一角安全处,他的手被他握在手里,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到全身,通体舒泰,难言的感觉悄悄弥漫在心头。  昭华见已经安全,方转身对文康说:"少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文康好象吓着了,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没事。"然后又兴奋地笑起来:"有你护着我,我当然没事。对了,你怎么看出那卖花老太婆是刺客?"  "看她头发花白,弯腰驼背,似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她眼睛明亮,嗓音清润,不象是老年人,总之很可疑。"  "原来是这样,竟被你发现破绽。"  昭华看着他开心的笑容,微微一笑:"少爷若是没被吓着,那就继续逛吧,别为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扫兴。"说着松开了手,拾起翻倒在地上的花篮,把绢花拣回篮内。  旁边的护卫们目瞪口呆,真想不到这人居然还有闲心逛。  文康哪能承认自己被吓着了,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继续赏灯闲逛。影卫们来善后,一场短暂的刺杀很快消于无形,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行人照旧赏灯游玩。  文康兴致很高地东看西看,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握住昭华的手,感觉到那只手要躲避,反手更加紧紧握住,十指交合,亲密无间。  昭华抽了两次,没有把手抽出,还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放弃。好在袍袖宽大,旁人绝对看不到两人的手如此紧密地交握。  街两旁许多卖玩意的摊子,昭华随意翻拣着货摊上的东西,看到新巧精致的靶镜梳子,胭脂水粉,钗簪耳环,手帕香囊之类都放进篮内。  文康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这些东西都是女人用的。"  "没错。翡翠在宫里孤苦,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开心的,把这些拿回去给她。"昭华斜他一眼。"少爷不是说过,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吗?难道现在不想付钱?"  "当然不是。"文康命手下人付钱,又道:"你难得出来逛,还想着她。"  "我不想着她,谁会想着她,她已经没有亲人,在异国他乡陪着我这罪囚已经够可怜了。既然现在有人肯付钱,自然趁机疼她一番。"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比她更可怜,因为你比她地位高,所以摔得更重。"话一出口,文康就后悔了,骂自己嘴快。  "说得也是,她只是个平凡宫女,好歹没人会费脑筋算计她。"昭华扬唇一笑,颇有讽刺之意。  文康怔了一下,接口道:"也是,普通人也有他们的好处,至少不用成天勾斗角。倒是你,对身边的人关怀呵护,却为什么对我冷淡呢?"  "少爷身份高贵,关怀你的人多了去了,多少人排队巴结表示关爱之心呢,哪里轮到我这身份卑贱之人。"昭华唇边的笑讥讽之意愈浓。  "我不稀罕那些人的讨好,我只想要你的讨好,你出来一趟想着给那宫女送东西,就不想给我送什么?"文康说得很顺口,并不觉得这话里有撒娇的味道。  昭华奇怪的看他一眼,道:"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稀罕我送的东西?况且我一文钱也没有,给你买东西也是你掏钱。"  "可以。"文康立马点头。"你买东西送我,我付钱。"  昭华很无奈瞧他一眼,又在摊上用眼一扫,看见一只银手镯,上面坠着几只小巧的铃铛,很是别致可爱,于是拿了这个来:"这个送给你。"  杂货摊上的东西,本是廉价粗制,根本不能和宫廷精制的上用物件相比,昭华拿了这只手铃给文康,看他有什么反应,不料他伸过手来,道:"给我戴上。"  昭华愣住,似乎不敢相信,怔了一会儿拿过手铃,很认真的戴在他的腕上。  文康晃晃手腕,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昭华侧耳听着,唇角上扬,笑得温润如春风拂面,暖意直透人心。文康见他如此,更是欢喜。第64章好戏  月满冰轮,灯火辉煌,宝马香尘不绝于路,通衢大道建着高大的灯楼,灯楼悬珠玉彩穗,清风吹过,相互撞击,响若乐声。再加上几家富豪如斗赛般大放烟花,游人饱尽眼福。  便装侍卫们却不能尽情观赏这盛景,高度警觉地护着两个重要人物闲逛。  两人边看边逛,昭华顺手拿了小摊上一串鱼丸吃,文康看着皱眉道:"不要吃外面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  "逛那么久,又打了一架,肚子饿了哪管这么多。况且我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东西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文康的好心情被他这句话打消不少,闷闷地拉他:说着"走,回去吃吧。"  昭华不肯:"这是年节最后一天了,少爷既然开恩许我出来逛,怎能不逛够。"  文康无奈,只能陪他继续逛。昭华吃了些东西觉得口渴,看一个摊上有酒酿汤团,很是喜欢,要了两碗。待老板把酒酿盛上,他把两只碗都拉到自己跟前。  "哎......"文康准备提出抗议。  "少爷如此尊贵,哪能吃这低贱之物,小心坏了肚子,还是回去吃好的吧。"说着,也不管他,自己津津有味吃起来。只把文康在一边气得捏拳头。  老板不停把眼往这两人身上瞟,只觉得十分古怪,搞不懂这两人什么关系。  这家摊子碗大汤团多份量足,昭华本来胃口不大,一气吃喝,剩了小半碗却有些为难,正要放下走人,文康责备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宝贵的粮食。"  昭华不解地望着他,象是看见稀有动物,这家伙平日每顿御膳饭菜一百零八品,这会子居然觉得不该浪费粮食,莫非是鬼上身了,还是想耍什么把戏。  正准备看文康耍花样,却见他端起剩下的小半碗酒酿汤团,吃个干净,好象王母仙桃,很是享受美味的样子。  那老板做生意厚道,酒酿份量十足,绝对好米酿造,真是一点不搀假,很是纯正。昭华量浅,吃了两碗,居然脸上发红,身上发热,欲解开狐裘吹风散热,眼看醉人风情要露于人前,文康眼疾手快立刻又给他围上,又见他走路不稳,抓住机会嘲笑:"喝了不到两碗酒酿就醉得走不了路,这么量浅,哪象个男人?"  昭华反驳:"我哪里是醉了走不稳,是走了许多路,膝盖疼了起来。"  文康一听,怕他大病初愈,落下病根的膝盖受不了疼,赶紧抱住他:"那你别走了,待我命人叫车来。"  昭华似是疲累,没有说话,第一次毫无戒心的把头靠在他肩上。  文康扶着他,再看不见周围人影重重,只管把他抱在怀里。  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扑向鼻端,再看他垂着眼,长睫毛温顺的垂着如两把小扇,脸上酡红,连耳朵也染上一抹红晕,呼吸间吐着甜淡的酒气。一时间文康只盼永远能这样让他毫无防备的靠着,看花落花飞,听鸟啼蝉鸣,直到年华老去,两鬓染霜......  侍卫把车赶来,文康把人抱上车,一股冷风吹来,昭华也清醒了些,还不忘他的篮子和战利品。  一行人起驾回宫,已经快半夜。  宫里,膳房早准备下宵夜,文康要昭华坐下一起吃。  "陛下万乘之尊,奴才身份卑贱,怎敢坏了礼数,在陛下面前坐?"  回到宫里,昭华完全没有了在外面的兴奋和随意,又恢复在宫里的小心翼翼。谨守规矩,进退有度,不留任何把柄。  文康却有些恼了:"叫你坐下就坐下,这里又没别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昭华看他发怒在即,只得搬了小凳子坐在下首拿起筷子,文康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用完宵夜,夜色更深,昭华回到摘星楼,翡翠正趴在桌上打着瞌睡等他回来,听得呼唤,惊醒过来:"主子回来了,今晚玩得可好?"  "好,好得没法说,还看了场好戏。"昭华含着讥刺冷冷一笑,把手里的篮子给翡翠。"这是给你的。"  翡翠不明白他说的好戏是什么,看见一篮子女孩喜欢的小玩意,登时吸引了注意力,开心得满面笑容,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更不如以前在燕国皇宫里用的精致,但这是昭华亲手挑选的,足以让她爱不释手。  "这是外面粗制的东西,我现在也没有能力象以前那样给你好东西,日后一定会补给你。"  翡翠感动的泪花闪烁:"主子怎么这么说,主子落到这一步还想着奴婢,奴婢已经感动得不得了,不敢希望以后会有什么,只求主子平安。"  她知道昭华一心想要复国,虽然不反对,可是又怕他出个好歹,所以更希望他能在尘世某一角,平凡又平安的活着。  "我是万万不会过那平安富贵的日子,只要能得偿平生志向,死了也甘心。"昭华淡淡说道,又站在窗口远望南方,身形挺拔,萧索落寞又尽显傲然。  次日年事已过,文康忙着上朝处理堆积的政务,昭华却睡到日上三竿。用完早餐兼午餐,桑田奉旨来送赐品,等他醒了收拾停当,才捧了盒子过来,一个盒子里是他在灯会上把玩过的玩意儿,另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全是精致的金银锞子,有梅花式,花生式,豆子样的,海棠样式各种都有,亮灿灿的很是漂亮。  "昨晚你说一文钱也没有,今天皇上就送来这些给你赏人用。"  "哼,我困在宫里,哪里有花钱的去处,至于赏人......"昭华冷笑一声。"我现在已经是最卑贱的身份,等同囚犯,哪有赏人的份。"  桑田摒退众人,又命翡翠去外面守着,运起内力听得周围没人,方凑上前去,用南边方言悄悄对昭华说:"昨晚可真是险,幸好主子没有妄动。"  昭华随意捏着盒里的金银锞子把玩着,头也不抬,轻声道:"这出戏差点连我也着了道,他们居然使出这招来阴我。"  "恐怕是拭探你,只是主子怎么瞧出来的?"  "本来我瞧出那卖花老婆婆有问题,原以为她是刺客,只是搞不清是对我还是对皇上,后来看她篮里的绢花做工不凡,不象市上卖的,分明是宫制式样,出自皇宫里的。"  "原来如此。"  "再后来,我和那刺客交手几招了,旁边的侍卫和影卫都没有及时反应,若是事发突然不知所措,对一般人也罢了,但是对于训练有素的影卫和大内高手们却是说不过去。而且侍卫们对有可能危害君主的人,素来下辣手格杀勿论,只留一两个活口取供,可是那些刺客非但没受重伤,居然逃掉几个,也很可疑。"  "他们这么做作到底何意?"  "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皇上想试探我是否有异心,玩玩猫捉老鼠的把戏。二是某些人想要害我,杀不了我就设法形成混战,如果我趁乱逃跑或是对皇上不利,那么埋伏的影卫就会把我拿下或直接杀掉。总之,在搞不清楚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说着,昭华唇角一挑,又露出带着一丝讥嘲的笑容:"正没机会表忠心,现在机会送上门不表示一下说不过去。"  "也亏了主子机警,没有入套,否则真是可怕。"桑田心有余悸面带忧色。"以后怎么办?"  "自然想办法回到皇上身边了。昨晚我那么配合演了一出好戏,他应该对我没有戒心了吧?只要他放松警惕,我就好见机行事。你在他身边,也得寻机会提提这事。"  桑田皱着眉无比担心:"他这人虽然性子有些暴烈急躁,却不是绣花枕头,其实是很聪明的,主子千万小心。想想上次盗用御玺被他发现,结果对主子用拶指之刑,怎么不令人害怕。"  "他虽然聪明,却是好感情用事,尤其遇上情爱之事,就失了分寸,我会想办法要他陷入情爱。"  "主子当心,别把自己陷进去,其他的好说。"  "我别的本事没有,克制力却是有的,至少比他强。"昭华嘴角上扬,笑容里带着一分狠绝,似是胜券在握。  正说着,守在外面的翡翠一声喊:"主子,皇上派人来传旨。"  原来文康派人传话,命昭华午后在玉液池侍候。  玉液池是位于皇家园林碧涛苑的一处温泉,水质极好,还可治百病,通筋络,素来是皇帝专用。听到文康要在此处召见,昭华和桑田对视一眼,心里转着同一个想法。  "瞧瞧,这么快,冷落你这些日子,经过昨晚的事,又召你侍候了。你可要好好讨皇上开心,自然有好处。"桑田说着,给他一个眼色,意为"能不能回到皇上身边,下面的戏很重要。"  旁人听了,只知二总管要他好好伺候皇上,没有任何不妥。  昭华没说话,从容更衣,坐上皇帝专为他派的翠羽华盖车,在百余名禁卫军的护送兼押送下,到了皇家御园碧涛苑。  碧涛苑位于国都郊外的阳山,是皇帝冬天避寒的地方,虽然没有避暑的华林苑占地广大,景色却是毫不逊色,因为有数眼温泉,得温泉滋养,园内花木繁盛,绿意盎然,与外面的冰雪天地仿佛两个世界。  云泉仙馆是皇帝的寝宫,院内几十株梅花疏枝横斜,开萼绽放,红白相间,一股寒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肺。昭华却无心观赏,拿着沐浴用的东西,慢腾腾一步步地往前挪着,终于挪到玉液池。  玉液池是一眼活水温泉,在一间高大华丽的殿堂内,是皇帝专用,水池很大,可以容几十个人在内戏水。  池壁砌着精美玉石,水上飘着各色花瓣,浮着桃木托盘,上面有美酒佳肴,可以在沐浴时随时享用,池沿上摆着各色美酒佳果,旁边一张白玉床,床上悬着鲛绡帐,帐檐垂着珍珠缨络,闪烁奇光异彩。殿堂四壁嵌着宝石和明珠,闪闪发光,四角安放着黄金瑞兽,吐着馥郁的沉速香,轻烟缭绕,弥漫殿堂,再加上到处摆放的鲜花异草,极尽富丽,好象进了天宫一样。  文康在水池之中,仰面靠在池沿上,很享受的样子。  俊朗炫目的容貌,高大颀长的身体,细致坚实的古铜色肌肤,性感四溢。让所有人看了都会羡慕心动,只是昭华见了,却有种心寒的感觉。  他看见昭华进来,伸出手去:"过来。"  昭华低着头,垂着眼,努力不流露害怕憎恨的情绪,挪着发抖的双腿,走到他跟前跪下。旁边伺候的人悄悄退下。  "脱衣服,下来一起洗。"第65章共浴  昭华想遵命过去,却抖得更厉害,咬着嘴唇,脸色发白,一动不动。  文康有些不耐烦:"快脱,这温泉对你的身体有益。下来,一起洗。"  昭华平息急促的呼吸,尽力维持往日的淡漠,不肯与他对视,垂着头道:"奴才身子脏污,不配与陛下共浴,恐玷污御体。"  文康怔了一下,好象被重锤擂了,直盯盯地望着他,眼睛里似燃着两团明亮的火焰。突然上前,猛的一把将他拉下水,几下撕掉他的衣服,一边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好了,第一,不许自称奴才。第二,不许认为自己脏污。听到没有?"  说着,狠狠咬/噬着那两片红唇,动作狠烈狂热,一双手臂如铁钳勒得昭华喘不过气来,温热的舌头凶猛的挤进去,追逐挑/逗着,一边......蹭着他的下/体。  文康从来不用他尊贵的唇/舌碰触任何人,即使对方是最宠爱的妃子。可是对这个人,他象疯了般吻起来,除了用唇舌舔/弄,连牙齿也用上了,好象要把对方吞下肚去,贪婪地啃/咬着那苍白的唇。  昭华被他抱得好象肺里的空气都挤空了,想挣扎也挣扎不脱。好不容易文康放开他,他大喘了一口气,有些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人。  文康却又温柔地把他压到池边的玉石壁上,脸对着脸,注视着那双黑亮的眼睛,轻轻地说:"你不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昭华吃了他不少的苦头,也没有他在面前流过一滴泪,听他说了这一句,眼眶发热,一滴泪珠从睫毛下滚落下来。  这滴泪彻底融化了文康心里的寒冰,他又把火/热的唇贴上去,这次却是温柔小心的吻去那滴眼泪,泪水越来越多,他不停地吻着。  虽然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要对他怜惜温柔,可是又忍不住一次次靠近,近一个月的分离他已经难以忍耐,他发现分离并不能使自己淡忘了他,反而思念如野草疯长,铺天盖地,漫无边际。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更没有为一个人心痛过,原来思念的感觉是那样痛苦,又那样幸福,因为毕竟这世人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思念,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坐在龙座上的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不愿意再忍受这咫尺相思之苦。  经过昨晚灯会上的试探,他放下戒备和猜疑,打算服从自己的内心,不再勉强克制。  只要能够拥有他,他愿意付出代价。  轻轻的吻,带着深深的渴/求。第一次他想温柔些,却不知道怎样才算温柔,只知道今生今世,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昭华从未受过这样的热烈的吻,一时间脑袋发晕,想不通有人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吻他,象是抱着一个珍贵的瓷器,仿佛这人不曾伤害过他,仿佛他是他最心爱的。  他开始迷糊起来,竟对这如幻觉般的温柔起了一丝憧憬。  文康看着他的眼睛,逐渐恍惚迷/乱,觉得如飘过云彩,不知不觉已沉/溺在这两潭秋水间......  温柔的亲/吻,热情地挑/逗,有力的揉搓,耐心的插/入,试图抹去前几次性/事的痛苦回忆。  虽然以前抱过他无数次,但是文康却把这次当成初次,把他当成日后要相伴终生的人,把这一天当成洞房花烛夜。  虽然忍得非常辛苦,目光却一直定在昭华的脸上,观察着那上面的细微的变化,期待着他露出沉醉满足的表情。  他不是第一次占有属于自己的猎物,却第一次迫切想要讨好身下的猎物。心里的甜蜜涨得满满的,这种感觉是第一次。  也许是在温暖的水中有足够的润/滑,也许是首次被这么温柔怜惜的对待,也许是没有经过侍/寝前屈辱的灌洗,昭华没有觉得剧痛难忍,居然有种酥麻的感觉,甚至可以称得上愉悦,浑身滚烫,好象体内有什么在燃烧,快/感一波一波猛烈地冲击着额头。  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在两人胸前一起一伏。  昭华脸颊通红,全身酥/软无力,若不是文康支撑着他,他早滑入池中。  一股热流注入,昭华一阵虚软,几乎站不住,文康把他从水中抱起,放到床上,进行又一轮的攻击,  明明是不情愿,他居然感觉到肉/体的快/感,起初的痛感变成了快乐,他紧闭双唇,不想发出任何愉悦的声音。从俘虏、奴隶变成男宠已经够糟了,若是被人玩弄得爽起来,岂不是丢尽了脸?  昭华仰起头,紧紧抱着文康的脖颈,大口喘息着,......却还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勉强维护着高傲的自尊,不肯吐出令人脸红的声音。  文康爱死了他现在陷在情/欲里却又拼死克制着的模样,在他耳边下命令:"不许忍着。"  待见他眼神迷蒙,动了情/欲,便愈发卖力,生平第一次希望给他快乐,情不自禁地,他希望昭华能够在和他的相处中得到乐趣。他要他永远记住这一次的美妙。  "陛下......停......不要了......"昭华忍不住出声,虚弱的求饶,想推开他却手足酥/软,反而更象欲擒故纵的挑/逗。  "叫我名字。"  "姜文康。"  "不对,象小时那样叫我,叫我小康。"  "......"  "叫啊,叫我小康。"  "......"昭华牙关咬得更紧。  文康见他就是不肯叫,用力咬他一口,见他吃疼倒吸一口冷气,又伸舌去抚慰被咬痛的地方,加倍爱怜。  情/欲大动的昭华别有一种媚惑力,全身肌肤被汗水湿透,泛着迷人的粉红色,文康更加□难耐,一边掌握住他的弱处,一边热烈抽/送。  昭华颤抖得愈发厉害,伸出手去。  文康握住他:"别急,我们一起......"  一声低叫,......,两人一齐登上高峰。  殿堂内摆放的蜡梅和水仙仍然默默吐着芳香,两人都筋疲力尽躺在玉石床上。  不知不觉天已快亮,文康也不敢想象居然从午后折腾到夜里,可是昭华高/潮后失神的脸,实在太动人了。 他忍不住又凑过去再次吻个不停。  昭华却是羞惭万分,原先被人强要了,可以当做被狗咬一口,心灵还能保持清白无污,可是现在,他在这种状况下居然也感到愉悦和快/感,竟然在凌/辱自己的敌人身下发出令人脸红的声音。  这不是酷刑,却是比酷刑更难忍受的屈辱。  羞愤地闭上眼,不愿再睁开,只觉得心里悲凉无奈。  "起来,你要躺到什么时候,还是想再来一次?"文康坐起身来,没察觉到,自己嘴边绽出一抹开怀的笑容。  "奴才全身疼得起不来,陛下要人侍候找别人。"昭华还是没睁开眼。  "我说过,你不许自称奴才。"  昭华睁开眼,冷笑道:"这不是陛下要这样吗?你要我做你的奴隶,不是很得意吗?心里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是想把你变成顺从的奴隶,可是做不下去。"文康皱眉道。"你摸良心说话,我真的把你当奴隶了吗?我如果真把你当做奴隶,早就把你净了身送到调/教处,调/教成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连最基本的羞耻感也没有的玩偶了,或者打发你去净房刷马桶或到采石场做苦力。还会让你陪我读书习武吗?还会把御膳御衣给你用吗?还会因为你受辱于皇后而发怒吗?还会多次为你招太医吗?难道你想让我把你送到长春宫做男宠,天天关在院里等着朕想起你时召幸一次?"  说着又恼怒地捶他一下:"不知好歹的东西。"  好象他多仁慈似的,昭华本想反驳,可是提起净/身,不禁打一哆嗦,不敢再激怒他,想了想,又道:"算我不知好歹。既然你说你没有把我当奴隶,那是什么?男宠?玩物?俘虏?还是供你炫耀战功的战利品?"  "都不是。"  "总不可能是爱人。"昭华冷笑,他知道对于骄傲的文康来说,最能践踏他的自尊的东西就是"爱"了。他这样一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他只会等着别人来爱他,然后高傲的瞥一眼再把这爱踩在脚下。  "爱人?"文康重复了一下,他只知性/爱不知情/爱,什么样的人才算"爱人"他还没想过。"什么是爱人?"  "就是有了他,你觉得活着真美好。这个人就是爱人。"  文康认真想了想,说:"我没这种感觉,我只有一种感觉,就是没有你活着很不美好。"看着昭华瞪大了眼睛,哈哈一笑,道:"真的,如果没有你,我想不出这一腔怨愤该朝谁发泄,活着很没意思觉得不美好。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人。"  昭华搞不懂他的乱七八糟想法,直接问道:"当我是证明你伟大的战利品?"  "没有你,朕照样能证明自己伟大,不管你安着什么心思,都是刀俎上的肉。"  "那你把我当什么?"  文康怔怔地盯着,默然不语,半响,说出两个字,把昭华惊得几乎要跳起来。第66章对手  如果文康说把昭华当做他的奴隶,男宠或是战利品,阶下囚、俘虏什么的,昭华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可是文康居然吐出了两个字:  "对手。"  昭华一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的一下坐起身来,差点掉到床下,被文康一把捞住,他抱着被子,瞪大眼睛望着至尊无上的君主。  "我没听错吧?"几乎被石化的昭华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你没听错,是对手。"文康很认真地说,不象是开玩笑。  向来淡然平静地面对艰险和折辱的昭华张口结舌。  文康年少登基,高高在上,素来眼高于顶,目无下尘,谁都不放眼里,包括被各国公认的天下才俊,也没有一个入他的眼,现在他居然承认他的对手是昭华。  亡了国的燕国太子,被他百般折辱,卑微至极的奴隶,被他压在身下随意强/暴的玩物,居然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不知道是该感到自豪,还是该感到恐惧。  昭华看着他,神色复杂,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知道。"文康淡然答道。"非朋友也非敌人,是在各方面都能与我旗鼓相当,能调动我所有的本事和热情,能激起我的好胜心和征服欲的人。"  见他一脸探究的表情,文康微微一笑:"大丈夫在世,当扫平四海、立威天下,登上最高峰俯瞰众生。只是山顶风光虽好,却只有一人欣赏终是无趣。尽管臣子忠心,将士用命,可是君王心里所想,他们并不能真的理解。只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才可以共同体会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一个人可以没有朋友,却不能没有对手。没有对手,无论怎样做怎样争,都已经预料结果一定会赢,那样的胜利得来有什么意思。"  没有对手的人生太寂寞了。  所以,没有你的人生很不美好。  一番豪情万丈的话,如冷风吹过昭华心头。如此嚣张,如此强力,让他有些惴惴不安。他倒宁愿文康把他看做贱如蝼蚁,任人宰割的奴隶,也胜过被他看成应该提高戒备能激发他所有战斗力的对手。  "昭华只是个亡国奴,一无所有,贱如尘土,连身子都不属于自己,性命都可以随时被人拿去的,凭什么与齐国皇帝争胜,哪有什么资本可做齐皇的对手。陛下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昭华很恭顺地说。  文康却说:"你有这个资格,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而是你本身的强大和坚韧。"  昭华很恭顺的说:"恭喜陛下,你赢了,你已经没有对手了,有的只是臣服你脚下的奴隶。"  文康看着他,唇角一扬,笑容颇有深意:"你只是伏下了身子,并没有真正屈服。就好比那林中老虎,伏下身子是为了蓄势一击。"  昭华感到了寒意,这个君王,平日嬉戏玩乐,内里真的不是草包。  昭华镇定了心神,低下头,掩去眼底万般情仇,一会儿,抬起头来,脸上则是一副卑微惶恐的表情,拜伏于地,道:"陛下文成武德,必会统一天下,威临四海,昭华只是一个卑下的奴隶,有何德何能成为陛下的对手。只愿永远侍奉陛下左右,不敢有丝毫二心。"  文康疲惫的合上眼:"行了,算你厉害,几下子就把朕征服的快/感泄的干净,我最讨厌你这些毫无真意的应对之辞。"  "这是实话啊。"  文康嗤笑:"你说说看,昨天有那么个好机会,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昭华盯着他,眼神闪烁。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真话就是:那么多护卫还有影卫,我逃不掉,也杀不了你。"昭华站起来慢吞吞地说。"假话就是,你是姑母的独子,无论你怎么对我,无论我如何恨你,我心里还是把你当弟弟看,不愿意伤害你。"  "哈,这真是最好笑的假话了。"文康笑得一扬头。"我的母后和你父亲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关系,到你我这一辈,血亲关系更远了,连表兄弟都勉强,怎么称得上是兄弟?"  "亲兄弟也有因利益互相残杀,如同仇敌的。没有血亲关系的,也会因同甘共苦而情同手足。"  "那你说真话,你把我当做什么?"文康盯着他的眼睛。  "当然是主子,是君王。"昭华柔顺的答,心里添一句:"更是对手、敌人。"  "说实话。"文康用力捉住他的手,把他按在床上捏得他手腕生疼。  "当然是实话,昭华只是个任人践踏使唤的亡国奴,不把陛下当主子,还敢当什么。"昭华忍着疼说。  "你骗我,也骗你自己。"不知为什么,文康对这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很是不舒服。  "是真的。"昭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又恢复淡漠。"难道还能把陛下当兄弟?若是那样,我的心都已经碎成千万片了。如今,你是主子,我是奴隶,认清这样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感情,也不会心痛了,安份顺从,不正是陛下想要的么?"  文康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眼波流动着莫名的情绪,胸口象堵了团草,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执迷不悟,怪不得旁人,可是他又不甘心,想了想又问:"那么......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亡国奴,我们之间没有仇怨纠葛,以前的不愉快也没有发生过,你会把我当什么?"  "自然是当兄弟或朋友。"昭华很快答道。"我会关心你照顾你,如果你做了不好的事我会劝告你,遇到危险困难会帮助你。"  这的确是对待兄弟或朋友应该持有的态度,文康觉得不满足,更不甘心。难道昨晚元宵灯会上,他那样毫无戒心主动靠在他身上,是故意在引诱,还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想靠着他?  "可是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想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陛下别忘了,我是被你用强的,不是自愿的。"昭华特意强调了"用强"两个字,无视文康发火的眼神,又道:"在被陛下临幸前,要里外清洗干净,还要赤/裸着被一群太监看个够,还要戴上手铐,既然怕我害你,又何必来宠幸?有谁会喜欢没有尊严的象宠物般被洗涮了抬到寝宫供你玩弄?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反抗,我绝对不会与你做那种事。"  "你......那样侍寝是先帝时传下来的宫规,并不是我想那样对你。你不喜欢就算了。"文康有些尴尬,停了停又说:"可是,昨夜你明明很享受的样子。"  "既然反抗不了,何苦抑着自己,自讨苦吃呢?"昭华掩饰窘态做无所谓状。"陛下发/泄欲望,我也顺便解决,这是各取所需。"  "那天朕把卫庭芳赶走之后,你可是主动贴上来的。"  "那是药物乱/性。"昭华愈发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文康怔怔地看他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笑道:"天下之大,也只有你能使我这般生气。"  突然又紧紧抱着他,在他脸上又舔又咬,仿佛要把他揉碎吞下去,闷声道:"我已经拥有了你的身,为什么进一步拥有这么难?"  "陛下贵为帝王,至尊无上,何令不从,何求不遂?还想进一步拥有什么?"昭华闭上眼睛,顺从的接受着文康的亲/吻,这比反抗更让他难受。  有句话文康终是说不出口,他是皇帝,向来都是别人主动送到他跟前还不见得能得他赏脸一瞧,怎么可能是皇帝开口说:我要那个。  何况还要一个人的心。  文康轻咬他的耳垂,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你知不知道,昨晚你护着我时我多么高兴多么幸福......这样的感觉这辈子第一次......"  "我不护着你侍卫们也会保护你,有什么区别?"昭华顺从地任他揉搓。  "你就装糊涂吧,你明知道的,你的保护和侍卫们的保护,对我来说完全不一样的。"文康咬牙切齿,手里也愈发用力,好象要把他的肩捏碎。  "哪里不一样了?陛下何必要把事情弄得太清楚,人还是糊涂一些好,没那么多烦恼。"昭华忍着疼扒开他的手,脱离他的掌握。"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随你使唤玩/弄,任你惩罚欺辱,不敢反抗,看我这样的人,在你的君主威严下违背意愿,被迫侍奉于你,你应该很得意才是,还有什么不满?我都愿意取悦你侍奉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是啊,按理说你乖乖从了我,我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少了什么。"文康喃喃的说。  "那是你不知足,俗话说知足才能常乐。"  "我不是要你假意奉迎。"  "陛下既然拿我满足欲望,我也按陛下的旨意伺候,你又何必分清楚是真心还是假意?齐国上下那么多人对陛下讨好顺从,难道你都要一一分别真假?"昭华嗤笑一声,好象听到了可笑的话。  文康气极反笑:"也对,虚情假意也比什么也没有强。"  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瞧,他已经成功的让这个高雅如仙的人屈服在身下,任他予取予夺,随意摆弄,发泄着欲望,他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还想进一步拥有?  人不知足,会自讨苦吃。文康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真的贪心,得到昭华的身体,还想得到他的心,想让他心甘情愿被自己抱。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落月说过,当你想要得到他的心的时候,说明你已经爱上他了。先动情的人会吃大亏的。  而这个人向来冷静到极点,又端庄矜持,况又心怀恨意,断不会回应他。为什么偏偏爱上这样的人,是不是因为他太过骄傲自大,看不上凡夫俗子,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所以降给他这个谪仙来惩罚他。还是上天看他得到的太多,所以他最想得到的偏偏近在身边就是得不到?  想到此处,文康觉得背脊发冷,发现自己犯了大错,可是回头已经晚了。  昭华被大群太监侍卫护送或是押送下,回到摘星楼,天已经大亮。  翡翠又趴在桌上等了一夜,脸上都是被衣服压出的红印。她视为天神般的主子被叫去一夜未归,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无言的悲伤盘旋在胸中挥之不去,只化为一句话:"主子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昭华简单地答道,心里感激她什么都没问。翡翠虽然聒噪些,但是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闭嘴,否则她也不会是受太子宠爱的侍女了。  昭华懒懒地躺在床上,腰下酸痛,不想动弹。翡翠跪在床边为他揉肩敲背,又在腰部轻轻按摩。  过了一会儿,昭华回头,看见她又珠泪盈盈,叹道:"你何必又难过?"又安慰道:"放心,你主子不会当一辈子亡国奴,不会一辈子受人欺。相信我,命运不会永远不公,罪恶不会永远横行,只要活着,总能等到报偿的那一天。"  声音虽低,却含着力量和自信,似是立下誓言。  翡翠一把抹去眼泪,露出笑颜:"我相信主子。"  "到时我一定替你找个好婆家。"昭华又许下诺言。"嗯,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翡翠立即说:"我喜欢的男人是象主子这样的,模样好,脾性好,心地好,而且温柔体贴,外柔而内刚,有情有义,眼看自已落难还为妻子铺好退路,尽管这不是出于情爱,而是出于一种道义和责任,但是危难之际不忘保护弱女子,总比那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拿女人换自己富贵平安的人好多了。"  翡翠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卡壳,这是众多宫女乃至更多年轻女子们私下里的共识。昭华这种类型的男人是众多女子心目中理想的丈夫。  "你不会是要嫁给我吧?"  "当然不是,喜欢谁是一回事,嫁给谁是另一回事,不相干的。"  "搞不明白你。"  "这有什么不明白?"翡翠很认真的道。"两情相悦最幸福,求爱不得最痛苦。如果做不到互相喜欢,宁可嫁给喜欢我的人,而不是嫁给我一厢情愿喜欢的人。"  昭华向来驭下宽厚,不以礼法限人自由,对翡翠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不觉得难以接受,问道:"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要的男人必须完全属于我,绝不跟别人分享。要老实厚道的,不出入任何情/色之地,不许看其他女人,不许骗我,不许和我顶嘴,不许嫌我聒噪,要随时向我报告行踪,时刻想着我,会哄我开心,最重要一点,就是所有收入要上交......"  翡翠掰着指头一气数完,最后道:"能做到以上要求的,我就要他。"  "这个......咳,你的要求还真是......真是......"昭华怔住了,想着措辞。知道她好妒忌,坚决不与别人分享夫君,却不知她的择偶条件如此麻烦。  "还真是过份。"门口一人接话。"你被你主子惯坏了,当心嫁不出去。"  翡翠回头一看见是大总管落月,紧张起来:"做什么?"  昭华早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起身道:"大总管贵步来贱地,可是宣旨来了?"  "说对了,皇上命你过去。"  翡翠听了脸色一垮,愤恨不已,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太子被带走。  走到门口,落月忽然一回头,对翡翠说:"你不是喜欢你家主子那样类型的男人吗?我想起来了,林御风就是那种人,脾气性格都和你主子很相似。"说着又自语道:"难怪皇上从小和同龄孩子玩不到一起,但是却让林御风做他的伴读长达十几年,原来如此。"  "大总管你猜错了吧,那是因为林公子是丞相之子,皇上脾气再坏也得担待几分。所以他们才能相处长久。"昭华反驳他的话。第67章作画  昭华来到建章宫寝殿,小太监立即送上茶来,茶器是胎薄如纸的精瓷,茶叶是极品绿雪,从采摘到制成需用上千斤花瓣配制。用的水则是玉华泉的水,一开碗盖溢着沁人心肺的清香,碧绿的叶子根根直立,映着洁白的精瓷,真是美食美器,赏心悦目。  昭华端起来闻了闻,却没有喝,问大总管:"皇上在哪里?在前殿,还是书房?"  "皇上还在与朝臣议事,年已经过完了,有许多事要做。"落月回答。  "还真是勤政啊。"昭华语气略带失望。  "你若是想让他不上早朝,就象昨夜那样陪他开心玩就是。"  "那帮大臣肯定要把我撕碎了。"  "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愿意你活着,因为你活着本身就是对齐国的防害,所以,你还不如做点什么。"  昭华看着他,眼光意味深长,半响,忽然一笑:"你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想要我去做么?"  "你说什么?"落月好象很不解地眨巴眼。"我只想好生伺候皇上。"  对方不接话茬,昭华不再把这个话题说下去。问:"皇上召我来做什么?是不是觉得养个闲人不划算,要我来干活?说吧,是擦地板还是洗茶具?"  "皇上吩咐,要你在寝殿待着,随意坐卧,他回来会给你分派好活。"  "要我做什么?能不能透露一下?"  "皇上很不满意你正眼不瞧他,所以我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让你的眼光紧跟着他。"  "又是什么折腾人的花招?"  "到时你就知道了。"落月狡黠一笑,不再说什么。  文康下朝回宫,昭华在门口跪迎,照奴隶的规矩匍伏于地。文康一把拉起他,道:"没有外臣在跟前,不要这些虚礼了。"  "谢陛下。"昭华恭恭敬敬上前为他更衣去冠。奉上礼仪周全的笑容,不温不冷问道:"陛下召奴才过来要伺候什么?吹箫,唱曲,吟诗,还是直接上......啊..."  文康往他腰上掐了一把,狠狠地瞪他:"忘了昨晚朕说的话了?还是故意气朕?"  "奴才不敢......哦......不是......不敢......"昭华被他掐得皱眉头。  "算了。你这人记仇,喜欢故意气朕。"文康看小几上那碗茶一口没动,沉下脸来,"怎么?朕的御用茶你也嫌不好?"  "陛下的御茶哪里可能不好,只是奴......只是昭华身份低贱,不敢僭越使用御用之物。"  "朕说了,没把你当奴隶......"  还没说完,昭华立马接口:"我宁可被你当奴隶,天天挑水擦地板扫院子,也不愿做后宫的男宠。"  当奴隶还有人怜他被压迫欺辱,敬他处困厄不改志向,可是做男宠在敌人身下侍候就没人同情了。不但对他个人对他家族来说是奇耻大辱,更要命的是,会败坏他的名声,日后拿什么去号召国民招揽人才,谁愿意为一个以色侍人贪图富贵的男宠效命。  "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想做什么由不得你选择。"文康有点儿不高兴,连他这当皇帝都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这人反倒任性起来。  眼睛闪闪发亮盯着他,道:"朕知道你不愿当男宠。朕现在不要你当奴隶也不要你当男宠,就当朕的御用画师好了。"  "什么?"昭华一脸惊讶,瞪圆了眼睛。  "当然,专为朕作画。"  "可是......可是......"昭华明白落月说的好主意是什么了。  没等他说什么,就被文康拉到画案前。  花梨木大案上铺好了画纸,磨好了墨。  "就为朕画肖像,你好久没画,先试试用笔。"文康兴致很高地把笔塞在他手里。  果然,为他画肖像,就得盯着他仔细看。  昭华提起笔,抖个不停,他的手指受过拶指酷刑,虽然用最好的药物医治过,却落下病根。平时不用力也罢了,一用力就疼,已不能与以前那样能控制力道,运笔自如,画出的东西大不如前。  "怎么?画不成?还疼吗?"文康握住他的手问。  "不用力时不是很疼。"  "还是疼着好,让你记得安份些不要与朕做对。"文康轻舔曾经受过伤的手,一边说一边轻轻用力在骨节处一捏。  昭华疼得吸口冷气,苦笑一下,道:"吃这么大苦头,当然不敢再激怒陛下。只怕这双手废了,不能再伺候陛下。"说着眼神黯然。  文康脸色一变:"不会的,朕已经命人带万两黄金去天山大宛国求疗伤灵药七仙雪莲,等到药物配好,你的手就会和以前一样。"  昭华又惊又疑地看着他,似是不信。万两黄金不是小数,还千里迢迢,他是说真的还是戏言?  文康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解释,用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伸进衣内轻轻抚摸,无比暧昧。  "咳......谢陛下隆恩。"昭华不动声色地扒开他的手,跪下谢恩。  "不用谢恩。"文康拉起他,道。"朕只要能看到你的笑容。"  昭华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是常常对陛下笑吗?"  "又装糊涂,你明白朕的意思。"文康不满意地捏他的脸。  他多么希望昭华能放下所有疑虑和戒备,在他面前展露发自真心的笑颜。  文康忽然眼睛又一亮,象是想到什么好招。昭华又警惕地看着他。  "纸墨已经备好了,别浪费。在你的手指彻底恢复之前,朕来为你做画。"说着,文康拉着他坐到铺着白狐皮的贵妃榻上,让他摆好姿势。  昭华莫名其妙,文康向来不喜欢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认为那些对治国无用,现在怎么对作画感兴趣了。记得十几年前,文康满头是汗奋笔作画,画了只黄眼睛黑猫,拿给他观赏。他看了半天,想出一句赞语:"这摊鸡蛋画得真不错。"  这下子惹恼了小祖宗,哭闹一场摔东摔西还不肯吃饭,也不和他说话,直到他低声下气千哄万哄赔礼道歉才作罢。  最后文康对画画失了兴趣,并控诉:"你把一个绘画天才毁于幼苗之中。"  忆起往事,昭华唇角上扬,溢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如春风拂过静湖,激起一波美丽涟漪,温暖而宁静。  埋头作画的文康正好抬头看到,失了神,也勾唇一笑,荡漾无限柔情。呆看良久继续作画,才发现纸上不知何时滴了一堆墨团,洇了一片,如氤氲的泪水。  不可否认,文康其实是有绘画天分的,十几年前,昭华随父母来齐国探亲,分别后,文康常给他写信,六岁的孩子也不会写多少字,就用画来代替,画得歪七扭八,偏偏昭华能看得懂信里的意思,那只看上去象土豆的虎头代表属虎的昭华,那条看上去象条虫的东西代表属龙的文康,这些只有他们两人懂,别人看不明白。  这鱼雁往来的笨拙通信只维持了两年。  后来,老齐皇遇刺,两家翻脸,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再后来,齐国大军南下灭燕,烧杀掳掠,两人成了不共戴天之敌,再次相遇只有针锋相对,恶意折磨。所有温馨的一切只能在梦里重演。  昭华梦见文康哭闹使性子,控诉他打击了绘画天才的学画积极性,他赶紧过去赔小心哄劝,文康趁机象八爪鱼扒在他身上蹭,在他衣服上蹭掉眼泪,继续蹭来蹭去,越蹭越近,还蹭过去亲/吻他的脸颊,亲着亲着亲到嘴唇。  昭华轻哼一声,睁开眼睛,唇上的湿热物体受惊似的很快离开。他醒来照旧犯一会儿迷糊,然后看清眼前的人是文康。  "醒了?该用午膳了。"文康脸有些发红,可能是热的。  的确,殿内的地龙烧得极好,让人觉得舒服困倦,昭华看了一眼旁边桌上的黄金沙漏,一惊:"早就过了午膳时辰了。"  "哦。"文康若无其事地说。"你睡得象猪,叫不醒,所以......"  昭华的眼睛瞪了过来,没有一点威慑力,只能让人脸红心跳。  "不对,应该是像小猪。"文康更正,不意外地听到磨牙声。  内侍们摆好御膳后全部退下。  "朕知道你被那么多人看着吃不下饭,所以让他们全退下,你也不必顾忌什么规矩礼节,不必再说什么不敢、不配、不能与朕共餐的话。赶紧坐下,废话少说,快到上书房时间了。"文康拉他坐到身边。  要说的话全让文康说了,昭华只好说:"我吃不下饭,主要是因为看见陛下没胃口。"  "那好,等你的手好了,天天为朕画肖像,天天看着朕,让你倒尽胃口,饿死最好。"文康哈哈一笑,他喜欢看着昭华与他斗嘴置气,远胜过看他恭顺冷漠拒人千里。  用完迟到的午膳,上书房的时候到了。  这是新年第一次上书房,由冯宣太傅开讲,他见皇帝迟到有些不悦,再看文康居然赏了昭华座位,命他坐在另一张桌前,更是不悦。  "陛下跟前,怎么可以有奴隶的座位,一个奴隶与臣下并坐,是为臣的耻辱,更是对臣下的不尊重,且乱了上下尊卑。"  昭华眼皮也不抬,动也不动,只听文康说什么。  "太傅言重了,昭华久病初愈,而且膝盖有伤,所以朕才破例赐座,太傅何必如此狠心?"文康嘴角上挑,眼中却是冰冷,可见心里很不高兴,口中也不太客气。  冯宣无话可说,明明是这年轻的君王在金殿上宣布昭华做他的奴隶,并当众剪发烙印,当天就施以鞭刑,现在倒成了别人狠心了,真是不可理喻。  "也罢,随陛下高兴。"轻咳一声,冯太傅不想再在座位的事情上纠缠太多,开始授课:"今日开讲,老臣先讲个故事。"  三个学生洗耳恭听。  "有个人行走在沙漠中,朝着他的宏伟目标行进,本来他就面临着风暴,迷路,盗匪攻击,或是食水缺乏的困难和危险,他也聪明的解决这些艰险。可是,路上他看见一朵美丽的罂粟花,他要下手摘取,结果陷入脚下的流沙,本来他可以拔出脚来,可是他偏舍不得那花,不肯退身,结果在沙中更陷进一步,你说这个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讲毕,冯宣的眼睛盯着文康看。昭华垂着眼面无表情,林御风一脸懵懂。  文康轻叹一声,笑笑答道:"这人不疯也不傻,太傅可曾见过陷入流沙的人能自己拔出脚来?"  "毁了那花,他无可留恋,就可以从流沙中拔出脚了。"  文康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若是那花毁了,只怕那人会疯狂,可能会毁灭一切。"  冯宣长叹一声:"那人原本聪明,可是为了一朵花自甘沉迷,偏离原来路径,也是他自做自受,旁人能扶他帮他,却不能替他行这段路。执迷不悟,注定万劫不复啊。"  "既然那人聪明,何用他人说三道四。"文康脸色更冷。  冯宣脸色大变,失望地看了文康一眼,看他投在昭华身上的目光,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让人感到心悸的沉溺。  次日,上书房首席太傅冯宣上表求致仕回乡养老,遇上这种情况,照惯例,做君主的总是先挽留再三,以示优礼和尊重老臣,但是文康没有挽留,只是在冯太傅原品级上再加以封爵,同时赐双俸,并在原籍为其建府第一座,又赏赐无数金银财宝,颁下优遇旨意:"太傅冯宣,朝之名宿,德高望重,夙夜勤劳,教导帝业......今赐金归乡,颐养天年......,国有大事,以备咨询。"  重重封赏,却不挽留,让朝臣们摸不着头脑。只有左右丞相等少数几人猜到几分。  冯太傅一去,文康没了约束,愈发玩乐嬉戏,每天下朝后为昭华画肖像。他发现自从分别后又在一起,昭华待他不象以前那么抗拒冷漠,却是半推半就,有意取悦,这让他很是高兴。  晚上,文康也不肯放昭华回小楼,非要抱着他睡。昭华起初极不习惯,知道不能反抗,索性当自己是一卷棉被,累了也能睡得着,好歹比冰冷的小楼暖和些。只是他受不了炭火气,入冬以来嗓子发干,常常咳嗽,到了夜间更严重,直咳到半夜才昏昏睡去。文康居然不嫌吵,还是要和他睡在一起,又下令将寝殿中所有明火包括火盆熏笼全部撤掉,只靠地龙取暖,四周又摆满水盆增加湿气,如此炭气减了,屋里温度却也降了。昭华在南方长大,不习惯北地严寒,白天活动着还好,夜里冷得缩成一团,迷糊中自动往火力较大的文康怀里钻。  文康见他主动靠过来,心里大乐,次日画起画来精神百倍,也不觉一坐两个时辰太过枯燥。  细细凝视着令人沉迷的容颜,一笔笔勾勒,一笔笔描画,所有看不见的情思凝聚于笔端,化为看得见的线条图画,现于纸上。  昭华原本喜静,枯坐或站上一两个时辰也无所谓,只是在文康那样的眼神注视下,常常让他的脸不由自主的红起来,尴尬无比。  而且,文康对他的温柔,更让他惊讶不安,心里暗自警惕,仍然谨守礼节保持距离。  七天后,文康得意洋洋把作品亮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等待夸奖。  昭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对文康的画作抱太大期望,可是看了作品,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第68章执手  文康拿着画盯着他,虽然脸上淡淡的,眼里却含着期待的光芒。  "这个......这是......"昭华拿着画左看右看。  "这是为你画的肖像画啊,朕三易画稿才完成。"文康盯着他的表情。"不象吗?"  "可是你为什么把我画的闭着眼睛?"  "因为每次做画,你的眼睛大多是闭着的。"文康觉得理由充分。  昭华无语,文康不精于绘画,画得慢,并不是看几眼就能下笔如有神。于是,每次作画他都枯坐好长时间,无所事事,再加上殿堂温暖舒适,再加上每晚被文康折腾完了又咳到半夜,睡眠不足,再加上重伤初愈容易疲惫,所以坐不了一会儿,他就脑袋点点,犯起困来。  可是,这也不能把他画成闭着眼睛的样子啊。  "可是......那你也不能画成这样。"  "怎么不行?何太傅说,是什么样就画什么样,这叫写实。"  "岂有此理。"昭华无法反驳,最终只得这一句。  "朕可是生平第一次为人画肖像,你该如何相谢呢?"文康目光灼灼盯着他,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  "昭华被陛下夺走了一切,已经一无所有,陛下想要什么相谢呢?只剩下这个身子还有些用处,陛下现在要吗?"昭华淡淡一笑,眸中隐含讥讽之意,说着开始解衣服。  "朕现在不要你的身子。"文康的脸沉了下来,忍了忍说道。"只要亲一下就行。"说着把昭华揽入怀中。  半晌,怀中人也没反应,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昭华忽然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顿时,文康只觉如受电击,一股热力冲上眼眶,半天反应过来,只觉唇上麻酥酥直通脚底。  他轻轻用手摸了一下唇,眼神迷蒙,想确认刚才那一吻不是做梦,没人知道,方才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强忍住那股热力没有化成水滴落下来。  过了几日,林御风来摘星楼探望,昭华拿出画请他鉴赏。  林御风仔细看了一番,只见画中人合眼斜靠于贵妃榻上,身穿浅绿长袍,半披着雪白狐裘,下面铺陈着白色毛皮褥,色调很是清爽。再看画中那人双目微阖,乌发散落,唇角含笑,似乎是梦到什么有趣之事,正沉醉于梦境之中。  最后,林御风下结论:"笔力不足,画功稚嫩,技法笨拙,上色也欠火候。但是观察入微,作画者虽然不谙画技,但是凭着十分的用心,画出了人物的神韵,可见对画中人有一腔深情,否则画不出这样的效果。"  昭华怔住了,呆了许久说不出话,勉强笑道:"你没看仔细,这画哪里好了。这可是不喜欢画画也没有特意习过画的人画的。哪有你说的什么神韵。"  "作画之人若是无情,画技再高,画出的人物也是死的,只能悬在祠堂当影像。"林御风不赞同地摇头,又问:"这是谁画的?"  沉默一会儿,昭华答道:"是皇上画的。"  "什么?"林御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脸不置信。"怎么可能?你开玩笑。"  "真的是皇上画的。"  "真不可思议。且不说皇上画技二流,只说他这人最没耐心,连一个时辰都坐不住,怎么可能捺住性子画如此细致的画,连头发丝,衣纹都画得纤毫毕现。简直难以相信。"  昭华勉强笑道:"那是皇上天份高,只是平日忙于国事,被埋没罢了。"  "也许。"林御风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待林御风走后,昭华把画悬于床前,久久凝视,自语:"真的很用心吗?"  昭华缓缓地斜靠在榻上,出了神,思绪纷杂。脑海中满是文康的身影。  暴虐的文康、温柔的文康、折磨羞辱他的文康、细心呵护他的文康、把他踩在脚下耀武扬威的文康、认真为他作画的文康,无意之中向他撒娇抱怨的文康......  难道他真的是动了情吗?  昭华嘴角扬了起来,露出一丝比花还美,比冰还冷的微笑,笑颜中带着一丝狠绝。  没错,你会爱上我,因为你比谁都寂寞,比谁都骄傲。  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爱上我,是你自讨苦吃,我会好好的利用一番,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昭华躺在榻上,看着挂在面前的画,慢慢合上了眼,把自己紧紧裹在雪白的狐裘中,乌发散落在枕衾上,象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  文康来到小楼,看着榻上裹在雪白狐裘中合眼小寐的人,再看画上同样裹着狐裘斜靠榻上合眼打盹的人,忍不住微笑。  或许是春天来临万物苏醒,或许是春风太过温柔,或许是已经习惯和他朝夕相对,到如今只觉得心里一天比一天软,笑容一天比一天多,只愿不顾一切留连。  轻手轻脚上前,揪了他一绺头发轻扫他的鼻子。  昭华皱皱鼻子,似是沉于梦中。  又轻轻扫过他的长睫毛。  昭华揉揉眼睛,还是没醒。  文康把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恶作剧地轻轻一拽。  昭华吃痛的皱皱眉头。他真的梦见了文康,在梦里他站在两人幼年时栽下的那株从没结过果实的桃树下,花叶落在他的肩上,他眉眼灿然,笑得古灵精怪,好象刚刚做了一个调皮的恶作剧。忽然他又变得阴森可怕,强力的把他压倒在地,粗暴地侵犯,还拿鞭子把他抽他鲜血淋漓,倒地不起,又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  感觉有人在揪他的头发,这个世上,能扯他头发的只有一个人。  昭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点也不意外,正要起身行礼,却觉头皮一痛,一绺头发还被文康拽在手里,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陛下。"昭华正色道。"陛下九五之尊,本应举止庄严,威重自持,有帝王风范,为万民楷模。为何还做这小儿般恶作剧?若被臣下看见,岂不失了敬畏之心。"  文康仍然揪着他的头发,绕在指上把玩,道:"朕自小失父,过早扛着江山重任,一举一动都得威严庄肃,符合皇帝风范,喜怒不形于色,生怕被人揣摩了心思去。分明是一小儿,却得故作老成,不苟言笑,成天装出一副大人样,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有丝毫差错落人把柄,实在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灭了燕国后,才如千里跋涉到终点松了口气,所以才整日宴饮玩乐,看人兽搏斗,观淫/靡之舞来寻些刺激,弥补少年之憾,只有在你面前,朕才会恶作剧,如小儿般放松一下,你却象那帮老头一样摆脸子教训。"  文康也不知自己如何说出这番话,他是齐皇独子,唯一继承人,受尽千般宠爱,自小任性孤僻,同龄孩子多和他玩不到一起,唯有昭华脾气好又心胸宽宏,被他作弄也总是笑眯眯的,他所有耍赖恶作剧只有对他才使得出来。  一番抱怨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有几分萧索,又带着些许委屈。  看惯文康自信满满、恣意放纵的样子,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第一次知道他过的日子并不如看上去如此风光快活,知道那几个贴身侍卫因为和他嬉戏而被杀,之后更是没人敢和他亲近,知他一直生活在孤独寂寞之中。昭华忽然觉得心底深处竟有一丝说不清的酸楚,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以后不说你了,可好?"昭华声音轻柔如水,似能溶化一切坚冰,说着,伸出手去似要抚摸他的脸庞,最终却又硬生生的顿住,握紧了拳,收了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漠然。  富丽堂皇的皇帝寝宫,八宝琉璃宫灯高悬,大红霞影纱帐低垂,鎏金青铜象足香炉内散发着细细的香烟。宽大华丽的御床上,两个人影重重,喘息急促,夹杂着一丝轻轻的呻吟。  "你不专心,想什么?一天都神思恍惚。"文康不高兴地用力一顶,手里不停揉搓挑逗。  昭华呻吟一声,道:"我在想如何感谢陛下用心画了肖像,想尽快恢复指力,好为陛下作画,以表感激。"  "不用急。七仙雪莲已经拿到了,已经在北骁国境内,预计十日后可达国都。"  "哪有那么快?"  "朕命护卫不要走官道,从北骁国正北,走骁齐山北路秘密小道,可以直接翻越断魂岭山头,省大半路程。"  昭华看着床头的照夜珠,眼神深邃幽黯,好象透过纱帐在看很遥远的一个地方。  后来的事情出乎文康的预料,就在那条少为人知的小道上,护送七仙雪莲的卫队遭到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物攻击,雪莲被抢走。  消息传来,文康大怒,如此隐密的路线都被人事先埋伏,这让他火气冲天,掀翻了御案,砸坏珍玩陈设,又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冲到殿门外,朝着摆设在廊下的金橘树一顿猛砍,枝叶落了一地。  伺候的内监宫女及侍卫们吓得跪了一地,抖如筛糠。总管赶紧使个眼色,悄悄命人去把能消火的人叫来。  昭华闻讯急急赶来,看着满地枝叶,再看殿内狼籍,已明白怎么回事。伸手拉他,柔声相劝:"陛下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生气。来,咱们到御花园赏梅花,在花下作画才好呢。"  这是两人成年后,昭华第一次主动拉他,柔和清润的声音有着莫名的镇定力量,象一只无形的手抚平所有烦躁的情绪,两手相握,文康顿时觉得如暖流通遍全身,一腔怒火烟消云散,心情平静下来,顺从地跟着他到花园。  御花园内雪已融化,边角地方还有残雪。早春虽有寒意,却阳光明媚,经冬后愈显苍翠的松柏傲然挺立,山石下嫩黄的迎春花已经坚强的在冷风中冒了头,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香。  现在御花园内只有自然生长的花木,丝缎制成的令人不知四季更替的假花早已被文康下令除去,虽然大多树木还是在寒风中挺立,但是宫苑中已经透出强烈的春天气息。  昭华随意披着白狐裘,里面穿着一身浅绿色锦缎外袍,腰系深青色如意丝绦,如一湖碧水,平静淡然,清澈而雅致,他立在梅树下,攀着花枝微笑:"在外面作画,我就不会打磕睡了。"  一阵微风吹过,点点红梅落在他肩上,恬静飘逸,美如画卷。只是最卓越的丹青妙笔也描画不出画中人绝世风采的万一。  文康怔怔看了半晌,道:"不行,你是南方人,本不习惯北地寒冷,现在这天气,朕可以在外作画,你却受不了这外面寒气。还是在屋里画罢。"  说着,轻轻拂去落在他肩头的红梅,忍不住又紧紧握住那只略带凉意的手,文康发现时间过得真快,从把他带到齐国,不知不觉已经和他纠缠了一年,却感觉象是过了一生,这人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绝不可少的一部分。    两人边走边看,边说着话。  "昨日朕给你的翡翠插屏和碧玉如意你可喜欢?"  "谢陛下赏赐。"  "看你脸色似乎不喜欢。"  "不敢。陛下的赏赐,一根草棍都是皇恩浩荡。臣怎么敢有此大不敬之意,只是臣囚居异国,这些也用不着。"昭华脸上还是淡淡的。  "那金雀裘正是现在季节该穿的,为何从不见你穿着?"  金雀衣是南方骊国进献的宝物,用孔雀羽毛以金银丝线编织而成,纹彩灼灼,金碧辉煌,雨雪天穿着不沾水珠,哪怕大雨落在上面,摸去仍是柔软干燥,极为奇特。十个织女耗费一年时间才能织就,只一件就顶千家中户资产,真正是名贵非常的珍物。  只是昭华生性淡泊,自幼承师长训谕教诲,凡事留有余地,不可享尽荣华,恐折了福寿,所以他素来不喜奢侈,不过份享受,以惜福养身。  先前做太子时,臣下进献宝物均是婉言相拒,现在皇帝时常赐以奇珍异宝,他虽然不敢拒绝,但是面无喜色,只看一眼就随意搁置一边。  "昭华身份卑贱,本应谨小慎微,恪守本份。穿用如此珍物,如芒刺在身,只怕折了寿,更招人怨恨。"  昭华声音轻柔,言辞恭谨无懈可击,再次表示自己谨记身份甘于现状,可是话里的凄然和拒人千里的冷漠如根根利刺,扎得文康胸口微痛。  "你不用朕给你的东西,不是怕折福寿,而是心里厌恨朕吧?"  昭华苦笑,这个文康,怎么非要把什么事都弄个清楚不可,而且说话直来直去,不留情面,倒让他无法应对了。  "皇恩御赐是天大的福份,昭华万死不敢有此不敬之意,太贵重的东西确实不敢用。"  "真的吗?"文康嗤笑一声。  "陛下可以选择信或是不信,如果陛下足够聪明豁达,自会选择相信。"  昭华不想再说下去,转开话题:"只是陛下为何大多赏赐绿色的东西?"  "因为你比较喜欢绿色。"  "这个......陛下从何得知?翡翠告诉的?"昭华有些惊讶。  齐公好紫衣,楚王好细腰,越王好士勇,上位者应该慎有个人偏好,从小被当作国家继承人来培养的昭华,明白这个道理,尽量克制自己的个人喜好。却不知文康是怎么知道的。  "胡说,哪里用得着问那只聒噪喜鹊,是朕自己看出来的。"文康有些不满他低估自己的智慧,又问:"你为什么喜欢绿色?"  "因为绿色是草木生机之色,蕴含着希望,象征着成长。"  昭华抬眼望去,湖堤的柳树已经有灰绿色嫩芽冒出,经过严冬的酷寒,仍然傲立湖畔,等待着春天来临,过不多久,一场春雨落下,就是一片生机盎然的鲜绿。任何冰雪严寒也压抑不住它们对生机的渴望。  文康却只看着他,又问:"那你为何喜欢梅花?"  "雪虐风啸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不知是人如花,还是花如人。"文康一笑,拉着他的手在湖畔漫步。  忽然,昭华止住脚步,身形一晃,掠向旁边一棵大树,第69章糖果  文康不加思索跟过去,看见他手里捧着一只黄口雏鸟,原来,这株高大古柳的树杈上筑着一只鸟巢,这只幼鸟可能爬出窝或被挤了下来,幸好被昭华及时发现接在手中,没被摔死。  "可怜的小东西,是不是食物不够,被父母抛弃?还是被兄弟姐妹挤下来?"昭华摸摸小鸟,转头看文康,道:"陛下,不如在宫苑中某个地方准备食物,让这些鸟们渡过寒冬,不受饥馁之苦,可好?"  "你自己如笼中鸟一般,还可怜这些禽类。"文康看着他轻轻一笑,语带讥讽,眼中却尽显温柔。"你若喜欢,朕今天下旨就是了,以后每年冬季都会在宫苑宽阔处准备食物让这些鸟啄食。"  "谢陛下恩泽鸟兽。"  昭华握着小鸟,眯起眼抬头望着高高的树杈,那树已有百龄,又高又大,目测一下,觉得自己的轻功不足以上去,心念一转,将碍事的白狐大氅脱下递给文康,然后一个飞身窜上树去。  文康阻拦不及,只得在树下看着。  昭华身轻如燕,动作敏捷,几下爬到树杈处,把小鸟放回巢内。  下来比上去难些,昭华嫌下得慢就直接往下跳,眼看脚下一绊险些摔倒,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在旁边扶住,紧接着狐皮大氅又披回身上把他裹紧,耳边响起文康责备的声音:"下次不许这样不知轻重。"  昭华没吭声,任他紧紧抱着,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文康抱怨道:"你可怜那小鸟,拿回去养着就可以了,何必费功夫把它放回巢去,巢里又不见得能给它温饱。"  昭华轻叹一声,道:"我养着它,就算喂它金颗玉粒,给它金笼软絮,又怎么能比得上自由自在飞翔于蓝天之上,又怎能慰它思亲离群之苦,想必它宁可忍受冻饿,也不愿囚于牢笼吧?"  文康抱着他,眯着眼抬头望着树杈上的鸟巢,巢内一片叽叽喳喳的叫声,象是一家人欢笑团圆一样。  远处,海棠树下,两个宫妆贵妇看着携手漫步后又抱在一起的两人,漂亮的脸因愤恨扭曲起来。  "真想不到,宫里居然有这等妖精。"  "去年皇上寿辰那天,姐姐看中的翡翠簪,皇上居然不肯给,原来是给他留着。这妖精头发长起来愈发勾引人了。皇上多久没有召妃嫔侍寝了,总是说政务繁忙独宿寝宫,原来和他鬼混,难道姐姐竟然容他狐媚皇上?"  "那有什么法子,皇上听不进劝。皇后被废,大将军罢黜,冯太傅告老,还有谁劝得了皇上。明着对付他,只怕会落得和皇后,大将军一般下场。"  "无非是一个奴隶罢了,还这么难对付?"  "你难道没看出来,皇上嘴上说的厉害,心底其实没把他当奴隶,至少是没把他当一般的奴隶。"  "姐姐是东宫贵妃,皇后不在以姐姐为尊,你若是对付他,妹妹们都听你的。"  在御花园溜了一圈,文康一腔冲天怒火被昭华轻轻泄去,心情平静下来,着手处理已经发生的事,一方面命廷尉府调查劫走七仙雪莲的是什么人,另一方面贴出榜文另寻良药。  运气还不错,没过多久,上议政大夫屈无瑕荐了一个奇人,那人名国清玄,西楚国人,为人玩世不恭,是奉天教的教主,被西楚国聘为国师,喜好收集奇石印鉴,据说他手里有一瓶先人传下来的炼成膏状的七仙雪莲膏。  文康闻知,急命人召国清玄到济城,一问之下,他果然有七仙雪莲,是先师传下来准备制灵丹用的。  文康大喜:"国教主,朕愿意用万两黄金买你的七仙雪莲膏。"  "在下只有此一瓶,以备将来骨头被人打断时疗伤之用,可不能卖的。"国清玄亮出手里的宝贝。"陛下看这块田黄是不是上品?这可是臣最近才弄到手的。"  "那你要怎样才肯出让七仙雪莲?"  "在下不稀罕钱,陛下若是有好的奇石印鉴什么的,可以拿来赐在下观赏。"说着国清玄又亮出一块。"瞧这块鸡血石,做印鉴最好,是燕国皇宫流出的遗物。"  "你把七仙雪莲让出来,朕开宝库,所有奇石印鉴任你挑。"  "天下好的奇石印鉴在下都收集了,只怕比陛下宝库中还齐全些。只是在下的收藏中少一样云纹血丝夜光黄翡石,如果陛下有的话,在下愿拿七仙雪莲来换。"  "什么......"  文康似乎对这东西有点印象,又想不起来,便命人去内府宝库,皇宫宝库各处找国清玄所说的那种宝石。  翡翠大多为绿色,黄翡很少见比较珍贵,最珍贵的含着红色纹路,如同血丝一般,而且这血丝呈云纹状,十分稀有,至于暗夜发光那就更是罕见了。  桑田提醒说:"燕国御玺就是用那种奇石雕制的,可以暗夜发光。"  文康这才想起来被他拿来压帘子的燕国御玺,那东西对他来说是供炫耀的战利品,是他曾用来侮辱昭华的工具,不管是什么,总之,现在比不上七仙雪莲重要。  于是,再次召见国清玄,成交。  国清玄送上七仙雪莲膏,拿着燕国御玺,咧嘴大笑,揣在怀里直奔济州城最大的妓/院聚芳楼,在内院开了间幽僻房舍,命一个相好的红牌来陪酒。  过一会儿,两个人上楼来。一个浓眉大眼,挺拔健壮。另一个凤眼修眉,清俊冷冽。进了房,没有二话,直接问:"国教主,事情办得怎么样?"  "真想不到交易如此顺利,齐皇居然把花了大代价得来的珍贵战利品拿来换了。"国清玄从怀里取出御玺放桌上。那两人见了高兴得两眼放光。  "太好了,真想不到这么顺利,凤逸,太子知道一定很高兴,咱们想法告诉他。"那浓眉大眼的青年掩饰不住喜意。  "容乾你真多事,等太子在宫里见到七仙雪莲,自然会知道咱们已经得手,哪里还用得着通知他。况且太子传过话,不是要紧大事不要和他联系,以免落下把柄。"  国清玄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道:"我说二位,你们那位主子也太狠了吧,万一交易不成功,御玺弄不到手就罢了,可是七仙雪莲入不了宫,他的手伤怎么办?对自己都那么狠,真服了他。"  "你懂什么?这叫忍辱负重。"  七仙雪莲膏迅速被送到太医院,两天后,炼好的药送到宫里。  "昭华,你看这是什么?"文康亮出手中的瓷瓶。  "不知道。"昭华抬眼瞧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这是七仙雪莲炼制的伤药,用了它你的手指就可以恢复如初了。"文康很高兴,等待他惊喜的表情。  昭华抬眼望他,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脸上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喜悦表情,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文康扳过他的脸。  昭华垂着眼不看他,也不说话。  "怎么又摆脸子瞧,朕费那么大功夫弄来药还换不来你一笑。"  "谢陛下隆恩,臣是太过惊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昭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一撩衣袍,准备跪下谢恩。  文康拦住他,不满意地说:"真搞不懂你。总觉得你象戴个假面具让人看不透。"  昭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好象蕴藏着许多莫名情绪,深如清潭,象是要望进他的心里,  "怎么了?"文康问道。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大对劲。  "假面具看上去很美,一旦揭开就会露出掩藏在下面的龌龊,陛下何必要揭开,让自己失望呢?世上许多东西,最好是不要弄得太清楚,糊涂些会更幸福。"昭华 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呢?"文康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灵药制成,为什么你反而忧愁?"  "臣受陛下恩宠,无以为报,故而忧愁。"  "你这冷心冷情的人也知道回报么?"文康想笑。  昭华眼光落在它处,回避着他的注视。道:"臣说的是肺腑之言,陛下对臣的恩宠如高山大海。臣能够回报给陛下的,只有这个身子,再没有别的了。"  "你的身子唾手可得,朕想要你的真心。"文康知道自己很贪心,得到了他的身子,还想要他的心,让他沉于情/爱不能自拔,心甘情愿被自己抱,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自己,恳求他赐于雨露。忘了他自己曾过说:得到人就够了,你的心不希罕。  昭华却没忘,淡淡一笑:"我已经屈服于陛下,所有的一切都被陛下拥有,只有这颗心属于自己,陛下想要,只怕不易。"  文康也一笑:"朕喜欢这样的不易,朕要的是身与心的屈服。大丈夫胸怀移山之志,即已经得到人,怎么可以得不到心?"  昭华唇角的笑意带着隐约的嘲讽:"真心须用真心来换,鞭子加糖果换不来真心。"  何况这糖果还带着毒,安逸享乐比困苦忧患更容易磨灭一个人的壮志雄心,让人不自觉沉迷安逸而淡忘责任和志向。  "朕用燕国御玺换了七仙雪莲,现在用真心换你的真心,如何?"文康嬉笑着伸手摸他的心口,似是玩笑一般,满不在乎,只是眸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隐含着不可察觉的期盼。  昭华倒是笑了,好象听到了笑话,笑道:"陛下真会说笑,为君者不可以有情,何况您这样高贵又骄傲的人居然也有真心?就算有,会给一个奴隶吗?而且还是来自敌国。"  说着,握着他抚上自己胸口的手,摩挲着那个屈辱的"齐奴"二字烙印。以前种种,文康可以放下,他却忘不了。只不过,无论文康对他是真心或是一时迷恋,都不妨碍他利用。  "我......"文康哑然,只觉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一点一滴的慢慢渗透到心里,令人浑身无力。  只是那句真心需用真心换,到底给了他一分希望,原来这人的心也不是完全是石头做的。  "我以后会对你好,只要你忘了那些痛苦的前尘往事,从此我和你,没有仇恨、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甜蜜,没有鞭子,只有糖果。好不好?"  说着,文康把一粒桂花松子糖塞进他嘴里。  甜甜的味道从舌尖流遍全身,昭华含着糖粒,微微冷笑:"好。"  糖果虽甜却能麻痹人的味觉,黄莲虽苦却能治病,每日他仔细品味着那分恨意,如咀嚼黄连,唇齿间都是刻骨铭心的感觉,提醒着自己勿忘责任,勿沉迷镜里恩爱,梦里温情。  用了七仙雪莲膏,昭华的手指恢复得很好,用力时也不再疼痛了。试着弹琴做画,竟然慢慢顺手起来。  "既然你的手已经好了,可以为朕画肖像了吧?"  "可以了。"昭华知道文康要他画肖像是想让他看着他,打算满足他的心愿。  他囚居宫中,虽然皇帝现在对他看似宠爱,可是他仍然觉得头顶悬着一柄利刃,时刻能落下来砍断脖子,总是毫无安全感。若不想法子给一点甜头笼络他,天知道这不可靠的君王之宠会维持多久。既然打定主意要利用皇帝的宠爱得到想要的,自然要好好取悦他。  说着备好笔墨颜色铺好纸张。  "先别急。"文康说着,摒退众人,开始脱衣服。  昭华以为他要换身衣服,便在一边等候,等到他脱内衣时觉得有些不对。  文康完全脱光,说道:"开始吧。"  昭华吓了一跳:"就这样画吗?"  "当然。"文康摆好姿势。  昭华脸涨得通红,居然......居然......要他画裸/体,下一步难道要他画春/宫?  "快画啊。"文康一脸狡黠,出言调笑。"难道被朕的身体惊呆了么?又不是没见过。"  "陛下,你不能这样。"昭华终于能开口说话。"这实在是太不尊重,有伤风化,大违圣人之教。"  "得了,你年纪不大,怎么跟那帮老头子一样喜欢说教。"文康很不耐烦。"朕是皇帝,伤不伤风化,朕说了算,快些画,想冻死朕吗?"  文康这时觉得除了得不到人的真心之外,皇帝的权威还是很好用的,可以得到很多,比如现在,如果不用皇权压迫,昭华绝对不肯为他作这种画的。  昭华面红耳赤,不得不铺好画纸,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动笔。  不象以前那样回避着他,而是不得不直面看着他。这让文康很是欣喜。  昭华还是第一次细看文康的眉眼脸庞。英挺威武,充满骄傲和自信,确切说是自负。再加上挺拔的身材,结实的肌肉,充满力度与男/性气息,不了解他的人肯定会被他迷住,哪里会想到这外表英俊的人是那样残忍暴虐。  只是他冷酷的时候让人心魂俱碎,温柔的时候又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如果他收起冷酷残忍的一面,应该是会得到更多人的喜爱吧。其实,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在皇帝的位子上,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怕他,巴结他,讨好他,可是他为什么要对一个不会献媚的奴隶感兴趣呢?  昭华苦笑了一下,他的相貌不如某些男宠好看,性子更是冷淡,床第之间更不会迎合,别人视侍寝为恩宠,求之不得,而他却视为耻辱,强行忍耐。文康说过他喜欢的就是他这副忍耐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蹂/躏。皇帝对他有兴趣,八成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个口味吧,宠他的时候肯用燕国御玺换灵药,对他没兴趣的时候呢?恐怕如天上那只纸鸢一样被扯断了线,随风而飘,最后落入泥泞任人践踏。  文康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窗外一只飞燕纸鸢摇摇欲坠,咳了一声道:"你想玩纸鸢,明日朕陪你一起玩,现在专心做画吧。"  昭华收回心神,把心思放在画上。  昭华师从高手学过画,画技颇高,一天之后草成,再润色一番,画作完成。文康拿来看了又看,道:"朕不大会品评画作,召何太傅进宫赏画。"  "不要。"昭华惊恐地扑过去,想把画抢过来,这种画让太傅品评,丢死人了。  "朕不说出是谁画的。"  "那也不行。"  "那么叫画院的待诏们来看看。"  "不行,你敢给人看,我撕了它。"  "好,不看就不看。"文康笑眯眯不怀好意。"那么你脱了衣服,朕给你画。画好之好天天悬在朕的寝宫,时刻观赏。"  "不要。"昭华紧张地用力拽着衣服。赤/身裸/体供人画画,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你嫌朕画得不好,朕就召画院画技最高的待诏来画。"  "不行。"这个提议更恐怖,昭华想都不想的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要,你想干什么?"文康脸拉下来,眼睛眯起来,这是危险的前兆。"给你三分颜色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想要朕用宫规处置你?"第70章欢愉  昭华听了心里一阵发寒,一动不动,文康的话让他变成了一座象牙的雕像。  怎么忘了对方是握着生死大权的皇帝,自己只是什么也做不得主的奴隶,  什么真心换真心,所谓帝王的真心,只是一个危险的诱饵,哄得人吞下去,最终逃不了尸骨无存的下场。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帝王之宠最不可靠,这是他曾经教导过翡翠的话,如今自己反倒被那虚幻的温柔弄晕了头。难道文康给他些许宠爱,就能改变他的亡国奴身份吗?没有屈服在严刑困厄之下,反而栽倒在安逸富贵之中,岂不可笑?  昭华一阵晕眩,强行立定身子,尽量使声音不颤抖:"陛下什么时候画?"  "现在。"  昭华二话不说,毫不拖延的脱掉衣服,在榻上摆好姿势。  "这样才乖,你总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真讨厌。"文康微笑。  "奴才该死,恃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按宫规,违抗皇命是死罪,最轻也会被发卖到教坊做男/娼,奴才绝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  文康脸上的笑容僵住:"朕不愿用皇权和宫规压你,可是不如此,你是绝对不肯听话。"  "陛下英明,想要使宠物听话就得用严刑峻法。"昭华冷然一笑。"快画罢。"  昭华的肤色本来白净,现在更是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身上微微发抖,嘴唇也发白,眼神更是冷漠,可能是冻的。  内廷规矩,一入二月,各处熄火,没有温暖的地龙和炉火,在北方呆惯了的人无所谓,象昭华这样,就有些受不了北地早春的寒气,尤其是身体曾受重创,更是不耐寒冷。文康特意下旨,寝殿地龙烧到三月,所以殿内还是温暖如春。  看他身上不停颤抖,文康把衣服扔给他:"行了,等天热了再画,冻着了你,还得折腾人。"  "谢陛下隆恩。"昭华慢慢穿上衣服,恭敬的行礼。  文康看他还在微微发抖,伸手抱住他,轻声问:"还冷吗?"  一股热力从背后传来,直冲眼眶,昭华强忍住眼睛泛出湿气,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被他的温柔所打动,他愈是无情才好,那样自己就不会心乱,失了正确的判断。  "谢陛下/体恤,不冷了。"还是恭敬疏离的回话。  "你真可恶,总是让朕不知怎么办才好,动不动举止失措,情绪失控,这完全是你的错。"文康戳戳他的脸,给昭华定了罪,心情大好。"好了,该用午膳了。"  精致丰盛的御膳摆满了两张桌子,昭华站在膳桌旁,文康坐在上首。  "宫规可从来没有允许奴隶陪皇帝进膳,陛下自己违犯宫规了。"  "朕的旨意就是规矩,赶快坐下,你想抗旨吗?"  昭华坐下来,默默拨拉着碗里的米粒,还是只在跟前的碟子里夹菜,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文康把远处的菜挟给他,他立即站起来谢恩,很是谨守礼数,透着极度的疏离。  文康看他样子,知道他心有芥蒂,故做不知,也不愿意去放下架子挽回,起身离座:"你自己吃罢,不把这碗饭吃完不许停下。"  回到配殿书房,文康胡乱塞了几口点心填肚子,接着方才画了几笔的画作画起来。正在用功,一抬头看见昭华端茶过来,急忙用绢把画摭住,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回去罢,以后不得宣召,不要到朕跟前。"  "是。"昭华行礼退下。回到摘星楼,又立在窗前远望南方,幽幽叹气。  呆了半响回到床前,打开床前的衣箱,箱内放着他的宝贝,周岁时父皇赐的金锁,香囊里是母亲的一绺头发,成亲时太子妃的戒指,这些在入宫第一天被落月收走,如今他有了自己的住处后还给了他,时不时的拿出翻看。  其中一件粗麻奴隶服,这衣服不仅提醒着他屈辱的身份,上面还沾着黄三郎的鲜血,他舍不得洗去,更舍不得丢弃,藏在衣箱低层,不时拿出来看看,轻轻抚摸着,眼中流溢着化不开的悲伤和忧愁。  复国之路漫长艰难,必需的兵力,粮食,大将,什么都没有,而且齐国不但势强还和北骁国订立互助盟约,又和东林国交好,燕国一旦与之开战,等于同时和三个国家对敌,这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他成日谋划筹措,忧思劳心,仍是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觉前方的路黑暗一片,找不到光明的方向,只知这条路必然是充满荆棘用鲜血铺就。  翡翠在旁不敢打扰,见他放回血衣,合上箱子,赶紧捧上玉箫。昭华接过箫送到唇边,一阵呜咽的箫声飘然而起,如怨如诉,几许哀愁,几许情丝,丝丝缕缕,令人感慨泣下。  晚膳时分,文康又召昭华来寝殿,一见面就埋怨:"晚膳时间都过了,怎么还不过来,还要朕派人请你吗?"  "是陛下说没有宣召,不得出现御前。"  "罢了,平身吧,朕说的是画画的时候。"  文康摒退众人,把他抱在膝上,喂他吃饭,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但是昭华还是很别扭,文康仿佛不觉,还是不停地喂。  昭华有些受不了:"陛下,奴才实在吃不下了。"  "你怎么不早说。"  "陛下的恩典,奴才的身份只该受宠若惊,哪敢不受,只是......啊......"  文康用力勒了他一下,道:"朕要罚你不听话,你要是忘了朕先前的命令,就把这些都吃掉。"  昭华不动不说话也不看他。  文康问他:"你生气了?"  昭华盯着地面:"我是奴隶,怎么敢生皇帝陛下的气?更不敢违背陛下的命令。"  "不敢就好。你真小气,朕总是不自觉的说些伤害你的话,你要习惯。"文康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很温存,带着一点犹豫。又兴致很高的说:"今晚一起沐浴,然后上床,朕要听你讲游历各国的事。"  寝室门口悬着绛纱珠帘,花梨案上两盆夜来香缓缓开放,碧玉叶白玉花微微摇曳,静悄悄散发着醉人的芳香,直送向雕龙榻上齐头并卧的两个人。  "老话说得好,在家万般好,出门一时难。出门在外着实辛苦不易,且不说荒僻处会遇上强盗,山林中会遇上老虎,遇上山洪暴发这些极危险的事,就是一般遇上大风雨雪,也是十分狼狈的。"  "那你还要出外游历各国,你父亲也舍得?"  "那也没法子,太傅说一个人要成才,不能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经苦难,不明外事,不知人间疾苦,必成无能之辈。所以......哎......别动......"  "接着说第二天怎么了。"不怀好意的手继续动来动去。  "第二天雨停了继续上路。雨过天晴后,天空如洗过的蓝宝石,草尖上的水珠却如数不清的珍珠。骑着马一路缓行边走边瞧,前面是农家田舍,屋顶上炊烟袅袅,两边田地是望不到边的油菜花......"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可榨油的一种植物,顶头开着黄/色的小花,漫山遍野成片成片,象是铺了金黄/色的地毯一眼望不到头。"  "那该多漂亮......"文康使劲想,也想象不出大片大片望不到头的黄/色油菜花是什么样,一边想,一边继续轻柔的抚摸。  "再远处,沿河堤杨柳青青如一片轻烟,桃花烂漫如红云压绿枝。间或有燕语莺蹄,笑声喧然。更远处,是连绵青山,被水气隔着,若隐若现,正如前人说的,青山隐隐水迢迢,杨柳桃花分外娇。人道江南景似江南人,太过秀气雅致,刚劲不足。其实江南之美与漠北苍凉广阔各有一番风味,一美在清雅灵秀,一美在雄奇豪放,各有千秋。"  "等我打下一番好基业,交给太子,就与你一同携手看江南桃花十里烟波千顷,观漠北长河落日黄沙漫漫。"  "哈......"昭华嗤笑,"你的太子在哪里?想要太子该找能为你生太子的人去,不要再理我......啊......"  "先吃了你,才有精力生太子。"  "嗯......轻点......慢点......啊......"  晚上,文康一边听讲他以前游历江湖的故事,一边上下其手,没有他发话,昭华又不敢停下,只得强忍着继续讲,总是还没讲完,文康就情/欲大动上来又是一番云雨。  自元宵节后,文康不再如以前那般只顾着自己享受痛快,要昭华全心伺候他,取悦他。而是希望双方都能在欢/爱中得到乐趣,而不是他一人沉醉而对方毫无感觉,  两情相悦,共赴云雨,才是真正的极乐。他要的是真正的极乐,而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所以每次文康都使尽手段全力先讨好了他,耐心引导他,诱/惑他,期待着两人共同欢乐,只为了获得心灵上那一丁点的欢愉......  现在,文康不但熟悉昭华身上每一处敏感地,而且也摸到了他的心思,如果不是被当做宠物般灌洗,再锁了赤身裹着送进寝殿,跪迎皇帝宠幸。而是在轻松气氛下行事,他就不会那么紧张抗拒,也就不会那么疼了,他的过度的痛觉其实是压力过大所致。  所以自玉液池温泉回来,文康没要再要他如普通宫妃男宠般侍寝,又不顾侍卫反对不再用手铐。白天一起玩乐,晚上随意说些闲话玩笑几句,趁他放松之际下手逗引,挑起他的欲/火。  在文康技巧高超又百般温柔的热情挑/逗下,昭华常被他搞得丢盔卸甲,连连呻/吟,羞耻万分。让他稍感宽慰的是,文康眼中并没有一丝恶意和讥讽,反而充满了一种期盼,盼着他愉悦,盼着他觉得舒服。  身体上的快/感更加剧了昭华心里的痛苦,恨自己软弱不能自持,愧自己居然在敌人身下觉到快/感,更怕自己在安逸享乐中磨灭壮志雄心。所以每次欢/爱完,恢复清醒时他又是眉头微蹙,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眼眸中隐着一抹悲伤。文康看见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他的眉头揪了起来,却不知怎么抚平他的眉头,抹去他的哀愁。只是紧紧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拥吻。  每天早上醒来,文康虽极不情愿,却还没忘了在其位必谋其政的古训,放开怀里抱着的人去上朝。等伺候他梳洗用完早膳去上朝,昭华在御书房润色画作,等他下朝后陪侍玩乐。  这天,寝宫来了不速之客,东宫的姬贵妃,最有可能的下任皇后。  她头戴八宝攒花垂珠金凤钗,插着明晃晃、光灿灿的金步摇,穿着一件银红底色绣八团粉蓝百蝶穿花缎袄,下着葱绿撒花罗裙,腰上系着碧玉镂空飞鸟衔花珮,金黄/色的长巾披在肩上,拖曳在身后。一双丹凤眼斜飞上挑,一张粉面胭脂脸虽美却含着寒意。  昭华被眼前这团五彩缤纷,珠光宝气的锦绣绫罗刺得眼花,跪下请安:"见过姬贵妃。"  姬贵妃好似没听见没看见一样,对上书房总管太监说:"听说最近皇上迷上画画,可有画好的拿来看看。"  上书房太监赶紧把画拿来放在案上。姬贵妃仔细看了看,对身边的宫女说:"皇上画得真不错,连头发丝都画出来呢。"  "可不是,这株梅花画得更是好。"陪侍的宫女附和。  姬贵妃和宫女们品评着画作,根本就似没看见旁边跪着的人。  没有发话,昭华不敢起来,只得继续跪着,曾经饱受虐待的膝盖越来越疼,  过了好长时间,姬贵妃仿佛才看见昭华,奇怪地问:"这个人是谁呀?和画上的人有些相似。"  总管太监很为难,不知该如何表示昭华的身份,说是奴隶他又不一般,说是男宠,皇帝又没发过话。最后只得说:"他是伺候皇上的人,目前很得皇上欢心。"  姬贵妃一笑:"哦,果然长一副狐媚样。可惜是个卑贱的奴隶,否则倒可以配得上我的小妹。"  昭华眼眸瞬间燃起火花,很快又恢复平静如水的样子。  见他神色不变毫无反应,姬贵妃觉得没意思,又下令:"呆着干什么?主子来了不知道倒茶?"  昭华摇摇晃晃起来,顾不上已经跪得酸麻的膝盖,遵命泡了茶端来。  姬贵妃不接,挑眉看他:"得了皇上的宠幸就忘了自个儿身份,不知道奴隶要跪下敬茶吗?"  昭华还是什么也没说,缓缓跪下。  姬贵妃又与宫女品评,过了好久,才接过茶碗轻啜一口,仪态无比高贵,忽然脸色又一变,冷冷地道:"太烫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茶泼到他脸上,事发突然,昭华毫无防备下被泼了一头一脸,好在本能的及时闭眼,所以没有泼进眼睛,热水和茶叶顺着脸颊流下,他伸手抹去挂在睫毛上的茶沫。  姬贵妃冷冷的说:"主子没发话,谁许你擦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既然是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样子,即使是唾面,也得自干,何况是一杯茶,明白吗?"  "明白......奴才明白了。"昭华垂着眼帘,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神。  等文康下朝回到寝宫,从小太监处得知发生的事。  "烫着没有?"文康用袖子给昭华擦脸。  昭华面无表情的开口:"没关系,反正这样被热茶泼面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陛下要提醒奴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需要让一个女人来代劳。"  "你......我......"  文康说不出话来,一股怒气憋在胸口发不出来,在屋内转了几圈又坐回椅上,心里暗骂。  次日,昭华又在润色画稿,三总管郑无离带了几个内府司衣局的制衣待诏来,每人手里都捧着小块的布料样品,说是皇帝的旨意,要给他做换季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花样只管吩咐。  昭华仍是拿着笔上色,头也不抬,冷冷的说:"你问皇上喜欢什么颜色花样就是了,我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亡国奴,哪有什么权利有自己的喜好,穿戴了也是给皇上看,若是他不喜欢还不是白费。"  "这个......"郑无离有些尴尬,道。"只要你喜欢的,皇上必然喜欢。"  "是么?"昭华抬起头,冷笑道。"我若是穿黑色丧服,或是燕国式衣装,皇上也会喜欢?"  郑无离无法,只得把昭华的话禀报文康。  文康听了直苦笑,昭华偷穿丧服,他没有降罪,已经是格外宽宏,岂能容他在宫里明目张胆的穿着。当初想方设法狠下心来让他接受现在的境遇,渐渐淡忘故国,又怎能容他着燕国服饰。没办法,只得亲自挑了适合他的花色为他裁制衣装,又命翡翠监督衣工,以免触了昭华的忌讳。  处理完国事后,文康带着妃嫔众臣去华林苑游乐,知道昭华不喜欢淫/靡残忍的玩乐,所以宫中不再有人兽博斗,也不再有舞女衣不蔽体的艳舞,而是比较正经的歌舞戏乐。又怕他受过伤的膝盖久站疼痛,拉他坐在自己身边。这让在场众人侧目。  昭华有些无措,在宫里,男宠的地位比位分最低的妃嫔更要卑下,绝对是没有座位的,更别说奴隶了。文康饮宴享乐时,他素来是站在一旁伺候倒酒端菜,这回有了坐处,而且坐在皇帝身边,这让他如坐针毡,只得等着人发难了。  没有皇后,后宫最尊贵的就是姬贵妃,她首先发难:"陛下,您怎么可以让一个卑贱的奴隶坐在身边,就连重臣和后妃还没有此等优遇,这让贵人们情何以堪?"  臣下和妃嫔们都盯着文康,等待他的反应。第71章承诺  臣下和妃嫔们都盯着皇帝,等待他的反应。  昭华起身:"陛下请容许奴才告退。"  "不许。"文康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紧紧拉着他的手。  阴冷的眼光往座下众人一扫,道:"昭华是朕的人,就算是奴隶也是朕一个人的奴隶,日后谁敢轻贱,如同对朕不敬,若是有人暗中陷害,朕定然严惩不怠。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不必对宫内外贵人们行礼,不必守宫里的规矩,不必听从使唤,也不用自称奴才,你们不许直呼其名或是编号,要称呼公子。都听懂了吗?"  说完,唇角一扬,端起酒杯:"发什么愣,继续喝酒,别浪费满桌佳肴。"  在场所有贵人们听了呆若木鸡,被他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包括昭华也愣住了,这样当着众人赐他座位并给予特别优待虽是保他不受人轻贱,却也等于公开宣告他的男宠身份,在忠于他的燕国人眼里,等于贪图富贵甘为娈宠,名声扫地。让他可依凭的自身威望和号召力大打折扣。  这时文康转头看向他:"你懂了吗?"  "懂了。奴才属于皇上一人,要打要罚只能由皇上一人做主。"昭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闭嘴,你若是不听话,朕一样严惩。"文康又控制不住的暴怒起来。  昭华见他脸色不好,闭了嘴,乖巧地在旁边伺候倒酒剥虾皮挑鱼刺。  文康绷着脸不说话,把鱼鳃下面最精华的那块肉夹下来放到碟里推给他,这是他最爱吃的。  宴饮结束,两人又携手在湖边漫步。  湖边柳树开始抽出嫩芽,远远望去如穿着一层绿纱的少女随风起舞,岸上,迎春花开,一片娇黄点缀在绿毯上。  昭华看着湖边柳,想起故国之柳,这个时候想必已经是绿意葱茏了。吟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文康不满的扳过他的身子,让他正对自己,道:"在想什么呢?又伤春悲秋了。"  "我在想,今日席上陛下是不是喝醉了?"  "你以为朕一时酒涌上头,说了醉话。"  "若是那样就好了。"昭华苦笑一声,低声说。"你这是把我推到台前当靶子,明天连骨头都见不着了。"  "你当朕是什么,朕定会保你平安。"说话的时候,文康傲气凛然又自信满满。  "并不是当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更不可随意许诺,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给人希望。"  "你是质疑朕的心意还是能力?"  "昭华不敢质疑,只是请陛下想想,以后如有人逼宫清君侧,或是言官纷涌上书要求君主除佞幸,危及到皇权宝座时,陛下会怎么做?"  文康不答,这样的戏码历朝历代都在不停上演,背后的用心都是一样的,就是达到攫取利益的目的,君主遇上这种情况,往往都是舍卒保帅。  "为了平息众议,为了保护你的皇权,你不得不杀我。或者当我受到阴谋陷害,陛下若不能给予信任,生了误会,也会杀了我。"昭华不看他阴沉的脸色,继续说。  "朕不会杀你的,朕说过,这世上没有你,活着很不美好。"文康皱皱眉,第一次觉得人太聪明了也不太好。"你这么聪明做什么,太聪明的人不长寿。"  "陛下现在对我兴趣正浓,自然这样说。只是,陛下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不过是战利品,是供你享用的玩物罢了,哪天厌倦了,就又会将我踩在脚下,或者把我杀了。"  "你何苦这么通透,只要你安份,朕就不会杀你,你不信?"文康愈发烦躁,浓眉拧了起来。  昭华淡然一笑:"等你玩腻了征服猎物的游戏,把我弃之一旁,不用你亲自动手,这些人就会把我撕碎......"  "现在什么也别说,且看将来如何。"文康猛的抱住他,打断他的话。  "你我之间,哪有什么将来。"昭华顺从地被他抱着,幽幽叹息。  "没有将来,就好好把握现在。"文康把他抱得更紧。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也许时间能让他明白,也能让昭华表白,这份情是不是真的溶入生命。  文康知道那些贵人们的眼光会让昭华如芒刺在背,所以玩乐时只带昭华一人。每天下朝处理完奏折之后,除了作画,就是天天与昭华恣意玩乐,观花赏曲。  昭华也画了许多行乐图,何太傅和画院的画师们见了无不赞赏。只是他心里觉得和文康画的比起来似是少了点什么。  文康天份极高,就是懒散贪玩。不学则已,一旦用了心去学,学什么都象模象样,在上书房师父指点下,画技提高极快。为昭华画的醉酒图,放风筝图,赏花图,还有抚琴图,吹箫图等等,都日见功力。虽然画技还不到十分纯熟的地步,但是却有种难以言传的神韵,不是只有技巧所能画出的。  有一幅画,文康画得极是用心,就是不许他看,昭华心想定是那幅裸/体画,忍不住气得咬牙。  趁着文康去上朝,昭华在书房翻那幅令他痛恨的画。  "公子,您在找什么?"伺候书房的太监忍不住开口询问。昭华把书房翻乱,皇帝正宠他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伺候书房的内侍就会倒霉了。  "皇上最近画的那幅画呢?画得很用心的那个。"昭华翻了青色冰纹瓷画桶又去翻书柜。  "皇上的每幅画都很用心,公子说的是哪个?"  "少装糊涂,就是皇上从来不给我看的那幅画。"  "既然皇上不想给您看,您就别看了,当心皇上生气。"  "你不给我找,我自己翻,翻乱了皇上找你的麻烦。"昭华边说边把案上的画纸翻腾一遍,画笔也扔在地上。  内侍没法,只得踩着梯子,从柜顶上把那幅画取了出来。  昭华打开一看,怔住了,这幅文康从来不给他看的画,并不是他想象的裸/体画,而是画着他穿银甲戴金冠挥着宝剑骑在战马上的画,画初成形,还未上色,仍然极有神韵。  昭华呆呆地看着这幅画,仿佛又回到了去年赤龙江一役,他跃马扬鞭,率军与二十万齐国精锐对抗,无数将士倒下,满地的鲜血,残酷的杀伐,燃烧的战船,父亲自焚时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皇宫。想起自己忍辱跪在都城门外求降,在国人面前被迫为敌人牵马执蹬,披枷戴锁离开故国,回望故都城门立下复国誓言。又想起被迫在敌人身下辗转承欢,受尽难堪的屈辱和残酷的刑罚,一桩桩往事,一件件仇恨,如一团烈火在胸口燃烧。  "你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昭华一惊,画掉在地上,回头看去,文康站在他身后,很惊讶地看着他,道:"怎么啦,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是吗?"昭华伏下身把画拣起来,趁机抹了一把脸,把恨意抹去,回过神来,镇定地说:"偷看陛下的画,被当场抓住,所以心慌害怕。"  "哈,你也知道害怕。"文康上前搂住他。"你想看可以直接求朕,朕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为什么趁着朕不在偷偷乱翻?你这双手伤一好又不安份了。"  "你主动拿给我看,我就不乱翻,你不给我看是故意引着我好奇,等我来翻的时候好抓我,再想花样处罚。"  "你不要老想着我要害你。"文康一笑,又严肃起来,很认真地说:"这是你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样子,我原本想画好以后,等到你消除了恨意,对我有几分真心之后再拿给你看,我们共同欣赏。"  他说得很认真,一双黑眸蕴着无尽的温柔和期盼,更没有用那个高高在上的"朕"字。  昭华怔怔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神情复杂,眼波如清潭投入异物泛起涟漪。  "看什么看?"文康不怀好意地捏他的脸。"你若是对我有几分真心,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否则不经允许随便乱翻乱看,我要罚你。"  "陛下要怎么处罚我?"昭华低着头,避开他含着期待的注视,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要好好想想。"文康眼里瞬间闪过黯然,掩饰着失望,做思考状,兴致很高地说,"罚你把那坛贡来的桂花酒喝光。"  他喜欢看昭华喝酒。  昭华喝酒喜欢先端着杯子放在鼻尖闻酒香,深吸一口气,半合着眼,很陶醉的样子,然后轻轻一抿,很认真地品味。那神态那动作无一处不透露着骨子里的慵懒和雅致。  更重要的是,昭华只有在不太清醒的时候,才会毫无戒心的主动靠近他。  所以,他常常命人呈上御用佳酿,好在昭华酒量浅,只需几杯就熏然欲醉,不用怕喝酒过多伤害身子。  内侍端来酒和酒肴,昭华照旧端起 杯子先闻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酒,道:"我还以为这幅画是那幅没穿衣服的。"  文康乐颠颠地又从柜底拿了一幅画给他看,道:"是这幅。"  画上只是一幅粗略的草图,面目不清,仅能看出人形。  昭华眯着眼,支颐浅笑:"怎么把我画得这么难看,象只虾。"  "你不肯脱衣服让我画,我只能凭记忆画,所以画得难看了。"  文康很有理的样子,昭华笑了笑,又喝下一杯酒。  昭华量浅,虽是温和的桂花酿,三杯下肚也能脸上飞起红霞,再喝几杯,就眼神迷蒙,眼眸中不但没有戒备疑惧,而且星眼流波,充满风情,体香酒香熏人欲醉,让文康浑身发热,恨不得立即扑上去肆意怜爱。若是再饮几杯,更是醉态可掬,体软如酥,好在他酒量虽浅,酒品却极佳,醉后从不胡言乱语,也无任何失态,用翡翠的话来说,只是如小猫般睡着,万般可爱。用文康的话来说,如猪一般睡得叫不醒,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翡翠怒视:"公子哪里会被人卖,他向来节制,从不过量,你逼他喝这么多,分明不安好心。"  以前翡翠虽然骂过文康,但是后来见他日夜守护受重伤的太子,对他恶感大减,也不觉得他多么可恨了,偶尔对他两句。文康见她忠心又单纯,对她也恶感大减,时常故意逗她生气发急。  "如果明早他还不醒,朕就把他裹去卖了。"文康一本正经的说。"你把你主子日常应用的东西收拾一下。"  "做什么?"  "咦?你蠢得听不懂吗?朕要把你主子卖了啊,快收拾他的东西。"文康边说边拿来一副精致的镣铐,翡翠惊得睁圆了眼睛。  清晨,春天的轻风吹来,送来一阵凉意,和阵阵新栽庄稼的清新气味。  昭华被一阵晃动弄醒,睁开眼习惯地迷糊一会儿,待清醒过来,惊讶的发现,自己不在寝殿御床上,也不在摘星楼,而是在一辆车上。转眼看周围,四周垂着明黄色绣龙锦帐,铺着杏黄色金钱蟒坐褥和引枕,一张精巧的小几上摆着银壶银碗,还有固定在车上的小巧多宝架,看起来是御辇。  昭华心里疑惑,正要起身,发现双手被一副银铐铐在一起,脚踝上也系着银链。  这是怎么回事?  他晃晃脑袋,隐约想起喝醉后,文康和翡翠对话,什么"被卖了"之类,还有翡翠的哭叫:"你要把我主子卖到哪儿去?"  想了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干脆闭目养气。  帘帷一掀,一个人进来,见他剑眉鹰目,丰神俊朗,头戴金盔身穿金甲,腰围宝带足踏龙靴,一身戎装,衬得整个人英武非凡。昭华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看出这人是文康。  他干嘛穿盔甲啊?也许他觉得这装束入画比较好,可是为什么......  昭华看看手上的镣铐,没有说话,等他解答。  文康知道他想什么,笑得眯着眼道:"昨晚你醉得睡了,朕打算把你卖到外国去,不知道会有什么人买你。"  "哦,希望能卖个好价钱。"昭华懒懒的应答,伸头看窗外,一看之下吃了一惊。  只见从前到后,望不到头的战车战马,盔甲鲜明,旌旗蔽日,数不清的将士列队而行,手中矛戟闪着寒光。  (作者插嘴:古代所谓金甲,不是真金,是铁甲涂金,一般重二十斤。而且穿上夏暖冬凉,绝对不爽,掉水里铁定沉底。跑起来也不快,故有弃甲而逃一说。)  这就是实用性与艺术性都很强的金甲局部。第72章出征  只见从前到后,望不到头的战车战马,盔甲鲜明,旌旗蔽日,数不清的将士列队而行,手中矛戟闪着寒光。  昭华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心里闪过一个猜测,安静的一声不吭,他知道文康没耐性。  文康等着他惊讶询问,见他即不惊奇也不说话,果然沉不气,主动解释:"你现在在御辇上,正随十万大军往卫国前进。"  "什么?"昭华心思敏捷,很快反应过来。"你御驾亲征讨伐卫国?"  "没错。"  昭华说不出话来。文康一心扩张齐国版图,企图称霸天下,他是知道的,继位后灭了周边小国陈国和同国后,亲政后又灭了大国燕国,然后灭了小国魏国,接着肯定会向附近的小国下手,卫国就是其一,可是没见他做什么准备,事先也没露一点口风,照旧玩乐,难道是仍有戒心防着自己吗?还是太过自大?  再看这辆御车,华丽舒适,做工精美,车身用的是檀香木,不用焚香,就有隐隐香味持久不散。特制的小几上摆着盛茶点的银制碗碟,虽经颠簸却不滑落,想是下面有磁铁。精巧的架子固定在车身,陈设着书籍珍玩,矮小的家具,躺靠用的铺陈,脚下软厚的毛毯,无不舒适到极点,真不知道是打仗还是游玩来了。  昭华默不出声望向窗外,看着外面行进的大军,远处望去是绿油油的农田。  文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道:"生气了吗?难道怪朕没有早告诉你,可是你昨天醉得那么厉害,叫不醒。或者怪朕锁着你,锁着你是为了防你不知好歹企图逃跑,被侍卫砍了。"  "陛下言重了,我是什么身份,哪里敢生气,更不敢有逃跑的念头,只是不愿见到杀戳而已。"昭华淡淡地说着,两眼仍然望向窗外。  侍卫送上点心茶水。文康端起一只碗,道:"你还没用早饭,这是你喜欢的酒酿汤团。"  "不用劳烦陛下。"  "这一路上,你都要被朕照顾了,快张嘴。"  昭华看看被铐在一起的双手,皱皱眉,只得让他摆布了。  喂完酒酿,文康又拿一只蜜饯小枣喂进他嘴里,却不把手指抽出,昭华试图用舌头把侵入的手指推出去,结果软软的舌头在他指尖舔来舔去,文康只觉一阵酥麻直透脑门,下面的兄弟不争气的翘了起来,恨不得立即进入怀里人的温热体内,一路上看他的毫无防备的睡态已经让他难以忍耐,现在更是忍不住。只是身上的盔甲太重又碍事,他索性脱了盔甲,把昭华压倒,怕他叫出声来让车外的军士听到,用帕子塞住他的嘴。  昭华抗拒不得,心里一阵悲哀,只觉得自己好象一个供人随时泄欲的器皿,或是被人玩弄的玩具一般,没有丝毫自由和尊严。  一番云雨过后,文康命人送水进来,亲自为昭华擦洗了,他自己却懒得穿回盔甲,只穿了一件宽松长袍。  到了晚间,全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用完晚饭,文康又在御帐中压着昭华胡闹一番。  第二天,两人仍在御辇中。只是从早到晚,昭华极少说话,整日面无表情,只看着外面。  文康扳过他的脸对着自己,不高兴的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一天到晚你绷着脸好象朕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似的。你是怪朕没有早告诉你要出征,还是怪朕强行把你带在军中?可是朕不把你带在身边,你有性命吗?上次朕只是出宫半天,你就差点死在皇后手里,这回朕出征一个月不回,你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了。"  "多谢陛下想着保护我。"昭华叹口气。"我只是担心,一旦兵败如山倒,陛下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护着别人。"  "什么?才出征上路第二天,你就诅咒朕兵败,看来好久没挨鞭子你皮痒了是吧。"文康怒吼,竖起剑眉,握起双拳又忍住。  "跪下,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兵败,不说个几条道理来朕治你蛊惑军心之罪。"  "陛下。"昭华起身跪好,从容而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必得千般小心,万般谨慎。不可轻易大动干戈,出征之前,君主要沐浴斋戒,敬告列祖列宗,祭天地宗庙以示敬畏之意,祈神灵庇佑以求征战顺利,可是陛下直到出征前一天还在饮酒作乐,这分明是对军事的不重视。"  "朕派了左相国替君祭拜。"文康也知君主不亲自祭祀缺乏诚意,却仍然强辞夺理。  "再看这支军队。"昭华不理会他的强辩,继续说。"陛下身为主帅,出征前不勤勉统筹,却整日游玩。出征后白日宣淫,晚上也不与众将士谋划军事,反而躲在御帐中,肆意取乐,太过轻慢。"  文康不服,道:"齐国才灭燕国,正是威慑四方之时,对付小小卫国,何须天天小心谋划?"  "陛下这态度已种下必败之因。齐国这几年,先灭陈国,同国,又灭燕国,魏国,师老兵疲,不知休生养息,反而继续向外扩张,将官疲惫,兵士思乡,战意不强,斗志不扬。而且征讨卫国又师出无名,陛下如此骄傲轻敌,好大喜功,安能不败?"  文康说不出话来,两眼冒火。  "再看将领,为贪图安逸,居然弃马乘车,而且不穿重甲。当然,这是上行下效。"昭华语带讽刺,看看被文康扔到一边的盔甲和车内舒适豪华的铺陈,又说。"再看普通兵士,步履不整,行列散乱,行进间说话聊天,嬉戏打闹,实属行为不端。打仗是国之大事,纪律不严安能成事。更有甚者,行进间不避禾苗,随意践踏农田庄稼,军纪败坏,如此扰民,怎能不败。再者,军队驻扎时本该击刁斗巡夜示警,枕戈待旦,可是昨晚一片安静,巡哨的也不多。如此轻慢大意,实乃自取死路。"  (作者插嘴:刁斗就是行军时煮饭的锅,晚上用来击敲巡夜。如果偶没记错的话。)  "砰......"文康摔了茶杯,昭华侃侃而谈,有理有据,他无话反驳,只好摔东西出气。  "陛下,迁怒于人或物,是缺乏控制力的表现。被陛下摔坏的东西累积起来可以买两座城池了。"昭华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你......你......"文康红头胀脑,额冒青筋,气得说不出话,想给他一顿鞭子,又正如他所说迁怒是缺乏控制力的表现。大喘几口气,恨恨道:"今天暂且记下这顿刑罚,等凯旋回朝,朕再治你妄言之罪。"  "谢陛下恩典,只是陛下别忘了曾许诺要保护我的安全,若是我在乱军中被砍死,陛下回去又惩罚谁去?"昭华微微一笑,好象认定齐军必败。  文康气得直磨牙,也不理他,自己盖了狐裘小睡,到晚间安营时,昭华忍不住出声:"陛下,还要我跪到什么时候?"  文康冷哼一声不理他,径直下了御辇,巡视一回军营,才命人把他带下车,送入御帐。板着脸说:"你说朕轻慢军事,朕方才巡视了一番军营,也没什么大不了,巡与不巡没什么两样。朕也下令不得毁坏庄稼,其实,打仗靠兵强马壮,又不是靠庄稼。"  "陛下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昭华不想和他斗嘴,文康灭燕之后,骄傲自负之心极度膨胀,把谁都不放眼里,这样的人不吃点苦头受点挫折,不知道忠言可贵。  这晚,文康赌气不理他,不照顾他的生活也不搂他睡觉。  昭华在御辇内跪了好久,没穿氅衣受了寒,还没吃上晚饭,夜里春寒料峭,又不敢和文康这个人形火炉挤一个被窝,只得在他脚下蜷缩着过了一夜。  第三天,大军开拔,过了一夜,文康消了气,给昭华吃早饭,才发现他额头发烫,似是受了寒,急命随军太医熬药端来。  昭华罗列一堆理由,什么一点小病就吃药,不利用身体自身抗病。什么吃了药就没胃口吃饭,不吃饭体力就不好不利调养等等。最终,文康说不过他,一天三次服药改为一次。  第四天,昭华的风寒还是没好,怕把病气过给皇帝,要离开他身边。文康只得把他搬到另一辆车上养病,命苏送爽照顾他。昭华偷偷把药倒掉,不好好吃饭,晚上又蹬掉被子。  第五天,大军行到平安县,昭华病愈发重了,浑身发烫,骨酸筋软。文康不到晚间就下令扎营,把他带到御帐照顾。  第六天,皇帝命令大军原地待发,御帐内燃起火盆取暖,昭华又咳又喘,文康不停地给他喂水喂药喂梨汤。  第七天,大军还驻在原地。新任不久的大将军公孙昌进谏,要求大军即速开拔,不要耽误行程,以免对手多做准备。文康自负齐国大军战无不胜,不予采纳。  第八天,昭华身体好转,为避免颠簸劳累使病情反复,文康又命大军在原地停了一天。  第九天,大军终于开拔,重新朝目的地行进。  第十一天,大军抵达齐国和卫国边界。  第十二天,攻下开战以来第一座城池,守护卫国大门的永昌城。齐军欢天喜地,迫不及待摆下庆功宴,大将军公孙昌还保持头脑清醒,命令将士不许多饮,并妥善安排巡夜岗哨,彻夜巡查营盘。  第十三天,齐军又攻下一座城池,几乎没遇到什么象样的反抗。  第十四天,齐军趾高气扬,一路高歌,势如破竹,不几日又占领卫国重镇彭州,至此,拿下卫国都城指日可待。  文康喜不自胜,果然如他预计那样,半个月内攻下卫都梁城,灭亡卫国。  "陛下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梁城已经攻下来了?"昭华问道。  "还没有,不过快了。"文康朝他不怀好意一笑。"朕现在想的是凯旋回师后用什么法子惩罚你,得想个新鲜点的花样来治你的罪。玩点虐的如何?"  不待他回答,文康又兴致勃勃地说:"宫里有专门对付男宠的蛇皮鞭,抽上去感觉奇特,如果把你的眼睛蒙起来,你的触感会更灵,会愈发觉得又痛又痒,再辅以滴蜡,又热又痛。或者在鞭上沾着一种特制的药物,你全身都发热发红还有酥麻之感,所谓痛快,就是又痛又快乐。这种感觉你没尝过吧?还有角先生,羊肠圈,木马,你尝过没有,青楼里用的,还有个好办法,就是在你那里面放条小蛇。放心,拔掉它的牙再用布袋装着,咬不着你,只会在你那里面蠕动......"  "你兴奋的太早了点,若是我们有命回去,你才能治我的罪。"昭华懒懒地说道,打个呵欠,缩在狐裘中只露了小半个脸。  他自幼就牢记凡事不要高兴太早的道理,辱要忍,喜更要忍,现在还没开始攻打卫都,文康就喜形于色,得意洋洋,这让他很是不屑。  这时,公孙大将军进帐禀报,说明日可达卫国都城梁城,各军已经做好准备。  文康兴奋地一拍桌子,道:"先围而不攻,下令他们投降,朕是仁德之君,总要给对方一个挣扎考虑的机会嘛,如果不降,再攻城也显得我方师出有名。哈哈。"  回头一看,昭华已经蜷成一团睡了过去,文康气得拿起茶杯要扔过去,咬咬牙又轻轻放下。  第十八天,齐军耀武扬威的抵达卫都,安营扎寨,皇帝下书令卫国国君投降。  然而,卫君回书痛责齐国行不义之师,欺凌同姓宗国,违反天理,不合道义,必遭天谴。齐皇荒淫无道,穷兵渎武,残忍暴虐,不配为君等等。文康气得暴跳如雷,下令三更造饭,四更攻城。  裹在一团毛皮中的昭华慢悠悠地说:"人家就拿准你这暴躁脾气,挖个坑激你出手,你还往下跳。"  "这话怎么说?"  "两军交战,实力说话,在国书上斗嘴皮骂人,有什么用,无非是激对方发怒,失去判断力罢了。现在齐军才安下营盘,立足未稳就急着攻城,明显处于不利。"  文康不同意:"我军乘胜而来,士气正旺,此时攻城,正是一鼓作风拿下卫国的好时机,若是休整两天再攻,对方也做足了准备,延迟攻城反而不利。"  "得了吧。人家要做准备还争这两天吗?齐国灭燕之后,为各国侧目,象卫国这样与齐国接邻的国家早就对齐国心存疑惧,做好了战备事宜。更何况齐军一路招摇,瞒得过谁?"  "话虽如此,卫国做好准备又如何,还不是一路溃退?"  文康不以为然,照原计划攻城。第73章败绩  战鼓响起,旌旗遮盖日月,齐国大军已经集结,团团围住梁城,长矛剑戟,在阳光闪烁寒光。大将军拔出宝剑指向梁城,号角吹响,杀声震天,齐军攻势凶猛,利用各种方式试图攻破梁城,士兵们用云梯爬上城墙,在鹿角车掩护下用檑木重重撞击着城门。  喊杀声、惨叫声、撞击声、金铁相击声,伴随战鼓号角,整个战场惊心动魄。  卫国人毫不畏惧,将士齐心,死守国都,用弓箭还击,用长竹竿推倒齐军云梯,用滚木、擂石、火油打击登城齐军,甚至石灰粉,大锅开水齐齐上阵,再加上箭如雨落,直杀得城下哀声遍野,血流成河,最后,齐军久攻不下,大败而退。  攻城  齐军这几年来未尝败绩,征讨卫国一路行来更是一帆风顺,正得意间遭此重创,士气低落,全军沮丧。  "可恶。"文康气得摔东摔西,骂个不停。见昭华一副看戏的样子,怒道:"你别幸灾乐祸,齐军败了就拿你出气,朕若死了拿你殉葬。"  昭华好气又好笑看着他:"赢了你要治我妄言之罪,败了你要拿我出气。齐军胜败在于将帅,关我什么事,先前你还不时提醒我的身份只是个奴隶,现在你自己倒忘了我是谁?"  "朕倒忘了你是谁。"文康忽然展颜一笑,捉住他的手腕,道:"朕其实心底一直未把你当奴隶,时常嘴上提及,只是提醒你要安份,同时提醒自己不要与你太近。朕知道你是与北骁嬴奉明,西楚李元昭齐名的燕国太子,文武双全,智谋多端。"  "我是陛下手下败将,被陛下俘虏沦为阶下囚,当不得如此夸奖,如今战事胶着,我也没办法。"  "呸。朕哪里是叫你想办法。"被他说中心思,文康恼得胀红了脸,用力捉住他的手腕。"你一直心怀叵测,假意敷衍,心里巴不得齐军大败好出胸中一口恶气,最好是亡了国更如了你的意,所以你不肯献计。"  昭华手腕剧痛,额头冒出冷汗:"陛下冤枉我了。我哪敢不怀好心,如果齐军败了,我现在军中,也会遭池鱼之灾啊。"  文康冷哼一声,放了手。  昭华揉着手腕说:"卫国国小力弱,不可能对抗齐军,现今如此强悍,只怕是有外援,若果真如此,我也想不出好法子。"  "嗯,说得有理。"文康沉思起来,在帐中踱步。"看卫国这架势,只怕有外援相助,会是谁呢?"  昭华给他分析:"六大国十五小国之中,卫国只与三个国家接壤,北面的齐国,南边的西楚,西边的留国。现在受到攻击,能帮它又肯帮它的,只有西楚和留国这两个国家了,西楚强大,向以卫国保护国自居,留国弱小,素来与卫国相助相依,都有可能支援。"  "西楚与北齐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应该不会与齐国作对。倒是留国与卫国唇齿相依,有可能助他。"  "陛下别忘了,去年冬,李元皓来齐国游历,以重金买我,被你拒绝了,李元皓怀恨在心,听说不久前他已经登基为帝,趁此时出口气也不是不可能。再者,齐国这几年太过猖狂,灭了陈、同、燕、魏等国,早就让西楚看着不爽了,借机教训也是可能的。"  昭华本来还想说他得意易忘形不知收敛低调,遭忌是迟早的,想想他那么死要面子,话说重了又要恼了,所以忍住没说。  文康心烦意乱,命大将军设法探听卫国虚实,经探查,果然,西楚国为卫国提供了精良武器,并派了数千经验丰富的精兵帮助守城。留国则派了王军支援,正在路上。等留国军队一到,将与梁城的卫国军队联合对齐军形成夹击之势。  文康愈发焦躁,下令尽快攻下卫都梁城。可是经过上一次攻城失败,齐军士气低落,现在又未经休整,再次整军强攻,结果仍是灰头土脸,大败而归。  夜晚,国都梁城内的卫军还时不时的出城暗袭,仗着地形熟知,夜袭骚扰,却不恋战,杀掠几番后又立刻撤回城内,搅得齐营人心惶惶日夜不得安宁。  战事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这样的软磨法让齐军大将们急得直上火,齐军远征,粮草带得不多,卫都梁城又久攻不下,再耗下去绝对讨不了好去。  这几年,文康执政过于顺利,享尽胜者荣耀,却不料齐国出尽风头的同时也遭了忌,本想挟风雷之势灭了卫国,再灭留国,最后与西楚一决高下,不料三国联合起来对付齐国。真的开战,文康倒也不怕,可是正如昭华分析的那样,齐军轻慢,战斗力减弱,将领骄傲,君主自大。  文康反省了一下,这次只带十万人马,而且准备不充分,是他骄傲轻敌了。  如今进退不得,再攻下去,损失严重,还面临两面夹击。如果围城打援,兵马不够又粮草不继。从国内调援兵,只怕缓不济急,军中老将会提异议。  去年废皇后罢大将军的恶果显现出来,蒙放不但自己逃到北骁国,几个能干将领还跟着过去,剩下几个大将对皇帝心有不满。其实,他想用缓和手段对付蒙家,亲政后一直想法在蒙氏把持的军队中安排亲信,等一切准备好逐渐削弱蒙家势力,逐渐收回兵权。但是去年昭华差点被皇后整死的事,让他一怒之下提早动手,和蒙氏的关系走向决裂,在军队造成了动荡,当时他凭着霹雳手段稳住了局面,可是伏下的恶果却在这时显了出来。  君主的威严让他不肯在臣下面前示弱,只是催着手下将领想法攻下卫都,却拉不下架子谦虚求教,召集大家一起商量想法子。  到了夜间,压住昭华,一次次掠夺侵入来昭示他仍是强者,仍然掌控着一切。  筋疲力尽后,文康无力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出神。他不肯将弱点展示在臣下面前,但是不介意展现在昭华面前,反正他小时候使性怄气哭闹,什么出糗的样子都被昭华看过,也不介意让他看见自己无助的一面。  昭华被他折腾得也疲惫无力,伸手揉着他紧皱的眉头。  "好了,陛下,别愁了。现在赶紧撤军还来得及。"  "那怎么可以?齐军这几年都是战无不胜,如今灰溜溜回国,太没面子了。"  听他这么说,昭华一气把枕头扔在他头上:"死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面子。"  听他如儿时那样一气就叫自己"死小子"。文康心里一动,翻身抱住他。  "朕实在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这样回去真是威严扫地。"  "现在撤兵,还可以保留实力,如果等到被卫国,留国两处夹击,身遭重创,到时再退就来不及了,知道不?"  文康闭上眼睛不答。  昭华用力推着装睡的文康,道:"你不觉得这次齐军攻打卫国,一路行来太过顺利了吗?"  "什么?"文康睁开眼睛。  "一路上齐军攻城掠地,几乎兵不血刃,只怕人家是放弃外围,保留实力,纵敌深入,然后在我们回国的归路上设好了埋伏,如果现在齐军回去,好歹还有几万人马,对方也不敢妄动。如果被打成残兵败将回去,到时归路被截,可就危险了。"  "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的?动不动就死啊败啊的。"文康又急又怒。  "好,好,我不说,随你折腾去,到时我被连累成了陪葬的,算我命薄,碰上你这骄傲自大的家伙。"昭华躺倒翻过身去,闭上眼不理他。  文康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思考着。  的确,一路行军太过顺利了,齐国挟风雷之势而来,卫国避其锋芒,把兵力从边境诸城镇撤到城高墙厚的都城,收缩力量,集中起来与齐军一战,待齐军挫了锐气,再在归途伏击,很有这个可能。  文康认为,昭华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此节,是他一时大意没想到罢了,并不是昭华比他聪明。想到这里,文康好受一些,过去拽昭华的头发,把他弄醒。  "可是现在回去,朕实在无面目对国人和臣下。如果能攻下卫都,占据城池固守,也不怕留国援军。"  "现在齐军有多少人马可用?"昭华又爬起来问他。  "号称十万大军,其实是八万多,扣除押运粮草的五千,还有今年才招的新军两万,攻城伤亡的五千多,占领卫国那几个城镇后留守了军士一万,现在可用的四万。"文康不得不把机密大事告诉他。  "才四万,你围的哪门子的城?更别说围城打援了。"昭华叫起来。"你打燕国时,除却军需粮草工程等附属军,仅精锐大军就二十万,全是训练有素的强兵,还有连环强弩,攻城塔助阵,怎么如今你如此托大,把杂兵算上才带八万人,还包括未经战阵的新兵。"  "齐军几年征战,师老兵疲,所以今年新征了一批人,想着卫国弱小,打起来也不难,让他们历练一番,权当练兵。"文康嘴硬不肯承认自己骄傲自大考虑不周。  "你想得美,这些新人遇上胜利还好说,若是战事不顺,他们惊慌之下反而会冲乱全军阵脚。"  文康闷不吭声,也不反驳。  "那么,回国内招援兵如何?"昭华又问。  "只怕缓不济急。回国调兵,从集结到出战,至少半个月。这次征卫国,原本想着攻下卫都可以用卫都的粮草,所以大军只带二十天的粮草,现在剩了不到三天量,怕撑不到援军来。"  昭华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又一个枕头扔去。  "见过骄傲自大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以为卫国是个村子吗?居然如此托大只带二十天的粮草。"  过了一会儿,又问:"攻下来的几个卫国城廓有粮食吗?"  文康苦笑:"原本也想着可以沿路补充粮草,所以没有多带。可是没想到卫军撤退时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烧毁了,连沿途的水井都填了。"  昭华呆住,半晌只说出一句:"完了,我要被你害死了。"  "你不用怕,我说过会保你安全,自然会做到。就算战事不顺,我也会保你无事。"文康说得很认真,英挺的双眉轻蹙,昭示他言出如山。  这话以前昭华听时只觉得可笑,现在听来,不知怎么却在他静如死水的心湖搅起波澜。  昭华看着他,双眸似要望向他的心里,深如清潭的眼底波动着莫名情绪,长叹一声:"罢了,我并非怕死,而是不甘心被你的自大拖累死。其实......嗯......我也会保护你的。"  "嗯,睡吧。"文康抱着他躺下,用手轻轻合他的眼,就算兵凶战危又怎样,只要有他在身边。  次日一早,文康发现爱睡的昭华在他之前醒来,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坐在床头看着他。  "怎么这么早醒了?"  "要想攻下梁城,还有一个办法。"昭华眨眨眼。  "什么办法?"  "梁城如此难攻,主要是因为西楚国派了精兵帮助守城,如果这些兵退了,梁城就难以守住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令西楚退兵?"  "陛下忘了去年冬李元皓来齐国,曾向陛下讨要一个奴隶吗?"  文康脸色冷了下来,默不吭声。  昭华装没看见,道:"你不如把我送给李元皓,换来西楚军从卫国退兵,这样你就可以得到卫国。"  "我宁可不要卫国,也不会把你送给李元皓。"文康压抑着怒气。"难道你以为朕会拿你去换什么东西?"  "你真的不会?若是当初你拿我换北骁国盟约时,也这么想就好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不再怀恨那件事?"文康脸色更冷,声音也沙哑起来。  "除非我亲手杀了污辱过我的人,还可以考虑。"昭华说完,话音一转,道,"快起来,将士们还等着你升帐议事。"  文康闷不吭声起床,接见将士商议军宫巡视大营,一整天都阴着脸,浑身散发着冻死人的寒气。晚上,却没有再闹,只是手脚并用,把昭华紧紧抱在怀里,抱得他动弹不得。  昭华被他的沉默搞得不安,问:"你怎么还不下令撤军?"  "再想想。"  "思而不决,统帅之大忌。"  "不用你教我。"  昭华在肚里骂他刚愎自用,也不再说话,合眼睡觉。  到了半夜,忽然人声嘈杂,战马狂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怎么回事?"文康翻身而起。  "还用问?敌人打过来了。"昭华躺着不动。  "废话。"文康瞪他一眼,飞快地穿上衣服。  帐外守夜的苏送爽禀告:"陛下,留国大军突然趁夜偷袭,快冲破大营了。"  "留国军队不是再过两三天才会到吗?"文康很惊讶。  "人家可以连夜急行军打你个措手不及啊。"昭华懒洋洋地说。"如果我是卫国统帅,趁此机会冲出城外与留国军队两面夹击。"  "禀陛下。"另一侍卫气喘吁吁地进帐禀报。"梁城内的卫国大军出城夹击我军。"  "可恶。"文康气得剑眉竖起。  "陛下,你是让我继续睡,还是帮你出去迎战?"昭华还是躺着。  文康把衣服扔给他:"快起来穿衣,你别想着趁乱逃跑。"又下令:"小爽,把他锁起来,看管好了。"  "我不会跑的。"昭华在他身后叫。第74章溃逃  文康穿戴整齐,拿着佩剑冲出帐去。  只见四处火箭乱射,不少营帐被烧,惨叫声,厮杀声,兵刃相击声此起彼伏,再加上大火燃烧的劈啪声,寒风呼啸声,一片混乱不堪。  大将军公孙昌处变不惊,命手下分散抵御,守住阵脚,拼力厮杀。  文康骑上战马,背影如山,龙渊宝剑出鞘,寒光四射,眼神也如剑光般寒冷,缓缓开口:"段辉将军,速领你的人马守住粮草,不得有失。其他人随朕冲杀。"  文康一拍胯/下骏马,率先冲入敌军,剑光闪处,血花四溅,全然不顾身后兵将是否紧紧跟随。  昭华被锁在御帐内,掀开一条缝看着外面,只见天空暗无星光,一片火光照亮血流满地的战场,耳边阵阵喊杀声。  只听远处一声惊呼:"不好了,敌人攻破大营了。"  怎么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昭华想了想,好象是容乾的声音,难道他混入齐军了,听文康说今年新征了两万新兵,这倒是有可能混进来,如果他和凤逸混入齐军中,只怕齐军的粮草难保。  正想着,忽然一个兵士冲了进来,道:"不好了,苏大人,皇上被敌军围住了。韦统领请苏大人去救驾。"  苏送爽皱起眉头,昭华开口说道:"苏大人,你身为皇上的御前侍卫,保护皇上是你的职责,你守着我做什么,虽然是皇上的旨意,可是我被锁着也跑不掉啊。"  见他皱着眉显然是在犹豫思考,昭华亮亮腕上的手铐,又道:"你赶快带着你的人去护驾吧,你若是怕我跑了,再拿绳子来把我绑上。"  "乱军混战中,你若无力自保怕是会被乱刀砍死。"  "御帐十丈内并无敌军,要不你放开我,我们一起去救皇上。"  苏送爽眼神闪烁,还在犹豫。这时只见外面火光冲天,照得天空亮如白昼,一股浓烟直冲天际。  昭华看着外面,道:"怕是粮草被烧了。"心里想,凤逸果然与我想到一块。  苏送爽心里焦急,粮草是大军的重中之重,一旦被烧必然军心大乱。远远望去,不见王旗,难道皇帝真的遇险?想来想去,只得一跺脚,真的拿根粗绳,将昭华拴在柱上,自己拔剑冲出,寻找皇帝的踪影。  等他一走,那个传令的兵士凑了过来。  昭华认得他是以前燕国皇宫的守门侍卫,只是不记得名字。  "属下孟观涛奉命来保护太子。"那兵士上前行礼,禀报:"容统领和凤侍读带着一批靠得住的人,趁这次齐国征兵混入齐军,现在他们已经烧了粮草,正准备在新兵中制造混乱,太子趁此时机快快离开军营,进入卫都梁城,李元皓陛下已经下令卫国保护你。"  昭华却摇头道:"告诉凤逸和容乾,我不走,我要和文康在一起。"  "太子......"那人有些急了。  "我和文康在一起自有我的道理,时机到了我会设法离开,现在还不到时候。"  文康正在敌军中奋力砍杀,剑光落处敌人或死或伤,不一会儿,血染战袍。  正冲杀时,听得前面惨叫阵阵,已方军士纷纷倒下,只见一名卫国大将极为彪悍,手里长刀落下如砍瓜切菜一般。文康拍马过去迎敌,火光下那人头戴金盔身穿铁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文康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顾不上多想,举剑和对方战在一起。  那卫国将领手里长戟似有千斤重,使得虎虎生风,文康只得使巧劲卸了力道再乘机反击。刀剑相交,随着火花四溅,发生阵阵刺耳的声音。  正拼斗激烈时,粮草营冲天火起,文康知道不好,只是不明白敌人怎么会冲破防护烧了粮草,急命手下将领前去救助。  齐军战斗力虽不如打燕国的时候,但是仍然很强,突遇夜袭惊而不乱,几个大将也算调度有方,只是新招来的两万新军没见过这阵仗,取胜时斗志昂扬,遇袭时失措惊慌,虽有老兵压阵,但是凤逸等人混入齐军制造混乱,烧了粮草又说大营已经被攻破,大将军战死,皇帝已经带着心腹跑了,只留下一帮新人卖命,搞得军心大乱,再兼粮草被烧,火势冲天,新兵抱头鼠窜,只顾逃命。  强大的齐军反而从内部被冲乱,大将军公孙昌横刀立马,下令:"惊慌退缩者斩。"  但是斩了几人,也挡不住溃如流水的败兵,反而被到处乱窜的兵士冲乱了自家阵脚。  文康见粮草被烧,大势不好,略一思索,迅速做了决定,下令整军撤退,又见苏送爽过来护驾,皱眉道:"朕不是要你看着昭华吗?"  "臣把他绑在御帐内,他跑不了。"  "混帐,形势这么乱,被人伤了怎么办?"文康骂道,拨转马头,和御帐方向冲去。  苏送爽上前拦住:"陛下,臣带人去接他,陛下不可亲身犯险。"  文康不听,一甩马鞭,冲向主营,主营都是强悍的禁卫军守护,处危不乱,牢牢守住阵角。文康稍稍安心,冲入御帐,见昭华坐在地上,被粗绳捆在柱上。  文康宝剑一挥,砍断绳索,伸手一捞,把他横放在马背上。拍马冲出御帐。  这时天色已明,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火仍然不熄,文康率败军离开卫都梁城,一路收整溃散的齐军,八万大军只剩四万。  文康懊恼自己太过骄傲大意,如今兵败无粮,也顾不上面子,只得先回国休整兵马再图后事。  败军行到平安镇附近,经过一道峡谷,来时这山谷很荒凉也没什么,不料归时却遇了埋伏,两边峡谷密林高耸,看不见异状,等齐军行到中间,突然鼓声响起,箭如飞蝗,滚石落下,齐军突然遇袭,纷纷中箭倒地,没中箭的也被石头砸中,队伍被截为两段,军士愈发惊慌。  陷在峡谷之中,后有追兵,前有埋伏,齐军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追兵穷追不舍ing  文康站在高处远望两军杀成一团,恨恨地说:"你得意了吧,果然如你说的,敌人在归路上设了埋伏。"  昭华被文康横放马上,一路疾行,早被颠得肚肠翻搅,头晕眼花,没劲和他争辩,有气无力的说:"卫国军队无力抵挡齐师,把分散守在州镇的军队召回到国都,集中力量拼死一战。可是这里又冒出伏兵,只怕不是卫国军队,也许是西楚兵。"  "你说得也对也不对。"一旁的副将说。"设伏攻击我们的不是卫国军队,而是卫国的乡勇民团,带领他们的则是西楚国的精兵,民团不会有这样好的箭术。"  "可恨,待朕回国整端了兵马再收拾西楚。"文康怒气冲冲。  "陛下,西楚只是帮助卫国守城,一直没派大军与我军正面交战,可见他们也不想和齐国真个翻脸。西楚国的实力犹在燕国之上,陛下还是三思,不要再竖强敌。"  "是啊,这位将军说得有道理。"昭华赞同。"这些卫国民团应该不是齐军的对手,埋伏在这里只怕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卫国和留国的大军追来。"  "冯祺将军,速传令下去,将士们速战速决,不可延误。"文康果断下令。  齐军一边还击,一边分出一部分人搬开塞在峡谷口的滚石巨木。  厮杀间,忽听战鼓齐鸣,喊声震天,原来被民团伏击这段时间,卫国和留国的联军先头骑兵部队已经赶上,又是一场惨烈的混战,刀枪相击声,痛呼惨叫声此起彼伏。  "都是你这乌鸦嘴说的。"文康砍翻一个扑上来的卫国军将,还不忘瞪昭华一眼。  "你自己太过骄傲,以致今日之败,与我何干?你迁怒于我就可以扭转战事吗?"昭华坐在草丛中看着文康持剑砍杀。又道:"不如做点有用的事。"  "什么是有用的事?"  "你来把镣铐开了,我与你并肩作战。"  "你休想趁机逃跑。"  "我都说了不会跑的。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非要保护我,确切说是看管我,这不是拖累自个吗?看看,正说着,你又挨了一剑。快来放开我,我给你包扎。"  "你闭嘴。"文康怒吼,一剑又砍翻一个敌人。  敌人越来越多,保护皇帝的禁卫军拼死战斗,人越来越少。  "你的伤要处理啊。你还是不要管我,自己跑吧,你的乌云盖雪是神骏,驮你一个那些人追不上。"  "闭嘴!我不会扔掉你,你也别想趁机离开我。"文康伤口中流的血越来越多,他一剑刺向敌人的胸口,那人用剑抵住,然后凶猛的照头劈了下来,只要文康一矮身闪过去或是倒地一滚就可以躲开这记杀招,可是他偏要举起剑来硬碰硬格挡,震得双臂生疼,虽然最终将敌人刺倒,但是气力却消耗怠尽。  这时又一个卫国军士从背后持刀砍来,那人是个将领,颇有些功夫,护卫文康的侍卫不是战死就是正与敌人缠斗,眼看那人持刀从背后向皇帝砍来,却援救不及。  文康从敌人身上拔出宝剑,不及回身抵挡,只得反手向身后刺去。这招虽能刺伤敌人,自己也会受到重创。正准备拼着背上挨一刀,也要回手将剑刺入敌人腹内。只听"当"的一声,预料中那一刀却没有砍下来,手中的剑刺入敌人身上。  回过身来结果敌人,发现是一颗石子撞开了要命的一刀。抬眼一看,只见昭华慢慢站起来,扔掉镣铐。  "你......"  "我都说了我可以保护自己,如果我真的要跑,这镣铐是锁不住我的。"  文康顾不上弄清他是如何撬开镣铐,奔过来斥责:"谁要你多事?御医说过你的双臂如果用力会很疼,你怎么还用力使暗器?伤了筋脉怎么办?"  昭华不理他,拉着他向崖下跑。  边跑边问:"那个卫国将领拿剑向你劈过来时,你只要一低头弯腰或是以一招狸猫打滚就可以躲避,为什么不躲,去和他硬碰硬?现在两条胳膊又麻又疼吧?"  "朕是皇帝,怎么可以比对手低一头,更不可以用那种很丢面子的招式。"  昭华听了无语,真想踹他两脚,目前事态紧急,只好百忙中白他一眼。  其它侍卫看见后纷纷向他们身边集结,形成护卫之势。追兵也蜂拥围截。  公孙昌率人扒开峡谷口,打散了在前面堵截埋伏的卫国民团,文康拉昭华共乘一骑,侍卫尾随护驾,冲出缺口,众将士跟上,追兵穷追不舍。  这一仗从天亮杀到天黑,齐军逃到无定河畔芦苇荡,再次遭遇当地民团伏击。石块,树木,绊马索,地上撒着铁蒺藜,都成了阻挡大军的武器,齐军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耽搁的功夫,追兵又至,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如雨下,尾随护卫的禁卫军纷纷落下马来。一直在身后拼死护驾的苏送爽见此情势,一咬牙,勒转马头,回过头去拦住追兵,杀成一团。其它护驾侍卫见状,不待发话,自动排成一列,阻挡着追兵。  "昭华殿下,拜托你了。"临去时苏送爽对昭华喊了一声。  身后远远传来这么一句话。昭华觉得好笑,确实太不可思议,居然要他保护齐国的君主,什么时候两人的命运拴在了一起。  可是他居然觉得理所当然,好象那人还是当初任性刁蛮的小康,他本来就该照顾他保护他。  追兵穷追不舍,纷纷拉弓搭箭射去,昭华坐在文康前面倒是没事,只是文康背后又挨了一箭,好在他听得箭声,微微偏侧,箭射中右肩。  "我们跑不掉了。"昭华喘息着,把文康拽下马来,把身后一侍卫尸体扔在马上,然后照马屁股上一鞭子。  文康正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去的爱马"倾华",又被他拉着朝河边跑去。  "快跳。"昭华推着尊贵的皇上。  看着脚下的河水,水流湍急,文康有些犹豫,回头望着昭华,一双黑眸发亮,如暗夜星光。  "我没有你觉得生活不美好,你没有我不能自保,你明白吗?"  骄傲的他在用他独有的方法开口求助,生死关头,将希望寄于他......  昭华心里骂他傲慢,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踹了下去,随后自己跟着跳下。  黑暗、冰冷、沉重、绝望的恐惧如密密的蛛网包裹着文康,春天的河水很冷,胸口痛得发涨,四肢好象被冻住一样,僵硬难动。身上的盔甲又重又沉,仿佛在身上挂了数十斤的大石头,坠着他直往河底沉去。  这时,一双手在拉着他,解下他的盔甲,同时,温热的唇覆上来,一口气渡到他口中。文康略略恢复了神智,看见是昭华的脸,文康只觉得这辈子没见过如此动人的脸,反手抓住他,好象抓到救命稻草,牢牢地抓住,另一只手还紧抓着他的宝剑。  昭华生长于南方水乡,水性颇好。在水里摸索着把盔甲解了,拉着文康向上划水,然后拽着他的头发,拉他游向对岸。  追兵赶到,不见人影,继续拍马跟着很惹人注意的御马乌云踏雪追去。  昭华也是冻得全身麻木,只凭一股意念朝岸边划,手里还紧紧拽着文康。终于,双脚踩在河床上,昭华扶着文康爬上岸,伏到草丛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对岸追兵纷纷下水,四处寻找,只是天黑看不见,什么也没找到。  文康神志有些模糊,一接触到空气,立即大口吸气咳喘起来。昭华赶紧捂住他的嘴。  "这片没有,到别处搜吧。"  卫国追兵举着火把,胡乱搜了一番,见没有异动,便收队离去。  听得脚步杂踏,追兵渐渐远去。文康忍着身上伤口疼痛,正要掀开压在他身上的昭华。  "别动,他们会回来的。"昭华仍是紧紧按住他。  果然,卫国的追兵又返回再搜,见天黑无法搜索,索性放了一把火,烧了沿河的芦苇,风助火势,浓烟滚滚,大火照得河岸一片通红,昭华大急,眼看藏身之处已经被烧着,不被烧死只得拼死一战。  文康紧紧握着宝剑,头发湿漉漉粘在额头,苍白的脸上透出青紫,却仍是骄傲冷峻:"我出去与他们一战,身为一国之君,理应战死沙场,不能这么窝囊的死。"  通红的火光映着他容色苍白的脸,身上许多可怕伤口,有的还在流血,可是他看上去仍是十分坚强勇毅,眉宇间英武之气隐隐闪现,那睥睨天下的气度没有被憔悴苍白损伤半分,反倒凭添了一丝慷慨悲壮的气概。  昭华呆呆的看着他,愣了一会儿,道:"那我怎么办?"  "你躲在水里别出来。"第75章患难  昭华听了怔住,看着他,眼眸闪动着少见的温柔,好象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唇角似乎带起了一抹笑意:"身为一国之君,生命不属于自己,背负社稷与先祖重托,要死就要死得有价值,战死沙场,只是匹夫之勇,不是君主的死法。还是在水里躲躲罢。"  "我身上有伤,再泡在冷水里,不用他们杀,也会死的。"  "这只是有死的可能,又不是必死。"昭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地形思索对策,出去拼杀是不行的,万不得已只得下水暂避,倒还有一线生机。  也是两人命不该绝,正危急间,老天爷下了场及时雨,阻止了火头,火势不旺,只是浓烟呛人,追兵受不住纷纷离去,昭华用湿衣捂着口鼻,又把文康脸朝下按在地上,浓烟朝上,地面倒是少许多,两人趴在地上不动,直到追兵完全离去,才敢起身。  "现在暂时安全了。"昭华轻出一口气。  身下的文康呻吟出声,他身上受了几处刀剑伤,被冷水一浸,伤势愈发恶劣,身上也变得滚烫。  昭华四下望望,火势被雨水打得差不多熄了,天上几点星光,暗淡地照着芦苇荡,水面反射星光,勉强可见水边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昭华心里一喜,急忙背起文康奔到那物旁边,果然不出所料,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条渔民用来割苇打鱼捞虾用的小船,战争一起,渔人吓得不知躲到何处,只留下小船藏在芦花荡里。  昭华以前四处游历时,曾搭乘过这种小船,知道沿河处一定有渔人挖的躲避风雨的地窨子,碰上春汛,顶头风不能行船时,渔人就躲在里面,小船在此,地窨子应该在附近。  昭华摸索一番,离小船不远处找到地窨,他把文康抱进去,点燃油灯,仔细地摭好,不使透出火光。然后再看文康的伤势,只见他身上几处创伤,伤口被水泡得发白翻卷起来,十分可怕,好在有盔甲护着要害,所以伤处都不在重要的地方,可是若不用药,这伤也容易破风恶化。  昭华摸自己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没有,再摸脖子上挂了一小瓶,心中一喜,这是去年李元皓来时给他的疗伤药,被文康扔到外面,又被他捡了回来。当时他手指受伤,有太医院精心诊治用药,所以这药没用上,用绳挂在颈上,时不时摸着,感受友情的温暖。  这药治骨裂,好象对刀剑外伤不很对症,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开一看,又满心失望,药瓶进了污水,只怕不能用。  再摸文康身上,见他腰上挂着一个金线绣龙荷包,知道里面肯定装着重要东西,打开一看,有君主出行时用的随身御印,还有一个小药瓶,打开一看不是伤药,而是润滑用的膏药,行军打仗居然带这种东西,昭华见了恨不得踹他一脚。再看还有一个草戒指,好象是去年冬天文康送他猫眼戒指时,要的回赠,昭华拿着草戒指看了看,眼神飘忽,怔了一会儿,也顾不上细想他为何把这微贱之物贴身收着,继续翻找伤药,却是什么都没有。  再翻遍小船和地窨子,只有几件旧衣,一把陶壶装了点酒,几只辣椒,一点粗盐,一瓶醋,一只鱼篓,两片红薯干,还有地上铺着的稻草。  昭华为难地抓头发。忽然灵机一动,记得入宫第一天,他受了鞭刑,没有药用,落月用醋和着盐给他擦拭伤口,说是可以防止伤口恶化的。  (作者插嘴:醋能消毒杀菌,防流感治头屑。盐可以消炎,用盐水漱口防口腔炎症。红军时期缺医少药,伤员就用盐水洗伤口,据说好痛。)  昭华用酒洗文康的伤处,又抓起一只粗瓷破碗,调和了盐醋,抹到伤口上。  "哎......"文康疼得叫起来。  "别叫。"昭华捂住他的嘴。"你如果觉得疼可以哭,我不笑话你。"  文康看他眉眼弯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咬牙,被盐水刺激的伤口疼的锥心刺骨。可是在他面前掉眼泪,还不如去死好了。  "你轻点。"文康又痛叫,恨不得用眼刀刺他几个窟隆。  "受不了吗?我当初入宫受刑后无药可用,就用的是这个。"昭华冷声说道,用力把盐醋抹到伤口上,再狠狠揉揉。  "你......你故意的......"文康疼得直吸气,说不出话来。  处理完伤口,昭华拿过那几件旧衣要给他穿上。虽是渔人用的旧衣,但也还干净。  文康抗拒:"这是哪里下等人用的贱物,朕怎么可以穿?"  "好。"昭华眯起眼,声音也冷了下来。"这个地窨子也是下等人避风雨用的,只怕玷污了陛下贵体,您可以出去了。"  "你......"文康气结,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是比下等人更卑贱的奴隶,不配在尊贵的皇帝身边,您要出去就快出去,我可要在这里过夜了。"  "你......你......"文康气得瞪眼咬牙。  自小昭华性子温柔,被他欺负捉弄也不生气,处处让着他,可是一旦恼了反击过来,却是极为厉害,绝对让他张口结舌,即便后来沦为奴隶被他折辱,言辞间也常是绵里藏针,直把他挑得忽喜忽怒,难以自控。  文康知道真的斗起嘴来自己根本占不了便宜,眼见两句话被他堵得下不了台,外面有追兵,又起了风,还下着雨,哪能出去。  实在不知怎么办好,文康觉得无比委屈,眨眨眼,一脸悲愤的指责:"昭华哥哥,你真狠,我受这么重的伤,你还要狠心赶我出去......"  "我哪里......"昭华气结,明明是这家伙嫌这嫌那,怎么成了他狠心赶他出去了。  "你还说过,无论你如何恨我,你心里还是把我当弟弟,不会伤害我的。"文康的语气含着满腔悲怨。  "我什么时候说过?"昭华瞪他。  "就是元宵节后,我们在玉液池欢/爱一夜后你说的。不许抵赖。"  "我说过吗?"提起在玉液池那一晚,昭华脸红了起来。  "你还说,我如果不是皇帝,你会把当弟弟疼我护我照顾我。可是你现在却这样对我......"文康越发觉得自己委屈,拿拳头砸他。  好象回到十年前,那个任性小子撒娇耍赖的样子。  昭华对凶狠暴戾的文康毫无惧色,偏偏对这样的他没有办法,被他蹭得心乱,道:"你不出去就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文康见他回了口,不情愿地拾过旧衣,道:"你不伺候我穿吗?我可是习惯你伺候了。"  昭华冷冷地白他一眼,拿过衣服给他穿上,自己仍然穿着湿衣。  "你快把湿衣脱了,这里还有一件。"文康道。  "你穿着吧,夜里冷。"  "不怕,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你若冻病了,怎么保护我?"  昭华想了想,脱下身上湿衣,穿上剩下那件渔人的旧衣。  夜间春寒更甚,外面风雨交加,地窨之内可以摭风雨,却挡不了寒气。  到了半夜,文康发起烧来,浑身发烫直打哆嗦,脸色通红,神志都不清了。嘴里模模糊糊的胡乱呓语,昭华在旁细听,才听得他一声声叫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昭华默默看着被伤病折磨的人,看着这张无比熟悉和痛恨的脸因痛苦眉头紧锁,听着他喃喃地叫自己的名字,忽然想伸手抚平那眉头,却又缩了回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他被这人折磨侮辱如对待脚下的蝼蚁,还记得被他捆了送给秦玉污/辱。记得被疯狂侵犯时他下定决心要报复凌虐他的人,他曾发誓绝对不会原谅他。当时,那恨意是如此强烈。  可是恨他,怨他,绝对不原谅他又能怎样?要他死吗?  他要报复,现在是报复的好机会。  昭华对文康伸出手去,却没有伸向致命的地方,而是伸向那刚硬又憔悴的脸庞。  记得那次玉液池欢爱后,他说:"假话是,你是姑母的独子,无论你怎么对我,无论我如何恨你,我心里还是把你当弟弟看,不愿意伤害你。"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一腔悲怨憋在心头无处可诉,也没有发泄的地方,想狠狠报复这个凌虐他的人,却又在太后面前被迫许下不伤害的诺言。  文康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脸焦急,眸中尽是担心的神色,心里登时高兴起来,勉强一笑:"放心,我死不了,我说过,还要保护你......"  说着又昏睡过去。  昭华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着急却无法可想,怕火光把人引来,不敢点火取暖,没有热水,医药更是没有。只得把窨中陶壶里剩的酒喂给文康喝点,驱散些寒气。  昭华还记得自己说过:"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同生共死是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他和他居然同患难了。昭华苦笑一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温暖冷得发抖的人。  两个人胸口贴着胸口,紧紧相偎,互相取暖。  外面风雨萧瑟,还有不可知的危险重重,两人相依,没有一丝间隙,仿佛天地间只有对方可以依靠。  天快亮时,文康醒了过来,感觉稍微好了些,身上也不是太烫了,额头还是热。昭华继续抱着他迷迷糊糊。  文康轻轻揪他的头发,见他不醒,睁大眼数他的睫毛,长而密的睫毛象小扇子一样摭着,只有极轻微的颤动。  实在没想到和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自登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他时时刻刻想着一定要让自己强大,哪怕是装也要装得强大,绝对不能给任何人可趁之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放松一会儿,品尝一下被保护的感觉。  在面对生死灾难时,被对方保护的那种感觉,很安心,很舒服。  也很放松。  不再害怕,不再紧张,心里被温暖涨满。  人人都觉得他强硬霸道,却不知皇帝也是人,虽然高高在上,虽然俯视天下,但是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需要保护的时候。  文康脸上的笑意愈发温软,轻轻用手拂他的眼睫毛。  痒痒的感觉让昭华也醒了过来,对上一双温柔凝视的双眸:"你看我干什么?"  "你第一次主动抱着我,还抱那么紧。"文康继续看着他,神色有些黯然。  昭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摸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一些,脸还是烧得发红。外面风雨不停,还有搜索的追兵,不能出去寻找药品食物。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药,文康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罪,嘴唇干裂,一张口就疼,却还在哼哼唧唧。  "渴得很。"  "忍着,外面的水不能喝,会拉肚子。"  "可是嘴唇裂出血了,听说人的唾液可以止血,你给我舔舔就好了。"  "闭嘴。"昭华还是抱着他,睁着眼望着窨顶想事情。  文康不再哼,一双手在他背上抓着。  "别动。"昭华继续想事。  "怎么办?肚子饿,身上疼,脑袋晕。怎么办?"  "别吵,我正在想。"  "想出什么没有?"  "没有。"  文康失望地把脑袋在他颈窝蹭着,发丝弄得他痒痒。昭华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说:"现在齐军已经被冲散,公孙大将军重新整军得好几天,禁卫军也损失严重,苏大人如果活着,怕也是受了重伤。现在,我们只好躲两天,等你的伤势好转些,我们乔装了回齐国。"  "嗯,齐军在攻下的城镇处还分别留有一万人马。如果溃军集中到那里,就可以重新整军了。"  "就是这分别留守不好。如果这一万人马集中在一处,倒可以坚持几天。"昭华一边思索一边说。  眼前情势极其不利,他们正处在卫国地盘,卫国民团战时为兵,平时为民,十分熟悉这一带,很容易发现有生人出没,就算乔装了也会惹人怀疑,现在只盼能遇上大队的齐军。  昭华凝神思索对策。  "昭华哥哥,我浑身疼,伤口更疼。"  "忍着。"  "脑袋晕沉沉的。"  "挺住。"  "肚子饿。"  "凑合一下。"昭华把那仅有的两片红薯干拿给他。  "嚼不动,你喂我。"文康扯着硬如牛皮的红薯干。  昭华把红薯干塞进嘴里嚼啊嚼。  "我这么难受,你只叫我忍着,连句安慰都欠奉,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疼的感觉?"  "没有。"昭华很艰难地说,这红薯干太硬了,很难嚼。  "那么你为何照顾我?"  "因为你是姑母独子,我不得不照顾你。"  "在皇宫里,你照顾我,说是被皇帝强权所逼迫的。现在落难时,没人强迫你,你照顾我又是因为母后,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我这个人?"  "没有。"很干脆的回答。  "你太狠了。"文康只觉眼睛发烫,捶了他一下。  "我哪里狠?你不过是一天两夜没吃饭而已,当初我被你罚跪鞭打后关在刑房里,可是三天未进食水。"  "可是我给你用御膳还命人悄悄放了虎骨酒在你屋里。"文康觉得委屈。"如今我在战场冲杀了一天一夜,还受了伤,受了凉,没有吃喝没有药物,你居然一点也不心疼。还故意欺负我。"  昭华不理他,继续嚼红薯干:"嚼好了,你吃不吃?"  "不吃,饿死算了,正好遂你的意。"  "真的不吃?"  "亲我一下就吃。"本来要把骨气硬到底,可是肚子叫个不停。  昭华把嘴凑上去,嚼好的红薯干推到他嘴里,文康伸出舌去,扫过每一颗牙齿,好象上面沾的每粒红薯沫都是香甜的,还不罢休,纠缠着准备退出的舌头。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情况。"昭华整整身上的衣服。  顿时,文康看着他的眼神阴狠起来,充满戒备,深邃眸中,透出凶狠犀利的光芒:"你要到哪里去?是不是想离开我?"  "我会护送你回齐国,不会离开你。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文康默不吭声,脸上是疑虑的神色,忽然伸手卡住了昭华的脖子,昭华没有反抗,只静静地看着他。第76章同舟  "说吧,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不趁机逃走?为什么不杀我?反而护我回国,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帝王素来多疑,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在此非常时刻,想到的自然是自身安危,绝不许身边有任何可能的伤害。  昭华苦笑了一下,道:"我能逃到哪里?若是逃了惹怒陛下,陛下一怒之下残害燕国臣民泄愤,岂不糟糕?"  "算你明白,你若有一点不安份,我就下令毁了燕国宗庙陵寝,杀光所有燕国皇族。"  "知道,知道。"昭华很温驯地说。"就因为知道,所以我才顺从陛下,小心侍奉,任你摆布不敢有丝毫违抗。"  文康听了脸色更冷,心头象被针刺了一下,哼了一声,又问:"那你为何不杀我,反而救我?"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活着,还可以保护我。"昭华很平静地说。说出来后隐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没错,这是很好的理由,为顾全大局放弃个人仇怨,做大事者就该这样。  文康虽然可恨,但是他活着,就能保证和燕国签下的条约有效。他若死了,掌权的极可能是右相国林潇,到时候召蒙放回国,再立一个年幼的小皇帝,对燕国没半分好处。  "真的?就这些?"文康还是不信,手上用劲。  "当然是这些原因。"昭华被他掐得咳了一声。"那么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爱上你了?"  文康松了手,幽暗的黑眸,望进他的眼睛,好象要剥了他的皮看到他的内心。  昭华摸摸脖子,缓过劲来,道:"我说爱上你了,你信吗?我怎么可能在失去自由和尊严的条件下去爱别人,何况爱一个夺走我一切的人。"  停了一会儿,昭华主动凑过去抱住他的腰:"况且经过这么多事我也明白了,横竖我是翻不出你的手掌心,所以我不但要保护你,而且还要取悦你,好好伺候你,再不敢激怒你。"  文康望着他,一双黑眸深如深井,仿佛能吸入一切,忽然扬唇一笑:"我才不会这么想,有的是人献媚讨好,殷勤伺候,谁稀罕你这模样平平又没情趣的家伙。你要去快去。"  "不这么想就对了。我走了,你自己待着小心点啊。"昭华嘱咐完,转身出了地窨子,又细心地把门关好,用苇子做好掩蔽。  待他一走,文康好象全身的力气用尽,一头倒在稻草上,双手捂着脸,不停颤抖,似怕泄露一丝一毫内心的情绪,只觉一颗心象是被人踩了几脚一般难受。  沿河两岸到处是卫国民团在搜查,昭华穿着渔人旧衣,戴着斗笠,又抓把泥在脸上抹抹,手里又拎着一只鱼篓,看上去象个捞鱼的,倒没有引人注意。四处找了一圈,到处是战死兵士的尸首,没发现活着的齐国兵士,也没有皇帝禁卫军的踪影,只得在死兵身上找了些火刀火石和刀伤药,想起文康穿着的金龙战靴,又在死兵身上扒了双鞋子。  一路小心地回到地窨附近,忽然一人斜刺里冲过来抱住他,昭华一惊,正要反肘击去,一看来人面孔,硬生生收住。  "凤,真的是你?"  那人正是凤逸,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昭华把他的脸抬起来,只见他已经满脸泪痕。  "凤,我这是第一次见你哭呢。"昭华面带微笑。"可知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凤逸握住他的手痴痴的看着,想到这双手受过的酷刑,心里疼得如刀割针刺,眼泪又扑扑掉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容乾趁齐国这次招募新兵,带着青叶社的一些人混进齐军,想趁两国交战,制造些混乱,把太子接出去的,真是天可怜见,终于找到太子了,燕国有救了,陈之武将军早已回到平南郡帮着南将军练兵,只等太子回去举事。"凤逸简单说了最近的情况。  "我不想回去,我要和文康一起回齐国。"  "为什么?太子不是一心想逃出齐宫吗?现在已经自由,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我自有道理。"昭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有什么道理?难道说......"凤逸睁大了眼睛。"听说你做了齐皇男宠,受他宠爱,难道是真的?"  昭华闻言身形一晃,脸色发白。  "太子,我错了,你别生气。"凤逸跪下抱住他的腿,心疼得似刀绞一般。"我知道文康那魔王定是百般强迫于你,你不得不周旋。"  昭华惨然一笑:"你说得不错,我是被他强迫受他欺辱。可是,我却不能就这样逃了,当年越国王女逃出吴国,给了吴国借口兴兵,引来吴国陈兵五万于边境,最终不得不割地求和......你想想我逃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现在机会来了,趁现在文康与齐军失散,正是杀他的好时机......"  说着,凤逸兴奋激动得满脸放光。  "想杀我还轮不到你。"一声阴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昭华和凤逸都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何时文康居然来到他们身边,脸色苍白,手里拄着龙渊宝剑,冷冷地瞪着他们。  "你听到什么了?"昭华暗恨自己大意,只顾与凤逸重逢激动,忘了防备周围,希望文康没有听见太多。  文康眼神冷冽,锐如冰刃,似能剖开人的心脏,直直盯着他,道:"我听你说,你是被迫和我在一起,不得不强颜欢笑周旋敷衍。现在是杀我的好机会,对吧?"  昭华默然而立,静静的望着他。  "没错。"凤逸拔出剑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目光狠厉。"暴君,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若为你所做的一切向我家太子磕头谢罪请求原谅,我就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文康傲然挺立,冷冷地斜他一眼,转向昭华,道:"我这条命可不是一般人有资格拿的,但是你有这个资格,你要杀我,放马过来,反正你恨我入骨,索性成全你,杀了我之后,你拔了心头刺可以回到故国好生过活。"  昭华还是沉默不语,凤逸持剑护在他身边。  文康仍然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眼眸深处埋着深深的伤感,声音沙哑,道:"只是我想问你一句,先前我待你残酷了些,后来却是对你也不错,尤其见凤逸能放弃仇恨选择爱人后,我也受到触动,决心重新开始,对你爱护有加,虽然我任性霸道脾气不好,可是为了你,一直迁就收敛,甚至不顾帝王威严和皇宫规矩,给你特殊待遇。难道你就一直怀恨,只记我的坏,不记我的好吗?难道元宵节后我们在一起,那些快乐的日子,你都是被迫的吗?每次欢/爱,你难道都没有付出半分真心?"  昭华看着他不说话,目光中含着说不清的情绪。冷风吹动他的长发衣袂,仿佛要随风而去。  凤逸在一旁怒道:"呸,你忘了你是如何凌虐我家太子,难道后来给点好处就可以弥补以前的伤害吗?你真把人当成狗了。"  文康脸色更加惨白,眼神黯然,仍然定定地看着昭华,视线没有移开半分,嘴唇抖了抖,道:"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昭华轻叹一口气,一双明眸毫不躲闪地望着文康,道:"你听我说。"  文康紧紧盯着他的唇,只觉得自己紧张得无法动弹,生怕他说出不愿听到的话。若是他真说出残忍无情的话,自己该如何自处,一颗心付出可能收回?  第一次看到这个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脸上,有如此深刻的痛苦和急切的期盼。昭华心里流过一抹酸涩,沉默一会儿,轻声道:"你后来对我的善待是不是能够弥补先前的伤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应该,也不可能回应你。"  文康身形一晃,几乎跌倒,柱着宝剑勉强立着,死死咬着嘴唇,眼神竟是少见的哀伤。  昭华又道:"我不想骗你,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身子。身子你已经拥有了,何必非要我的心?我说过,你我之间没有未来。"  文康想笑,这个人虽然身子被迫屈服于他,可是毕竟是一国储君,内心高傲无比,连一句敷衍他的话都不肯说,也不屑于说。  朝阳升起,清晨的阳光带着冷意,寒风吹过芦苇荡,吹过无定河,吹得河水哗哗响,带上了几分萧瑟凄凉。岸边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呼啸,芦花飘飞。  文康看他良久,淡淡一笑,眼神又恢复坚毅冷冽,脊背挺得笔直,举起宝剑。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我绝不后悔做过的事,也不会求人原谅。我们公平决斗,赢的人可以活下去。"  昭华却摇摇头:"我不会杀你,我说过,我要护送你回齐国,说话算话。"  "真的?"文康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凤逸也震惊地叫起来:"太子,你这是怎么了?不想复国了吗?"  "只要齐皇陛下善待燕国百姓,又何必多造杀戳?"昭华上前一步,直盯着文康说道:"只要你能遵守先前订下的善待燕国的条约,我就会随你回去,到底要不要我陪你回国,只要你一句话。你说一声不,我就此离开,从此永不相见。"  文康呼吸急促,紧紧地盯着他,眼睛里翻腾着无数情绪,最终,牙缝崩出一个字:"要。"  "你要明白,我只有这个身子可以给你。"  "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文康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今生今世,我都要与你纠缠下去,至死方休。"  "好。"昭华过去扶他。"先回地窨去吧,我找到了伤药。"  又回头对愣在一旁的凤逸说:"凤,你带他们回燕国去吧,好好生活。"  "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回狼穴?"凤逸痛苦的看着他。  "凤,你若是还当我是好兄弟,放我们回齐国。"说着,昭华扶着文康离开。  凤逸看他们越走越远,牙关紧咬,气得持剑砍杀,片片芦苇纷纷倒地。  昭华把文康扶回地窨,把刀伤药给他用上,又点起了火,在河边用鱼篓网了几条小鱼,刮了鳞剖了肚,装在陶壶里,搀入剩下的白干酒,醋和盐,没有煮汤的东西,昭华拿石子在火上烧红了,用树枝夹着投到陶壶中,只听"嗤"的一声,水中冒起白烟。  文康很好奇地看着:"这样也能把水煮开吗?"  "当然能。两年前我在西楚国游历时遇上洪水,被困孤岛,没有食物没有水,凤逸冒险在水里捞了鱼虾,就是用这个法子煮的,总算渡过最困难的几天。"说着,昭华嘴角含笑。"他很聪明又很忠......"  "闭嘴,不要提他。"文康没好气地打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觉,想起凤逸看着昭华的眼神,这种感觉愈发难受。  昭华不再说话,继续烧石子。  "你又不能吃辣,为何还放这东西?"文康看着他把仅有的几只红辣椒放进去搅和。  "你还在发烧,喝点辣汤发发汗,可能会好些。"  做好鱼汤,昭华知道文康从小被人伺候惯了,根本不会挑鱼刺。就把鱼腹处没有小刺的地方剥给他吃,自己只吃头尾刺多的部分。  "然后怎么办?"文康吃了鱼,稍缓饥饿,头还是很晕,懒得思考。  "我们不能这样干等着被人找到,再休息一夜,明天上路。"  "去哪里?"  "彭州有留守的齐军,大军溃败后再集结,很可能去那里。"  "外面民团在搜人,这里安全,多待两天,风头过后再走好不好?"  "不好。明日估计风会停,渔人会回来继续打鱼,看见我们就不好了。"  "这有何难,有人看见我们,杀了灭口就是......"一看昭华脸色难看起来,文康主动咽下了后面的话,乖乖躺回稻草上休息。  到了入夜,昭华正睡着迷糊,感觉身上有些重,睁眼发现文康压在他身上。  "你找死啊,身上有伤还当色狼。"昭华生气地推他。  "在宫里你和我在一起是我逼迫你。如今在外边,你完全可以随自个儿心愿,你不想要可以把我推开。给我好么?"文康黑亮的眼眸盯着他,第一次征求他的意见,第一次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骄傲自负的脸上竟带着一丝从未见过的畏缩,语气中也含着怕被拒绝的恐惧。  昭华不想顺着他,想推开他,又不忍心,犹豫一会儿,翻过身来抱住他,含糊着说:"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要这样,明天要上路,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听话。"  文康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失望,轻叹一口气,还是享受当下吧,这结实的胸膛很温暖,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何必非要弄清是真情还是假意,是自愿还是被迫。那份温柔,哪怕是假的,也让人甘愿沉溺。  昭华曾说过,人活着糊涂些好,不会有太多痛苦。第77章情人泪  第二天,风停雨收,天气晴朗,空气中流溢着清新的青草味道。  两人穿着渔人的旧衣上路,昭华把自己的衣服打成一个包,把文康的明黄色皇袍,金龙战靴一起打包沉河,然后盯着他的宝剑。  文康紧紧把剑抱紧:"不能扔,这是齐国天子剑,龙渊神兵......"  昭华也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就是因为这是齐国传代宝剑,所以才要扔,如果带身上,肯定会暴露身份的。"  文康还是抱着剑不放,他喜欢剑,喜欢宝剑出鞘的那种凌厉,也喜欢享受夺取生命那一瞬间的快/感。何况,一个战士,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丢掉自己的武器,  昭华拗不过他,只好拿布把剑包起来。  在渔人那里问了路,两人来到附近的镇上,小镇地方不大,士兵却不少,里长贴出告示,命令各家各户不得收留陌生人,客栈留客要报民团和衙门备案,发现外地生人,也要报告衙门,卫国人恨齐军烧杀抢掠又糟蹋庄稼,自发结伴出去捕杀落单的残兵败将。整个卫国全民皆兵,普通百姓都拿起武器,准备保卫自己的国家,打击侵略者。面对这样严密的盘查和搜捕,饶是昭华和文康两个机智过人,也有些为难。  "你我一看就知道是生脸孔,就算了化妆改扮还是外地生人。"昭华远望墙上的告示说。  "办法是有的。"文康眼珠一转,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了解他的昭华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警惕地看着他:"肯定是捉狭的点子。"  "他们严格盘查的是年轻壮男。所以你扮成女人,我扮成你的夫君,这样就行了。"  "凭什么?"昭华瞪他一眼,"为什么不是你扮女人,我扮丈夫?"  "因为你比我瘦,比我白,眉眼也比较秀气。"文康振振有词。"这理由够充分吧?"  "你就会欺负我。"  "今生今世,我只欺负你一人。"文康郑重其事的举手。"我可以发誓。"  掷地有声,发下平生的誓言,他的坏,他的好,他的欺负他的心疼他的恶作剧只属于昭华一人。  昭华狠狠剜他一眼,摸他的身上:"有钱吗?"  "干嘛?"  "买衣物。"  "一文也没有,你见过哪有皇帝身上带铜臭之物。"文康笑眯眯,开始想象昭华穿女装的样子。  "假清高,你的富贵生活还不是用铜臭之物得来的。"昭华白他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举起左手,兴奋道:"白玛瑙指环,价值连城,可以当不少钱。"  文康一看,脸黑了下来:"这是我给你的。"  那是去年冬天下雪时他给昭华的白玛瑙指环,昭华以使用皇帝赐物为大不敬为由,收了起来没有戴,让他发了顿脾气,昭华只好把它戴在手上,不料现在可以派上用场。  "知道。"昭华不以为意。"我身上的一丝一缕,包括头发指甲,还有胃里的食物,所有东西都是皇帝陛下赏赐的,所以,当一件也没关系。"  "可是这个......这个是......"文康急得青筋暴起。  "这个是什么?我知道很珍贵,可是你的库里还有数不清宝物,现在非常时期,牺牲一件没关系,做大事者怎能计较这身外之物。"  "不行。"文康恶狠狠把白玛瑙指环抢过来,一把撸下手上的扳指,道:"要当当这个罢。"  "这个是......"昭华拿了在阳光下仔细瞧,非金非玉,黑色闪着金光,连他这见惯了宝物的人也不认得,想了想,惊讶道:"哎呀,莫非这是天下八大至宝之一的大虞皇朝传世宝物玲珑血?"  "正是。"  "太可惜了。"  "少说废话,快去当罢。"  昭华很是不舍地拿了扳指,找了家当铺,待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件衣包,打开看来,衣履佩饰俱全。文康兴奋得忘了浑身的伤痛,亲手伺候他更衣,笨拙的为他梳了个扶云髻,插上簪子,很认真的拿螺黛为他画眉,看他穿上女装,欣赏了半天,两眼放光,道:"待回到宫里,我还要你穿女装给我看。"  昭华冷冷地斜他一眼:"我要是不肯呢?你要怎么治我抗旨之罪,用鞭子?刑杖?还是直接砍头?"  文康登时象斗败公鸡样垂头丧气。  "哼,男子汉大丈夫穿什么女装,如果不是事急从权,我是不会穿的。"  文康小声提出反对:"是不是大丈夫,不在于有没有高大的身体,更不在于穿什么衣服,而在于是否是否坚强、勇敢,能胸怀大志,担负重任,才是真男子气概。穿什么衣服重要么?"  昭华想了一下,笑道:"说得也是。"  随即又板起脸道:"那我也不穿。"  两人换了装束,昭华给文康粘了个胡子,还雇了辆马车,找个老头驾车,两人坐在车上,文康象是怕昭华跑了,把他抱在怀里。    "你勒得我不舒服,放开。"昭华皱眉抱怨。  "不放。"文康毫不犹豫拒绝。"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没有任何家恨国仇来束缚,就这么自由自在,游遍天下,赏尽山川。"  "做什么?"昭华还是有些不习惯他天马行空的思路。  "闯荡江湖啊。"文康眼神发亮,闪着兴奋的光芒。"挑战各大高手,扬名天下,那该多痛快。"  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闯荡江湖很好玩吗?昭华心里鄙夷。  "那你的志向呢?责任呢?还有江山,不要了?"  "唉......"文康叹了一声,"人在世上总是要做些身不由己的事,即使贵为一国之尊的帝王也不能免。"  "陛下出去游历过吗?"话一出口,昭华觉得这话挺白痴,文康怎么可能出去游历,他八岁登基为帝,一举一动关乎国家安危,自幼困于皇宫,除了十年前随母亲回燕国省亲,他哪里也没去过。那些所谓"行宫",也只是把皇宫搬个地方而已。  "我一直都很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文康有些羡慕昭华,十五岁就可以仗剑走江湖,每年有一半时间在外游历。哪象他,想在国都溜个弯,侍卫大臣们就会谏劝"皇上万金之体,身系社稷,岂可自蹈险地......"或是"万乘之尊不临非圣之地......"等等,烦死了。  "你想扬名天下,不能只靠武力,更重要的是以德服人,能把复杂的人事关系处理得漂亮得体,这才是最重要的。以武力压制,总是不长久。"  "你的武功在江湖上是什么水平?"文康问道。  "防身有余,成名不足。"昭华如实回答,他也曾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去挑战成名剑客,结果弄得灰头土脸,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从此愈发谦逊起来。天下高手众多,藏龙卧虎,他从小学习治国从政之道,只能分一部分时间来练武,目的也只为强身健体兼防身自保,和那些全力沉浸武学的人不能比,这个自我估计是相当中肯的。  文康听了脸色一垮,昭华这样的功夫在江湖上也只是防身水平,那么自己和他在伯仲之间,也可想而知了,这样的功夫挑战各大高手,扬名天下真是不自量力。身为帝王,也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象禁卫军统领韦冲大人,侍卫统领韦杰大人,还有御前侍卫长苏大人,他们才是一流高手呢。"昭华说着又接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混战中他们拼死护驾,也不知是生是死。想到忠厚善良的苏送爽很有可能已经战死乱军中,昭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本来文康心情低落,听他这么一说,更加郁闷起来,也不想说话。  "陛下......"  "闭嘴。"文康压低声音,"在宫里你不肯叫我名字,现在到外面为什么还不肯叫我名字,不怕暴露吗?"  "哦,文康......"  "叫我小康好了。"  "小康是属于那个顽皮可爱的孩子。"昭华脸色冷了下来,道:"请陛下不要破坏那些美好的记忆。"  文康说不出话来,只觉似乎身上阵阵发寒,如处三九寒天,阳春三月的明媚阳光也带不来一丝暖意。  一路上遇到盘查的民团,昭华只说是从外地过来省亲的夫妻,那盘查的民兵听昭华一口南方水乡的软糯口音,分明不是齐国人,倒也不疑,只是一见他模样娇美,登时双眼发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等昭华对他一笑,更是如飘云端,不知身在何处,糊里糊涂就放了行。  文康凑到昭华的耳边说:"看来以后打仗不用刀枪,只要你穿上女装站在阵前,对敌军笑笑就可以了,准让他们丢盔弃甲。"  "你是不是没有把我送给李元皓换他退兵,后悔了?"  "绝对没有。"文康很认真地看着他。"我绝不会拿你换任何东西。"  昭华没说话,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眼眸里更是冰寒彻骨,脸上神情带着讥嘲,明摆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文康不再说话,昭华察觉他双肩颤抖,知道方才又狠狠地刺痛了他,报复的快意一闪而过,剩下的只有难言的酸涩,因为他知道,只有文康在乎自己,这些报复才能生效。想到这些,说不清心里是痛快多些,还是痛苦更多。  压住心头杂乱的情绪,拍拍他的肩,转移话题:"那个白玛瑙指环虽然珍贵,却不比玲珑血绝无仅有,你为何这般看重?"  "你可还记得我送给你指环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嗯?"昭华开始回忆。"那天飘着雪花,太后梓宫入地宫。有什么关系吗?"  (注:梓宫指棺材,宝宫指骨灰坛。用于帝后。)  "你果然不记得了。"文康叹口气,沉默一会儿,道:"那天是你的生日。"  "啊?"昭华一脸惊讶,他真的记不得了,当时他做奴隶,起早睡晚的劳作,随时担心着受责罚,防备被人暗害,哪里还记得生日。想不到居然有人记得,更想不到这人是文康。一时间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心思如湖水中扔下一块石头,泛起层层波浪,不知身处何处,眼前只剩下这个人。  "这白玛瑙指环上面有一滴红色如泪斑,所以名情人泪,据说,这指环是一位求爱不得的帝王大婚时送与他的妻子,听说它有魔力,可以让戴这指环的人爱上自己。"文康的嗓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怅然的味道。"那天,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轻咳一声,低下头说:"一时也没有凑手的,正好手上戴着这个......"  昭华默然一会儿,勉强笑道:"一个指环会有魔力?我可不信。身为帝王拥有一切,怎么会求爱不得?"  "人生八大苦,除了生老病死,还有求不得,既便是拥有一切的帝王也避免不了。"  文康语气中说不出的萧索落寞,仅仅在几个月前,甚至几天前,他还不相信世上有他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他也明白了,即便是富有四海的帝王,也有躲避不了的人生八大苦。  昭华避开他的眼光,道:"既然求不得,就放弃好了,何必自讨苦吃。真的如愿求得心里所爱,还会面临爱别离,总之,仍是一个苦字,倒不如无心无情,可以云淡风清。"  "你真的能做到无情?"  "无情可以使自己少受伤害,也可以不伤害别人,若是对人有情,却又给不了那人幸福,还不如无情,让那人另寻希望的好。"  文康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双手愈发用力抱紧他,嘴里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  昭华着,只觉得那一声声象把利刃刺着心头,刺心又刺耳,悲哀地看着他,欲伸手抱他的头,却难抑心中深藏的痛恨,耻辱的回忆如潮水翻滚,涌进心头,淹没仅存的温柔。最终还是缩了回来,眼睛望向窗外,再也没说一句话。第78章仁爱  两人一路北行,来到一小镇,干粮已经吃完,准备找地方吃饭。只见镇上大部分饭馆都关着门,街上连卖烧饼的都没有,大多数商肆关门闭户,街上行人稀少,看上去十分凄凉。昭华不禁感慨,战争是上层人争夺利益的手段,而受苦难的却是下层老百姓,才打了几天仗,市面就萧条如此,再打下去,怕是百姓连饭也吃不上。文康素来要强好胜,吃个大亏岂能甘休,回去定要砺兵秣马卷土重来,到时这片土地免不了战火纷飞化为焦土,这些只图温饱的善良百姓免不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正在难过之际,文康推他下去问路。好不容易找个行人问了,得知这镇上只有一家饭馆还有食物可卖,  这家店位于镇东,楼上是客房,楼下是吃饭的外堂,住店的客人都在下面吃饭,还有外边来吃饭的客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战事,两人竖起耳朵听着。  可能因为战事的关系,馆子里没人干活,后厨只有一个厨师在忙活,前堂只有一个跑堂在招呼,吃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面条,菜是简单的豆芽和豆干。跑堂帮着把面装在碗里,给客人们端上,到昭华那一桌时,只剩一碗。  "请客人稍候,第二锅正在煮。"跑堂抱歉地把面放桌上。  昭华正要把碗推给文康,文康却把那碗面推给他,道:"你先吃吧,你吃饭太慢。"  碗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做的,黑乎乎的难看又难以下咽,昭华顺手拿过桌上一小碟红艳艳的调料放碗里倒。  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哭喊声,一个官宦模样穿锦衣的青年人走入店中,叫小二送酒菜上来,旁边的仆人牵着一个瘦小的男孩,那男孩大约十岁左右,面目清秀,手上绑着绳子,这样的天气,居然衣衫破烂难以蔽体,身上仅有一块破布摭着□,臂上印着烙印,是主人家给自家奴隶打的烙印。  哭喊的人是个妇人,她跪在那青年人面前哭泣求告:"求求主子,奴才伺候您十几年,只有这一点骨血,求您别卖我儿子。"  那个锦衣青年人面带难色:"我也是没办法,眼下战事紧张,卫国不能待了,家里想搬到西楚去,手里没有现钱,郭老爷给的价钱优厚,而且你儿子跟着郭老爷想必不会干粗活。"  "要我母子骨肉分离,可怎么活?"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这时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进入店堂。  "郭老爷,请这里坐。"那锦衣青年赶紧上前招呼。  那胖子进来入了坐,打个招呼:"黄公子,人带来?"  "带来了。"那锦衣青年拉过小男孩,道。"瞧,模样不错吧?"  "很好,很好。"那胖子郭老爷拉住男孩的手,捏了几下,又捏脸蛋身子,那男孩子瑟缩的如秋风落叶般,一脸恐惧悲伤。  "就按您上回说的那个价吧?"  "没问题。"  那妇人眼见没法阻止主人卖孩子,又跪在姓郭的胖子面前哭求:"求老爷,要买连我一起买了吧,孩子还小,不能离开娘啊。"  那郭老爷皱眉:"我要你做什么?你年纪又大又没什么姿色,这孩子年纪小皮肉好,调/教一番,两年后就可以接客,以后成了红牌,吃喝不愁,不比跟着你在农场做活强?你还不知足。"  "求你,我们母子活生生分开,您怎么忍心?"  那妇人哭得眼都肿了,紧紧抱着儿子,母子哭成一团。  那郭老爷和锦衣青年听得那对母子哭得悲切,毫不在意,签了买卖契约,按了手印,一起喝了杯酒,那郭老爷的随行仆人强行把男孩从母亲怀里拉走。一时间母子两个哭得愁云惨雾,撕心裂肺。  一边桌上的文康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身旁一阵寒气逼人,回头看昭华,果然他面带寒霜,双眉紧蹙,一股沉重之气笼罩周身,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显是气到极点。  文康一把按住正要拍案而起的昭华,低声道:"别多事。"  昭华气得呼吸急促:"将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子活生生拆散,怎能看得下去?"  "这种戏码天天都在上演,你能帮得了多少,买卖奴隶,在各国都是合法合理的,你若是阻止,官府还打你个扰乱正当买卖的罪名。"  昭华看看身上穿的女装,无奈地说:"那你去揍那胖子一顿,逼他把人留下或是连母亲一起买走。要不揍那主人一顿,令他不许卖那妇人的儿子。"  "别闹了,现在不是管闲事的时候,你嫌不够招人注意,还要打架把士兵招来?"  "即然如此,不如我们买了她母子。"  "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样哪里能带人,万一路上遇上乱兵,连这母子性命也连累了。"  昭华也知目前状况实在是帮不了那对母子,只得恨恨得坐到座位上,气得吃不下饭。先前在齐国皇宫,他受尽折磨,照样平静淡然,从容不迫。这回见那对母子悲惨凄凉,骨肉分离,却难以沉住气。再想到天下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成千上万的奴隶就象路边的垃圾一样任人践踏,成日被卖来卖去,还辛苦劳作,饥寒交迫,随时都可能死去,扔到乱葬坑里甚至被熬成油膏。  今日就算冒大险救这对母子,可是更多更悲惨的奴隶又如何救助?  想到这些,心里象堵了块巨石,塞得难受,实在难以再保持平静如水。  不彻底废除奴隶制度,仅仅救这对母子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想到此,恨不得现在就复了国,掌了权柄,统一天下,给所有奴隶自由和土地,让更多的人不再受骨肉分离之痛,鞭笞奴役之苦。  "好了,别生气了,吃饭罢。"文康忍不住劝他,看他半天对着面碗食不下咽,知他心里愤懑。于是出言排解,心里却不以为然。  在文康心里,旁人的死活和他什么相干,他只要他在意的人不受委屈就行了。搞不懂昭华为何对不相干的人这么关怀。  "你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又和你没关系,难受个什么劲?"文康不以为然道。  昭华听他如此说,不满地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心里思绪飘飞,想起了父亲和太傅。  慕容云枫常亲自带他看望国中孤苦老人,给他们送衣食。在城中也设了许多粥棚,救济那些饥饿的贫民。周太傅也常带他体察民情,教导他为君者首要爱民,知民间疾苦,才会不邪于行。  圣人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君子立志,要从关心亲人的幸福开始,进而关心不相关的人,把仁爱推及到不认识的人身上,心胸才会一步步摆脱狭隘,把眼光从一已之利上移开,逐渐放眼天下,志向远大,以造福万民为已任,以高于常人的勇气和坚韧去完成自己的伟大使命。  父亲和太傅的教导仿佛还在耳边,人却已经阴阳分隔。再看自己壮志未酬,国已不存,己身沦为奴隶,受尽煎熬,叹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更不知何年何月得展抱负。一念至此,悲从中来,不能自抑,不禁黯然泣下。  文康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他,道:"你又何必哭呢?快别哭了。"  昭华抬手用衣袖擦擦眼:"我哪里哭了,是被辣椒辣的。"  文康无奈地看他,把自己那碗面换给他,道:"这一碗没辣椒,你可以吃了。"又嘟囔着:"不能吃辣就别放那么多嘛。"  昭华勉强吃了一碗面,两人准备上路,怕路上兵荒马乱,衣食短缺,让店伙准备些干粮。  那店伙告诉他们,战争一起,粮食大都被征作军粮,刚才客人们吃的就是店里最后一点荞麦面,老板下乡购粮至今未回,还不知道能不能弄到,这仗再打下去,镇上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吃不到粮。最后店伙拿了几个块根状东西过来。  昭华拿着看看,问:"这是什么东西?"  店伙看他一眼,奇怪他连这个也不认得,说:"这个叫红薯,耐饥又饱肚,出产又多,种得好了一亩地能打近千斤。荒年时靠它活了不少人呢。"  (作者插嘴:红薯耐饿,还能防癌治便秘,好东东。荞麦,味道不咋地,做面条色黑易断,因为成熟期短,在收过麦后补种一茬,饥荒时用它救命。至于红薯是什么时候引进中国的,可能是明朝,专家没有明确定论,大家不要计较无关的细节问题。)  昭华捧着红薯,看来看去,眼睛发亮。  两国交战,拼兵力,拼武器,拼智慧,拼上下协作,更是拼国力,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再善战的军队也会不战而溃。自燕国亡后,齐国也防着燕国有异动,除了解散军队以外,就是控制了燕国的粮食,燕国虽处鱼米之乡,但是许多粮食打下,都让齐国强行征走,储于通县大仓。  红薯这东西产量高,又耐饥,还不会被征去做军粮,真是好东西。  文康看他捧着红薯看个不够,不耐烦道:"该上路了。真是的,给你那么多珍宝,你正眼不瞧,一个烂红薯你含情脉脉的看。"  文康暗骂自己说话的语气,象是嫉妒几块红薯。  昭华回过神来,把红薯放车上,道:"金银珍宝能吃吗?能顶饿吗?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还是这东西好。"  说着心里有了盘算,如果这东西能在燕国广泛种植,倒是能解决以后的军粮问题。燕国每季都贡给齐国许多特产,以食物居多,实在太亏了,还不如贡给金银珠宝,这东西又不能消耗,待复国成功,还可以再拿回来。耗费燕国的粮食来充实齐国仓库,真是不划算啊,只是不知齐国肯不肯同意让燕国用珍宝替代粮食来上贡。  昭华又沉思起来。  "发什么呆,走啦。"文康不满意地推他。  两人继续上路,一天下来,路上遇见许多散兵,还有负伤的兵士和民团兵勇,还有拿着武器的普通百姓,就是没有齐军的消息。两人小心翼翼,不敢多事,尽找偏僻地方赶路。  路上有农人卖冬果梨,篮子里只剩下一个,冬果梨个大味酸甜,一个足有斤把重,昭华素来不喜欢甜得糖水般的梨,却喜欢带酸味的冬果梨,立即把剩下的那个买了下来。  "把你的宝剑给我。"昭华伸手。  文康二话没说,把抱在怀里的大虞天子宝剑"龙渊"给他。  昭华斜他一眼:"问也不问一句,这么轻易给我,不怕我杀你?"  文康一笑:"你不笨,我不弱。为何要怕?"  昭华一脸郑重拔出天子宝剑,古雅的手柄,流畅的外形,优美的质感,饱饮过无数人的鲜血,剑身闪着寒光,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胆颤魂飞。  郑重举起,把梨一劈两半。  文康看着他拔剑削梨,不由得嘴角抽搐,这天子剑,向来为皇帝所有,只用来斩杀敌人,或是赐死德高望重的大臣,能死在此剑之下对谁都是一种荣耀,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被拿来削水果。早知道他拿来切梨,就不给他了,存心添堵,文康气得咬牙。  昭华啃了一口,把另外半个梨给他,文康拒绝。  "你不知道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吗?"  "你什么毛病?冬果梨个大,本该分吃,况且,分梨又怎么着,生离死别,人生之常。有什么好忌讳的?"昭华不满意的瞟他一眼,一边故意把梨啃得嘎嘣响。  文康就是不肯吃,昭华也拿他没办法。  昭华和文康两人好不容易行到彭州附近一个小村子,文康的伤病愈发重了,本来受了好几处刀伤,怕引人注意,没敢去医馆求医,只好弄了些药胡乱用了,再加上最初两天腹泻,路上也没有养人的东西可吃,现在更加腹痛如绞,泻得厉害,只得到一家农户请求借宿,请了个郎中来看,却看不出什么毛病。  昭华为难起来,想了想,准备去彭州请个真正的坐堂大夫来看,顺便看看那里的情势,不知道驻守在那的三千齐军下落如何。  昭华知道自己一身女装有些招蜂引蝶,索性换回渔人装束,嘱咐了文康几句后出了村。  到了彭州城一打听,才知那里的齐军已经被反攻过来的卫军打跑了,只是不知损伤如何,听卫国人说的歼敌多少多少,只怕不能尽信,历来征战,总是将敌方伤亡夸大,已方损折缩小,报到上面,也是各个欢喜。  所以对卫国人说的齐军尽歼之类的言语昭华并不相信,可是却不知齐军主力现在何处。  昭华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所以准备请了大夫就赶回小村,以免再生变故。  昭华问了大夫住处,加快脚步。  "你可是要找大夫?"声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我带你去。"  昭华回头一看,又是凤逸,心里一喜。  "凤,你一直跟着我吗?怎么还不回去?"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以就这么回国?"凤逸说着,把昭华拉到偏僻处。  "回去吧,燕国需要你。"  "燕国更需要君主。"  "凤,我说过我不能回去,我要送文康回齐国。"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所以请容乾来劝你。"凤逸盯着他,眼神异样。  "容乾也在这里?"昭华又惊又喜。  "容乾,快过来。"凤逸朝着昭华身后叫道。  昭华回头看去,却见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刚觉不好,颈后挨了一记,眼前一黑,人事不醒。  天子之剑,上古神兵,是打架杀人,居家旅行,削皮切水果的必备良品。第79章宿仇  不知过了多久,昭华昏沉沉中,恍惚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是不是用力过猛了,怎么他还不醒。"  "我的力道把握得很好,可能这几天他太累了,所以不醒。"  昭华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逸的脸,他晃晃头,恢复了神志,感觉身下颠簸晃动,似是在一辆正在行进的车上。一惊之下正要起身,发觉自己正躺在凤逸怀里,手脚都被粗绳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你不用挣扎,没用的。"凤逸冷静地按住他。  "凤逸。"昭华苦笑一下。"你居然违逆我的命令,可是杨蠡的意思?"  "不是。"凤逸摇头道。"是我的意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一定要把你带回燕国去。"  "我要和文康回齐国自有我的道理,难道你不信我有苦衷,认为我贪图安逸忘了复国重任?"  凤逸轻轻搂过他,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一双凤眼清如深潭,似是要望进他的心里。  "太子的心思,凤逸怎会不明白。你是想趁着齐皇现在对你有几分宠爱,为燕国捞取些利益。对不对?"  昭华只觉心头一暖,眼睛一阵发烫,原来凤逸并没有误会。  "你明白就好,为什么还要强行把我带回燕国?"  "我明白你的苦衷,你可明白我的苦衷?"凤逸仍然盯着他,眼眸中饱含痛苦。"那齐皇豺狼心性,虎豹肚肠,你陪在他身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朝上的大臣们更是想置你于死地,想到你被迫承欢敌人身下,受尽屈辱。想到你身处狼穴,惮精竭虑;想到你身受酷刑,险些丧命。每每思及你的处境,我的心都如整日放在油锅中煎熬一般,恨不得将你所受的罪十倍转到我身上。你可明白?"  昭华默默看着他,才发现他消瘦憔悴,一张俊脸似乎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凤逸又道:"臣冒犯太子,自会领死,只是绝不能再放太子回虎狼之窝。待回到燕国,任凭太子处置,或杀或剐悉听尊便。"  昭华长叹一声:"你知道我受了许多苦,也该知道我受这些苦是为了什么?"  凤逸沉声答道:"知道,太子如此忍辱负重,是为光复大燕。可是,要太子如此冒险忍辱与敌周旋,叫人如何不痛彻心肺?燕国众多忠义之士,只要太子登高一呼,必然会从者云集,共举义旗,赶走齐人,光复大燕河山,太子何苦回齐宫受煎熬?"  "凤,你怎么如此糊涂?"昭华皱眉训斥。"说什么登高一呼,从者云集,复国大业艰险万分,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齐国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我燕国还在的时候都拼不过,现在又拿什么和人家拼?就凭南将军在平南郡深山悄悄操练的一两万人吗?"  凤逸默然不答。  "燕国的国力比之齐国实在是太弱,若要举事,只能胜不能败,还要把人力物力损失降以最低,燕国要复国,除了自身要强大,还得等待时机,等待齐国犯错,等待齐国国力削弱,才可奋力一搏,时机不成熟时轻举妄动,只是过早暴露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你要回齐国,要回到文康身边等待时机,要让他犯错?"凤逸只觉心里苦涩,声音都哑了。  "没错。"昭华点头。"我已经成功使齐皇先后罢黜了卫家,蒙家,又把你们救出虎口。如果不在皇帝身边,哪能做这些?接下来铲除左右丞相,制造齐国内乱外战,伤其元气,断其外援,我燕国才有机会。"  "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凤逸哭起来,捂住他的嘴。"你可知当我得知你的手指被夹断时什么感觉,你可知当我知道你被蒙皇后处以重刑差点没命时什么感觉,你尝过心被剜掉的滋味吗?"  凤逸哭得泣不成声。  昭华也很难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用脑袋碰碰他,道:"凤,别哭,你这样哭,我的心都乱了。"  "我知道你素来顾大局,不顾自己。"凤逸抹去眼泪,赌气说。"可是我不管,我只顾你,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别无所求。"  "你是不是妒忌?妒忌我和文康在一起?"昭华见劝不动凤逸,有些发急,嗓门大起来。  凤逸呆了呆,道:"对,也许我有些妒忌。不管你说什么,我也绝不放你回齐国,和那个禽兽在一起。"  "你好,你好......"昭华又急又气,不知说什么好,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凤逸见他用力挣扎,怕他的手腕被绳子磨破,用力把他抱住,抱得动弹不得。昭华气得一个字也不跟他说。  两人就这么一路冷战行了半天,到了傍晚,凤逸拿出干粮和水。昭华闭了嘴,眼皮也不抬,不理他也不看他。  凤逸好言哄劝:"到了燕国,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现在吃点东西好不......啊......"  忽然,好象遇到强大的阻力,接着一阵巨大的晃动,天旋地转,车里两人都坐不稳,摔了出来。  突发变故,凤逸想也不想,先把昭华护在身下,然后抬眼望去。  一见大吃一惊,拉车的马被绊马索绊倒不起,车子也摔在一旁,再看四周,只见一队彪悍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都穿着卫国军服,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手执长刀,穿铁甲戴头盔,只露一双秀气的眼睛,精光四射。  那赶车的车夫正是在齐军军营中为昭华报信的原燕国侍卫孟观涛,他一骨碌爬起来,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住我们?"  为首的将领看也不看他,冷声说:"一边去,找你的主子说话。"  "观涛,保护好主子。"凤逸命令道。赶车的侍卫观涛赶紧拔出武器护在昭华身前。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不知有何贵干?"凤逸手握佩剑,全身戒备。  "我找你。"为首的卫国将领一直盯着他,没有移开过,眼眸里盛满温柔。  "我认识你吗?"凤逸有些奇怪,那夜在齐军军营中,带领卫国军队夜袭的就是此人,当时这人朝自己脸上看了许久,不知何意。  "你可是姓楚,名凤逸?"  "我凭什么告诉你姓名,你又是谁?"凤逸紧紧握住宝剑,警惕地盯着对方。他一直隐瞒姓氏,不知这卫国将领如何知道。  那卫国将领不答,只是缓缓地除下了头盔。  待看清他的脸,凤逸,昭华,和侍卫观涛,都惊的倒吸一口凉气。那张脸分明就与凤逸无二,只是神情坚毅刚硬,不似凤逸清冷柔和,肤色也比凤逸要稍黑一些,身板更是壮实。  "你,你是......"凤逸双手抖了起来,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升起,他又喜又疑,不敢去证实。  "我姓楚,名龙蟠。"那将领盯着他,边说边从衣领内掏出半块古朴的龙凤玉坠。  "大哥?是大哥么?"凤逸惊喜地叫起来。  "是我。那天晚上,我在齐国军营作战时见到你,一路寻找过来。"龙蟠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二十年前,楚正明将军被燕皇冤杀,一对年幼的孪生子被家仆抱走,分别在别国抚养。龙蟠在卫国长大,学成武艺,从了军成为卫国军队中的一员。晚上袭营时无意中见到凤逸的样貌,令人四处寻访,终于找到。  "想不到你我兄弟还有见面的一天。"龙蟠声音沉稳,神情也很平静,眼中却水光盈盈,摸着凤逸头发的手也隐隐在颤抖。  "我正要回燕国,大哥随我一起回去吧。"凤逸的眼中也含着眼泪,一脸的期盼。  "我楚家全家遇害,还回燕国干什么?"说着,龙蟠眼光一凛,忽然一掌把凤逸推到一边,接着身形一动扑向翻倒的车子。  侍卫观涛急忙用兵器格挡,被他一招击退。  龙蟠一把抓住昭华的头发,把他扯了起来。  这一下事起突然,卒不及防,凤逸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时,昭华已落在龙蟠手中。  "大哥,你做什么?"凤逸正要冲上去保护昭华,龙蟠手下的兵士拦住他。  "你说我做什么?"龙蟠的眼中染上嗜血的疯狂,兴奋地呼吸急促。"我楚家冤死的人命终于可以血债血偿了。"  "大哥,你住手。"凤逸惊惶大叫。"楚家冤案,和太子无关。"  "怎么无关?"龙蟠咬牙切齿道。"父亲一世英明,为燕国拼死效力,反而被那昏君慕容云枫冤杀满门,这仇怎么能不报?如今天赐良机,仇人之子送到我眼前,我怎么会放过。"  "二十年前的血案,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大哥竟然象那齐皇姜文康一样,拿无辜之人泄愤报仇吗?"  "凤逸,你不报家仇,反而侍奉仇人,实在有违孝道,待我杀了他,再与你算帐。"  "大哥......不要......"凤逸一声惨叫,双目血红,疯了般扑上,龙蟠带来的卫国兵士紧紧拦着他。  龙蟠却不看他,转过头看着昭华,眼睛里燃着暴虐和仇恨的火焰,唇角扬起残忍的笑容。  "你说,我该怎么让你死?"龙蟠眼眸里闪过一丝令人心寒的光芒,声音温柔,话语极其恶毒。"你父亲杀我楚家满门,我一刀杀你太便宜你了,你说,是先割了你的舌头好,还是先剜了你的眼睛好,总之,我会慢慢零割了你,我楚家死多少人,我就在你身上割多少刀,在你死之前,不会少一下。"  "我现在不想死。"昭华静静地说,神态坦然悲伤,就是没有畏惧。  龙蟠嗤笑,一脸轻蔑:"我知道你贪生怕死,亡国之时不自尽殉国保留尊严,却做了敌人的奴隶苟且偷生,又做娈宠献媚求欢,燕国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这会子求饶乞命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住口。"凤逸怒吼,"太子的苦心怎容你这样侮辱。"  昭华看着眼前拿着刀子对着他的人,眼眸里盛满令人心悸的痛苦和悲凉,却没有分辩什么,只说:"我的命可以给你,只求你一件事。"  "你不用求我答应什么,你的命已在我手上,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杀你。"龙蟠冷冷瞧着他,目光的恨意和轻视如冰刀,似是剜人心。第80章权衡  昭华神情悲怆,声音暗哑,低低的说:"死很容易,放弃所有争取,一了百了,可以搏一个忠烈之名。可是我却选择更艰难更屈辱的生,我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怕志向未酬,祖宗基业毁于我手。不甘心仁德败于暴力,天理输给强权。不服气强大欺凌弱小。我只求你让我完成复国心愿,颁行废奴令,到时你再杀我,随你动手,我绝不反抗。"  龙蟠一楞,怔怔地看着他,看他无半分惧色,一脸平静淡然,一双眼睛如洗过的黑宝石,含着深深的悲伤和痛楚,却没有愤怒和怨恨。无与伦比的凄美让铁石心肠的人也心痛,那举起的钢刀竟有些砍不下去。  "大哥,你杀了他吧。"凤逸打退了拦着他的卫国兵士,举起宝剑,平静的说:"你若砍他一刀,我砍自己两刀,你剜他一眼,我剜自己双眼,你若杀了他,弟绝不独活。"  "凤逸......"龙蟠一声怒吼。看凤逸视死如归的平静,知他不是随意恐吓,不禁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  "你杀了他,就是绝了燕国复国的希望,断了燕地百姓的念想,等于与故国为敌。先皇帝再有不是,燕国也是你的养育之地,人对自己的养育之地,怎能只恨不爱?父亲一生忠烈,可会愿意看你与故国为敌。你手上沾了无辜人的鲜血,与那暴君姜文康有什么两样,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只好一死。"凤逸又流下泪来。  "你......你......"龙蟠气得双手颤抖,拽着昭华的手松了下来。  昭华手脚都被捆着,失了他的扶持,再也站不住,坐在地上,却仍是冷静自持,沉稳如山,开口劝道:"你们兄弟重逢,也是大喜事,何必搞得哭泣惨淡,我有一言,楚将军可愿一听?"  "你说什么也难逃一死。"龙蟠语气虽硬,话音却弱下来,"看你有何手段保命,说吧。"  "楚将军自幼受卫国庇护,早已将之视为家国,如今卫国有难,将军必不会独善其身。"  "那是当然,卫国太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会拼死保护卫太子,保护卫国。"龙蟠说着,眼眸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温柔。  昭华盯着他,没有放过他的丝毫神情变化,唇边扬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齐国是大国,兵强马壮,历来有称霸中原的野心,如今遭受败绩,威风扫地,必不甘心受挫,过不了多久定会卷土重来,以血前耻。这次齐国骄傲大意,准备不足,所以才会战败,但是元气未伤,下次再来可不会象现在这样轻敌,到时卫国必然危险。齐强卫弱,无论是打长久战拼消耗,还是打速决战拼兵力,卫国国力和兵力都不是齐国的对手。一旦亡国,楚将军要拼命保护的卫太子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也清楚。"  昭华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卫国的国力实在太弱,才开战几天,普通百姓吃饭就成了问题,再战几天,好多百姓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长时间耗下去,不战自乱。  凭着对昭华的了解,凤逸知道他如此说应该是有了解救卫国的计策,所以没有插话。龙蟠却是吃惊,一场胜利让他有些兴奋得意,听昭华这么一分析,方惊觉卫国的危险并没有过去。  "难道你会出手帮助卫国?就凭你,哼。"龙蟠轻蔑道。"一个亡国奴还有什么办法解一国危难。"  凤逸怒道:"大哥你再敢对太子不敬,我就......"  眼看兄弟二人再起争执,昭华赶紧打断:"将军不信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昭华只是个亡了国的奴隶。不过,我已经帮过你们卫国了。"  "什么时候?"龙蟠自然不信。  "就是在路上,我拖延病势,使齐国大军在路上停驻了三天,为你卫国争取了宝贵的三天时间,这算不算帮助呢?"  龙蟠无语,沉默一会又问:"那么太子有什么办法解卫国危难?"  他即尊称一声"太子",可见愿意合作了。  "齐国每灭亡一国,都会斩草除根杀尽该国宗室,将其贵族送入国都为奴,到时你一想保护的卫太子如果不愿意象我这样受尽屈辱做奴隶,也只有一死以保全尊严。"  听他这么一说,龙蟠握起了双拳瞪大眼:"谁敢碰卫太子一根头发,我拼了命不要,也要拿他碎尸万段。"  "将军倒和凤逸一样,是个痴......赤胆忠心之人。我若有办法解卫国之危,你可愿留我一条性命?"昭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龙蟠看了看凤逸,思忖一番杀了昭华的后果。凤逸会痛恨他一辈子,说不定会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毁了燕国复国希望,燕国子民会骂他一辈子,一生效忠燕国的父亲在天上看着,也不会为他感到骄傲。杀害无辜,这种行为更不会为家族增添一分荣光。死了的人性命不会回来,活着的人痛苦也不会少一分,还要背上更重的负担。杀了他除了可以泄自己私愤以外,对国家对亲人对后代对自己,还有对一心要保护的人没有半分好处,白白便宜了敌人。  想了想,不情愿地说道:"先听听你有什么法子解难。"  听他这么一说,可见有些松动了,凤逸和观涛都松了口气。  "办法也简单,你拿我去要胁齐皇,让他签下条约,齐国永远不犯卫国国土。"  "就这样?"龙蟠瞪大一双眼睛 ,不敢相信。  "就这样。"昭华苦笑,他对文康的心思有三分把握,虽然拿不准文康对他的情能维持多久,但是可以拿得准文康目前待他绝对是很好的,趁着文康对他宠爱未衰,应该好好利用,总比和齐军硬拼死伤惨重好些。可是他和文康的关系,真是纠缠不清,没法和眼前的人说。  凤逸却有些恼了:"不行,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回齐皇身边去。"  龙蟠不信:"如果齐皇不肯用条约换你呢?"  "如果不肯......"昭华有些语塞,这是很有可能的,他也不敢有十分把握,文康会放着卫国国土不要去要一个奴隶,而且还是被他视为对手的人。  昭华想了想又说:"如果他不肯,说明他只是把我当一个随手可弃的玩物,那么我就回燕国。"  "好啊。"凤逸高兴得眉飞色舞。"就这么办。"  "好个屁。"龙蟠瞪眼骂道。"那卫国怎么办?齐国若灭了卫国,卫太子即便不被杀也会为奴为囚受尽凌/辱,我还不如随他死了。不过,我就是死也要先拿仇人之子当垫背。"  凤逸又气又急的瞪他。  "你们不要吵。"昭华赶紧在火没着起来时熄火,说:"楚将军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如果齐皇不肯签下条约,我就回燕国筹划复国之事,你在卫国领卫国军队,我与西楚国新君李元皓交好,到时卫国,留国,燕国联合起来,再加上西楚国庇护,也能自保。"  龙蟠略一思忖,这倒是个法子,燕国虽亡根基还在,燕太子号召力也不可小看,若能复起,与卫国留国成犄角之势,互为支援,也不怕齐国。  "你真的能光复燕国?"  "实话实说,复国很难,实力、时机缺一不可,没有八分把握,我不想空给人希望。"昭华停了一下又说:"如果真有一天,我能光复大燕,定保护卫国子民不受战乱之苦,卫太子永享荣华安逸,必为楚大将军平反昭雪,还楚家忠义之名。"  "你真的愿意为我父平反?"龙蟠惊得瞪大了眼,"你这样做等于剥你父皇的面子,拆他的台,让先皇帝威信扫地。"  很多冤假错案一旦发生很难纠正,因为不但牵涉到相关的许多人,藤蔓关系很难理清,更难办的是有损君主的圣明和威信,所以冤案发生,受害人只能含冤至死,君主觉得冤枉了某个人,常采用的法子是找个替罪羊,或者由子孙施恩,或者以大赦的方式,对受害人的后代给点儿补偿。很难真正平反。  所以龙蟠做梦都想着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可以恢复清白,忠义之名得以传扬后世,楚家后代再不用顶个污名做人,可以堂堂正正延续祖先的荣光,却没想过这个愿望真的有可以实现的一天。  昭华神情肃穆,道:"错了就是错了,凭什么做君主的就不能认错,凭什么为君者为了所谓君王威信就可以诿过他人,知错不认,以致错上加错,使忠臣寒心,义士蒙冤。这岂是尊贤敬士之道。是非对错,世人自有公论,又岂是皇权可以一手摭天?"  龙蟠一双黑眸紧紧盯着他,好象看到了一个稀有的宝物,看这人如珠似玉,娇贵却不羸弱;聪明而不自骄,看人的眼神,坦然、真诚带着尊重,完全没有贵族通常的娇气造作和傲慢,令人不得不折服。  半天,龙蟠叹道:"也罢,我就信你一次。早听闻燕国昭华太子贤明有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弟得遇明主,实乃万幸,将来必能振兴楚家,建功立业,成一代名臣,还请太子妥为照看,在下不胜感激。"  "大哥即知燕太子为明主,何不回燕国与弟共同辅佐。"凤逸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握着他手。  龙蟠有些为难,道:"不行,我要留在卫国,保护卫太子。"  "凤,你大哥有他的打算,不要为难他。"昭华聪明善察言观色,看出龙蟠每提起卫太子时,那眼神温柔得快滴出水来,哪象个统领万兵的大将,心里早明白几分。  昭华又道:"既然大家商量好了,你还不放开我。"  龙蟠把他扶起来,说:"不必了,现在我们去找姓姜的,先实行第一条计策。"  "不。"昭华拒绝道。"你先放开我,先去找一个人,再去找皇帝。"  凤逸遵命放开他,问:"太子想找什么人?"  昭华问道:"这次为卫国出谋划策,指挥做战的是谁?"  昭华离开燕国前做好了周到的安排,杨蠡有治国理政之才,把国家托付给杨蠡,他是绝对放心的。可是要复国,有丞相还不够,还要有帅。燕国自楚正明被诛后二十年没出过大将之才,南敬亭,陈之武都是可独挡一面的勇将,却不是统筹全局的帅才。  至于昭华本人,他自幼承日日自省的庭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也不具备统帅全军的才华,尤其是经过齐燕之战后,更是看清自己的弱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如果短处对要做的事有重大的影响,就非补不可,补有两种途径,一是自己努力学习把短处补上,二是请他人来补。  昭华经过权衡,决定以他人之长来补自己之短,为君者最要紧的是用人,会用别人的智慧方是大智慧,只要把人用对,自可做出一番事业。统帅全军的大将人选一直是困扰他的难题,现在,他发现了一直想要的人。  他这次被强行带到军中,被迫随齐军出征卫国,发现卫国这次的保国之战打得极是高明。  卫国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坚壁清野,放弃外围城池,收缩力量,集中外围守军兵力和粮食保卫国都,撤退时,带走或焚毁物资并填塞水井,没有给对方留下可用之物,使远离本土的齐军供给困难,不能支持长期做战。  在齐军强力攻城时,卫军并不只是被动的在城头防守,而是在有效守城的同时进行灵活的扰敌战术,趁夜出城偷袭齐军阵营造成齐军恐惶士气低落。同时充分利用了民众力量,用民团来补充正规军力的不足,在齐军撤退时进行伏击,造成齐军的慌乱,协助追兵歼敌。同时还配以积极的外交措施,说服留国出军共同御敌,尤其是使西楚出精兵帮助守城,是很难得的了。  这个为卫国统筹谋划的人绝对是个大将之才。  凤逸知他一直为统帅人选的事发愁,听他一问,明白他的意思,转身直盯着龙蟠。  龙蟠被他们看得发毛,道:"你们认为是我?"  昭华摇头道:"这倒不是。你若是卫国的统帅,那天晚上就该在卫都梁城坐镇指挥,不该亲率兵士来袭营。"  还有一句他没说,龙蟠若是统帅之才,就不该为家族私仇,企图杀了自己,这对卫国绝对有害无益的事。  龙蟠答道:"这次战事的统帅,是卫太子的一个门客,名岳青槐,卫国人,大多数重要的布置谋划都是他的主意,他是此次战事的军师。"  "可否引我去见他?"昭华问道。  龙蟠思索着。  见他犹疑,昭华说:"也许楚将军讨厌我这样挖墙角,可是请您想想,岳青槐的才华辅佐弱小的卫国,实在可惜了,卫国身处齐,燕,西楚等国之间,国小民弱,根本没有扩张之力,自保也很困难,岳青槐之才作用有限,保得了卫国一时,保不了永远,倒不如辅佐我复国,以后燕国永远保护卫国,不会有刀兵之祸。"  龙蟠听了,想了想,道:"好吧,他就在左近军营之中,不过,我不会帮你劝说,他这人极有主见,心高气傲,肯不肯答应辅佐你,全靠你的人格和才德够不够让他折服。"第81章棋局  一行人驾着车回头,到驻守在附近的卫国军营找岳青槐。  中军帐中,一个蓬头散发的人,正在帐中自己和自己下围棋,从他花白的头发看,应该年过六旬,可是从他的样貌来看又似一个正当壮年的人,他下棋下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双腿乱晃,光着两只脚,不知多久没洗了,散发的气味让人很不舒服。  凤逸一见,皱起眉头,看着昭华。  龙蟠向岳青槐通报,岳青槐头都不抬,两眼仍盯着棋盘。  凤逸大怒,道:"他定是见太子落难,所以如此傲慢无礼,这等势利小人太子何必见他。"  昭华摇头笑道:"凡是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些脾气,用人者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能招揽人才?"  凤逸闭了嘴,很不高兴地瞪着那无礼的人,心里嘀咕着,怎么昭华看中的人一个比一个狂傲。先是一个杨蠡,现在又是岳青槐。  那岳青槐下棋下得高兴,昭华也不打搅,恭敬的立在一旁,看着他落子。  岳青槐落子如飞,一局下完,白子赢了两目,他用左手举杯喝酒,再下一局,却是黑子赢了,他用右手举杯喝酒。  昭华一笑:"先生自己下棋,自己喝酒,太过无趣,不如让在下陪奕一局如何?"  岳青槐似乎这时才发现他,瞟他一眼,懒洋洋地道:"那好啊。"  昭华执起白子,岳青槐执黑,帐内一片寂静,只听棋子落盘之声。岳青槐落子很快,似是不带思考,其实通晓大势,胸有全局,昭华步步为营,只是对岳青槐这种棋风很不适应,眼看败局已成,仍力图挽救。  岳青槐晃着几天没洗的脚丫笑道:"太子败势已成,继续下去,只是输多输少的结果,怎么还要勉强挣扎,做那困兽之斗?"  侍立一旁的凤逸见他语出不逊,握拳怒视。  昭华毫无愠意,道:"君子行事,有始必有终,不到终局,焉知鹿死谁手。况且,能少输点就少输点。"  最后,昭华输了两目。  岳青槐把棋子收回棋盘,道:"再下一局,如果太子还是输,就请回去,什么也不必说了。"  昭华微笑不语,重新执子,一局下来,握手言和。  第三局开始,昭华摸着岳青槐的棋路,仍是稳扎稳打与其争夺,同时稍加变化棋路。这一局,却是岳青槐输了一目半。  "太子果真聪慧过人,善于观察应变。"  "先生过奖了。"昭华下了座,郑重行揖礼,道:"昭华愚钝,不能敬天法祖,保国安民,以致失去祖宗基业,恳请先生不弃,出山辅佐大燕复国,则全燕国百姓幸甚,先生也得以施展才华,显大名于天下,建功业于诸侯。"  岳青槐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太子请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先生请问。"  "生命只有一次,贪生怕死乃人之本性。然君子义士舍生而取义,士可杀不可辱,为大义为尊严而死,死且不朽。今太子失国,沦为奴隶,受尽屈辱,听说如今又受齐皇恩宠,成为禁脔,承欢于敌人身下,岂不羞之?向使当时太子在国灭之时一死以保尊严,留一忠烈之名,岂不强似现在受此奇耻大辱。"  此言一出,龙蟠脸色一变,凤逸愤怒得涨红了脸,握紧双拳,几乎想把这个出言不逊,侮辱太子的狂士一拳打扁。  昭华却没有愤怒,也无羞耻之色,用眼色制止了凤逸,从容不迫的说:"先生教训的是。只是,可杀不可辱的是士,而不是君。昭华这条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整个慕容家族,更属于整个大燕国,属于燕地百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避免一已之身受辱,又或搏一个忠烈之名而死,岂不是辜负先人重托,辜负百姓期望,故而昭华不敢轻言死。"  他虽然为自己辩白,心里的痛楚仍是沉甸甸压着,沉得喘不过气来。当他被迫在敌人身下承欢时,也料到会有人轻视,只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败坏的这么快,被人这样当面质问,满心的委屈悲愤充溢胸间无法言表,原也不奢望世人都理解,只求眼前这人能理解,肯出山辅佐。  说着,昭华眼中闪过痛苦:"死,一了百了,并不可怕。我怕的是,功业不成,壮志不酬。假使当日昭华与国同亡,虽在当时搏个好名,然数年之后,终湮没无闻,与草木同朽,与蝼蚁无异,祖宗基业荡然无存,全国百姓饱受欺压掠夺。我之所以忍辱偷生,为的是光复大燕,统一天下,实现平生志向。要颁行废奴令,扭转乾坤,要那以强凌弱之辈见识到什么是天理公平,要那暴虐强力之君知道唯有仁德方能王天下。"  岳青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又问:"太子侍奉敌人在先,又思背叛齐皇于后,品质已亏,是否以此为耻?"  "大丈夫不以小节为耻,只耻于壮志不酬,功业不显于天下。文王被拘禁而演周易,孔子遭困厄而著春秋,昭华虽愚钝,也愿效法先贤,受大辱蒙大难不改平生志向。"  岳青槐再问:"如今燕国已灭,成为齐国附庸,太子凭什么以为可以复国?"  昭华脸上平静又带着自信:"昔日商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候。少康以十里之邑,五百之师,中兴夏国。如今昭华有忠心之民,干练之臣,和千里燕地,如何不能复国?所缺的只是时机。"  岳青槐又盯着他看了许久,起身郑重一揖:"太子请上坐。"  看他样子,似是意思松动了,楚家兄弟都有些欢喜。昭华却没有喜形于色,仍然气定神闲,面带微笑,望着岳青槐。  岳青槐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容色可亲,似以聊天口气,随意又问:"天下人分四品,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闻得太子离国时任一贩猪羊的商贾为相,敢问为何?"  "杨蠡此人有驭人之德,有治世之才,如何不能为相?"  "何以见得?"岳青槐看着他,眼神灼灼,并没有鄙夷之意。  "杨蠡是西楚国羊角村人,父酗酒,母愚悍,弟骄纵,邻里厌避之,他能以孝悌相和,使其向善,并和睦乡里,可见其有驭人之德。杨蠡最初养殖猪羊,后来慢慢积累财富,几年功夫生意遍及牧养,肉食,皮毛,酿酒,运输等各行业,并游刃有余,可见其有高人一筹的治人之才,能把如此大的生意团体治理得井井有条,兴旺发达,又能齐家,用来治国也不会差太多。况且燕国境内几年内不收谷税,所有财赋全靠商税,正需要他这样熟悉商道的人来守国。"  (个人以为,古人所说的治人,应该指现在的管理)  岳青槐这么详细地问杨蠡的情况,一是想了解昭华如何用人,二是也想了解自己即将与之共事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人之常情,昭华明白他的意思,很细心地为他解释,没有一点不耐烦。  岳青槐听了点点头,先前看杨蠡不顺眼的凤逸也心服口服。  昭华又道:"昭华用人,只看才干,不看出身不论血统。无论商贾还是村夫,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可量才用之。"  当前各国用人采取世袭和荫功,只有贵族世家才可以入朝为官,功臣的后代也可以靠祖上荫庇为官。但是庶族平民为官很难,即便是才德出众,只要出身不好,也不容易被用,比如昭华以监国太子之尊,提拔杨蠡也费了不少功夫,甚至不得不借助鬼神之说才得以授为相国之职。  岳青槐见他如此用人,大有知已之感,又下座正式下拜行礼:"太子胸怀大志,居穷厄不失气节,处艰险不忘责任,能忍辱负重,其胸襟、眼光令人钦佩,又能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实在燕国之幸,有君如此,燕不复兴,没有天理。岳青槐能辅佐太子成就功业,实是大幸也。方才冒犯,还请太子恕罪。"  (作者跳入:古人所说的穷不是没钱,是不得志的意思,与之相对的反义词是达。表达没钱的词是贫,与之相对的是富。比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不得志没机会时我把自己管理好,有机会时为社会作贡献。)  昭华赶紧下座还礼:"先生请勿挂怀,良鸟选择可栖之木前先要对这木的材质详加考察,也是人之常情,昭华怎敢怪罪。这次卫国以弱胜强,足见先生统帅之才,万里无一。昭华愿以一国之军托付先生。"  "燕国已亡,军队也被解散,太子哪里来的军队让我统帅?"  "亡国前夕我颁下废奴令,必会吸引许多奴隶从军。先生要做的是把这些人练成强兵,平时可以藏兵于民。"  "哦?"岳青槐有了兴趣,"如何藏兵于民?"  接着,昭华谈了自己的想法,又与岳青槐谈论了天下大势,极是投机,很有相见恨晚之憾。直到很晚,才分了手,回小村去找文康。  文康躺在农户家的床上晕沉沉,怀里紧紧抱着用布条包着的龙渊宝剑,鼻中闻着被褥上发出的阵阵混着脚气汗臭的味。腹疼一阵缓一阵急,如刀绞一般,昏沉中一直在想着昭华,也不知他到哪里找大夫,还是偷偷跑了,又或是找人来害自己。  不对,他若是想害人,或者想跑,又何必这么麻烦,早就行动了。  或者他遇上了什么危险,也不对,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属防身有余的,再加上头脑机敏,应变灵活,一般危险也难不住他。  也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可是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病更重呢?  文康想来想去,头疼欲裂,又发起烧来,腹中的疼痛如一把刀在翻绞,愈发念着昭华,恨着昭华。  这家伙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瞧他受伤发热得病,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好象是个不相干的人在受苦。  混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文康心里骂着,口干得要命。  文康晕沉沉的躺着,却未放松警惕,只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听声音象是许多人。直觉中有危险来临,文康强行起身,看看简陋的房间,没有任何可以摭蔽的地方,只好纵身一跃,勉强攀在房梁上。  木板门被撞开,一队卫国士兵冲了进来,却见简陋狭小的屋子空无一人。领头的问农夫:"你不是说你家里有可疑的外地生人来吗?人呢?"  那农夫四下看看,道:"那人病了,怎么可能跑了?他病得昏沉之际还抱着一个东西,我趁机偷偷瞧过,是一把名贵宝剑,看样子那人不是普通齐国兵士,可能是个大人物。"  "你说对了。"随着这突然一声,文康从房梁上跃下,与此同时,拔出龙渊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方刺去。  那些卫国士兵武艺低微,哪里料到房梁上藏着有人,卒不及防之下,再加上文康危险之中迸发全身潜力,一阵砍杀,竟将大多数人砍倒在地,只是文康身上又多出几处伤,顾不上身上鲜血直流,文康把所有人都补了一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突然,门口一人暴起,朝院中奔去,原来那兵士方才受伤装死,见文康谨慎狠毒,竟一个活口都不留,赶紧趁他杀人时跳起逃命。  文康知道有一人逃脱,必然会立即引来大队敌兵,偏偏已经杀的力竭脚软,迈不动步,只得挥起手中龙渊宝剑,用尽最后力气掷了过去,把那人戳个对穿,那名士兵瞪眼瞅着胸前露出的剑刃,不甘心地倒在院门外。  文康杀完所有人,才拄着剑柄缓了口气。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此处已经危险重重,不能待下去了。离开,怕昭华回来找不到自己。留下,杀了那么多人必定会招来其他人,真是左右为难。  文康正要把那倒在门外的死兵拉到院里来,这时听见又是一阵脚步响和马蹄声,这些声音显示来得人比方才更多,而且还有马队。文康心里直叫苦,却不害怕惊惶,他已经没有力气爬到院门外,从那死兵身上拔出宝剑,只得在满屋死兵身上抄了一把破刀。  知道举起刀来也是无济于事,再象方才那般拼死一搏只怕不能够,拿起刀来只是不愿颓废等死,而是盼着能象一个英勇的战士一样死于战斗。  文康冷冽的眼光看着手中钢刀,感叹自己一代帝王竟死在这农家小院中,若是死在昭华那样的对手手中也算死得有尊严,可是死在一群普通士兵手里也太没面子了,真冤。  若是昭华知道这会儿自己在想什么,只怕又会扔来一枕头,骂道:"死小子,都要死了,居然还想着怎样死才有面子。"  文康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变得温柔,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一丝微笑溢于脸上。  脚步声进了院子,越来越近......第82章动摇  一群士兵持着兵器涌入院子。  "你是......"为首的军士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地上的皇帝。  文康抬头望去,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如冰河化冻,把面前的人唬了一跳,直以为这人疯了。  "你可是皇帝陛下?"另一个迟疑的声音发出,那人好奇的打量文康,眼见这人身着粗衣,浑身血污,面带笑容,哪里象威严高贵,不苟言笑的齐国皇帝。  文康回过神来,收起笑容,方发觉眼前的人穿得是齐国军服。  难道是齐军来了?  文康低头看看自己满身是血,衣衫残破,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腿软得站起不来,哪里象个皇帝,他竭力坐稳身形,脊背挺直,虽然看上去狼狈憔悴,却仍是摭不住那睥睨天下的霸气。  "朕当然是皇帝,你是哪个将军的部下?"  那人低头下拜,道:"臣是段辉将军部下,攻下彭州后臣受命守城,不料卫军反攻,臣只得率军退入附近山林,接到大将军命令正欲退回齐国,路经此处,看到有人倒在院门外,剑上宝石闪闪发光,过来查看,一看居然是陛下的龙渊宝剑,生怕陛下遭了贼子毒手,今见陛下龙体无恙,臣不胜欣喜。"  听他拽了许多,文康似笑非笑:"你哪只眼睛瞧朕龙体无恙了?"  那人吓了一跳,"龙体无恙"是一般场面上的话,大家都这么说,他自然也跟着这么说。  "陛下恕罪。臣马上叫军医来。"  "你是段辉手下的偏将吧,可是姓张?叫张孝基?"  那人登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又拜倒在地:"臣只是一个秩四百石的武将,不料竟得陛下垂问,居然记得臣的名字......"  文康看他激动得嘴巴都哆嗦,又一笑:"行了,简单说说现在王师的情况吧。"  张孝基说了大致情况,齐军在卫都受偷袭又被夹击后,一路奔逃,几次遇到民团堵截,大军被冲得七零八碎,大将军公孙昌收整溃兵,占据了一座小城,以百姓为质固守不出,其他被冲散的齐军闻知,也向小城集中,大将军又四下派人打探皇帝下落,并命令成编制的齐军退回国内。他的部队撤退及时,没有受多大损失,还有三千余人。  "请陛下起驾,速返齐国。"  "不,朕不走,朕要等人。"文康闭上了眼养神。  "陛下,"张孝基有些发急,搞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劝道;"这小村庄不安全,没有可守之处,又靠近彭州城,那可是卫国军队驻扎的地方,还是赶快离开,与大将军会合要紧。"  "不,朕不走。"  张孝基很是不解,他这种级别的武官从未如此接近过皇帝,只觉皇帝一句话就是金玉圣旨,不敢违拗,于是命军队暂时驻扎下来,再派人与大将军送信,命随军医官为文康治疗,又命人烧水煮饭,忙个不停。  文康服了药丸,喝了些热水,包扎了伤口,觉得好些,又抱着宝剑昏昏睡去。张孝基守在旁边。  忽然斥侯入内禀报:"将军不好了,有大队卫国兵马朝这里来了。"  "什么?再去查探。"张孝基闻言一惊,振奋起来,紧张的两眼放光,满脸通红,拔出佩剑,步出农舍大门。对守在外面的齐国士兵说:"弟兄们,为皇帝陛下效忠的时候到了,我等若不能护得圣驾安全,虽死也无颜回故土。为保护皇帝陛下,死且不朽......"  "张将军不用太紧张。"不知何时,文康仗剑倚在农舍门边。"只要尽了全力,就算护不了朕,也没有人会怪你们。"  张孝基激动的正要再表忠心,这时第二拨斥侯又来报:"报陛下,来的卫国兵马约摸数百,不及一千......"  "哈,太好了。"张孝基高兴得如拾个大元宝,不及一千的卫军,全歼即可,到时自己不但是杀敌英雄,还是护驾功臣,该多么风光。  精神抖擞的下令:"弟兄们,快随我上马杀敌。"  斥侯又道:"将军,对方说他们不是来和我们干仗的。"  "那他们想干什么?"  "对方送来这个东西给陛下,说陛下一看便知。"斥侯说着递上一个手帕包着小包。  张孝基疑惑,接过斥侯递来的小包,怕有毒,亲自揭开送到文康面前。  文康一见大惊,那小包里面是一绺乌发,散着特别的梅花清香,用一枚戒指束着,正是那枚名为情人泪的白玛瑙指环。  文康脸色沉了下来,镇定心神,徐徐问道:"他们人在哪儿?朕去见他们。"  一旁将领武官们也不敢问,只得护着文康出去。  文康强忍伤痛,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在众将士护卫下来到卫国军队跟前。  卫军首领上前拱手为礼:"外臣骁骑将军楚龙蟠见过齐皇陛下,甲胄在身,恕不为礼。"  "楚将军来见朕,有何贵干?"文康微一颌首,算是还礼。见了龙蟠的相貌,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卫国偏小之国,敢烦劳齐皇陛下圣驾光临,敝国荣幸之极,想与陛下会盟,结为邦交,世代友好。"  "说了半天,你是想要朕签下条约,有生之年永不犯卫国疆土。"聪明的文康一下就看出他的意图。  "没错。"  "朕若是不肯,又怎么样?"  龙蟠不答,一挥手,手下军士从马车中把昭华拖了出来,一脚踢过去,昭华立足不稳,跪在地上。  文康眼睛一眯,闪出一道可怕的寒光,周身杀气四溢,打量了昭华两眼,看他虽然被五花大绑,气色却还如往常一般,不象是受了什么伤,杀气才缓了下来。  "陛下不肯签下条约,臣只好杀了这个人。"  "将军拿个奴隶来威胁朕,真是异想天开。"文康口气极冷淡。  "哦,陛下不肯?"对于文康的反应,龙蟠倒没有多大意外。  "朕志在万里,胸怀天下,怎么会为了一个奴隶阻碍朕的称霸大业,楚将军的行为好不可笑。"  昭华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太大震惊,到底他只是亡了国的奴隶,难道还指望文康对他真的有什么感情吗?就算文康真的放弃仇恨,对他宠爱几分,比起他的大业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想到此节,可是昭华心里却隐隐有小小感伤。  一丝惆怅,在心底深处无声蔓延......  龙蟠一直在盯着文康的神色,扬唇一笑,道:"原以为这个人是陛下心尖上的宠物,所以赶紧给陛下送来,以讨陛下的恩赏,原来这人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奴隶,即然如此,外臣就不客气了。"  文康紧紧盯着他,眼神狠厉。  龙蟠毫无惧色,又笑:"我是前燕国大将军楚正明之子,多年前全家被燕皇冤杀,如今仇人之子落在我手里,正好报仇血恨。"  说着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到昭华背上。昭华身子一僵,眉头轻皱,显是强忍痛苦。文康瞪着龙蟠,眼光冷如冰刃,几欲杀人。  "一刀杀了太便宜他,正好让我手下弟兄享受一番,毕竟正牌皇子的滋味谁都想尝尝。"龙蟠哈哈大笑,对手下说:"谁先来?"  身后一个军帽压得很低的军士立即举手:"我先上。"  说着,那人拖着昭华回到车上。  文康眼中喷火,一把抢过身边军士的弓箭,弯弓搭箭描准,一气呵成。  龙蟠赶紧举起手中长刀,回头对车中喊:"小子,别忙着快活,把他杀了。"  "你敢。"文康一声怒吼,透甲箭挟雷霆万钧之势射出。  龙蟠早有准备,举刀格挡,手臂被振得发麻,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禁暗暗心惊,不敢挡其锋锐。下令:"回去。"  登时,千名卫军护着马车有序离开。龙蟠高叫:"陛下何必为一个奴隶大动干戈?他是我楚家仇人,我必杀之后快。也正好为陛下除去一根眼中钉。"  车内,穿着卫国军士服的凤逸抱住昭华,道:"你看,那姜文康虎狼之性,根本不顾你的死活,咱们还是回燕国去吧。"  昭华闭口不言,眼神空茫,若有所思。  忽然,"铮"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到车窗上,力道大极,直震得窗框在颤动。  "齐军追来了。"  卫军有些惊慌。龙蟠稳住阵脚,命精干兵士守住马车,团团围住,弓弩手张弓搭箭朝向外面,谁接近车子,定会被射成刺猬。  "楚将军留步。"张孝基率人赶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形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敝国皇上赐给贵国大王的国书,希望两国停止干戈,永结邦交,世代友好。"  此言一出,几个人登时明白什么意思,龙蟠是又惊又喜,凤逸是又喜又失望,昭华却是惊讶不安又有些说不清的思绪。  "贵国的回礼......"  "好说。"龙蟠看了看国书,是文康亲笔所书,又钤了御印,才放下心来,道:"请昭华太子出来。"  凤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极不情愿放开昭华,恋恋不舍地看他。  昭华握了握他的手,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张孝基拉他上马,眼睁睁看着卫军朝彭城方向回去,这里离卫军驻扎的彭城才一个多时辰路程,真的干起仗来讨不了好去,只得悻悻回转。  农家小院的院门处,文康倚门而立,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拄着宝剑,眼神深沉,定定的望着前方,似是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归人,凄凉,无望,却仍然苦苦等待着,明知没有结果,没有未来,仍然等待着。  直到在落日余晖下看到那人正朝这边走来,才转身回到屋内。  昭华脚步轻快,唇间带笑,这次卫国之行,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粮食、练兵和大将人选的问题,让他浑身都觉得轻松愉悦。待看到倚门而立的文康,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如被重石撞击,轻松的感觉又变得沉重,好象不经意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心中不期然地浮起一阵说不清的怅然若失。  进了小院,走到屋门口,深吸一口气,手抚胸膛,好象在平息心跳,那里面是一颗绝对不可以为任何事动摇的心。  文康紧紧盯着他,看他进来,来到自己面前,冷冷地说:"脱衣服。"  昭华怔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脱去了衣服。  文康仔细审视,除了背上一道鞭痕,手腕和臂上的绳索勒痕,也没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忽然,伸手狠狠地抱住他,好象要把他揉进血肉里,再也不分开。  失去时他在想,就算他不回应又怎样,只要他在身边就行,如今抱住失而复得的宝物,一颗心回到腔里,想到这人只怕永远不回应,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委屈。  "你跑哪儿去了,害我等你这么久,我病得快要死了,头痛背痛浑身骨头痛,还差点被人杀了,又添了好几处伤,要不是他们凑巧找来,我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嗯......"昭华说不出话来。  只一会儿功夫,在将士面前凛然如天神的皇帝变成了在大人怀里撒娇的少年。  颤抖的声音,怨怼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恐惧和伤感,如一把利刃一点点刺入昭华那颗包着一层硬壳的心。  "是我不好,我去找大夫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昭华被他揉搓得晕头转向,听他含着无比委屈的抱怨,只觉得自己弃他不顾使他伤病加重,确实对不起他,竟出言安慰起来。"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不离开你。"  "你说话要算话的,再也不离开我。"文康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昭华默默伸手抱住他的腰,轻拍他的背,没有回应。眼睛望向门外的天空,强迫自己回想前尘往事,提醒自己,此刻深情拥抱他的人,当时是如何残忍无情的□折磨于他,将他的尊严践踏得粉碎。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师父教过的话:人生路上有很多影响目标的东西,如果被这些动摇,不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文康命令即刻起程,全军将士赶紧整军离开。文康坐在临时征来的一辆车里养伤,昭华抱着他,让他可以在自己怀里睡着。  临行前,文康看见地上有块光滑的圆石,命昭华拣起来收着。  昭华有些莫名其妙,遵命把石头拣起来收好。  文康说,来卫国一趟不能空手而回,拣块石头回去做个留念。昭华听了哭笑不得。  一路上,每隔一两个时辰,文康都会腹泻一次,随军医官也束手无策,眼看文康瘦得脱了形,下巴也尖了许多,成日昏沉沉的,又虚弱无力,为了稳定军心,还要在将士面前硬撑着一副镇定坚强的样子,摆出皇帝的威严,看他这样,昭华心里竟然隐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和不忍。  行了一天,第二天终于和大将军的兵马会合,到此时,昭华才觉得松了口气。  不久,进入齐国境内,文康的病况还是时好时坏,腹泻比先前好了些,仍是病恹恹的。因为急着回京,也不下令停下休息,兼程赶往国都济州。  终于回到宫里,皇帝的御医胡澄海赶紧过来诊治。文康服了宫中灵药,昏沉沉睡下.  昭华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万万料不到,又开始了一场灾难。林相国趁皇帝服药睡下后把他抓到天牢。第83章蒙冤  阴森恐怖的刑房,墙上挂着,地上摆着,都是可怕的刑具,上面是残留着暗红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血腥气。火红的炭盆也烧了起来,长长的烙铁被放在里面。  这天牢也不是第一次来,昭华仍是沉静如山,等着林潇问话。皇帝一睡下,他就被右丞相抓到天牢,知道必然没有好果子,暗自思忖着对策。  林潇一脸的冷峻,神色庄重凛然,高坐太师椅上,阴沉沉瞪他许久,施够心理压力后,方徐徐开口:"你在卫国是如何加害皇上的?从实招来。"  "相爷何出此言?"  "少装糊涂,皇上与大军失散后,一直与你在一起,同吃同住,却为何陛下突发怪病,腹泄不止,你说,你是不是暗中下毒?"  "相爷如此说,只是欲加之罪,并无证据。"昭华很镇定。  "本相是奉皇命审问于你,你最好老实点。"丞相愈发严厉。  "哦?真的是皇上怀疑我,命你来审问么?"昭华并不相信。  "废话少说,快点招了吧。"林潇冷声道。"再不招认,让你尝尝天牢内的大刑。"  一个狱吏过来,指着墙上挂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道:"您瞧这个,这是脑箍,勒在头上,脑浆都能勒出来。这个是拶子,和普通拶子不一样,瞧见没,上面还带着小刺,夹在你手指上准废了。还有这双铁鞋,浇上滚油,你再穿上保你双脚都能烫熟了。还有这个铁刷子,用开水浇在皮肉上,再用这刷子一刷,这个名目叫梳妆......"  昭华合着眼,脸色惨白,身上也轻轻颤抖。狱吏仍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恐怖的刑具。林潇不耐烦,一拍桌子,道:"说这么多做什么?把他押过来按住了。"  几个强悍的侍卫过来把昭华按在刑台上绑牢,林潇持着一把短刀,冷笑一声:"你快点招了罢,免受皮肉之苦,若是不招,我先切掉你一根小指,还不招,就切掉你一根无名指,直到你十指俱失,你再招也晚了。"  昭华脸色发白,却平静无惧色,抬头直盯着林潇,道:"我知道我活着,你们如芒刺在背,相爷要置我于死地,直接杀了我就是,何必搞什么莫名的罪名。"  "如果不给你安个罪名,怎么向皇上交待呢?"  "哦?这么说来是相爷要我死,不是皇上要我死了?"敏锐的昭华很快抓住了要点。  "哼,不要咬牙舌辩。"说着,林潇一刀落下,鲜血飞溅。  突如其来的剧痛袭来,昭华登时意识一片空白,昏了过去,再度恢复清明的时候,瞧见林潇冷笑着拿起一根被切掉的小指。  "看看吧,再不认罪,就让你把这个吞下去。"  昭华疼得大汗淋漓。仍然强撑着道:"皇上曾当众下令,谁若是陷害于我,皇上定严惩不怠,你对我严刑逼供,皇上知道必不饶你。"  昭华又气又恨,心里又发酸,这一刻再次盼着文康来救他,这人虐他,辱他,夺走他所有一切,他发誓绝不原谅,却还要一次次企盼着他的保护。  林潇犹豫了一下,道:"就是皇上的旨意命我审你。"  这瞬间的犹疑被昭华捕捉,他知道时机不可再至,强忍剧痛,道:"若是皇命如此,皇上只需一道旨意赐我一死即可,哪里还需如此审问,你分明是捏我个罪名,置我于死地,好在皇上面前交待,你可知皇上精明,哪里会被你这一套糊弄住。别忘了去年皇后对我用重刑,皇上一怒之下废了她。你如此残害我,看皇上如何惩治你。"  "不要拿皇上压我。"林潇恶狠狠掴了他一巴掌,道。"待我拿到你毒害皇上的证据,皇上怎可能还会袒护你。"  "你想要什么证据?我若有心害皇上,哪里需要用毒,皇上如此聪明,怎会不明白这点,你拿这供状呈上,皇上不信,定要亲自求证,到时看见我身上的伤痕,就知你严刑逼供换来了供状。"  昭华言辞愈发锋利:"林相爷身为臣子,应该知道什么是为臣之道,应该知道为君者最忌的就是臣下擅专,你不奉皇命私审于我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是目无君主。身为相国,所做所为不堪为群臣表率,岂不有愧先皇帝重托,有愧于当今皇上信任和百官拥戴?"  "你......你......"林潇被他一番无懈可击的言辞气得哆嗦,却无法反驳,只得转头问狱吏:"有没有什么刑罚可以让犯人认罪,身上又不留伤痕。"  "有倒是有,就是慢一点。"  "什么法子?"  "就是熬刑之法。"狱吏答道。"不使犯人睡觉,也不使他吃饭喝水,连番逼问,直到犯人崩溃招了。"  "确是慢了点,先这么熬着他,再想法子。"林潇下了命令。  狱吏领命,将昭华剥光衣服,摭住头脸,捆绑了吊在刑房外面的树下,也不鞭打火烙,只是吊着,令他不能休息,而且这样吊着,本来两臂就因以前受刑导致血脉不通而时常酸痛,如今更是疼得钻心。昭华疼得满身大汗,只希望晕过去,狱吏见他昏沉,就用针刺他乳/头,下/体,大腿等敏感处,或是冷水浇头,叫他一直保持清醒,并不停问话。  夜晚来临,树下杂草丛生,全身被蚊虻叮咬,一夜过去,那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痛痒滋味令人绝望。  昭华只觉得生不如死,甚至想,若是认了罪痛快一死也好,可是想想复国之路刚有了转机,希望刚刚来临,这样死了如何对得起寄希望于他的先祖和父亲,如何对得起为他而死的将士和黄三郎,如何对得起把建功立业的指望放在他身上的杨蠡和岳青槐等追随他的人。  想到已身寄托多少人的希望,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痛苦得难忍之际,他仍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肯认罪。  眼看一夜过去,文康在宫里很快会醒来,必会问昭华的去向,林潇终是忍耐不住,命人用滚油铁靴让他穿在脚上。  昭华看着那盛着滚油的铁靴,闭了眼等待着剧痛到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他。"一个清润的声音惊怒地在天牢响起,接着是铁器翻倒,沉闷的击打声。  昭华被折磨的昏沉沉,只觉得这个声音颇熟悉,一会儿,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抱着,接着听见争吵声,杂乱的脚步声。  头脑愈发沉重,眼皮也睁不开,全身麻痒疼痛,再醒来,发现自己不在阴暗的天牢,而是在皇宫摘星楼内的卧室里。  睁开眼就看见桑田和翡翠守在床前,昭华心里登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放松感觉,朝他们虚弱的一笑。翡翠又惊又喜,抹着眼泪去端汤水。  守在一旁伺候的桑田告诉他,昨日皇帝一服了药睡下,林潇就带人把他抓走严刑拷问,本想抓紧时间逼他认罪,正要动用酷刑时,林御风得知此事,闯了天牢,把他救了下来。  第二天,皇帝醒来不见他,就问内侍,本来内侍们受林潇恐吓不敢说,但是落月不害怕,还是说出林潇私下审讯之事,文康赶紧命人去天牢把他接回宫来。  昭华全身痛痒难耐,总管只得派两三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按住他,不使他抓破皮肤,涂了外用的水精膏,服了安神汤,才昏睡过去。  "看来我又逃过一劫。"昭华苦笑一下,略略动一下酸痛的身体。  被伤害的身体仍是又痛又痒又麻木又酸涨,那浑身虫蚁噬咬的感觉仍刻骨铭心,受刑时他虽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即死去,可是一活了过来,又怀着满腔希望。  桑田却面带忧色摇头:"事情还没完,胡御医诊治说是皇上中了一种怪毒,那林丞相在朝中放出话,说是你下毒暗害皇上,并联合了众多大臣向皇上施加压力,如果查不出皇上的病因,朝臣联手进谏,皇上就是想保你也很难做,所以,皇上先把你关在这里。"  昭华默然靠在床枕上,看着窗上粗粗的铁栏,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充满危险的牢笼,看看被白巾包着的手指,还隐隐透着一片血红,微微冷笑,若凭这些危险就吓退了他,可就小瞧了他。  昭华一掀被子下了床,道:"我要去见皇上,你去禀告。"  "这......"桑田有些讶异。  "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强些。"、  "好,我这就去。"桑田看他坚持,只得答应。  过得一阵,皇帝寝宫派来总管太监传旨,命昭华进见。  那万虫噬咬只是损伤皮肤,增加痛苦,捆吊带来的筋骨伤害却让他浑身疼痛,动弹一下都困难。昭华勉强起身,命翡翠和十六架着他来到建章宫,一见到皇帝,立即跪下,道:"陛下明查,我是冤枉的,绝没有加害陛下之心。"  "胡说。"一旁的林潇斥责,"皇上受的是外伤,为何腹中剧痛还腹泻不止,你敢说你没有趁机下毒或是故意在饮食中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在彭州小村的时候,你说是去请大夫,结果一去不归,然后一帮卫国兵士就找到了皇上所在,若不是张将军恰好赶到,皇上就有生命危险。"  "我没有。"提起彭州城的事,昭华有些心虚,仍然辩解,"我真的是去找大夫,可是被卫国的楚将军绑走了,不是有意弃皇上不顾。一路上皇上和我吃的是一样东西,皇上是知道的。"  文康半躺在御床上,脸色仍是憔悴,精神也不大好。道:"朝廷上大臣们都说你在卫国下毒暗害朕,你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所谓三人成虎,说得人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但是臣相信陛下明察秋毫,不会冤枉无辜。如果陛下愿意相信臣,请下令查证。"  "如何查证?"  "请陛下召太医院医官陈啸仙为陛下诊脉。他医术高超,尤其不畏强权,想必不会隐瞒实情。"  "你的意思是朕的御医胡澄海隐瞒了什么?"  "臣不敢揣测,只是臣敢断定,陛下的病绝对不是中毒。"  "也罢,你起来吧,朕不是不信你,只是这病来得奇怪,就依你之见召陈啸仙为朕诊脉。"  林潇百般阻挠,说什么皇帝万金之体,社稷之重,怎么可以让一个低级医官来诊治等等。  昭华却说,多一个医官来诊治,互相验证有什么不好,何况陈啸仙曾是先皇帝御医,位低却医术高超。第84章恨海无涯  陈啸仙遵旨入宫请脉,望闻问切一番,又详细问了当时的情况,再检查了排便。说出结果:"陛下这病不是中毒。"  "陛下腹泻不止,高热不退,怎么不是中毒?"林潇阴鸷的目光盯着医官,饱含威胁。"你说话可仔细些,若是诊错了陛下的病症,误了龙体康复,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陈啸仙还是一脸木讷,好象没听见,仍然接着往下说:"原因有二,一是饮食不洁。"  "怎么可能?我和陛下吃的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陛下病得这么厉害。"昭华吓了一跳不敢相信。  "当初你与陛下跳入无定河中,你会水性,可是陛下不会,喝了一肚子脏水,再加上受了外伤,着了凉,又没有及时医治,导致邪寒入体。后来你用石子为陛下煮汤喝,估计没烧开,不洁净的水喝下去,再加上路上吃了生冷的东西,没有好好休息,所以种下病根,你们在村里找的郎中医术也不高,处置不当,反而加重病情。"  昭华这才想起来好象有这回事,当时只顾躲避追兵没有注意,忘了帮文康把肚里的水吐出来,给他煮的鱼也有些夹生,后来去请大夫却和岳青槐、凤逸等人彻夜长谈复国之事,把他弃于农家不顾,致使卫国士兵寻来,让他伤上加伤,想到此,心里有些歉疚。  "这是其一。"陈啸仙继续慢条斯理的摆出道理。"其二,是水土不服。陛下自幼长于皇宫,饮用的水是玉华山的泉水,喝的牛奶是来自用玉华庄水草养殖的牛,吃的菜也不是济州城用地下带咸味的水浇的菜,而是玉华庄内用山泉水浇的菜,所以陛□内极其洁净,肠胃极娇嫩,忽然喝到不纯净的水,吃到外面的粗劣食物,很不适应。回到齐国,缓几天自然痊愈,陛下可放心。"  听到这话,有些人松了口气,有些人自然是失望。  "听你这么一说,朕就放心了。"  "陛下万安,即知病因,就好下药,从此放心养病。"昭华说。  文康一笑:"朕放心,是放心你证明了清白,不再被人攻讦了。"  又示意他过来,拉着他的手,问道:"还疼吗?"  "活生生被切掉一根手指,怎能不疼?"昭华神色黯然。"当时我疼昏过去,半天醒不过来,若不是右丞相大人怕被陛下怀疑为屈打成招,他就要把我十根指头一个个生生切下来。"  文康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一旁的林潇冷冷看着他,眼光如刀好象要把他捅死。  林潇告退出宫,临退下时狠狠瞪了昭华一眼,在他耳边道:"你别得意,皇上只是一时受你蛊惑,迟早会明白,你没有害皇上,无非是想利用皇上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皇上此人无情,可是一旦动了情就会钻牛角尖不能自拔,你居心叵测,日后定会负他,我拼着命不要,也不允许你伤害皇上。"  昭华神色不变,微微冷笑:"相爷,我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是你们挑起战火,灭我国家,役我国民,杀我将士,又将我俘去为奴,百般凌/辱,想尽法子置我于死地,到底谁伤害谁,你看清楚,你怕我伤害皇上,你们就别做伤人的事,否则,怪不得别人反击。"  林潇连连冷笑:"好个伶牙利齿的贱奴,我看你玩什么花样,先警告你,不许打我儿子的主意。"  昭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思,想到打老鼠伤玉瓶,伤害林御风怕是难免了,不由得叹口气。  "你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文康在里间唤。  昭华进来,含笑凑了过去:"陛下,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好吗?"  这么主动的关怀,让文康有些受宠若惊,似笑非笑盯着他:"你怕有人趁机把你抓走啊?"  "陛下......"昭华被他的直来直去的说话搞得很窘,说不出话来。  "你就留在朕身边好了,不会有事的。"文康安慰他。  昭华一脸委屈:"昨天我在陛下的寝宫里,不照样被抓走了吗,差点被整死,还以为陛下能保护我,原来和陛下在一起,也不是多安全。"说着,垂下眼帘面带忧愁,又悄悄看他的脸色。  文康拉他一起躺在御榻上:"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你受苦,我在母后跟前答应过要保护你,绝不食言。"  抚摸他受伤的手,文康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原来保护一个人比征服一个人更有成就感,尤其这人在这步步惊心处处陷阱的深宫里,没有他就活不下去,想到此处,心底深处愈发柔软。  至于他的主动和温柔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有什么要紧,就算是假的,到底是真实的存在过,也值得怀念品味。只要他在身边,他可通通当做是真的,只静静的享受就是。  想到此处,文康的心情无比平和,如春风过境一般,充满暖意。  文康暗自恼恨林潇不顾他的命令,刑讯昭华,又恼他与御医胡澄海沆瀣一气,为了陷害昭华,竟不惜"误诊",非要认定他中了毒,这样延误病情,让他心里着恼,于是将御医胡澄海贬黜,准备升陈啸仙为主治御医。  陈啸仙却推辞不受,因为一旦成了高级御医,就只能为皇帝一人效力,不能再诊其它病人,这对自己医术的提高也是不利的,也有违医德。更何况还有许多繁文缛节,还得贿赂打点御前侍奉,诊治时战战兢兢,不能放手用药,治不好还会获罪。  文康有些讶异,居然有人拒绝皇帝的恩典。  "微臣的愿望是能救治更多的人。"陈啸仙小心翼翼地婉转提出异议。  文康不高兴地拉下脸:"真不识抬举,你以后就做高级御医好了,负责为朕诊病。嗯,还有昭华公子的身体也归你负责调理。朕封你为太医院副医正,你不用再管其他人。"  陈啸仙不敢违抗,只得遵旨。  待太医退下,文康还是沉着脸,昭华柔声劝他:"陈太医是难得的妙手仁心,陛下不要生他的气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文康不高兴地嘟囔。  "作为医者自是希望能医治许多许多疑难杂症,最大限度发挥自己所学,只伺候皇上一人,而不医治其它患者,医术得不到煅炼,久之可能会生疏了。"  "还是你说得有理。"文康脸色温和起来,"就按你说的办,让他除了在宫内当值也到城里医馆救治平民,使医术精进。"  "陛下真是从善如流。"  "朕当然从善如流,只是心情低落才容易和人生气。"说着,文康长叹一声,眉宇间凝着浓浓的阴郁。自从征卫国失利后,他很是消沉,脾气极大,动不动发火,大臣内侍们吓得敬而远之,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当了出气筒。皇帝憋了一肚子气也无从泄起,把火气发在太医身上。  昭华含笑在床头剥红枣,一边说:"自从征卫国失利,陛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知道这次你吃足苦头丢了面子,一直耿耿于怀。其实不必如此,日升日落,潮起潮涨,乃天道常行。人生在世,谁没有高/潮低谷的时候,处低时不颓丧,居高时不忘形,居安思危,就可以避免灾祸。年轻时受些挫折是好事,可以积累经验,也可磨炼性子,也有资本爬起来东山再起,日后更加成熟。  俗话说:灾难可以毁掉人,也可以成就人。陛下雄才伟略,若是能把挫折当做磨炼,不因一时之败而堕凌云之志,则大功必成。"  和风细雨般的劝说如春雨润物,一点一滴渗透人心,滋润干燥的心田。  文康积聚多日的阴霾被这阳光驱散,沉郁的眼眸也充溢了融融暖意。含笑拉过他的手,道:"听你这么一说,心情好多了。"  "凡有所得必有失,有失也会有得,这很正常。陛下经此挫折日后行事更加稳妥,就是大收获,强似一城一地之得。"昭华端过药碗,"该吃药了。"  "是啊,我得到你的身,却失了你的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以前我是想占有你的身子,可是后来得到后又不满足,你忍耐的样子虽动人,我却更想看你迷恋沉醉的表情,更盼着你心甘情愿被我抱。"  "我又不是戏子,陛下想看什么样就能摆出什么样,况且我是不是自愿都会被你抱,有什么区别?"昭华嗤笑一声,"该吃药了,别打岔。"  "你剥红枣做什么?"文康又引开话题。  "煮粥用,用枣泥熬粥好消化,混入了枣皮划嗓子。"昭华把药碗端到他嘴边,"别耍花样,快喝吧。"  "喝了药会影响胃口,吃不下饭身子会虚,不利于康复。"文康把昭华曾用来躲避喝药的理由拿来搪塞。  昭华知道他在耍赖,又好气又好笑,往日不苟言笑威严狠厉的皇帝受伤得病后脆弱许多,象个大男孩。也不和他耍嘴皮,绷着脸道:"听话。"  "你喂我我就喝。"文康知道躲不过去,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昭华拿过金匙舀了一勺药水。  文康板着脸:"哼,你若不好好伺候,朕再拿手铐把你铐起来。"  昭华无法,只得皱着眉含了一口药,把嘴凑到他嘴边。文康吸过药水,又伸出舌头在他口中侵略了一番才罢。  然后皇帝喝药爽快了许多,一碗药下肚,英俊的脸皱成了包子,昭华从碟中拿了一只金丝小枣给他。  文康不接,张嘴含住他的手指,蜜枣含在嘴里,却仍然咬住他的手指不放,舌尖在上面舔来舔去。昭华觉得痒痒,往回缩手:"陛下,病成这样还淘气,你不累我却累了。"  文康马上松了口,道:"你在天牢受了折磨,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快躺下,睡我旁边。"  昭华依言躺下,两人面对面躺着。  文康看着他,忽然一笑,不是挂在唇角的笑,而是从心底发出的笑,如春风融化了冰雪。  "你笑什么?"昭华疑惑地问。  "我想起在地窨子里,你和我就这样面对面躺着。"  "哦。"  "那一晚真开心。"文康嘴角挑出一抹浅笑,眼神温柔地要滴出水来,如盛满美酒。  开心?  昭华不解,受那么重的伤还跳进冷水里,又无医药食水,还被追杀,有什么可开心的?  文康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微微一笑,不想解释。  那晚,他陪着他跳进冰冷的河水中,黑暗、恐惧和绝望中,姥柔软的唇送来救命的空气,那只有力的手拉他脱离冰寒刺骨的绝望,坚实的胸膛和双臂给他温暖,焦急担忧的眼眸第一次不含戒备和冷漠地看着他。  凄风冷雨愈发显得那怀抱的温暖,就在那寒冷、饥饿、疼痛又危机四伏的夜晚,竟是如此安心愉快,比起在富丽舒适的皇宫里惴惴不安患得患失,那种心情十分难得,如今思之如在梦中。  每次回忆都如嚼橄榄,苦涩中带着一抹令人回味的甘甜。  文康自小娇生惯养,身体看上去威猛强壮,其实内里无比娇贵,平日被御医宫人侍卫们看护得无微不至,极少得病,这回出去吃了苦头,更是病来如山倒,比常人愈发重几分。虽然在陈啸仙的医治下止了腹泻和疼痛,却仍觉得身子发虚,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恢复过来。  昭华身子略恢复了些,就守在皇帝旁边端茶倒水,喂粥喂汤,伺候洗漱。文康病恹恹地躺床上,很高兴看他为自己做这做那,命他为自己念书擦身洗脸,还要他用口含着粥汤给他喂食。竟觉得生病也是件挺享受的事,就算天天喝粥也无怨。  如此一来,七分的病痛竟觉得有了十分,尤其是在昭华在的时候更是严重。  昭华忙前忙后,常常被他的无理要求搞得胀红了脸,想到他伤病如此重,一部分原因也是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他,以至于让他伤上加伤,病重如此。  心存歉疚下,只得逆来顺受任他折腾。  文康折腾累了就自己睡去,昭华在床边默默看着他,无声地叹气,一双黑眸流动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柔。  想想这次卫国之行,也算收获不小,解决了困扰他多时的粮食、练兵的问题,收服了可堪大用的大将之才,还与卫国、留国定了盟约,复国之路峰回路转,充满希望。可是却没有预料的愉快,不知何时,紧密保护这颗心的硬壳已经被破开一道裂缝,那份无望的眷恋如绵绵秋雨,挟着冷意点点落心头。  本打算用情爱把高高在上的皇帝控制在手,利用他的情得到想要的一切,如今御玺到手,与卫国的不侵犯条约也签了,可谓取得了初步胜利,这可恨的人威风扫地还吃足了苦头,他却无丝毫得意。  想想这人对他的坏,对他的好,静如止水的心再也难以平静。  他素来奉行有恩必报的原则,从不轻易欠人或是接受别人的好处,文康若是玩玩也就罢了,那他也陪着逢场做戏一番。若是真的动了情,这番情意必将付如流水,得不到半点回报,甚至还会受到伤害。他虽然深恨文康,可是真要伤他,又念及姑母和儿时旧情念,下不去手。  你凌我,辱我,虐我,我无法报还,你救我,护我,爱我,我也不能回应。你若有真心,千万要好好珍惜,不要将一片真心错付,以免落得个日后嗟叹,顾影自怜。你我注定没有将来......  昭华喃喃自语,竟不知不觉说出口来,待看文康仍沉睡不醒才松了口气。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入高大的殿堂,文康睡了一觉醒来,一睁眼看见昭华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总是冷漠的眼睛因思考而变得更加深邃,整个人有一种沉静如庙里的神像,美丽又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仿佛怕打破这种静谧的美好,文康也一言不发,只拿眼看着他,两人这样对视着,乍一看好象含情脉脉的一对情人。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殿内一人高的黄金嵌七宝沙漏中的沙缓缓流过,发出细微的声音。  "咳......"昭华转过视线,先打破沉默。"陛下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这样没有戒心,没有恨意的直视我这么久,是第一次。当然要好好看看。"文康语气淡淡的,却带着隐约的怨怼。  先前昭华总是低头垂眼,没有他的命令从不抬眼看他,后来两人好好在一起时也是这样,无论是用膳,游园,宴饮还是欢/爱,昭华的眼光都是落在别处。少数又短暂的几次直视,也是充满愤怒或是恨意,更多的是戒备、疑惧和漠然。即便是被逼着为他画肖像,也是匆匆的抬头看一眼,眼中仍是未溶化的寒冰,从未象现在这样没有敌意甚至还带着些许温柔的看着他。  昭华有些尴尬,扭过头去,目光落在地上鎏金盘螭香炉上。  文康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问:"那你又是为何这样看着我?"  昭华垂下眼帘,道:"看陛下气色如何,这些天陛下脸色白得象纸,怪怕人的,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  "原来如此。"文康一笑:"原来你这么毫无戒心的看着我,是因为我病重,没法子伤害你,所以才放了心?"  "陛下......"昭华有些发窘。这家伙当了皇帝还是这么心直口快,说起话来能噎死人。  "如果这样能让你的眼中不再有戒备疑惧,我倒愿意这样病歪歪的。"  昭华勉强笑了一下:"陛下怎么这么说,哪有人希望自己病歪歪的。"  "你希望我快点好起来吗?"  "是啊,你快点好了,我们好一起上书房读书,一起去练武场比斗,一起游园放风筝。好长时间没见太傅们,心里怪想的。"  "我现在身子还有些虚,你喜欢读书,自己去好了。只是不要再打瞌睡,否则太傅打你板子没人求情。"文康逗他。  昭华有些难过的低下头:"昭华只是个卑贱的奴隶,太傅们为我这样的人授课,即使碍于陛下的命令不敢违逆,心里也会觉得是一种侮辱,也只有为陛下授业时,我才能沾点光听听罢了。"  文康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万千思绪,如涟漪散开,埋下无数怅然。  小华看小康的眼神开始带了一抹温柔,象这样→_→ 第85章咫尺相思  第二日,文康竟强撑着起了床,开始略略活动,稍感精神能支,便传旨上书房。太傅有些不满,这个皇帝怎么如此不知保养,以往让他上个书房难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病还没有完全康复,却急着上书房了。  这日是太傅何恬来侍讲,怕皇帝累着,也没教什么新书,只略读了两遍诗经,就让学生们自己随意。  文康恹恹的靠在椅子里,方才听了才半个时辰的书,就觉得体倦不支。  昭华也没心思读书,压低了声音对林御风说:"林公子,令尊有没有为你订婚约?"  "没有。"林御风有些奇怪地看他。  "那么你有没有心上人?"  "这......"林御风脸上发红,说不出话来。  那边文康虽是懒懒的没有力气,可是注意力一直放在昭华身上,听他悄悄地和林御风说话,也听到了一句半句。  "小林子眼界高,寻常人物,他看不上。"文康插/进来一句。又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莫非想为小林子保大媒?"  本来他只是随意问问,昭华被囚异国,很少与人接近,哪有大媒可保,不料昭华点点头:"是想为林公子介绍一个女子?"  "是翡翠?"文康问。  "陛下果然聪明。"  文康一笑,这算什么聪明,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昭华在齐宫接触的年轻女子除了翡翠还会有谁?  "为什么?"  文康卧病在床几天,正闷得难受,很想听些八卦,昭华便把翡翠对情爱的看法和择偶条件说了一遍。  "翡翠的看法很对,爱一个人很辛苦,被人爱是一种享受。"文康直点头,爱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得不到回应更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倒不如嫁给爱自己的人好些。  "她既然喜欢你那种型的,干脆给你做小算了。"林御风说。  "我对她没这意思。"昭华脸上一红。"她对我也是单纯的忠诚,否则她侍奉我多年,早就收房了。她喜欢我这种型,并不是爱我本人。况且她心高好妒忌,不肯与人做小,更不能容忍与别人分享夫君,哪怕是喜欢,也不能接受对方有二心。"  "有人说我和你是同类人,其实,我也不适合她。"林御风说道,"我可做不到对老婆言听计从,忠贞不二,上交所有收入。"  文康一笑:"小林子,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这些年也没见你和哪个女子要好过,别人在你这年龄,孩子都会走路了。"  林御风脸上发红,岔开话题,道:"这样独特又好强的女子倒少见呢,如果不是太要强,好妒忌,你把她收在房里伏侍倒是不错。"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所以陛下才放心让她在我身边伺候啊。"昭华微微一笑,语带戏谑。  林御风想起上回,昭华只是和他私下说了几句话,稍显亲密了些,就受了杖责。这皇帝的独占欲还真是强得可怕。  有些不赞同的摇头:"不许对方和别人有正常的交往,那是占有,把对方当成私有物,这不是爱人。"  "那么,什么是爱人?"文康打断,"有人说,爱人就是有了他,感觉生活很美好的那个人就是爱人。"  "这种看法值得怀疑。"林御风又摇头。"比如我,老爹提供吃穿用度,为我摭风挡雨,有了他,我觉得生活很美好。有时我在想,如果哪天没了爹,我是去摆摊卖茶叶蛋呢?还是到店里擦桌子当小二,反正若是没了他,觉得生活很不美好就是了。"  文康哈哈大笑,昭华也哭笑不得,这话是他说过的,想不到在这被林御风批了一通。  "臭小子。"在一旁看书没插话的何恬太傅笑骂。"你把你爹当什么了?钱袋?还是饭碗?你该学着自立才是,怎么总是依赖爹爹过好日子,他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反正我生活美好不美好全在老爹身上,所以,老爹是爱人。"林御风嬉皮笑脸地耍赖。  "又胡说八道。"何恬又骂。"虽然你的日子好坏与你爹有莫大关系,但是爹爹是可以替代的,你爹不在了,还有皇上的恩宠,可以让你继续过舒服日子,如果你自己能建功立业,振兴家门,你照样生活很美好。爱人就不一样了。"  "爱人应该怎样?"  "爱人是不能替代的。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成日里想着他,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着自己的情绪,为他喜而喜,为他悲而悲,眼光只落在他身上,只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觉得很美好很快乐,和他分开觉得少些什么,会非常牵挂。"  "听何太傅说得精辟独到,似是有过情爱经验,莫非你也有心爱的人?"林御风笑嘻嘻凑过去。"说来听听。"  "臭小子,看你的书。"何恬板着脸朝他摔书。  "长日无聊,听听八卦也不错嘛。"林御风继续腆着脸。"太傅既然授业,不能只教些诗文,也得教些做人道理,比如怎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怎样爱别人等等。"  "臭小子,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不好好读书,带坏了皇上,当心挨板子。"何恬继续斥责。  林御风吐吐舌,朝文康望了一眼,示意他挖些八卦来听。  文康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小林子,你怎么可以强人所难?何太傅的隐事岂是我们能听的?"  说着,文康朝他挤了一下眼,道:"你难道没听说吗?十几年前,何太傅游历燕国时,受到燕皇慕容云枫的礼遇,两人诗文应和,相见恨晚,对谈古今更是彻夜不休,在燕皇宫一待月余不出,当时的传言就是何太傅与燕皇不清不楚的。你瞧他对昭华多好,每回授课几乎是为他一人选课......"  "哪有这回事?"何恬脑门暴起青筋。昭华在一旁也觉得窘迫,林御风捂嘴偷笑。  何恬心想再不说,不知小子们会把事情想歪到什么地方去,只得说:"我和燕皇是诗文来往,互相倾慕而已,哪里是那些嚼舌根的人说得那样。我那爱人其实是......"  "是谁?"  顿时三双眼睛闪闪发亮,直直盯着他,外间伺候的太监们也伸长了耳朵。  何恬无奈地说:"是个男的。"  "只要真心相爱,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人说道。另外两人齐点头。  "他是离济洲城不远的阜康府沈家的小少爷,名字中有个莲字,人也如池中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阜康府的沈家,没听说过。"文康和林御风一齐摇头。  "你们当然没听说过,二十年前,沈家获罪被抄家,满门抄斩,沈公子因当时年未及冠,所以侥幸得免,成为官奴。他父兄做尽坏事,可是沈公子却是极好的人,无辜又善良,没做过一件欺心的事,沈家犯下的罪孳落在他身上,真是苍天无眼,好人没好报。"  何恬说起来黯然神伤。  文康听了不语,眼角瞟了昭华一眼,见他一脸同情之色。  林御风积极的问:"后来呢?"  "我因为喜欢他,所以用卑鄙手段要胁他顺从,他虽勉强从我,却一直闷闷不乐,心里一直念着他以前的爱人。爱一个人是要他幸福快乐,要尊重他,扶持他,成全他,既然我的感情没有给他带来幸福,反而带了痛苦,何不放手。所以就放了他,成全他和他的情人在一起了。"  听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半晌林御风先开口:"啥?你一厢情愿?"  昭华接着开口:"太傅也会用手段强迫别人?"  文康瞪着眼说:"你喜欢他还放他和情人双飞,这也太......太......"  "不放了他,那又如何?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只恨自己不是他所爱之人。看他痛苦,我心里也不好受,何不放手成全,解开这死结。"说着,何恬卷起衣袖露出一只胳膊,臂上是一道道的伤痕,触目惊心。  又道:"每次我想他,心里痛得无法自持,就割自己一刀,成天与他相对,却如远隔万里,忍受咫尺相思之苦。何不放手,做个了结?"  文康有些激愤的说:"这就是你说的爱一个人的方式?尊重他,成全他,要他幸福快乐,结果却是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你居然能忍得下来。"  "不顾对方意愿,强迫他和自己在一起,这是占有,不是爱。与其玉碎,不如瓦全。 有时候成全要比得到更好。"  "好,好,太傅还真伟大。"文康语带讥讽,"既然这么高尚,当初就不该用手段拆散人家,既然到手了,就不该放开。既然放手了,说明爱得不够深。"  林御风却若有所思道:"这难道就是爱吗?一腔心思都放在那人身上,成全他,扶持他,是雄鹰,就给他翅膀,是蛟龙给他水......"  "你傻啊。"文康打断他。"你拼命扶持屈无瑕当了上议大夫,成全他的心愿,讨他的好。可是人家心里未必有你,你还一门心思在他身上。等你扶得他翅膀硬了,他也该飞了。"  昭华听了,脸色一变,看向林御风。  文康知道何恬是个散漫随缘的人,并不象自己那样,有那种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手的固执,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一件可以可无的物件,怎么可以想放就放,说什么当随缘随分,自欺欺人罢了,若真能说放手就放手,那就是爱得不够深罢了。    他说:"若说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我却不服,成全他,扶持他,那是你们爱一个人的方式,最后结果是自己只能在旁边眼巴巴瞧着他飞跑,若是我,宁可剪了他的翅膀,把他捆在身边,得不到他的心,至少也要得到他的人。也许你们觉得我自私任性,不会去爱人,但是,每个人爱人有不同的方式,我喜欢一个人,就要用我的方式去喜欢。太傅爱一个人就是只要他能幸福快乐,哪怕是看着他离开和别人卿卿我我。可是我爱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  "无论对方是否愿意,是否快乐,只要自己高兴就行?"何恬的语气也带了一丝讥讽。  "朕是皇帝,让他陪在身边,本该是天大的荣宠,怎会有人不愿意,他若不快乐那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文康语气带着莫名的怒。  只要能将所爱的人永远地留在身边,即使会被怨恨一辈子,他也不在乎。  昭华默默瞅了他一眼,又垂着头看手里的书,如老僧入定般沉静。  何恬摇摇头:"你不为对方着想,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到他心里,更别说得到他的心。赏赐金银财宝,陪伴御前,并不是所有人都把这个视为荣宠。"  文康只觉胸口压了块巨石,沉闷得难受,阴着脸靠在椅上不说话。林御风怔怔的发呆,好象在考虑个严重的问题。昭华仍是沉静如水,默默看书。  何恬看看各怀心思的三人,咳嗽一声,道:"书拿倒了,不想读书就别装样子,今天的课业到此结束。"  下了书房,林御风回府,文康和昭华回寝宫,两人一直没说话,晚膳时也默然无语。到就寝时分,文康歪在御床上,下令:"脱衣服。"  昭华眉头一皱,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顺从的脱了衣服。  "上来。"  昭华依命骑在他身上。  "自己动。"  "陛下......"昭华迟疑着。  "朕现在没有大愈,身子无力,你当然得主动些,自己上来。"  昭华从未做这事,不由得连耳根都羞红了。却没有抗拒,自己用手指蘸着药膏,抹入后/穴,自觉润滑得差不多了,掰着臀试图对准那火热根源,却半天也没进去,文康不耐烦他的笨拙,扳着他的肩,扶着他往下坐。、  菊蕾......一点点吞进了火热的顶端,昭华闭了眼,不想看对方火热的眼睛。  文康惬意的轻喘,一边欣赏昭华不情愿的表情,一边伸出双手,把玩他胸口的红豆。  昭华喘息加剧,继续往下坐,等两人完全贴合,全身都渗满汗珠。生涩地扭动腰身,小心的起落,拙劣的技巧磨去了文康的耐性,他举起昭华的腰,快速压下......  昭华又习惯地咬着下唇,浑身战栗,脸上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舒服的表情。  待云雨过后,两人都大汗淋漓。  文康紧紧抱着他,低声问:"舒服吗?"  没有得到回答,文康又道:"舒服吗?我是真心想让你感到快活。"  文康幽黑的眼眸紧盯着他,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个清傲如梅的人是属于他的,这人已经溶入他的生命,这人若不快活,那么他一人快活又有什么意思。  沉默一会儿,昭华说:"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文康苦笑一下,知道他的话不会好听,但是仍然说:"你想说什么?"  "没有情爱的交合,等同动物交/配,虽有暂时的肉体快/感,过后仍是无趣。"昭华把头埋在他怀里,也不看他。虽然他现在已经渐渐从中得到快感,但是每次欢/爱后他都觉得痛苦和深深的耻辱,恨自己在敌人身下居然感到快感,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国民。现在,文康愈是对他不错,他心里愈发有一种隐约莫名的恐惧。  默然一会儿,文康轻抚他的长发,又问:"昭华,你爱过吗?"  这回,昭华很干脆地答:"没有。以前父皇和太傅教导过,为君者不可动情,以免感情用事,理政失当。"  他是从小被当作国家继承人来培养的人,被父母师父教导不可轻易对人动真情,权利斗争中谁动了情就意味着失败。所以,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为了维持平衡,他对朝臣,侍卫,宫人,姬妾都保持着应有的态度,没有亲疏远近之分,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拉帮结派,嫉妒倾轧。  "我的太傅也是这么教的。"文康轻叹一口气,"可是,既然生而为人,又怎能做到完全无情。"  昭华不答,文康轻吻他的唇角,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心口,又道:"那么,现在呢?你不是君,无需担负太多责任,也不需用礼法束缚自己,是不是可以打开心扉爱一回?"  "陛下,无论爱与恨,都是要有资格的,在失去自由和尊严的状况下,哪有资格去爱人?"昭华把他的手放在胸口烙着耻辱的"齐奴"二字烙印上,又补充一句。"相信只要是人,都不会。"  "你说得很对,是我的问题可笑。"文康冷笑一声,过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我真服了你。"  这个人,欢爱过后马上又恢复冷淡的样子,待他再好也能狠心拒绝,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做到吧,真不知这人的心肺是怎么长的。  "睡罢。"文康伸手合上他的眼,望着帐顶,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无法言明的钝痛。  伸出一只手,摸向枕下,摸出那块从卫国带回来的石头,看了看,苦笑一下,出征卫国铩羽而归,一无所获,用放弃卫国国土的条约换来了昭华,可是......  只带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文康把那石头看了又看,被他抱在怀里迷糊的昭华觉得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睁开眼,奇道:"你怎么还不睡,干嘛拿着这石头?冷冰冰的。"  "看能不能把它捂热。"  昭华又被文康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思弄得发晕,道:"这是石头。"  "也许捂个几年,能把石头捂热,说不定会孵出小鸡来。"  "被你打败了。"昭华无奈地合上眼继续睡。  文康轻抚着昭华的黑发,漆黑的眼眸波澜起伏。久久的望着帐顶,低声道:"如果我说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你怕是不会相信吧?"第86章暗流汹涌  没有回答,只有轻缓平稳的呼吸声,转眼一看,昭华已经睡了过去,鼻子微微的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印着两道美丽的阴影,梦中眉头仍然舒展不开,凝结着浓浓的忧郁。  文康看着他带着痛苦表情的睡颜,喉头划过无声的叹息。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虽然那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情,但是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自从赤龙江隔江一望,这种想法愈发强烈也更加清晰,想彻底把你捏在手心。只是你那样高高在上,圣洁不可亵渎。  象你这样清贵高洁的人,我若是不夺走你的一切,把你从云端拉下泥土,你如何能属于我。若是不将你贬到至卑地位,磨去你的尊严,打掉你的傲气,你如何肯被我压在身下。我若是不用严刑使你畏惧屈服,你如何肯安份老实不生异心?我若是不显金刚霹雳手段,在你眼中永远是个任性的孩子,我再怎么引你的注意,你也是当成小儿恶作剧一笑置之。又如何会把我放在心里?  种种自私的欲望变成执念成狂,化为对你的残酷折磨,我虽如愿,你却伤心,你总是这么通透这么清醒,这么理智,终究不肯给我一点希望,难道真如你所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是不是只有我的心在滴血,你心里的阴霾才会散一点。"  不知不觉中,乞谅的话从骄傲高贵的唇中吐出,文康只觉身上溢出冷汗。  次日,文康继续以养病为名不上早朝,起得也晚。宫奴将早膳摆在寝殿次间,因为皇帝还在养病中,膳食暂时削减菜数,改上清淡饮食,仍有二三十品小菜,各色粥点十数样。  昭华在下首陪坐,毫无胃口,闷闷不乐地扒拉着碗里的碧粳粥。  "怎么?不合胃口?"文康问道,指着放在他跟前一个碟子,"这是你小时最喜欢吃的炒白菜。"  那炒白菜,是把上好大白菜一层层剥了外面菜皮,剥的只剩下玉兰花大的菜心,用鸡油松子火腿末生炒,又嫩又脆,几十棵可以供一户普通家庭吃一冬天的大白菜,只能炒一盘,原本昭华很爱吃,后来在外游历,体会人间疾苦,看到许多穷人连饭也吃不上,对自己这样浪费奢侈很有种罪恶感。  "哦......"昭华说不出话,这么多年文康居然还记得他曾经喜欢吃什么,难怪御膳里常见这个菜,想到这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淡淡地说:"我现在不爱吃了,人总是会变的。"  文康有些失望地看着他。道:"是啊,人都是会变的。还有很多菜,你若是拘谨是自己找罪受。"  "是啊。"昭华懒洋洋拿起乌木三镶银筷,"能享受却不享受是不智的,只是这么浪费心里不安。"  "不想浪费就要多吃。"文康又高兴起来,抱怨道,"看你瘦得抱起来一点都不好玩。"  昭华眼皮也不抬:"那你抱别人玩啊,没人拦着你。"  文康瞪他一眼:"你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陪你回国,差点丢了性命。"昭华摸摸左手,被切掉了一根小指,文康命人打造了一支精致的金护指给他戴上,上面盘着一枝梅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片红宝石,微微一动,流光泛彩,美得炫目。  "你敢离开朕身边,朕就下令毁了燕国宗庙陵寝还要杀光慕容氏皇室灭你九族。"文康威胁完,又放缓语气说:"朕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害。"  "我说过,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许诺,不要给人希望。"  "你信不过朕。"  "经过这些事,我信了你的心,却信不得你的能力。你当众许了金口玉言,说是谁要陷害我,你定会严惩不怠,可是这话说了才两个月,我就被抓到大牢里严刑拷打了,如果不是陛下英明,还有林公子及时相救,我一定会蒙冤而死。"昭华边说边瞄着眼瞧他的脸色。  伺候文康养病这些天,他寻了机会含嗔带怨地吐露了他在天牢受的那一夜生不如死的折磨,那无处不在的痛痒至今如附骨之蛆噬咬着他,让他夜夜恶梦惊心。  只是文康虽然怜惜心疼百般抚慰,却没有处置林潇的意思。他不敢多说,只得再次小心试探。  "右丞相罔顾朕的警告,朕一定会惩处他,只是......"文康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又怕伤着小林子的心,也不能处罚的太重。要不,将他降级留任好了。"  昭华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笑道:"没想到,陛下居然还如此讲情义。"  "朕不象你是个滥好人,对不认识的奴隶母子都大发善心,朕是很冷酷很残忍,只对不相干或是有仇恨的人这样。对自己在意的人是很好,比如对小林子,对小爽,还有对落月,太傅们。"  昭华明白,他看得出苏送爽等一众侍卫,太傅们,重臣们对皇帝都很忠心。文康对不相干的人非常冷酷,曾为一道菜不合口杀了厨子,不惜驱人斗兽以搏一乐,被他迁怒打死的宫奴更是不少。对在意的人还是很好的,比如现在怕林御风难过,不肯重惩林潇。  "你对我那么冷酷,也是因为我是不相干的人?"  "你应该加上'以前'二字。"文康纠正他的话。"朕以前待你冷酷是因为心中有恨,不是因为你是不相干的人,恰恰相反,是因为太在意太重视了,才......"  文康说不下去,也知这话说来让人难以相信,谁会相信他对昭华残酷的折磨凌/辱,包含着深深的在意。  可是真的,如果不是昭华,是另一个张三李四,他肯定杀光对方九族,女的为娼,男的阉了为奴或是送入军营供兵士玩弄直到受尽折磨而死,还要开坟鞭尸。  当他在金殿上宣布,昭华是他的奴隶时,有谁知道他为了拥有他而感到自豪。  又有谁知道,他的一喜一怒,都被这沦为奴隶的人牵着走。百般折磨,只因放不开心结,只因要得到他。这些,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  第二天,文康撑着大病才愈的身体去上朝,颁下旨意,以违背皇命为罪名,将右丞相林潇降了一级为上将军贬到彬州为郡守。  旨意一宣,朝廷上下引起喧然□,仅次于去年废后黜大将军。  在朝臣看来,右丞相违背了皇帝曾下过的不得陷害昭华的命令而受处罚,实在是委屈,虽说丞相不该违背皇命,可是那个皇命只是和一个奴隶有关,皇帝为了卑贱的奴隶而贬黜丞相令人不能容忍。  而对于昭华这一边的来说,这还远远不够,彬州为齐国军事重镇,扼守齐境与北骁国之间的要道,关系到齐国北境的安全,向来只托付信得过的重臣,安排林潇去做那里郡守,可见皇帝虽贬他的官位,但是信任支持不变,把他晾一段时间再召回来,只是一道旨意的事。  而昭华的目的是彻底扳倒右丞相林潇而不是仅仅贬一级官位。  桑田寻了个机会又私下里又和昭华商量,道:"皇上这次如此处置右丞相,和我们预期的差得远,主子怎么不在旁边吹吹风?"  "你以为我没吹吗?我旁敲侧击一番,不料他这回倒不顾及帝王的面子,却顾到林御风的心情,不肯对林潇辣手。"昭华看看自己的手,一小指被切掉,虽对他造成损害,却不是致命,以此激皇帝发怒对林潇下狠手不大可能。  "皇上顾念林御风,就象先前因碍着皇后没对蒙家下手一样。想要除了林潇很难。"  "林潇与大将军不同,他并非出身于世家门阀,对皇权危胁不大,而且他是忠良之后,先前也曾蒙冤入狱吃过苦头,皇上及先皇帝对他极是信任。况且皇上又念着林御风,不肯让他伤心,很麻烦。"昭华蹙眉,先前文康因他盛怒之下废皇后,处置蒙大将军,虽然他很清醒的看到那是皇帝与蒙氏久蓄的矛盾一朝激发,但是心底还是期望自己在文康心目中占极重的地位。现在看来,文康断不会为他不顾一切,不会为了替他除后患而罢免林相国。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林御风下手。"桑田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也是和其他暗卫商量过的。  "什么?你要我去害林御风?"昭华吃了一惊,他和林御风相识也有段日子了,深知林御风的为人,虽是个不通庶务的富家子弟,却从不骄奢淫逸,是个颇单纯、善良的人,更何况还闯过天牢救过自己。如果下手害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成大业的人手上没沾过血。主子走的这条路注定要牺牲很多人,为了大业,就别顾及那么多。"桑田的口气让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主子若是不忍心,这事就由老大来做。你只需在皇上面前见机行事就行了。"  桑田说的老大,就是燕国暗卫的最高首领,身为齐国上议政大夫的屈无瑕。  昭华愈发不安,从文康和林御风的口气中,他察觉出,林御风对屈无瑕很好,可以说是一片真心,可是他却不知道屈无瑕真正的身份,更不知道屈无瑕利用他爬到高位,现在更要陷害他,就这样把一片真心错付,若知道真相该是多么伤心欲绝,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自己来下手。  昭华又觉得脑袋闷痛。如果他真的下毒手陷害对他颇有善意还救过他的林御风,那他连那可恨的文康都不如,再怎么说文康待人再狠也没有当面耍一套,背地捅刀子。  可是林潇老谋深算,为人清正没有弱点,不好财色,受百官拥戴又得皇帝信任,远不是蒙放这个性子粗犷又受皇帝猜忌的武人那么容易对付,利用他爱子心切,从林御风下手打开突破口,是比较好的办法。  对付蒙放,皇后,卫庭芳乃至文康,他运筹帷幄,进退有据。可是算计唯一对他有善意,还救过他的林御风,却是超出了道德底线,心底再也无法平静。  这一步迈出去,比承欢敌人身下,被人强/暴更能把他的自尊、骄傲、清高毁得彻底。  "让我再想想。"最后,昭华只说这一句。  林相国府第,大将军公孙昌,司农大夫纪淳风,廷尉等重臣们为林潇送行。  这些人都是林潇一派的,很是为他不平,但是不能责怪皇帝处事不当,只能把恨移到昭华身上,再劝林潇忍耐。  公孙昌说:"这次的事是相爷太性急了些,虽然看上去似那贱奴下毒害皇上,可是没有证据,相爷严刑取证,结果落个违背君命的下场。"  "是呀,那家伙狡猾着呢。"纪淳风接口说,"他利用在皇上身边可以影响皇上的机会,故意挑拨君臣关系,比如挑拨皇上和蒙大将军的关系,他可没说蒙大将军一个字的不好。让人挑他的错都挑不到。"  "所以我才担心。"林潇眉头紧皱,"这贱奴善蛊惑人心,皇上被他迷惑而不自知,怎不令我担心,我走后,朝廷的事要拜托各位了。"  在座各人都为难地皱眉,面色沉重。看看试图对昭华不利的原大将军蒙放,冯太傅,右丞相等一个个或走或贬,如何除去昭华是个问题。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对付他,等于逆了皇帝的龙鳞。  公孙昌盘算了朝中局势,道:"现在的情况是对那贱奴有利,一是皇上已经被他蛊惑,再加上这次出征落难和他一起落难,开始对他信任。二是袁相国经常收受燕国那边送来的礼物,对那贱奴常有回护之意。三是何太傅对他也颇为关爱。还有......"  公孙昌为难地看了林潇一眼,迟疑了一下说:"还有令公子也护着他,令郎心地纯良,恐怕会被他利用,林相爷找机会得说说令郎。"  林潇脸色更难看,当他发现唯一的爱子林御风居然被昭华笼络了过去,心里恼得不行又没办法。  公孙昌指出问题关键:"只要皇上宠着他,我们就不能动他,否则就是和皇上作对,这个罪过我们担不起。如果皇上不再宠他,那么他失了保护伞,我们想把他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是皇上现在正迷恋着他呀。"廷尉指出麻烦所在。  纪淳风微笑:"只要皇上疏远他不就行了?"  "你有法子?"几个人异口同声问。  "这有何难?皇上此人没有常性,以前他对人的兴趣从不超过三个月,这回对昭华兴趣久了点,不过,皇上年轻,必然喜欢尝鲜的,我们设法把他的兴趣移走便是。"  "纪大人有了好计?"  "此计虽老套,却是好计。皇上也该到选美女的时候了。"  座中大臣们相视而笑,这是个好主意,虽然皇帝大婚时后宫进了一批美女,但是他励精图治对付燕国,接着对付魏国,再接着太后去世,三年了很少留连后宫,更没有好好选过美女,现在正好无事,选美充实后宫,不怕皇帝的兴趣不会转移。  "果然好计。何太傅为了皇嗣的事说过皇上几次,这次选美他肯定支持。袁相国更不会反对,正好他有一爱女刚到及笄之年,正想将她送进去,给自己捞个皇亲国戚的地位。"  "所以林相爷请放心去彬州,这里的事不用操心。"公孙昌信心满满地保证,"有我等忠心辅佐皇上,谅那贱奴翻不出什么浪来。"  林潇放心离开都城,选美的事上报左相国袁子益,果然,袁子益也不反对,何恬更是支持。  皇帝还没有子嗣,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二次大规模选美就开始了。第87章美人如玉  文康看了手上的奏报抬头朝昭华笑笑。  昭华莫明其妙:"你笑什么?"  文康晃晃手里的奏折:"臣子上奏说你是妲已妹喜,要朕除奸佞,你怎么看呢?"  昭华笑了一下:"那么请问陛下可是夏桀商纣?"  "当然不是。"  "即然陛下不是桀纣之类的昏君,那么昭华是不是妲己妹喜有什么关系?"  文康看着他,眼神带着赞赏:"说的是,只要朕敬天法祖,头脑清明,身边人是谁有什么关系?这些人管得太宽了。"  说着把桌上的奏折推到他跟前:"你看。"  昭华遵命凑过去一看,见上面是司农大夫具奏,除了请除奸佞,还请旨选美。  "恭喜陛下后宫充实,将来子嗣必旺,齐国江山永固。"  "哼。你盼着朕充实后宫吗?"  文康有些恼怒,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  大婚三年了,他一直没有子嗣,前两年是因为他发奋图强以报父仇,所以很少亲近后宫,现在燕国已灭,大仇得报,国家富强平安没什么大事,于是子嗣问题成为令朝野上下都关注的问题。  身为帝王,坐拥后宫三千,享尽天下极乐是份内的享受,如果没有昭华,有众多美女相陪也是很快乐的,可是现在有了昭华,他再充斥后宫,就意味着要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分给后宫女人,这样和昭华相处的时间就会少,而且后宫女人越多是非倾轧越多,将来肯定会为了夺宠而合谋算计他的昭华。  昭华这家伙,朝堂上那一套他很懂,可是他不懂女人,也不屑、不忍、不肯和女人相斗,到时候难免被暗箭所伤,而他也不可能把昭华揣到怀里时刻带着,一个疏忽就可能让他受伤害。  所以,文康不想大选美女,可是如果再没有子嗣,朝臣们肯定不答应,到时追究责任,难免要把专宠后宫,致使君王无嗣的重罪扣在昭华头上,麻烦更多。自回宫后,要求处死的昭华的上奏如雪片飞来,不但把君王无嗣的罪名扣在他头上,连征卫国失败的责任也归罪到他身上,在这个关头拒绝选妃,后果可知。  种种为难之处,文康埋在心里不想表露出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选秀。寻思着如何抚慰昭华,让他不要介意,却见他态度如常,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这让他无端升起怨气。  回到齐国后,昭华又如先前一般谨小慎微,谦恭有礼,进退应对无懈可击,这让他反而怀念起在宫外的日子。元宵节观灯,征卫国落难,昭华虽然时不时挤兑他一下,朝他扔扔枕头,却是尽显真性情,回到宫里又戴回了假面具,让他无可奈何。  稍感欣慰的是,昭华却真的如在卫国小村许诺的那般待他好了许多,不但撑着受刑不久的身子照顾他,还主动关怀体贴,尤其重要的是看他的眼光也不再那么冷漠,还带了一丝暖意。这些变化让他心里窃喜,可是现在看他对选美的态度,又让文康莫名其妙的觉得肚里憋着火气。  "陛下也没有专宠的妃嫔,这次选妃说不定有可心的人。"昭华试探地说,对于文康宠爱任何人都不超过三个月的没有常性,他颇不赞同,同时也想摸摸皇帝对他宠爱的底线。  "啪"的一声,文康把奏折往桌上一摔,冷冷地道:"好吧,那你就帮朕挑可心的人吧。"  "我?"昭华有些惊讶,让他替皇帝选美,这事他还从没做过。  "怎么?不愿意?"文康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的异样。  "当然不敢。"从卫国回来,昭华对他的命令不敢违拗,问:"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看着办。"  文康脸色愈冷,不耐烦地甩手离开,只丢下昭华一人在殿里发怔。  看得出皇帝心情不好,却不知前一刻他还心情不错,下一刻就变了脸是什么缘故。  全国范围的美女大选开始,齐国各地包括已成为齐国属地的燕国也送了美女。都是十三至十七岁之间,出身良好的女子。四月中齐集国都济州城,被安置在驿馆住下。经过嬷嬷们初步验过,有一千二百名待选。  文康身体一恢复,就去华林苑度夏,昭华陪他一起去,陪驾的还有一些受宠的妃嫔,只是文康天天和昭华在一起,很少召那些妃嫔侍寝,召她们伴驾只是做个样子掩人耳目,做为补偿,赏赐的物件更加丰厚。  昭华原以为皇帝要他选美是随口说说,不想却是真的。  过了端午节,昭华坐着皇帝命人专为他制造的无比华丽舒服的朱轮华盖绿幛车,被一群禁卫军护送着到驿馆选美。  自从他主动陪皇帝回国,皇帝对他的看管松了许多,撤了监视的人,允许他在宫内自由走动,有时还允许他出宫逛街,当然去宫外有大队禁卫军随从还有暗卫保护兼监视。  这次同行的还有皇帝信任的太监总管郑无离。昭华从未做过这种事,郑无离曾经为皇帝选过美,知道规矩,在旁指点他。  这郑无离是近身侍候皇帝的太监,最近受宠升为三总管,说是指点他,也有监管之意,昭华心里提醒自己言行小心,不可有任何落人把柄的地方。  这一千二百名女子每十人以年龄排序,依序进入庭院中。昭华大略看看,以高矮胖瘦容貌体形为标准进行筛选,然后遣归多半,十中选二,只剩下二百四十名。  次日,剩下的女子分立如前,昭华仔细观察她们的五官发肤,有几个女子容色十分艳丽,在一众美女中显得十分出众。尤其令人注意是袁相国的爱女袁月明,事前袁相国给他打过招呼,昭华心里明白,自然对她多加注意。  见这袁小姐面如满月眼似明星,樱唇桃腮未语先笑,十分的纯真可爱,虽然不是令人惊艳的绝色,却是让人看了很舒服。再看她一头乌发绾成随云髻,没有繁杂饰物,只插一只金步摇,垂着数串明珠,顾盼间轻轻晃动,摇曳生姿。身上穿一身嫩黄色的短襦,下穿葱绿色百褶长裙,下摆绣着七彩百花,上面绣着数朵翻飞的蝴蝶,一走动彩蝶随风翩飞一般,配着她的脸形肤色和娇小的身段,说不出的和谐娇艳,果然是个有品味会打扮很爱美的女孩子,昭华心里赞赏,把她留下。  再看下一个是南宫世家的千金,气质容貌都是上上之选,神态更是高贵。头上首饰,腰畔玉珮,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齐国有四大世家,蒙家,卫家,袁家,和南宫家,前三家都是效命于皇室,唯有南宫家清贵傲慢,不与皇室有瓜葛,历代皇帝也拿他们没法,只要南宫家安份守已,也随他去。不料这回却送女参加选妃,难道南宫家改了初衷要效命于皇室了吗?  昭华心里盘算一番,直接把南宫小姐刷了下去。  再看下一个是河西郡守冯祯的千金,也就是太傅冯宣的孙女,不但长得美丽,举动谈吐更是文雅端庄,更难得是毫不做作,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也把她留下。  再看排在后面的一个,纤秾合度,容貌端丽,神态自然大方,上身穿一件粉绿色绸衫,袖子部分是半透明的薄纱,半隐半露着藕节般的玉臂。下身是一件白色栏杆裙,繁复的皱褶,裙摆是碧绿的水波纹,一走动起来,如凌波仙子踏在碧波之上,这裙有个名目,叫做"裙拖六幅三江水",是江南小家碧玉喜爱的裙装。  难道她是燕国人?  昭华忍不住细细打量她,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又盯着那女子看了几眼,确定自己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忍不住再盯着她多看几眼,直到郑无离在身后咳嗽一声才回过神来,他这样盯着一年轻女子猛看,已经很失礼了。昭华忍着脸热,别过头去看其它女子。  经过第二轮筛选,又去一半,只剩下一百二十个,按说皇帝选美都是越多越好,可是昭华想到这些女子一入宫就再也没有自由,甚至不得皇帝宠幸一次,就禁锢在深宫中寂寞一生,直至红颜变白发,心里实在不忍,所以打定主意,只留下三十人。  第三轮筛选开始,命众女行走数步,观其风度,再令报上姓名年龄籍贯,听其声音,有声音雄厚、沙哑或口吃者去,举止轻浮者去。  那个让昭华觉得面熟的绝美女子上前,轻吐娇声:"民女沈落雁,十七岁,燕地同里人氏。"  忽然,昭华想了起来。  同里,是他的侍卫统领容乾的故乡,他曾经去过,容乾带着这女子拜见过他,她是容乾的青梅竹马同乡,那时她才十三四岁,本来她和容乾从小结亲,后来因两家父母先后亡故,婚事耽搁下来。这个沈落雁绝对不止十七岁,如今却成为待选的宫女。  昭华想起和杨蠡商量的复国方略,原是要给齐国贡美女,来迷惑其心,可是让这沈落雁侍奉齐皇,禁于深宫,与爱人劳燕分飞,无论如何不忍心,于是不假思索将她刷了下去。  经过三轮筛选,只剩下六十名女子有了入宫的资格,但不是马上伺候皇帝,还要在宫中住一段时间,一边学习礼仪,一边令人观察其性情言论,评其贤愚,优秀的入宫成为妃嫔,落选的配于王公大臣。  昭华在御苑和都城之间来回奔波三天,经三轮筛选,终于选出六十名女子,命郑无离派人备车马将这些女子接进御苑学习礼仪。  正准备回华林苑,那沈落雁突然出列,朗声道:"公子请留步。"  昭华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其他待选女子也望着她。  那沈落雁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民女自问颇有几分容貌,不输于人,而且举止风度也无不妥,又通琴棋书画,宫廷礼仪,公子为何要我落选?"  这话一出,所以人都惊住了。昭华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看她,知她来此必是受了杨蠡指使迷惑齐皇,可是却不忍让她一弱女子献身于敌,也不忍容乾失去至爱,这份心思却无法让她知晓。只得说:"你容貌虽美,却不象是个有福的。"  "敢问公子,什么是福相?"沈落雁咄咄逼人,一双明眸直盯着他,道:"民女自幼居乡里,无人不说民女是相夫旺家宜男之相,怎么公子认为不是福相?"  "你......"昭华被她挤兑得无话说,只得拿看她,眼神中焦急乞求之色。  沈落雁不管不顾,道:"民女千里奔波,只为进宫伺候皇上,还请公子成全。"  "你不要多说了,筛选已毕,你多说也无益,还是和其他落选女子一道回乡里去吧。"昭华说着,匆匆上了轿车离去。  回到宫里,向皇帝禀报了选美结果。  "现在这六十名女子已经安排进御苑,司礼监在负责教习礼仪,同时考察其品性脾气,不合者去一半,必在下个月陛下寿诞之前教习完毕,供陛下享用。"  "什么?"文康有些惊讶,"一千二百名女子,你才选了六十个,一个月后还要再去掉一半?"  依照祖制,选秀三年大选一次,每次选秀,入选的女子一般有几百人,或入宫,或是赐给王公大臣为妻。这次只选几十名,是前无仅有的少。  "是。"昭华上前为他捶腿揉肩,道:"按制皇帝后宫中除皇后外,应有三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还有无数没名份的。可是陛下雨露难以恩及这么多女子,何苦把这些如花少女囚在宫里一辈子,还请陛下开恩,留下几个可意的,其它的都放了吧。"  文康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又滥好心了。这全国的女子都是朕的臣民,伺候朕是她们的福气。"  "不是滥好心,实在是不忍,一入宫门从此与家人分别再无相见之日,实在可怜。古人有诗云:'杨柳低垂桃花飞,宫门如海闭芳菲,熬得头白如柳絮,遥望家乡不得归。'正是这些女子的真实写照。"说着,昭华有些黯然。"想起姑母太后也是入了宫就永绝家人,难免同情这些女孩子。"  提起两人共同的联系纽带,文康沉默下来,半晌才开口:"母后位虽尊荣,却是一生也没享几天的福。也罢,就依你的意思,也算为母后积福。"  "谢陛下。"昭华趁热打铁提出,"这后宫加上御苑行宫,宫女九千之多,很多还是先皇帝在时进的宫,这些人年纪大的,陛下开恩放出去让她们自行婚配吧,反正您也不会再幸她们。"  "让朕打发掉后宫的女人,你安的什么心?"文康看着他似笑非笑。  昭华惶恐跪下:"我只是可怜那些女子,并不敢安什么异心。"  文康失望地拉起他,道:"你没明白朕的意思,朕倒希望你安些非份之心。"  他让昭华为他选美,不知道他会不会明白,挑那些温柔敦厚又善良安份的女子进来,让后宫少些事非,也为自己少些敌人。  见昭华不大明白,文康也不想明说,又道:"你把朕推给别的女人,难道就这么无所谓?"  昭华有些明白了,淡淡一笑:"陛下这话说得有趣,难道我这当了男宠的奴隶还有资格吃醋妒嫉?有资格管陛下的事?"  文康脸色登时冷下来,把他推开。  昭华见他不高兴,微笑:"我若吃起醋来只怕陛下受不了。"  "你要怎么样?"  "我若吃醋,会一脚把你踢出门外不让进来,你敢招惹其它人就扁你一顿。把你那小兄弟锁起来,除了我谁也不许碰。"昭华似乎很认真地说,"陛下还想看我吃醋吗?"  "你真这么凶?"文康有些惊讶,也明白,这人虽然脾气好,但是好歹也是当过太子的人,不会没有脾气。  "放心。"昭华又过去挨着他坐下,"我不会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不敢对陛下凶的。"  文康抱住他,闷声道:"你可以和我吵架,别真的打我,你打人好凶。每次练武场上有机会打到我,你都会使尽全力下狠手,你也太狠了。"  "那你不是更狠,我被打倒了,你还不罢手,直到被你打到肋骨断了还吐了血。"  "谁叫你不肯使真本事和我对打?况且只有那一次而已,后来还召太医给你治。"文康振振有词,还一脸委屈的抱怨,"我被你下狠手打到,身上的青紫几天不褪,也不敢传御医,只是自己在宫里用药酒擦擦。怕被朝廷那帮人知道了,又要给你安个伤害至尊的罪名吵着杀你了。"  文康觉得自己挺受屈,奴隶能受到齐国国手的医治,他这皇帝受了伤反而不敢医治,真是不可思议。  昭华倒没想到当初练武场上的对打会是这样。本想软言安慰,一想起他对自己的狠酷心又硬了起来。道:"拜你所赐,御医说我现在筋脉受损严重,一用力就会很疼,基本上是武功全废,你想和我比武也不能够了。"  "御医的话不可全信,他们总是夸大其词,把病人的病情说得很严重,治愈之后好要赏赐。"文康很认真的保证:"我会想法治好你,你一定会好的。"  文康的确是召了名医为昭华治疗浑身的病痛,怕伺候的人手劲小按摩力道不够,每晚亲自动手用虎骨酒给他按摩,也不顾药酒蜇得手痛,还向太医学了按摩手法,每次都做得象模象样。  郑无离向文康禀报了昭华选美时的所为,文康命人去查沈落雁的来历,查过后眉头紧皱,沉思起来。第87章莲叶故乡  御苑碧湖之上,一片欢声笑语,红色白色的莲花衬着碧绿的莲叶分外美丽,许多宫女坐着小船在采莲,昭华在旁边微笑着观看,一个宫女把一朵粉嫩的莲花扔到他身上,他伸手接过,又一个宫女把手里吃剩的半个莲蓬朝他扔去,他也接过,脸上的微笑愈发动人。  文康在水阁里看见,揉烂手中的奏报,把昭华叫过来。  "人家扔给你的莲子好吃的很吗?"  昭华莫明其妙地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赶紧咽下嘴里的莲子。  文康不想和他纠葛莲子的事,直接问道:"你为何筛掉南宫家的小姐?"  "南宫家是齐国世家,根基深厚,我以为朝廷中最好不要出现外戚专权,一旦进入朝堂总是容易结党营私。"昭华很坦然地回禀。  "袁家小姐也出身齐国世家,你又为何选她?"  "我看袁小姐纯真可爱,不是那种有心机的女子,应该不会利用陛下的恩庞影响朝政,收她入后宫,不但能笼左相国之心,陛下也有可心之人岂不好?"  "听起来你倒象是为朕着想的样子,那你为何不许同里的沈落雁入宫。"  文康神色愈发阴沉,昭华见他脸色不善,心里打鼓,又跪下道:"请陛下恕罪,昭华确有私心。"  "你果然藏有私心。"文康冷笑一声。  "那沈落雁是燕国人,我实在不忍心她一个好女子远离亲人家乡,把青春虚掷在深宫。"  "是么?陪在朕身边就这么可怕吗?"文康一双眯起来,这是发怒的先兆,"你去传旨,给沈落雁花贴,招她入宫。"  "陛下......"昭华看着他,眼含乞盼。  "还不快去。"  昭华看他脸色不好,不敢再说,只得站起来出去传了旨,给沈落雁补送花贴。  文康又把教习这些女子礼仪,考察她们的品行性格的差事交给他。  这六十一名待选女子从京城搬到华林苑内的一处内园煦春园内住着,由教引嬷嬷和宫女们伺候着。  昭华除了白天在寝宫伺候皇帝日常起居,晚上还要陪寝。只有皇帝上早朝的时候才能抽出时间来照顾这些女子。本来考察待选女子品性的差事向来是皇帝最信任的总管太监干的差事,昭华搞不明白皇帝把这本该属太监做的活让他做,是太信任他,还是想侮辱他?又或是和他怄气?  搞不明白状况下,昭华谨小慎微,不敢有任何不得体的举动。好在这次协助他的太监是桑田,他可趁机和沈落雁说话。  桑田命手下太监在门外守着,昭华摒退所有人,在屋里听沈落雁弹琴。  "姑娘弹得真好。"昭华由衷赞赏。"前天看姑娘画的画也极好,女红也好,真是才气不凡。"  沈落雁缓缓拿了琴尾的白丝巾擦了手,姿态优雅舒缓,透着媚意,轻轻道:"此番齐国选美,燕国也贡了几名美女,事先都经过精心练习,期望能得圣宠。"  昭华沉默下来,眼看着如花少女被当贡品送入异国宫廷,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保国安民,竟将弱质女子做为礼物进献敌人。  "为了贡美女入齐宫,杨相国可是费尽心力。先命人在民间寻访美女,然后请了师父修习礼仪风度,教其琴棋书画,诗书文墨,歌舞服饰以求能让君王满意,这次逢齐国大选美女,总共进了四个入齐国。"  沈落雁轻声细语地说着,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哀乐,优雅地轻摇纨扇,却能感觉到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伤感之气。  昭华低下头,竟不敢抬眼看她。男人争霸,女人遭殃,为了他复国,这些无辜女子背井离乡,舍弃亲人侍奉敌人,他怎能心安理得。  "民女和雅玉妹妹有幸中选,希望能获齐皇宠爱。所以,杨相国要我姐妹助太子复国。"说着,沈落雁声音更低,昭华不得不看她唇形才能知道她说什么。  沈落雁声音低如蚊蝇,道:"杨相国要我们姐妹侍奉太子,若怀有身孕,再想法引得齐皇临幸,若能产子,将来......"  "够了。"昭华打断她,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又气又急。  真是馊主意,让这两美女怀了他的孩子,再让文康临幸,再想法让这孩子当上齐国太子,偷梁换柱坐了江山。且不说这计策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如今他行动并不自由,很难有机会接近女子,而且幸了这两女子也不见得顺利怀孕,怀上也未必生男,生男也不一定能当上太子。只说这法子复国也太落于下乘,而且他断不肯让自己的孩子顶着敌人的姓氏,使用敌人的国号,拜祭敌人的宗庙。  昭华冷着脸问她:"他同意?"  沈落雁知道他说的"他"指她的未婚夫容乾,想起临行时杨蠡对她的谈话。  "你可怨恨太子?"杨蠡问她,表情有些痛苦还带着愧疚。  "谢太子给我们为国效力的机会,如果我们几个去了,能有助于复国,使我燕国不再受齐国欺凌,少牺牲些将士的性命,民女甘愿侍奉齐皇,毫无怨言。"  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沈落雁回道:"容乾素来对太子忠诚,不会为儿女私情不顾大局。杨相国本来不情愿,只是民女容貌也算过得去,才不得不把我做贡品,民女听杨相国诉说苦衷后,也愿意为国献身,临行前与容乾告别,若以后复国成功,他愿等我......"  "别说了。"昭华打断她,不忍听下去。  复国之路充满艰辛,他受尽折磨屈辱也就罢了,却搭上不相干的女子的幸福如何忍心,争夺江山霸业本是男人的事,却不得不让女人牺牲,还要活活拆散一对有情人。  想到这点,心痛、愧疚充溢胸间,道:"那计策我不同意,你什么也别想,只管侍奉皇上,其它不要管,给我三年时间,到时候无论是否复国成功,定要让你和容乾重聚一处。"  "太子......"沈落雁望着他,眼中惊讶又感激。叹了一声,又小声道:"民女此来齐国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对付姬贵妃。"  "哦。"昭华明白,姬贵妃是东林国公主,干掉了她,等于破了齐国与东林国的联盟,只是沈落雁一个弱女,用什么跟贵妃斗?  沈落雁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只说了句:"太子放心,杨相国有计。"  其他的没说什么,临行前杨蠡交待得清楚,她们此去齐国的任务之一是对付姬贵妃,知道以昭华为人,只怕不肯同意以偷梁换柱法复国的法子,只得行第二计,只是这第二计也有些阴损,昭华也未必同意,所以,沈落雁什么也没说。  出了煦春园,回到皇帝寝宫,昭华寻个没人的机会,对桑田说:"就照你们的法子做罢。"  桑田有些惊讶看他一眼,昭华这话似是同意实施对林御风下手的计划了。可是他怎么转变态度了呢?  昭华知他的疑惑,叹道:"这条路注定艰险,必定要牺牲无辜的人,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尽快复国才可尽量减少牺牲。"  到这一步,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昭华不得不同意这个计划,顾忌太多,什么事也做不成,想保护所有要保护的人,必定束手束脚。  文康听郑无离密报昭华对燕国进贡的沈落雁十分关心,于是对她也有了兴趣。听管事太监禀报,所有美女中以沈落雁才艺容貌最为出众,举止言谈更是仪态万方,千娇百媚。文康有了兴趣,命人传沈落雁入寝宫。  其他女子都得过一个多月,在皇帝寿辰前侍奉御前,不想这沈落雁居然提前得宠,让众女子又羡又妒。  皇帝在行宫御苑的寝宫叫承光殿,和皇宫里的建章宫一样占地宽广,却不似皇宫富丽豪华,只是青瓦白墙,装饰素净,格调古朴典雅,庭内山石玲珑,花草繁盛,林木清幽,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味道。  沈落雁跟着宫监来到承光殿,顾不上欣赏院中满目姹紫嫣红的牡丹,按捺住心头狂跳,穿过花丛间的小径曲折而行,步态优美如弱柳扶风。  登上白石台阶,进入后殿,一抬头就见皇帝正斜靠在宽大的紫檀雕龙御座上,一指轻扣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沈落雁赶紧趋前两步,恭恭敬敬跪下行礼,举止庄重不失娇柔。  "民女沈落雁,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莺啼燕语,娇媚动人。  来齐国之前,她受过特别的训练,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经过精心设计,对镜练过千百次,礼仪更是分毫不差,现在从容做来,不显做作,只觉得风姿宜人,别有一番韵味。  文康打量着她,见她穿一袭湖色绣白莲丝衣,下着水波纹月华裙,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挽成流云髻,没有繁杂富丽的饰物,只插了一只凤凰展翅点翠金簪,凤口垂着一串明珠,好象一只金凤凰在乌云中展翅飞翔。端庄不失娇媚,高贵而又清雅,文康看着,眼含赞赏。  "听说你是燕国第一美人,果然不同凡品。你家在哪里人?什么出身?"  "陛下谬赞,民女是同里人氏,出身官家,父亲是燕国同里的县令。"  "看你容貌仪态举止倒不象是小门小户出身。"  "是。杨相国为进贡美女,特意事先命人教习了礼仪才艺,以期更好的侍奉陛下。"  "果然想得周到。"文康含笑伸手。"过来。"  沈落雁落落大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被他一把拉到身边。  "据查你与容乾很早以前就有了婚约,还如何肯入齐国?"文康紧紧盯着她,试图捕捉到可疑的蛛丝马迹。  "启禀陛下,民女与容乾早有婚约,却一直未能成婚,如今他沦落江湖,只怕是没有缘分。"沈落雁不卑不亢道,"听闻齐皇选美,燕国做为属地,忠心侍奉齐国为上国,自然是挑最好的侍奉齐皇,不敢有丝毫怠慢。"  文康听了满意地点头。  "那你可愿意?"  "陛下何需理会民女是否愿意,只要陛下高兴即可。"一丝哀伤在沈落雁脸上瞬间划过,很快又恭谨地回话。  "朕要你知道,天下最美丽的女子理应属于天下最优秀的男人。"  "民女深感荣幸之至。"沈落雁淡淡地答。  文康转移话题:"一会儿陪朕用晚膳,然后你说说你家乡的风俗民情给朕听听。"  然后内侍摆上晚膳,两人一起用完,随意说话。沈落雁款款道来,从故乡的小吃到街上卖的玩意,市井流传的笑话,嫁娶和过节的风俗,说得清楚流利,又风趣可爱。  文康看她优雅从容,眉眼含笑,声音轻柔温和,说话慢条斯理,觉得有些熟悉。对了,她的说话口音象昭华,把"太"说成"塔",含"自"音的念成"知"的音,清音发成浊音,燕国人说话都这样吗?只是昭华说话柔而不娇,发音吐字虽有南音,但是基本上是很标准的官话。  文康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有兴趣,伸手拉她入怀。  沈落雁娇躯微颤,似羞似惧,一张桃花粉面在灯光掩映下更显娇羞,令人怜爱。  文康摸着怀里的软玉温香,轻嗅她的发间,一丝兰花清香钻入鼻端,令人心神一荡,忍不住把她打横抱起,进入里间,放到盘龙大床上。  沈落雁闭着眼,如扇的羽睫轻轻颤动,如受惊的小兔般柔弱。  文康看着她,却不心急,慢条斯里的轻轻解开她腰间的丝带,象观赏一幅画,不放过一个细节细细欣赏。沈落雁愈发全身颤抖得厉害,脸庞至颈至耳根染上红晕,如红霞上身,怯怯地瞄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欲摭还露,挑逗着欲望。  这时,门外突然脚步声走近,内侍在门口迟疑地轻唤:"陛下......"  "干什么?"文康不耐烦地吼。  内侍吓得一哆嗦,回禀:"陛下,公子突发急病......"  "什么?"文康从床上爬起来,怒道:"什么病?太医怎么说?"  "这个......"内侍结巴着不知说什么好,"没有陛下恩旨,奴......不能......传太医。"  按例奴隶有伤病是没资格看医用药的,更不用说使用太医院的太医。只是昭华自入宫以来就屡次打破了这个规矩,如此特殊的人自是不能按一般奴隶看待,半夜时分,太医进内廷得有旨意,所以管事太监还是硬着头皮半夜三更来打扰文康的兴致。  "混帐东西,还不赶紧去传太医。"文康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满面怒容,一脚把内侍踢个跟头,骂道:"这还用得着请旨吗?去看值庐,哪个太医当班,赶紧过来。"  "奴才该死。"那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  沈落雁衣衫半褪,香肩半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第89章长春香  文康风风火火一路疾走来到昭华所居的水竹居,只见屋里烛火昏黄,昭华躺在床上,翡翠见他过来,跪地接驾,吓得面色如土。文康见她神色如此,心里"咯登"一下。问道:"他怎么了?"  "这个......这个......"伶牙利嘴的翡翠一脸紧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康见状更急,几步冲到床前。一把将昭华抱起,看他眉头微蹙,面色如常,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胃病犯了?还是腿脚疼?"  昭华的身体饱受折磨后落下众多病根,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文康担心地摸着他。  "谢陛下关怀。"昭华握住他的手,不敢看他焦虑的眼神,垂下眼道。"我只是晚饭后觉得有点腹痛,本想忍忍就过去了,不想到夜里疼痛不减,本来喝点热水就好,下人太紧张,惊动了陛下。"  文康听他语气再看面色,明白怎么回事,见他没事,先松了口气,然后心里冒火,翻身上床,骑到他身上瞪他:"以后不舒服不许忍着不叫太医。听到没有?"  "是。"昭华很乖巧地答应。  文康继续和他算帐:"什么突发急病,你好大胆子,敢耍我?不拿出个合适理由,看我怎么收拾你?"  昭华听他不说"朕"字,知他不是真怒,回道:"没什么合适理由,只是不喜欢陛下召幸他人。"  文康一听,不知怎么,居然有了几分喜意。心想这个冷心冷情的人,居然也会吃醋妒忌了么?  这时,当值的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奔了过来。诊过脉后回禀说没有大碍,好生保养即可。  文康更放了心,愈发怒冲冲地说:"你既然说你病了,就好好让太医给你治治。"  昭华眼露讶色,不知道他会使什么手段整治自己,文康若是微笑,那后面必藏着可怕的狠招,若是怒形于色,倒不用怕了。  文康下令:"太医,给他刮痧。翡翠,命茶房熬益胃汤。"  昭华缩向床角,文康把他揪过来,剥了衣裳,让他脸朝下趴着,牢牢按着四肢。  结果,昭华被太医用铜匙将背刮得一片紫红,疼得连连呻吟,接着又被文康灌了一碗苦涩难咽的益胃汤。  文康看着他强行忍耐的样子,觉得血脉贲张,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上上下下地蹿动。也不知是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生起蹂躏欲,还是他被刮得发红的肌肤分外勾人,还是他故意的呼痛在刺激着他的神智,又或是挣扎扭动的身躯刺激着他的欲望。文康觉得浑身发热,遣退太医,按住昭华,狂热地吻了下去。  昭华还是不谙情事,笨拙的回应着,反而更勾起文康的欲/火,舌头如鱼般滑进,灵活地搅动吮/吸着,一手在他胸口揉捏抚弄起来,一手呵护着他的坚/挺。  被触碰过的地方,都像火烧一般炙热,昭华却似不满足一般,弓起身子,迎合着。  文康抱紧他,舔着他的耳垂、锁骨,轻噬胸前两点红樱。火热的硬/挺迫不及待地刺入,深埋其中,仿佛天生的紧密,嵌入部分没有任何缝隙,如烙铁般刺激着欲望。  昭华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喉咙中溢出如哭泣般的声音,白皙的肤色尽染诱人的粉红。  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强烈的心跳,文康坏心眼顿起,用浊柔的滴出水来的声音问:"疼吗?"  "嗯。"昭华乌亮的眼眸乞求地看着他,含着盈盈水气。  "那就算了。"文康一脸的坏笑,动作也停下来。  "别......"昭华脸红得象滴出血来,全身颤抖,含着怨气瞪他,狠狠咬着嘴唇。  他这副要哭不哭,想要又不肯表示的样子,一直都在强烈的吸引着文康,现在被他这样万种风情的一瞪,更是刺激得浑身血液沸腾,也不再难为他,更加猛烈冲撞,两人一起冲入云端。  待激情过后,昭华又如往常般睡过去,文康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自己的兴奋来得快了些也激烈了些,更奇的是昭华比以前要主动,表现得有些热情沉醉,和往日很不一样。凭着对他的了解,知他不喜性/事,难道是为了固宠故意装的,可是这种事很难装得出来。  文康深吸一口气,正要把他弄醒询问,却觉得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异香,和往常的清香不一样。昭华闲来无事和翡翠制香,日常起居之处用的是苏合檀香,十分清淡,和这股异香并不相同。文康有些明白,却不敢相信,把昭华摇醒后问他。  "你屋里熏的是什么香?"文康盯着他质问,捕捉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盘算着他若是说谎该如何是好,是吵他?还是罚他?还是关几天禁闭?若是关他几天,他这淡泊的性子倒是乐得清闲,先受不了的反而是自己。  "回陛下的话,这次熏的是长春香。"昭华神色坦然的回答。  "什么?"文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春香有轻度的催情作用,一般人家闺房中偶尔用来增加些情趣,没想到素来矜持端庄的昭华居然用这个,更没想到他居然坦然承认。  看着文康惊讶的神色,昭华从容解释:"怕陛下厌倦了我,所以搞点小情趣。"  "哪里弄的?"文康确实没想到昭华会搞这些,宫里的药物管制极严,任何人用药都要记档。有催情或堕胎或致幻作用的香料也属此列,长春香虽于人体无害,但是内廷规矩,为了避免君王耽于性/爱淘空身体,最温和的催情香也是不许用的,不知他从哪搞的,敢私自用药,这还了得。  "派人在宫外青楼买的。"  "你......"文康彻底说不出话来,半晌说了一句:"你这种人居然用那里的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  "既然在这处处淫/靡的皇宫里,自然也变得无耻了。"昭华暗指是环境使他变成这样,说着仍然有些脸红羞愧。又补充道:"在燕皇宫,不伤身体的温和催情药物是可以用的。"  文康见惯他淡漠端庄的模样,现在灯下看他脸红羞赧的样子,心脏又不争气地嘭嘭剧跳,翻身压住了他,手里狠狠捏着他敏感之处,道:"这是齐皇宫,不是燕皇宫。私自给皇帝下药无论是什么,要受车裂之刑。你说该受什么罚?"  "请陛下降罪。"昭华没有惧色,把题目再推回去。  文康无奈:"以后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有朕的同意,听到没有?"  昭华乖巧地答:"知道了,下次不敢。"  想到这么晚了把文康从暖玉温香中揪出来,昭华也有些抱歉,可是一想到那美丽的暖玉本该属于容乾的,还是冒险去搅和,不想文康还真的跑来了。  文康看他低着头似是有些愧疚的样子,最后一丝怒气也飞得不见影子,口气仍是恨恨地说:"别以为说句下次不敢,就可以免了惩罚。敢私自用催情香料,这次要好好惩罚你。"  他不是不能接受用药物助助兴,而是不能接受被用药,就是说他可以给别人用药,但是别人不可给他用药,他讨厌受控于人的感觉。  文康说到做到,次日就开始了惩罚。每天灌昭华一碗苦涩的益胃汤,每晚都给他刮身子,不管他抗拒,也不用太医之手,文康亲自用绸带将他捆在床上,然后拿了水牛角醮了油刮痧,除了背部,还有敏感的大腿根,怕痒的腋下,胸部,甚至脚底板都刮,直把昭华整得一身是汗,连连求饶。  "疼,轻点,要斜着刮,不可以这样......"  "哎呀,这个地方昨天刮过了,不可以再刮啊......疼......"  "不要......痒......"  文康仍是口气恨恨地说:"你不是说你身子有病吗?这回好好的治治,把你的病根都刮出来,看你还玩花样。"  待把他刮得浑身发热,额头冒汗之际,再压上去掠夺一番,然后抱着他沉沉睡去。  后来昭华似是吸取了教训,再也没有用那种香,只是晚上被文康折腾一番,白天还得照顾那些待选女子们,每天伺候皇帝起床梳洗上了朝后,到煦春园教那些女子弹琴画画。  那袁月明极是聪明,学得很快,也很好学,缠着昭华要他多教些。  "你学得已经很不错了。"昭华微笑地看着她。  袁月明是为数不多得知他身份而没有轻视他的人。昭华也喜欢她的纯真可爱,善于欣赏美的东西。  "可是那首秦桑曲我还没有弹得很好,你再教嘛。"袁月明支着下颌,大眼睛忽闪着看着他,一对琥珀耳坠跟着轻轻晃动,衬得一双翦水明眸愈发显得盈盈欲滴。  "学这些做什么?无非是能让皇上多宠你一段时间,待年老色衰,还不是搁脖子后头,再找更好的来服侍。"昭华怜惜地看着她,道,"倒不如找个知疼知热的可心人,一夫一妻,生几个孩子,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那才是人生最快乐的事。"  "可是,我父亲要我入宫,他说我袁家本来就是出凤凰的。"  "当凤凰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鸳鸯双栖。"昭华不赞同的摇头,袁子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了,还不知足。这皇后贵妃的位子真的就有这么大吸引力,让做父亲的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送她入宫禁锢一生。  昭华应她所求,又指点一番琴艺,临走又将一首《月儿高》曲谱给她先预习,待下次再教她。  "公子这么尽心教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个香袋是我绣的,送给公子吧。"袁月明脸上笑意甜美,将一个鹅黄色绣红牡丹的香袋给他。  昭华道了谢接过,看她一眼,眼眸中升起一丝歉意,最终没说什么,告辞离去。  袁月明拿丝巾擦了手上汗渍,坐在琴边准备再练练。只听门口珠帘轻响,沈落雁摇着纨扇掀帘而入。  "妹妹这么勤奋,还在练啊。"沈落雁含笑打招呼。  "是啊,公子说我进步很快。"  "那也是公子尽心教你。"沈落雁仿佛随意闲话,问:"你有没有送点小礼物表示谢意?"  "送了啊,就是前几天绣的香袋,绣牡丹的那个。"  "你送那个啊。"沈落雁有些惊讶。"听说公子不喜欢华丽的东西,况且那香袋用的是鹅黄缎子,黄色是皇家专用颜色,鹅黄虽不算犯禁,但是为表尊重,一般人也避免用的。"  说着,沈落雁微微蹙眉,道:"公子的身份尴尬,说是宫奴却未净身,说是男宠却又没有侍君名份,还随侍御前陪伴读书,外面不少大臣盯着他的错处,被人发现他有鹅黄色的香袋,会给他惹麻烦的。"  "哎呀,我没想到。"袁月明睁着一双小鹿般无辜的眼睛,有些惶恐,"我真没想到,嬷嬷教针织女红,要求绣个香袋,我看手头正好有这缎子,觉得非常漂亮,所以绣了一个,也没想那么多,就送给公子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反正嬷嬷还要命我们学习刺绣,你再用其它颜色绣一个不就行了?"  "哦,绣什么呢?"袁月明伸出一根春葱般手指支着下颌,转着眼珠想了起来。  "公子是燕国人,你就绣一个燕国宫内式样的香袋给他好了。就是这样。"  说着,沈落雁从自己身上解下一个香袋给她,那香袋为元宝形,湖蓝色缎面上绣着菊花,那花瓣的色泽是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成渐变的颜色,在阳光下可变换不同颜色,下面一圈晶莹的明珠,垂着淡蓝色穗子,那穗子结的也不一般,一连九个万字如意结,结心还嵌着大小相配的红色珊瑚珠,红绿相映极为别致美丽。  袁月明看直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惊叹:"真漂亮啊,姐姐手真巧。"  "燕国女子就善长弄这些精巧之物,妹妹喜欢就送给你了,你照这样子绣罢。这个如意结是燕国女子做女红特有的打法,你若不会我教你。"  "谢谢姐姐了。"袁月明欣喜地把香袋戴在身上,沈落雁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待昭华急匆匆跟着太监赶到承光殿,文康已经在廊下不停踱步,一见他就满脸不高兴,道:"死到那里了,不知道回来。"  昭华见殿内已经摆好午膳,知他在等自己吃饭,便回道:"不是陛下要我教习那些女孩子礼仪和音乐书画吗?所以回来有些晚了,现在倒埋怨起来。"  换上一般人被皇帝这样质问,只是伏地请罪,哪敢回嘴,也唯有昭华会顶两句,偏文康此人吃硬不吃软,软语哀求献媚讨好他瞧不起,有理有据的犯颜直谏,他倒还重视几分,昭华若是不隔三岔五的顶他两句,他反而不舒服似的。  文康拉他入座,拿了丝巾给他擦汗,继续抱怨:"还不是看见人家漂亮舍不得离开。"  "可不是,个个漂亮,让人挪不开步。"昭华无视文康发火的眼神,洗了手,施施然坐下。又道:"陛下第一次给我分派差事,当然要做好一些,只是六十一个女孩子照顾不过来。除非我不用伺候陛下,整天泡在那里。"  文康瞪他:"休想。"  "那么请陛下下旨召林公子进来帮忙。"  "后宫之内素来不许男子出入。"  "那我呢?"  "你例外,"文康坏坏地伸手捏他的胯/下敏感,"或者朕不该给你这个例外,应该阉了你,这样放你在身边就不算违背宫规了。"  "那你杀了我,或者现在我就去死......"昭华又羞又怒扒开他的手。  话未说完,文康捂住他的嘴:"说着玩,干嘛要死要活的。"  昭华拍开他的手:"林公子从小做陛下伴读出入后宫,现在虽然大了,但是陛下也可以给他例外。"  "既然你想偷懒,朕只好准了。"  用过膳后,内侍呈上冰碗,冰块上敷着白色的菱角,莲子,杏仁、核桃,淡黄的蜜瓜,娇红的樱桃,只看一眼就让人口舌生津,暑热顿消。这是昭华最喜欢吃的。  只有一碗,文康故意吃得巴搭嘴,昭华不高兴地看着他。  "你的胃不适合生冷的东西,所以你看着我吃就可以了。"文康又吃一大口赞美道:"又凉又甜,清香沁脾,果然好吃啊。"  "前阵子喝了那么多益胃汤,胃已经养好了。"昭华看着他的眼光很委屈。  文康一笑,又舀了勺果肉放嘴里含着,等凉意消减,有些暖意了,才把用口渡到昭华嘴里。  "好吃吗?"  "嗯。"  "真无礼,你在你父皇太傅跟前也这么嗯嗯的回话?"  "你和他们不一样。"  文康听了很高兴,又舀了勺果肉含在嘴里温暖了给昭华喂过去。再喂时,昭华主动表示不吃了,怕胃不舒服。  文康放下碗:"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人里克制力最强的人了,换了别人,不会这么硬委屈自己的嘴,无非是冰过的果子,事后喝点热水暖肚就行,就你能克制,老是抑着自已,不好。"  "人就应该自制,这样才不会有后患。"昭华很理所当然地说,拿了漱口茶伺候他漱口。  待用完饭,昭华拿出画绢开始做画,不知过了多久,一回头发现文康站在身边。  "来了多久了?"  "来了一会儿,看你正专心,所以没出声。"  "看这幅画得怎么样?"昭华把刚画好的画拿起来给他看。  文康看了看,道:"你好象越画越回去了,不如以前。"  "怎么会。"昭华不承认。"明天待林公子入宫,让他品评,看我到底画得好不好。"  文康听他再次提到林御风,眉头一皱没说话,想他喜欢上书房听太傅讲课,现在又要求召林御风入宫评画,看来他在宫中也寂寞,除了皇帝,只能接触一些太监侍卫,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把这样的人如金丝雀般关在笼内,也不是长远之策,文康看着他,若有所思。  "好吧,明天就召林御风入宫,和他说完话,你可要多吃一碗饭。"文康在身后抱住他,摸他的腰腹。"瞧你,又瘦了。"  "嗯。"昭华一边敷衍着,一边想着明天的计划,绝不可出岔子。第90章怀璧之罪  第二天,文康去上朝,林御风应召入宫,直接往水竹居找昭华。  水竹居是文康特意下令为昭华布置的住处,在皇帝寝宫一角幽静处,离寝殿不远,前有花厅一座,后有修舍三间,旁边两间小厢房。院内千竿翠竹林立,屋前两株梨花掩映,一汪清泉从屋前盘旋而出,从院门顺着一条美丽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直入小花厅。  昭华在门口迎他,见他来很高兴,都是二十上下年纪,几天不见,话也很多,昭华也一扫郁郁寡欢之态,很开心地和他看画下棋聊天。  "那首《有所思》是我很下了番功夫才学会,前几天上书房时,曲太傅居然说我弹得不好。"昭华一边郁闷的嘟囔一边看着棋盘。  林御风一笑:"太傅当然是有啥说啥,齐国琴艺最高的除了大师钟怡年之外,就是上议政大夫屈无瑕。操琴者若是听了屈无瑕的琴音,就觉得自己弹的不是琴而是棉花了。"  "可惜他现在平南郡,没福气听他抚上一曲。"  "他快回来了。"说着,林御风皱起眉头,"去年他自请去平南郡剿灭燕国旧将率领的匪徒,结果至今未见功,父亲很生气,弹劾了他,估计不几日就把他调回来了。"  "哦。"昭华掩饰着担心,"会有什么处分?"  "八成会降级,不过也没什么,他再好好办几样差事,还会升回来的,等他回京,你就向皇上要求召他进宫抚琴就是了。"  林御风提起屈无瑕,眼中尽是温柔之意,昭华看着他,不觉心里有些难过,掩饰着喝了口茶,低头道:"若有机会,我想听听屈无瑕抚琴,是不是他的琴真的弹得如天籁之音,我弹的象弹棉花。"  "谁说你弹琴象弹棉花了?"林御风笑得前仰后合,"你的琴弹得很好,只是琴音少了点真情实感。有所思,必心有所思,发于指端,才能动情。琴为心声,即便是普通的曲子,若能以曲寄情,就能动人心弦。弹的人没有真情,如何能打动听众?只凭技巧,终是落了下乘。"  "屈无瑕弹琴可是音传心声?"  "那是自然。"林御风脸上的笑意愈发温软。  昭华心里愈发难受,握住他的手:"林公子......"  "我不把你当外人,你就如皇上也叫我小林子好了。"  "小林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那要看什么人骗我,为什么骗我了。"  "如果是你信任的人呢?你对他好,他却利用你的真心骗你害你。"  "被信任的人欺骗,心里肯定难过的要死。不过,我哪里有什么地方可被利用的。我一没本事,二没宝物。"林御风噗地一笑,道,"我相信以心换心,我对人一片真心一腔赤诚,他怎么可能害我?况且我只是贪玩些,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也没得罪过人,又没有防碍谁,谁会害我?"  "你真是单纯,要知道,有时候人虽无罪,却怀璧其罪。"  "不懂,我身上没有一样让人动歪心的东西。"林御风煞有介事地支颐思索,"难道因为我玉树临风潇洒俊逸气度不凡风采翩翩引来无数美女相思招惹众多才俊嫉妒,还是我满腹才学决胜千里文武双全令多少才子能人自卑?以致要把我除之后快?"  "噗......"昭华被他逗得撑不住笑起来,一会儿,止了笑,眼神黯然,道:"希望你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相信人世间的美好。"  "当然,当然,有老爹罩着我,衣食无忧。又有皇上恩宠,前途光明,当然觉得人生无比美好......"林御风说着突然眼睛发亮大叫:"哇,你怎么把子下这里啊,不许拿回去,悔棋的是小狗。"  昭华才发现手里的一子放在死结上。微微一笑:"嗯,我不当小狗。"  林御风得意地吃掉他的白子,又问:"你刚才说那个什么发现有人骗了你,什么意思?是皇上骗你吗?"  "嗯。"昭华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  "你不要这么想,皇上不会骗你,他这人很骄傲自负,不屑于骗人。况且骗人必有所图,你什么都没有,他图你什么?所以你放心,他对你好对你坏都是发自真心的,不会有什么企图。"  "是啊。不象有些人,对你好对你坏都怀有目的。只是我还是觉得君心难测,他对我的好是真的,可是天知道他的恩宠能维持多久,一但恩宠不再,我就死无葬身之地。"昭华苦笑了一下。  "哦。"林御风不说话了。想想先前皇帝对昭华的狠酷,难怪现在他惴惴不安没有安全感。虽知他处境屈辱而艰难,却无从劝解。  屋里安静下来,只听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青铜鎏金香炉内吐着一丝极轻极好闻的香气。  初入六月的天气,最是闷热的时候,水竹居四周竹林掩映,小厅内陈设素净,竹帘低垂,给人无风自凉的感觉。再加上室内摆放着冰桶,溶化的冰水从桶底小眼缓缓流入盆中,减轻不少暑热,冰上镇着时鲜的瓜果,水灵灵的透着凉意,只看一眼就觉得凉爽。  "你不是胃不好?有胃病不要吃凉东西。"林御风觉得燥热,拿起一只水晶梨啃了起来。  "我一般不吃凉东西。"昭华眼中流过一丝暖意,笑意盈盈,"因为你要来,所以特意命人准备的。"  "胃养好了,吃下去饮食才能化为精血滋养全身,所以养生之道,养胃最是要紧,瞧你瘦的,看来你的胃病并没有养好。"林御风关心地看看他的气色,又道:"每天早起,和晚上临睡前最好是喝燕窝粥,那个养胃最好了。"  "哦。"昭华微微一笑,含着感激,却没有接话。  看他笑意,林御风想起来,燕窝是珍贵东西,昭华没有分例供应,不方便要这要那,文康怕管供应的人刁难轻慢于他,把随身的碧玉龙佩给翡翠,要她好生伺候,想要什么就直接去内库领,不需要经过大内总管和内府总管的手。换上其他人早就做威作福起来,倒是昭华仍然收敛低调,除了必须的日用,从不要东要西,更不奢侈,处低谷时不颓废沮丧,受宠爱时又不骄人,宠辱不惊,倒是难得。  林御风暗自敬他,又看他左手上的护指,想起正是自己的爹对他用了私刑,心里很是歉疚。想了想,道:"我家有现成的燕窝也用不着,明日给你送来,不必去内库看人的脸色。还有,你有什么不舒服,别强忍着,该看医用药不要耽搁,若是太医院的人敢怠慢,就派个人告诉我,我带太医过来。"  昭华抬头瞧了他一眼,笑容消失,又低头去看棋盘。  "那些奴才们也是踩低攀高的主,若是你受了欺负,不敢跟皇上说,告诉我就是。"林御风说着嘻嘻一笑,"我整起人来也是让人怕的。"  昭华眼里发热,头垂得更低:"小林子你真好,难得你出身富贵却从不骄人,待人更是真心。"  说着,昭华抬起头,眼睛发亮,很认真地道:"若有朝一日我能做得主,必保你一世平安喜乐,给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要的也不多,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哇,哈哈......你完蛋了。"林御风顾不上说什么,兴奋地下了一子,把昭华的一片白子合围吃了个干净。  昭华看着棋盘上溃不成军的白子,微微叹气。  两人坐在竹床上,一边小几上放着冰镇梅汤、鲜果、香茗和精巧茶点,一丝轻风卷着淡淡的竹叶清香轻轻送入竹帘内,带着细碎的声音,香炉内轻吐一丝丝暖香,小厅内舒爽宜人。  可是林御风还是觉得浑身燥热,吃着冰桶里冰的瓜果喝着凉茶还是不解热,一抬头,看见昭华脱了见客的外衣,只穿一件薄薄的绣竹春衫,贴在身上尽显动人的身形,鼻尖隐隐渗着汗珠,如花苞带露,白皙的脸上泛出红晕,嘴唇也红艳欲滴,一双黑宝石般明眸波光流动,说不尽万种风情。  林御风只觉全身血液冲到下/体,胀得难受,掌心的肌肤也微有湿意,脑袋有些昏沉沉,再看下面已经支起帐篷,暗骂自己禽兽肚肠,色胆包天,可是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般剧跳,小腹一股温热慢慢漫延出来,连耳根到脖颈都热了。  "小林子,你怎么了?"昭华抬眼望他。  "我......"林御风觉得一股火在体内燃烧,羞得无地自容,"屋里太热,我想出去走走。"  "好,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走出屋外,来到竹林中,林御风觉得稍好了些,只见昭华轻蹙眉头,揉着膝盖,知他腿痛,扶着他缓步而行。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愈发觉得心跳如捣。  "今天皇上下朝后要宴请东林国使臣,不会早回来,我们去煦春园看看那些待选的女子。然后一起用午膳,好么?"昭华征求意见。  "我一个外臣去后宫不合规矩吧?"林御风有些犹豫。  "这是御苑,算是宫外,不用守宫里的规矩,皇上喜欢住在宫外行苑,不也是图个自在吗?"昭华笑道,"再说,你从小为皇上伴读,进出后宫不忌,这会子倒顾忌规矩了。"  "是啊,能在内宫进出的男人,只有你和我了,"  "你善于品画,袁相国千金最近画艺大进,你品评一下。皇上已经答应命你和我分做这件差事。"  两人边走边说话,进了煦春园,只见满园牡丹盛开,无数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白的牡丹花,争奇斗艳,红的有绛红、银红、粉红、紫红,紫的有浅紫、墨紫,还有一花多色的娇容三变等,团团簇簇,满目姹紫嫣红。  芳香四溢的牡丹招来各色蝴蝶翩翩飞舞。花团锦簇间两个妙龄少女引人注意。  一蓝衣女子立在花间。  一个紫裙女子在踢毽,染成彩色的羽毛毽如欢快的小鸟上下翻飞,踢毽的少女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嫣红的娇容如桃花含露,一双明眸晶莹灵动,如清泉下游动的两粒黑蝌蚪,活泼可爱,过了会儿,两粒小蝌蚪朝这边转了过来,登时充满喜意。  紫裙女子发现了他们,笑着跑了过来。那蓝衣女子也看见他们,立即纨扇摭面,退入房中。  "袁小姐踢得真好。"昭华含笑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头上没有戴贵重饰物,只别了几只紫薇花,穿着白丝短襦,前面微露紫色抹胸,下面穿着式样简单的紫裙,裙摆绣着白色的小花。配着头上插的香气四溢的紫薇花,整个人就象一只盛开的紫薇娇俏可爱。  袁月明满面嫣红,额前一绺头发汗湿得粘在肌肤上,听到夸奖也不象其他女子那样娇羞地低下头,而是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林御风。  "这是林相国的公子,善评画听琴,皇上命他和我一起教习你们音乐书画。去把你最近练的曲目请林公子品评一下。"昭华给她介绍。  "好啊。"袁月明欢快地叫了一声,也不避忌,拉着林御风的手就往屋内走去,林御风红了脸,看她天真无邪,毫无它意,只得任她拉到房中。  一进到房中,袁月明立刻揭开盖着琴的丝巾,昭华拦住她:"你瞧你刚踢完毽,气喘吁吁的弹什么琴,弹琴要心静才可以。你先把前几天的画拿出来请林公子看看。"  "哦,我忘了。"袁月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象只紫蝴蝶般转身飞进里间,一会儿拿出几幅画。  "公子......"方才在旁边看踢毽的蓝衣女子进来。  "沈姑娘。"昭华回头看她。  沈落雁敛身行礼:"民女正在练习玉山春晓,请公子指点一番。"  "好。"昭华起身,对林御风和袁月明说:"你们先在这里看画,等袁小姐歇够了再弹琴。我去去就来。"  待昭华和沈落雁走后。袁月明把画一幅幅展开,林御风仔细看着。  听着耳边娇喘声依然急促,闻着阵阵奇异的清香,不住的撩拨着人的情绪,方才刚刚缓解的不适感又开始出现,甚至愈发火热。  林御风只觉一片恍惚,只见眼前人影翩然,那娇俏的紫蝴蝶一会儿飞过去端来一杯茶,一会儿又摇着纨扇忽忽地扇风,阵阵脂粉香杂着一股不知名的奇香随着她的扇子不停扑向鼻端。  林御风浑身燥热难耐,干渴的喉咙仿佛要冒烟了,一杯茶下肚,不得缓解,只觉得身边处子的气息愈发浓烈,十分好闻,心里像燃起了一团火,闷得难受,脑子越来越昏沉,身体越来越热,不知不觉伸出手去,眼前惊慌恐惧、羞怯的娇容变得模糊。  袁月明被他压在身下,惊慌万分,和他肌肤相触,竟然也觉得身体的火全部点燃,整个身子酥麻成一团。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尖叫,引来众多女子,太监宫女嬷嬷们看到这香艳的一幕,纷给低声议论。  昭华急忙进来拿外袍把林御风罩住,将他拉了出去。  袁月明手足酥软无力,沈落雁拿衣衫将她盖住,又给她端茶端洗脸水,为她擦身换衣,顺手将那只湖蓝色绣着变色菊花的香囊挂在自己身上,那香囊式样是燕国式,和她身上浅蓝色燕国衣装极为相衬,再加上原来她就戴着这东西,所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趁着大家慌乱,沈落雁悄悄将香囊中香料倒出埋在花盆里,然后若无其事重新回到袁月明的屋里把香囊放回原处。第91章海纳百川  华林苑的正殿凝瑞殿,一片觥筹交错,锦绣盈眸,皇帝设国宴款待东林国使臣,酒酣耳热之际,宾主共赏歌舞乐曲,品尝美酒佳肴,欢乐无比。  "大总管,不好了。"桑田在外探头探脑。  正在伺候宴会的落月看见,悄悄地到殿外,桑田凑在他耳边低语,落月脸色一变,不敢置信。  文康正要使唤人,看见两人交头接耳,问道:"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落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文康脸色大变,怒气满面,低声对落月说了几句,然后继续与东林使臣交杯换盏。  落月匆匆离开宴会,到煦春园处理意外。  宴会结束,文康阴着脸回到寝宫,一进宫门就见昭华跪在殿门口。  "怎么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昭华伏下身去。  "进来。"文康厉声道。  昭华随他进了殿,伺候他换鞋更衣洗手。高大殿堂充满着风雨欲来的沉重空气。  文康坐在榻上,沉着脸:"说吧,怎么回事?"  昭华又跪在他面前:"陛下恕罪,都是我不好,这不怪林公子。"  "这和你什么关系?"  "今天......今天,林公子和我下棋谈天,屋里燃了熏香......"昭华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有些难以启齿,"上次用剩下的长春香和其它香放在一个抽屉里,结果不小心,弄混了......"  文康气得脸色铁青。  "这不怪林公子。陛下恕罪。"昭华继续恳求,"陛下不要把林公子关在牢里,那袁相国分管刑狱,肯定把他扒层皮的。"  文康暴怒,举起手来却没有打下去,吼道:"滚,滚得远远的,朕不要看到你。"  旁边伺候的落月见他震怒中,也不敢说什么,急命太监把昭华拖了出去。其它宫奴吓得战栗不止,眼见最受宠的昭华都获了罪,天知道这雷霆之怒还会落在谁头上。  殿内静悄悄,没人敢喘大气更不敢出声,只有黄金沙漏发出细细缓缓的流沙声音,还有愤怒的君主沉重的喘气声。  落月轻轻的在他身后打扇,一边瞧着他的脸色,一边劝道:"事情已经发生,陛下生气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传出去多难听,皇帝的妃子还未正式入宫侍寝,就让人给那个了。丢死人了。"文康气得咬牙。"真是后悔当初给昭华差事做,本来教习待选妃嫔的事都是由太监做的,朕看他成日没事发闷给他事做,他居然弄成这样。"  "公子首次办差,不懂规矩,情有可原,那林公子自八岁起陪伴陛下读书,进出后宫也习惯了,弄出这事只怕他也不是故意。"  "哼。什么不是故意?"文康更气。"那长春香是有温和的催情作用,可是并非春/药,并不会让人神智不清,做出失去自制的事来。可他居然这样,可知目无君主,色令智昏。"  "陛下息怒。"落月继续劝道,"事已发生,责怪谁也没有,还是想想怎么办?如果陛下对林公子还念旧情,就不要把他关在牢里,昭华公子说得有理,落到袁相国手里,绝对扒层皮。若是林公子有个什么长短,引起左右相国互斗,不是好事。"  文康头痛欲裂,靠在靠枕上,无力地说:"也罢,你去天牢把他带来,先关在宫里,等朕想好如何处置再说。"  "那么昭华该如何处置?"  "贬到永巷去。"文康咬牙切齿,又补充一句:"他用长春香的事千万不要让人知道。"  永巷是犯罪宫人所居之处,承担了皇宫御苑最累最贱的活。如洗衣,通沟渠,打扫冷宫,清理花园落叶积雪,刷马桶,搬运重物等等。御苑也有净房,干的是最下贱肮脏的活。管事的太监名赵和,在宫里苦熬二十年,才在最低贱的净房捞个管事的职位,又一干十年,满腔怨毒无处发泄,往往下狠手折磨手下的宫奴。得知新发下来一个贱奴来干活自是高兴,因为又有一个人可以承受他的怨气,得知这个新来的贱奴是曾经受过皇帝宠爱的人更是兴奋。  "哟,还真是细皮嫩肉的,在床上不知道怎么浪呢。"赵和拿着支烟袋锅子挑起昭华的下巴,语气轻佻。  昭华垂着眼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  赵和觉得被藐视,粗鲁地抽他的衣带:"别忘了,你现在是做苦役的贱奴,少摆这副神气的样子,你是来当奴才的还是来享福的?还不把衣服脱了,换上那件奴隶服,赶快去干活。敢偷懒,就打断你的腿。"  昭华仍然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寻常人从高处跌到低处的失落、痛苦、悲伤和害怕。默默地脱下锦绣丝衣,换上粗陋的奴隶服,听从吩咐,把马桶从车上抱下来,然后挑水,一个个刷洗,再用水冲净,再放在外面晾晒。  赵和饶有兴趣地盯着昭华,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从容平静,沉着安然,完全看不出不久前他还是受皇帝宠爱的男宠。  听说这人是燕国皇太子,被众人捧在手心长大,无比娇贵。亡国后成为齐皇的战利品,由太子变成俘虏、阶下囚,被押到齐国做了奴隶,受尽折磨凌/辱,不知怎么,后来竟慢慢地得了皇帝的宠,据说为了他还和皇后大闹了一场。他受重伤时皇帝日夜在旁守护,伤好后又把他迁出寝宫,本来大家都以为他失了宠,结果一个月后又把他召了回来,恩宠愈重,还带他出征卫国,回来后日夜都陪侍御前,如今不知怎么又触怒皇帝,被贬到净房,  瞧他一整天都闭了嘴干活,神态淡然宁静,不象是经过几番大起大落的人。  赵和带着探究的眼光看他,越看越不顺眼,不就是个亡国奴吗?做过皇帝的男宠就了不起吗?现在被贬了还一副清高样子真讨厌。  "动作快点,今天做不完这些,你就不许吃饭也不许睡觉还要挨鞭子。"  昭华听到这些可怕的惩罚,仍然神色不变,用臂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卖力的擦洗着。赵和看他没反应,愈发怒了,手执藤条就抽了上去:"你装聋是吧?"  昭华没有躲闪,任凭藤条狠狠落在自己身上,很恭敬地说:"不敢,奴才听到了,今天一定会干完。"  次日一早,赵和一看,那如山高的马桶真的都刷完了。只是昭华的脸色愈发苍白憔悴,眼圈也隐隐发黑。  除了刷马桶,赵和还要昭华伺候他洗脸洗脚吃饭梳头,昭华道:"我只伺候过皇上洗漱梳头,皇上若知道我伺候过你,他一定会杀了你。"  "哈,"赵和嗤笑。"你以为皇上还会要你?你现在已经被皇上玩腻了,皇上不要的人会发往冷宫老死一生,卑贱的男宠还没有这样的好待遇,被皇上抛弃后往往赐给大臣侍卫享用。你以为你伺候过皇上就多么高贵,不能伺候别人了吗?"  "当然不是,公公要我伺候我听话便是,"昭华很恭顺跪下去为他脱鞋袜为他洗脚,就如当初伺候文康一般。  赵和见他顺从,满意道:"你也不用装没事一样,皇上这人没常性,宠一个人从未超过三个月,他宠你过了半年,已经是异数,你也该知足,安份的在这待着,把爷伺候好了,留你一条贱命。"  "嗯。"  "嗯什么嗯。"赵和一脚踢过去,"要答'是',你懂不懂规矩?活该不讨皇上喜欢。"  "是。"  为了夜间伺候茶水,昭华睡在赵和的床脚,没有被褥也没有枕头,躺在冰凉的地上,好在正是六月,天气炎热也能熬得过去。  过了两天,翡翠偷偷来净房看望,看见昭华在月光下刷着马桶,登时痛得撕心裂肺,一把抢过刷子,哭道:"我来刷,我来刷。"  "不要,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做这种活,更嫁不出去了。"昭华抢过刷子,还不忘打趣她。  "我向皇上请求,陪主子一起做活。"翡翠哭得脸都花了。  "翡翠,你放心,皇上现在气头上,等过几天气消了,会饶了我的。"  "真的?"  "他有没有把你打发到别处去?"  "我现在还在水竹居,没有人管我。"  "这就是了。"  "可是......可是......看主子做这种活,奴婢太心痛了。"翡翠哭得哽咽难言。  "别哭,这是我该受的惩罚。"昭华眼底隐着一抹伤感。  "这是什么话?主子做错什么了要受这样的惩罚?主子如此高洁,如九天凤凰一般,怎么做这种脏贱的活,还这么重。"  "翡翠,"昭华看着她,眼神中说不出的痛苦,"凤凰的羽毛早已经肮污,你的主子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高洁。"  "才不,主子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您是世上最高洁最尊贵的人。"  昭华愈发难受:"快回去吧,听话。"说完再也不理她,只是拼命地刷着手底下的马桶,好象要把全身的力气用尽一样。  昭华在永巷天天刷着马桶,文康在寝宫却是肝火上升,寝食不安。  袁子益得知女儿被林御风强/暴,失了身子,气得差点晕过去。袁家只有一女,自幼爱如掌上珍珠,只待长到十五及笄之年就送入宫中,凭她的容貌和家世,贵妃之位是少不了的,再加把力,那顶九翟凤冠也不是不敢妄想,不料却失身于林御风,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成了泡影,怎么不让他恼恨万分,于是每日入宫极力要求按律处置林御风的大不敬之罪。  而林潇得知后从彬州连夜赶回国都,长跪宫门外,苦苦哀求:"要打要罚都随陛下,只求陛下饶他一死。"  落月去水竹居了解当时情况,据伺候的太监说,当时昭华和林御风下棋谈天后一同出去,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又怕其他秀女陷害袁月明,去煦春园调查一番,也没发现可疑的东西,比如致幻之物,或是能加剧长春香药性的香料药物什么的。调查结果就是可能林御风真的是色迷心窍了,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把持不住也是难免的,这就是落月向皇帝回报的结果。  文康被弄得焦头料额,林御风玷污属于皇上的女人,按律当斩,可是文康虽恨他要命,打他骂他关他折磨他都使得,真要他死却是下不了手。这边又被袁子益逼得紧,那边又不知如何处置林御风,朝中大臣都眼睁睁看着,也不好枉法徇私。  命落月去煦春园调查,也查不出什么疑点。  忍不住想起昭华来,想起当初和他征卫国,他头脑清晰,分析得井井有条,这事如果他在,也许能拿出主意来。想到这里心里火大,都是这家伙惹出的事,以后再也不理他。  命人传沈落雁过来解闷,沈落雁轻展歌喉,又翩翩起舞,跳的是柔媚的燕地之舞,唱的是婉转的燕地民歌,又给文康说话谈天,文康听她和昭华相似的温和轻柔的口音,心里的火气稍减了些。  "陛下,何太傅求见。"桑田小心翼翼地打断皇帝的享受。  "哦。"文康懒懒的歪在榻上,大略能猜到何恬的目的,何恬请了几天假回乡省亲,这次提前回来,想必是为了林御风的事而来,在上书房他没少惩罚过贪玩的林御风,甚至还动过板子,其实心里还是疼他的,真出了事,不会看着不管。可是就算太傅求情,林御风做下这等大损皇家颜面的丑事也不能不重罚。  "宣。"  文康待何恬行过君臣大礼,赐了座,问:"太傅未等假满回朝,可是有急事?"  "正是。"何恬起事,严肃地说,"眼下我齐国出了动摇国本的大事,正逢危难动荡之际,臣心急如焚,故而连夜赶回国都。"  "哦?"文康惊讶,打起精神严肃起来,"出了什么事导致国家危难?"  "陛下。为君者治理国家,首要用人,陛下量才用人,还要上下一心,合衷共济,才可以使国家安定强盛。当年先皇帝任林相,袁相和蒙大将军辅佐陛下,三足鼎立,平衡朝政,齐国得以渡过最艰难的时期,才有今天的强盛。如今三足已去一足,余下左膀右臂相争,国岂不危矣。"  "此话怎讲?"  "陛下。袁相国只有一女,爱如掌珍,一心想要她入宫侍奉陛下,为家族锦上添花。如今袁小姐已非完璧,再无可能入宫,毁了袁家攀龙附凤的希望,袁相国怎能不恨,必恨不能杀林御风泄愤。可是林御风是林相国独子,也爱如掌珍,林相国岂肯甘休,必会反抗,本来两人就时有政见不合,先前有陛下在上斟酌,有蒙大将军居中协调,这几年也没弄出什么乱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定会引发两位相国的矛盾,此非国家之福。两位相国在朝中都是盘根错节,根基深厚,人脉极广,一旦互斗,牵涉广泛,必引起朝局动荡,所以,臣认为目前我齐国正处风雨欲来的危难时期,若处之不当,必大伤国之元气。"  文康神情严肃,若有所思,手指轻敲宝座扶手,闪闪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徐久开口道:"那么依太傅之见该如何处置?"  "臣先前听过一个故事,颇有意思,不知陛下可有兴趣?"  "愿闻其详。"  何恬款款道来:"从前有一个国王,有一次他设宴请文武大臣,命他的宠妃献歌献舞,为大臣们倒酒。忽然一阵风吹来,蜡烛熄灭,帐内一片漆黑,一名将领趁机抱住宠妃欲行轻薄。那宠妃挣扎中扯下了他的帽缨,控诉于国王面前,要求严惩那个被扯掉帽缨的人。那大王觉得酒后失德在所难免,不必张扬,遂命所有人都摘下帽缨,然后重新燃烛点灯继续宴饮,将这桩丑事化为无形。几年后这个国家与邻国发生战争,国君被敌人围困,正危急间,一猛将拼死冲杀,将其救出,国王欲奖其忠义,那将领叩首道:'臣乃当年绝缨者。'  那国王海量汪涵,不因宠妃受辱而怪罪臣子,给人留情面,故臣子感恩戴德,从此国王得一忠臣猛将誓死效命。"  文康很聪明,一点就透:"哦,太傅的意思是要朕宽大处理此事。"  "陛下,前面的路走不通的时候,可以试着后退一步。林御风是相国公子,袁小姐乃左相千金,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陛下成全此事,给林相留了颜面,又保全其子,林相国必感激涕零,甘为陛下万死。左右相国结为亲家,一场内讧互斗化解无形,陛下宽宏之名也传扬天下,令举国臣民感服,同时又保有皇家颜面。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若陛下不肯让步,定要出这口气,则朝局动荡,自毁肱股,没有一人有好处。请陛下三思。"  文康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太傅,眼光深邃,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何恬又苦口婆心劝导:"陛下欲做千古明君,成就不世霸业,必得有容纳百川的胸襟气度,忍个人私愤,宽臣下之心;容人失礼无状,恕人小节无行。八方贤士知陛下胸怀天下,必远来归附,乐于听用,则陛下功业指日可待。"  文康听了,出人意料的安静,不置可否,只一抬手:"太傅请回府休息,朕知道了。"第92章雨过天晴  六月望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之期,为示郑重,皇帝没有在华林苑设朝,而是回皇宫上朝。  正大光明殿前到光明门陈设大驾卤簿,殿前奏九韶之乐。御道两步隔几步便有执戟侍卫肃立,气氛森严。  文武百官分班进殿朝拜,个个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心里头却惴惴不安。右相国公子在后宫非礼左相国千金一事,已经传出宫外,闹得沸沸扬扬,袁相那边的人正摩拳擦掌准备给林相安个教子无方的罪状,就算扳不倒他也要叫他颜面扫地,威望大减,在朝廷上抬不起头来。  有的人准备看好戏,有的人担忧朝局动荡,更有不少人寻思着如何应付对方的人马,当然皇帝的表态是极其重要的。  待九卿奏完日常公事,宝座上的文康缓缓开了口:"前些日子宫里传出谣言,说是右相国公子,御前侍读林御风淫/乱后宫,强行非礼袁相国千金。"  殿上众臣登时竖起耳朵心跳如捣,整个金殿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这丑事成了"谣言"了。  "其实并不是外面谣传的那样,是朕见林御风和袁家小姐样貌家世都极般配,有意撮合,制造机会让他二人在一起,既然两人都属意对方,情烈如火,朕也乐见其成就好事,欲赐婚袁林两家。"  全殿大臣目瞪口呆,没想到年轻的皇帝居然肯吃下这哑巴亏。  自从皇帝在卫国铩羽而归,受了挫折之后,变得沉稳了许多,除了乖乖听御医的话,老实服药养病,在朝堂上也愿意谦虚接受臣子们的意见,待人处事逐渐妥贴成熟。大臣们原本惴测皇帝可能会念着林潇的功劳和林御风的友情会将这事压下去从轻发落,但是却料不到他居然会做得如此宽大周全,保住了袁林两家的脸面。  退一步果然海阔天空,一场朝廷大动荡就这样在皇帝举重若轻的处置下掐灭于萌芽之中,众臣不禁眼中含着钦佩和敬仰之意。  林潇更是感动地跪伏在地,老泪纵横说不出话:"谢陛下......臣......臣......"  文康本来对这事极恼怒,觉得大失颜面,却又不忍真的下手惩治林御风,正左右为难之际,何恬的进谏让他豁然开朗,原来一件坏事只要肯退一步,就能变成好事。现在看臣下的反应,他很是满意,也愈发宽仁豪爽:"朕会备下赏赐,贺新人成婚。待林御风成婚之后,朕再委以官职。"  袁子益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文康抢先开口:"着钦天监择吉,奉常大夫准备赐婚礼仪,朕会亲临婚礼,为新人祝福。"  大臣们钦佩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羡妒,皇帝亲临赐婚祝福,多大的荣耀啊。  袁子益见大臣们的意思明显支持皇帝,不好当面回绝。没等他想什么话来回应,文康起身离座。  侍候一旁的落月一声喊:"退朝。"  百官跪送御驾,袁相国的异议压根没机会表示。  文康在后殿单独召见了袁子益,劝道:"朕后宫妃嫔众多,也无法独宠令爱一人,令爱入宫从此隔绝亲人,终身禁于深宫,长夜漫漫枯等君主临幸,做父母的岂不心疼,还不如嫁个如意郎君,小夫妻俩一心一意过日子,隔三岔五回门省亲,承欢二老膝下,相国得以常见女儿,又得一个孝顺女婿,岂不美事?过几年再生几个外孙,一家合美,正是人生之福。"  见袁子益似有活动之意,文康又道:"林家虽出身庶族,可是相国公子也不算辱没令千金,林御风是朕的侍读,聪明好学,才干出众,朕以后必会重用,袁相也多提点着他,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袁林两家结为姻亲之好,于国于私都是大有益处的。袁相国三朝元老,必以大局为重。"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不许为此事引发朝廷内讧。把话说到这份上,袁子益再不高兴,也只得接受事实。女儿已非完璧之身,入宫为妃伺候皇帝是不用想了,就算另嫁他人也找不到好人家,嫁过去还免不了被夫家歧视,许了相国公子也算门当户对,皇帝日后肯定会重用林御风,想到此处,也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散了朝,何恬心情舒爽,总算年轻的皇帝没有辜负太傅们多年苦心教导,平时虽然急躁些,但是关键时候毕竟能顾全大局,拿出最附合利益的决断,展现出了一个有雄心的君主应有的度量和风范,这让他甚感欣慰。  瞧,这晚夏的阳光,多明媚,多灿烂,连吹来的风都让人浑身舒服。  "何太傅心情很好。"大将军公孙昌从后面跟上,边走边拿着帕子擦汗,这夏天的太阳就是毒,不动弹也一身汗。  "那是当然,看着精心培育多年的小苗长势喜人,很快就可以长成参天之木,心情怎会不好。"何恬喜滋滋地说。  "嗯,皇上聪明睿智是我等之福。"公孙昌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说:"皇上自亲政以来,除了处置燕太子这事做得不太妥当以外,其它事上均无大错。"  "大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两人在御道旁,边走边低声谈了起来。其他大臣见他们谈话也不打扰,各自散去。  公孙昌说出自己的担忧:"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大势,往年齐国每灭一国都会毁其宗庙,杀尽该国皇室,要么就是净身为阉奴,让其彻底不能翻身,最宽大的也是囚禁于国都,严加看管。皇上为了使燕太子投降答应他那样的条件,本来就不妥。那昭华若是一般的王子,也就罢了。可他却是在列国素有贤名,颇具威望的燕国太子,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虽亡了国,却仍有不少人忠心于他,他本人也是智勇双全的人物,更该严加管束才是。可是陛下还将他留在身边,朝夕相对贴身伺候,这实在是不妥之极。若有异心,受害的可是皇上。"  何恬道:"皇上当初下狠手折辱他,除了泄愤之外也是为了让他接受现在的身份,安份守已,经过多次刑罚,他已经屈服,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利举动。"  公孙昌不大同意他的话:"若是其它人受了那样凌/辱和刑罚,也许会因惧怕而认命屈服,可是昭华此人素有壮志,心性极高,怎会就此臣服,而且一般男人都不会甘心做后宫一男宠,更何况是他?"  何恬捻着胡子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把他当弟子关爱,可是这人真不可掉以轻心。如今你是上书房首席太傅,身为帝师,也该劝皇上以大业为重才是,太傅的话,皇上素来看重。"  何恬沉思一会儿说:"这事儿我也考虑过,要皇上离开昭华,只怕不能,杀了他更是不可能。所以我想,何不成全他俩。"  "什么?太傅你这是何意?"公孙昌惊得瞪圆了眼睛,"不想着把那迷惑君主的妖孳除去,反而要他留在皇上身边。"  "蒙将军,皇后,还有冯太傅,林相国都试图除去昭华,软的硬的都用过,结果怎么样呢?"何恬苦笑一下。"索性彻底将昭华的心收在皇上身边,皇上要成就大业,也需要他这样的人。"  "太傅,你简直......"公孙昌目瞪口呆,嗓门也大起来,"简直老糊涂了,这是养虎为患。"  "大将军请宽心,大臣们也不是白吃饭的,他若是做出有害皇上的事,哪里能瞒得过精明的相国和将军,等他有所动作,你再捉了他的把柄交给皇上,皇上自会清醒。现在他行迹不显,你们一个劲说他会如何如何有什么用?"  公孙昌想想也是,只得闭口不言。  完美解决完这件意外,将一场大风波消弥于无形,还获得百官钦佩,和林家死心蹋地的忠诚,文康也觉得很满意,阴霾散去,脸上也和气了许多。起驾回到华林苑,命人把林御风叫过来。  林御风在御苑一处偏僻院落被关了几天,心里又悔又怕,听得皇帝宣召,惴惴不安地过来。  文康把朝堂上的决定告诉他,又道:"你做出如此对不起朕的事,本该重罚。为了朝堂大局,朕不与你追究,你好自为之,以后别老想着玩,成婚后派你任个县令,从下面好好干,做得好了,朕会用你,做得不好,你爹再能干也不能罩你一辈子,到时候没了爹爹,你就去摆摊卖茶叶蛋去,朕不会理你,不会恩宠一个没用的人。"  林御风原想着这回即便逃过一死,也会活罪难逃必受重谴。不料皇帝会做如此处置,只惊不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还不谢恩。"落月在旁边提醒他。  "陛下,我不想成亲。"林御风鼓起勇气壮着胆来了一句。  文康脸色一变,眼里充溢怒气,眼看明媚的晴天又要落雷阵雨,落月见势不对,赶紧过去把他的头往地上按:"快谢恩,别说废话。"  林御风叩首谢恩,精神恍惚的离去。  文康歪在竹榻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小几上的梅汤、香茗、细点和瓜果也无心动用。  落月和桑田互相使眼色,落月上前轻轻打扇,道:"再过几日就是陛下寿辰,宫里已经安排好了庆典,陛下可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文康闭了眼象没听见一样。  "煦春园那六十一名待选女子经过一个月观察,择其温柔贞静者留下,除去袁家小姐,留下三十名,先前公子和总管太监商量过,初步拟了名单,陛下没有异议就命这三十名女子入宫,赐于名号。"落月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  文康突然睁眼,带着怒意:"你向来知朕的心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用得着这么罗嗦?"  本来一片明媚晴天忽然又变成雷霆阴云,落月也不理会他这突如其来的翻脸,躬身退下。然后悄悄唤了桑田过来:"明天叫他过来搬马桶。"  "是。"桑田会意。  第二天一大早,昭华按照昨晚皇帝寝宫传下来的吩咐,过去搬马桶,往日都是有专人负责往各宫将净桶用推车运到净房,他只负责刷洗。这次指名要他去搬,心里也明白几分。  皇帝用的净桶叫"官房",紫檀木雕成,上面雕着九十九只形态各异的蝙蝠,极尽精美奇巧,不知道的人定以为这是个多珍奇的古董玩物,里面装着细灰,随时更换,毫无异味。皇帝的便溺也是尊贵无比,拿的时候也不能如其它净桶那样随便往外搬,而是要顶在头上出殿门。  昭华低头垂眼,目不斜视,完全没有看到旁边有什么人。推着一车洗好的马桶到寝宫,在赵和的指挥下放到该放的位置,再把用过的桶搬到车上,又接过寝殿太监递过来"官房"顶在头上退下,脸上没有任何屈辱不堪的神情。  文康看着他干活,脸色愈来愈冷,一直没有吭声。直到昭华推着车子出了角门。  这一日寝宫之内,皇帝肝火极旺,摔盘打碗,对宫奴们横竖挑剔,又打又骂。  宫奴们在大总管跟前诉苦:"这事已经雨过天晴,皇上连主犯都饶了,不会不饶他,要留下他只需要一句话,可是偏偏不开口,大总管快想法子给个台阶下,再这样下去,奴才们要被折腾死了。"  "他不开口留人,我们做奴才的怎么可以擅专?"落月浅笑,优雅地端起茶碗轻啜一口。  "哎呀,大总管,皇上那死要面子的劲儿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没有人搭梯子,他下不来呀,如果有公子伺候,皇上哪会这样肝火旺。大总管就当可怜我们这些奴才。"  落月看向旁边的桑田,问:"你说呢?"  "皇上不开口,我们做奴才的还能多嘴?看谁别扭过谁。"  "你把他打发到永巷净房,是想让皇上多心疼,当然这么说。"  "皇上为人您不是不知道,您从小把他带他,见他心疼过谁?包括亲母。"桑田撇嘴,掩饰着对文康先前不孝亲母的不满。  落月想了想说:"算了,明天煦春园的秀女要加封侍寝,再僵下去,吃亏的是公子。咱们不铺台阶,可以搭个梯子。"  一整天,文康都没有出寝宫,也不召妃嫔伴驾,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在廊下踱步,越来越烦躁。  傍晚,昭华又推着车送回干净的马桶,一个个放回该放的地方,再把脏桶搬到车上。正抱着一个桶出寝宫厢房,突然,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盆水斜刺里过来,昭华闪避不及,一下子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脏桶碌碌滚老远,一盆洗脸水也泼了一身。  赵和看见当然不敢骂端水的小太监,重重一脚朝昭华踢去,骂道:"瞎了眼的,不知道躲,还不快把这里擦干净。"  这动静惊动了文康,他看着这一切,脸色阴得可怕。  昭华从阶上摔下来,又被踢了两脚,捂着痛处蹙眉,勉强起身去扶翻倒的桶,准备找东西清理倾出来的污物。  落月大声喝斥道:"不许动,看你身上弄得又脏又臭,还不回去洗干净。"  立即两个小太监上前把昭华架走。  "陛下恕罪,奴才回去一定重重处罚这不长眼的东西。"赵和赶紧过来跪下,吓得哆嗦。  文康斜了他一眼,冷冷开口:"你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去刑房领一百刑杖。"  寻常三十刑杖就可以打死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一百杖分明是要人性命,赵和吓得瘫倒在地:"陛下饶命。"  吩咐完,文康转身回寝殿,赵和仍是吓得磕头如捣蒜,小太监十六道:"你省省吧,皇上自己把公子弄伤还吊好几天的脸,打人骂人呢,你居然敢伤他,还敢叫公子伺候你梳洗,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还是放心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翡翠留在水竹居,整日以泪洗面,虽然听桑田说皇帝肯定会饶了昭华,她却不信,心疼得寝食不安。  这会儿忽见昭华被两个小太监扶了进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翡翠,快伺候洗浴。"  翡翠又惊又喜,激动得泪花闪烁,赶紧备好洗浴用物,外间伺候的太监准备好了热水。  昭华静静坐在浴桶中,因劳累而酸痛的身体在热水的浸泡下感到舒服许多。近十天来他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还不能保证一天能用上一顿饭,早就又累又弱,身子阵阵发虚,现在泡在温暖舒服的热水中,只觉倦意漫延四肢百骸,不一会儿不一会儿,神志恍惚,困意沉沉,迷糊中感觉一双手拿了巾子在为他擦洗身子,芳香光滑的胰子在身上轻轻滑过,十分舒服,接着这双手把自己抱出已经凉下来的浴水,放入另一个桶中,桶内漂着香气馥郁的花瓣,水温适宜,这双手撩起热水朝他淋着,还拿巾子轻轻擦他的身子。  不对,这双手根本不是翡翠的娇小柔软的手。第93章小别重逢  昭华睁开眼睛,眼前赫然是文康那张熟悉又可恨的脸,水汽迷蒙中他的脸有些模糊,眼眸中似乎有无限宠溺又或是绵绵恨意,看不清楚。  昭华好象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似是不认识一样。  文康没说话,默默地把他抱出浴桶,放到床上,擦干了身子,拿一条夹纱被裹了,又命翡翠进来给他揉脚,给他剪趾甲,用磨石轻轻磨去这几天因赤脚磨出来的硬茧,抹上茉莉油。自己则握了他的手给他修指甲,又见他身上有荆条抽打的伤痕,还有方才从台阶上摔下来时脚踝磕破了皮,腰上腿上都有青肿瘀紫,命人拿来外伤药给他涂抹。  昭华还是呆呆的,任他抱在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了?"文康冷着脸看他,"会摆脸子了。"  昭华怯怯地瞧他一眼,低下头:"皇上恕罪,奴才该死。"  "行了,都过去了。朕说过不许称奴才。"  "对不起......"昭华声音很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朕相信你是无意,不怪你了。"  昭华听他口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信任,眼睛一酸,差点滴下泪来。不敢看他,把脑袋埋在他胸口:"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听他这么反复叨叨,文康不耐烦:"闭嘴。"  "是我不好......"  话未说完,双唇被两片温热的唇堵住,昭华习惯地挣扎两下,文康很熟练的用粗暴动作制住他的挣扎,再慢慢品尝柔软的领地,流连辗转,一股火热很快燃遍全身。  文康细细地吻着几天未见的面庞,唇畔、脸颊、眼角、眉梢,滑到耳边,好似分别了几个月,依然是记忆中的温暖香甜......  满意地仔细打量怀里人的眉眼,见他眼中仍含着浓浓的怯意,心底某处愈发软了,轻声道:"傻了么?"  这温柔的声音让昭华打一哆嗦,垂下眼不敢看他,心里思忖,那天和林御风下棋时穿的熏过香的衣裳已经处理过了,沈落雁那边也没落下痕迹,再加上他主动认罪,应该不会让人怀疑其中的玄机。难道真的是做贼必心虚,皇帝随意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吓得琢磨半天。  昭华又抬眼打量文康,眼中又出现了戒备疑虑。  这样的眼神自从征卫国回来,比较少见了,现在又见到,文康心里闪过一抹涩然,更加用力抱紧他,却觉得他愈发瘦了,肋骨都清楚可辨。  "来人,传膳。"文康吩咐道,又补充一句:"要清淡些的。"  吩咐完,又拿唇蹭蹭他的耳垂,道:"你又瘦了,这几天一定要补回来。"  昭华仍然不说话,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看他,身体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文康打叠精神,考虑如何让他放松起来,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这具好几天都没有抱的身体上揉捏抚摸。  原本昭华身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鞭痕,先前给他用珍珠水精膏去腐生肌,他以怕疼痒为由不愿用。后来被蒙皇后处以重刑昏迷时用外伤药治伤,顺便给他用了,疤痕减淡许多,不细看也看不出来,基本恢复了光洁的肌肤,只是胸前用火烙的奴隶烙印还在,文康还没打定主意该怎么处理。  摸着那耻辱的奴隶烙印,手指下滑,滑到胳膊上,臂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看上去又刺眼又可怕,可以想象得出当时这一刀是多么凶险,险些砍掉一只手,文康摸着那刀疤,忽然道:"朕若在,绝不会让那人得手。"  昭华听到这一句,有了反应,看着他,眼里又溢出莫名的情绪,似悲似喜。  这时门外太监禀报:"启禀陛下......"  "混帐,有什么事?"文康生气被打断好事。  落月进来,含笑禀道:"陛下,是好事,陛下听了必然欢喜。"  听见是落月的声音,文康收了怒容,问:"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苏大人回来了。"  "他没死啊。"文康欣喜地叫起来。  这倒真的是好事,自征卫国齐军溃败,御前侍卫伤亡惨重,禁卫军统领韦冲也死在战场上,苏送爽一直都下落不明,没敢指望他活着,如今居然回宫了,怎不让文康高兴,再看昭华疑惧冷漠的眼眸也燃起了几分喜意,让他更加高兴。  "快传他上来。"  翡翠很见机的拿衣裳过来,伺候昭华穿上。  苏送爽被引至水竹居见驾。  几个月来,他吃了苦头,又黑又瘦,精神倒还不错。向皇帝行过礼,禀报了经过,当时他率侍卫拼死护驾,被箭矢射中,滚下马来摔下山坡,人事不省。待醒来见遍地尸首,没有一个活着的同伴,只得忍痛拔了箭,趁天黑离开战场,最终不支晕倒,被一村姑所救,他伤得颇重,除了箭伤,身上还中了好几处伤,那村姑不忍弃他不顾,又不敢去城里找大夫求医,结果耽搁了些时日,过了月余伤势才痊愈。在小村养伤时,居然还意外地发现了皇帝的坐骑乌云踏雪,那马也认得他,闻得他的气息跟了过来。  文康听得爱马也回来了,更是高兴。仔细打量着他,目光炯炯:"从卫国战场离散,这么久了你才回来,难道就因为受了重伤,朕也受了伤还得了重病,也没有拖这么长的时间啊。"  苏送爽脸色有些尴尬,低着头看着地板,没说话。  文康也是聪明人,看他神色异常,愈发觉得里面有事情发生,又追问:"说啊,你怎么拖到这时候才回来?真的是因为伤重耽搁了吗?"  苏送爽脸上发红,手脚都没处放,昭华毕竟厚道,不忍见他窘迫,伸手拉文康的衣袖:"陛下,苏大人必是有要紧事耽搁了,才这么晚回宫。"  "什么事比回宫还要紧?难道是娶媳妇。"  文康只是打趣他,没料到苏送爽的脸红得象煮熟的虾,连耳根脖颈都通红了。文康见他如此,有些明白,好整以暇地观赏着他的窘样,一边问:"娶了谁?"  苏送爽不回话,头垂得更低,昭华心细,猜到几分,小声说:"陛下别问了,这三个月他在养伤,还能和谁在一起?"  "哦,是那个村姑啊。"文康恍然大悟,"原来你为谢她相救,以身相许了。"  "没......"苏送爽抬起头惊惶地说,"她是卫国人......"  "你倒真的是忠心耿耿。"文康一笑,沉吟一会儿,道:"你真对她有意就娶了她吧,朕准了。"  苏送爽跪下叩头:"臣只愿终生侍奉陛下,不欲娶妻。"  "你的忠心朕知道,朕也不能耽误你,你成婚后只在宫里当值半天就是了。"文康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好事,兴致很高,又问:"用过饭没有?"  "臣一到国都就急着进宫......"  "快去传膳。"文康立即吩咐。  "陛下。"昭华又拉他的袖子,"现在天太晚了,也不必太麻烦,正好我也没吃饭,不如就在这里摆一桌便膳,我们一起吃。"  "你们一起......"文康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很快又道:"正好朕晚膳没吃饱,我们三个一起用吧。"  这顿饭吃的月上星斜,听苏送爽讲受伤后的经过,他和那村姑相处的点滴,卫国小村的风土人情,乡里有趣的俗语和趣事。昭华的兴致被勾起来,不知不觉多喝了一碗紫米粥,又用了几块点心,吃光面前的两碟小菜,文康见他吃的多,愈发高兴,也陪着吃了些菜,为了庆祝苏送爽平安回来,还斟上了宫廷最好的御酒梨花春,昭华也饮了几杯,不一会儿面庞发红,如涂了胭脂,眉梢眼角平添许多风韵,身子也软起来,文康看着他,眼神愈发温柔。苏送爽看在眼里,很知趣的告退。  一阵清脆鸟啼从窗外传来,昭华昏沉沉醒来,睁眼一看,是在水竹居的寝床上,再回头一看,不意外地又见文康盯着看,昭华扭过头去,忆起昨夜的事,喝了几杯酒,恍惚被文康抱到床上,也不知是喝了几杯的缘故,还是这身子是习惯了文康的爱抚,几天没得雨露滋润竟渴望起来,偏偏文康坏心眼地百般挑逗勾起他的热情后,紧要关头停下来,故意不满足他,他主动迎合着,乞求着,呻吟得嗓子都哑了。  回想起来,昭华把脑袋埋到枕头里,不肯与他对视。  文康扳过他的脸,戏谑笑道:"昨夜还求我,这会子倒忸捏起来,是不是这几天很想我。"  "没有。"昭华坚决地否定,"绝对没有。"  "骗人,你的身子是骗不了人的。"文康脸上笑意愈深,一翻身又把他压在身下,"要不再来一次。"  "陛下。"昭华用力推开他,"你该上早朝了。"  "都多早晚了还上朝,"文康板过他的脸让他看窗外升得老高的太阳,"朕陪你一日,可好?"  "不好。朝臣们会批评你耽于淫乐,误了朝政。"  "朕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谁管得着,看谁敢批评。"  昭华没说话,嘴角挑出一丝冷笑,文康知道他冷笑什么,大臣当然不敢指责身居上位的国君,自然是拿身居下位的人来开刀。昭华受专宠早有人看不惯了,再为他不上早朝,必招人怨恨,想到此处,文康的好心情消了许多。  闷不吭声地起床梳洗更衣,已经到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翡翠拿着一包东西进来。  昭华问:"手里拿的什么?"  "林公子派人送来燕窝。"  "燕窝?"昭华惊讶地看着她手的东西,燕窝的事他已经记不得,没想到......  "怎么回事?"文康问。  昭华把那天和林御风闲谈的事情告诉了他,道:"小林子人挺好的,会关心人。"话一出口,心头又是一阵刺痛,眼里也发热,赶紧低下头掩饰。  文康皱起眉头,昭华知他不喜欢自己接受别人的东西,解释道:"我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送来,你不喜欢,我叫人退还给他就是了。"  "不是这个意思。"文康把头埋在他颈窝,"我只是有些为难。"  "什么事为难?"昭华看着他,想不通他还有什么为难的事,"那件事不是圆满解决了吗?"  他说的是左右相国互斗之事,而文康为难的却不是这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昭华,虽然昭华现在白天做的是御前侍奴的活,伺候梳洗端茶倒水,晚上又当男宠侍寝,但是他却不想这么辱没他,把他定为男宠或是侍奴,怕他多想,怕惹他心里不舒服,所以没有照男宠或是太监总管的规格给他分例,吃穿用度都是和皇帝一起,水竹居每天的日用都是从皇帝寝宫日常所用拨出去给他,还把碧玉九龙佩给他,便于向总管们提要求,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是如履薄冰,忐忑不安。  他把昭华贬为奴隶,要他接受这样的身份,忘了以前的尊贵,灭了一切不安份的念头,却不想他委屈求全,每看到别人轻贱他,心里的火气烧得脑门疼,恨不得掐死那些人。再看他活得小心翼翼,时时谨言慎行,处处循规蹈矩,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行错一步路,连身体不适也不敢召太医,需要燕窝也想不到开口要。文康心里更是如堵了一团荆棘无比难受,想起他说过的:"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先前强要了他,只想着满足了欲望,不再执念成狂,现在得到了他,却仍然感到不满足,想进一步拥有直到皓首相依,如今,不得不考虑未来。  "在想什么?"昭华不习惯他这样心事重重拧着眉沉思的样子,有些不安。  "我想......"  文康说不出口,真的说出来,昭华也不相信,就算他相信,也不会觉得愉快,最不希望和皇帝在一起的,只怕就是他了。说出来只是白被他耻笑和利用了去。  "语言总归太贫乏,有些东西是没法说出口的,需用心去体会。"文康看他许久,一声长叹,说出这句话。  昭华看他这副样子,有些失笑,怎么从燕窝的事转到这么深沉的话题上了。这人的脑袋瓜儿真和别人长的不一样。  文康勉强一笑:"你需要燕窝,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只管命总管弄来,有谁敢怠慢,或是摆脸子瞧,朕打断他的腿。"  刚听他说着很深沉的话,怎么又跳回到燕窝上来了,昭华被他的跳跃思维搞得晕头,不想再理他,见外间御膳已经摆好,过去如往常一样安放筷子羹匙,盛粥布菜。  文康坐在主位上,看着他做这做那,忽然说:"我指使你做这做那,伺候起居,并不是要把你当奴隶使唤,而是看着你为我做事,觉得很开心,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  昭华听了,手里的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下头去:"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文康得不到回应,闷闷不乐地拿起金匙,喝了几口粥,又道:"你总是装糊涂,要么岔开话题。"  "我怎么敢呢?"昭华一笑,接着眼神又黯下去,"自入宫起,我就伺候陛下,听从使唤,现在也一样,不同的是,现在不会因为伺候的不好挨打罚跪。"  "你真的只记我的坏,不记我的好么?"  "你想让我记什么我就记什么,好不好?"昭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随口敷衍。  "那你记不记得,再过两天是朕的生辰。"文康看着他,眼神含着期盼。  "记得。"  顿时,文康眉眼灿然:"那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昭华嘴角溢出一丝讥嘲的笑:"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怎么现在还向我要东西?"  "不管,反正你得表示你的心意。"  "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奴隶,包括身上衣服,胃里的食物,连这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能拿什么贺寿?"昭华神情似有哀伤,声音却是平静,话里含着隐隐的怨怼。  文康不说话,放下筷子,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昭华察觉到他的不安,又道:"到时你会收到数不清的珍奇礼物,我给你的哪会被你看在眼里。"  "我要你。"  "我不是已经是你的了吗?从头到脚都是你的,你可以随便要。"  昭华知道文康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他现在的境遇可叹可怜,身不由己,唯一能够掌控的就是这颗心,只有这颗心是自由的,不会受任何人控制,否则他会输得彻底再没有翻身的可能。第94章风波迭起  清风习习,带着竹叶清香透过虾须帘,吹乱人的发丝,也吹乱心田。  文康低头吻着他头顶的头发:"我要你讨我开心。"  "到时候,宫内外都会敬上新鲜花样讨你开心,你就等着好了。"昭华随口应道。  文康心里一冷,勉强笑笑,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才不稀罕,每年生日都是那老一套,烦死了,还得穿礼服戴金冠。要么你想法讨我开心,要么你也这么陪着我过。"  昭华想起这样的天气穿里外三层的大礼服,心里也怯,道:"好,好,我一定想法让你开心,现在赶紧用膳吧。"  "没胃口。"文康满脸郁闷回到座上,"快哄我,否则我吃不下饭。"  仿佛又回到过去童稚无知时候,那个嘟着小脸要人哄的小康又在眼前。  昭华心里一阵刺痛,想了想说:"我想出来了,陪你玩一天,权当寿礼,如何?"  "什么?"文康有点不大明白。  "一起消磨一天,就我们俩,没有别人。"  一颗心好象飞上云端,文康乐得快要飞起来,昭华第一次说"我们",第一次为他过生日,主动要和他单独过一天,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是想一想,心里就溢满了幸福。  "可是大臣们......"昭华提出担忧,皇帝寿辰,寿星不见了,有人肯定有意见。  "这个不需你操心,你只要安排好那天怎么玩就行了。"  文康心情一好,胃口大开,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每样菜都吃了一口,还吃了两碗饭,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昭华看他这样,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不想说什么,命人进来收拾桌子。  文康第一次到水竹居来,四处望望,比昨夜在灯光下看愈发清雅,只见家具是合着屋子打制的,大小合宜,铺陈素净,案上只有一个青花瓷瓶插着新摘的莲篷荷花,再无其它玩器摆设,竹几上摆着普通的茶具,衾褥帘帐也十分朴素,问:"先前我给你的珍玩呢?"  "收在箱子里了,下人手里没轻重,万一不小心碰坏了,岂不是大罪。"昭华指指床头的箱子。  "坏了我再给你新的。"文康有些不高兴,"这也叫理由?"  "昭华身份低微,不配用那样的珍物,于礼不合,让人看着也怪异,会有人指斥乱了上下尊卑。"昭华很谨慎地再次表明自己安于现在的身份,不敢有任何不臣之心。  文康听了这话,心里更觉有气,却无从泄出。赌气打开箱子,拿出那些珍贵玩器,玉如意,翡翠瓶,冻石鼎、玛瑙盘之类打开窗子就扔了出去,道:"既然得不到人稀罕,留着也没用。"  昭华吓了一跳,忙上前劝阻,文康开窗时见窗上的纱破了一道缝,道:"这纱怕是起风时被竹枝挂破了,怎么不叫人换新的糊上,夜里蚊子进来叮着了怎么好?"  "没什么大不了,我天天都在前面寝殿伺候陛下,本来也很少呆在这里,不妨事。"  一边伺候的翡翠却忍不住了,撇嘴道:"陛下说得轻巧,一句叫人换新的糊上,谁来换?这里伺候的人,哪个是嘴不尖的?谁敢使唤他们?就这样还时不时指桑骂槐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说什么了?"  昭华有些不安,朝她使眼色,翡翠没理会,继续埋怨:"什么刺人说什么呗,无非是狐媚惑主,玩物、贱奴也配得宠之类,更难听的我可说不出口。昨夜还和那个死太监打了一架。"  "你打架?"文康和昭华都惊讶的叫了一声。  昨夜,文康在水竹居留宿,翡翠命宫奴进外间收拾盘碗,那太监嘟囔着说怪话:"一个贱奴仗着模样好些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连个男宠还算不上就使唤起人来。"  翡翠大怒:"你嘴里不干不净喷什么粪,皇上派你们在这里不是为伺候是什么?"  那太监反唇相讥:"皇上派我们是为监管,一个亡国的囚犯,不看严点怎么行,等皇上玩腻了,打发到军营里去让人操。不就是张开腿让人干的货色,也配使唤人,若皇上舍不得打发他走,把他阉了留在内宫,还不跟我们一样,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啊。"  翡翠哪里听过这样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鼓足了劲,抡圆了胳膊照那太监脸上就是一耳括子,那太监也怒了,就这么打起来。  大虞朝原来各诸侯国风俗,未出嫁的姑娘特别金贵,走在路上,年轻男子都得避让一旁,男子若是碰她一下,姑娘完全可以叫人来痛揍一顿,皇宫也如此,所以那太监也不敢真的动手。  昭华虽知道翡翠泼辣,也学过几招花拳绣腿,却也怕她吃亏,忙问:"可伤着没有?"  翡翠得意地说:"没事,擦破了些皮而已,小时候我在街上行乞,打遍街头巷尾就没吃过亏,昨儿把那死混球眼都打肿了,真爽。"  昭华想起初次见到她,她才八岁,身上脸上又青又紫流着血,还把比她大两岁的小乞丐按在地上揍,真的很彪悍,从那以后把她拣回东宫当侍女,更是没人敢惹,甚至入了齐国天牢,还痛骂皇帝为"暴君",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女,都二十了还没收过男子的小东西,也没人上门提过亲。想到此,昭华又愁又笑。  文康嘴角微挑,也笑了一下,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预兆,满地伺候的人吓得气也不敢喘。  翡翠不晓文康的脾气,仍是气愤愤地道:"混帐东西,嘴比那便桶都臭,我若是有力气,定把他踹到粪坑去□。"  昭华连连给她使眼色,暗示不可在御前暴粗口。  文康笑道:"翡翠,你以前野蛮些就罢了,现在是大姑娘了,该贞静贤淑才是,怎么可以和人抡拳打架,当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就嫁不出,敢侮辱我主子,我把谁打成猪头。"  "奴才们不好,你该禀报总管,让他们去责罚才是,他们若是不理,你就直接禀报朕,怎么能亲自动手,打疼了手是小事,弄污了手怎么伺候你主子呢?"  "也是,这种狗奴才也不配我动手,得好生洗洗才是。臭奴才,一见秀女入宫,就觉得这是被抛弃的地儿,巴不得另寻高枝飞。"  "谁在这里当差?"文康缓缓发问,语气柔和,透着阴冷。  总管太监忙把四个太监带来,跪在阶下。回道:"是这四个奴才伺候这里。"  "这屋里的窗纱破了,也没人换新的,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文康口气虽温和,几个太监却吓得抖如筛糠,跪在阶下说不出话来。  "既然不会伺候,留着也没有。"文康慢条斯里地道,"拉出去杖毙。"  这话一出,翡翠吓了一大跳,她虽厌恶那狗眼看人之人,痛揍一顿也就解气了,没想过要人命。昭华更是待下宽厚,从未处死过下人,听皇帝发话,登时就跪下:"陛下开恩,奴才们嘴头不好,罪不至死。"  "奴才再也不敢了。"几个太监见有活路,赶紧磕头如捣蒜,自个儿狠狠掌嘴。  "陛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这么做让我心里不安。"昭华再求情,下人们背地里说点难听话,他也懒得计较,权当一只狗冲他汪了两声,又不损皮肉,为个窗纱或是几句刺话杀人却是难以接受。  那几个人脸都肿了,生怕打得不重似的,也不敢停。  文康把昭华拉起来,坐到竹床上,对翡翠说:"翡翠,你不是说要把那个谁打成猪头么?哪些人对你主子不敬,惹你不痛快,你随意处置,或杀或打或赶出去,或是踹到那个啥......都可以。"  文康自幼受宫廷教育,这市井粗话也说不出口来。  "是。"翡翠遵命,走到阶下,正要抡胳膊,又道:"算了,脏了我的手没法伺候主子,你,还有你,平素最是瞧不起人,你们两个互相打对方耳光,打成猪头了就饶你一条狗命,否则就把便桶舔干净了。"  昭华听见她在外面发落,颇为尴尬,等着文康嘲讽他使唤出的人好生粗野。  文康果然笑笑:"真不知你这温柔淡泊的主子怎么使出这样的奴才来,也是你平日太好说话,才使出这样牙尖嘴利的人来,正好,让她替你管教奴才。"  昭华苦笑一下没说话,文康又说:"上回你问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绿色,这就告诉你。"  文康指着屋外的翡翠说:"这么个泼辣货你让她做贴身大侍女,可见很喜欢她,又给她取名翡翠,所以我猜你喜欢翡翠这种玉石,进而猜测你喜欢绿色。"  昭华一笑,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谁说我是泼辣货?"  翡翠掀帘进来,板着粉面瞪着杏眼:"也不知哪个害我哭了一个月,还说难听话。"  她憋了一肚子火,上回文康把喝醉的昭华带到军中,临走还说要把他卖了,她听说御驾亲征卫国,又亲见他把昭华带走,真以为他把昭华卖到外国去了,哭了一个月,眼泪没断过,一下子瘦得成人干了。文康没料到一句玩话她当了真,更没料到她这么死心眼,听说后哈哈直笑,翡翠愈发觉得这人真是面目可憎。  "你自己不聪明,一句玩话也当真,还怪别人。"文康笑得很恶劣。  "是,翡翠是不聪明。"翡翠忽然一笑,又冷冷地说:"陛下对我主子的狠酷,长眼睛的都看见了,任谁听了那话也会信以为真。凡是伺候皇上的人哪个没见过主子受辱受罚被轻贱,难怪那几个奴才心里轻视口出不逊,这也是从陛下这里种的根啊。"  文康脸色一变,笑容消失。  昭华赶紧给翡翠使个眼色:"还不退下,少说两句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又回头拉文康的手,柔声道:"陛下别往心里去,那丫头嘴巴毒,不懂规矩,向来是想啥说啥,都怪我平时太惯着她,以后我会好好管教的。陛下不要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见他仍是闷闷不乐,又道:"陛下也没必要为几个奴才生气,只有于国有功者才配得人敬爱,以色侍人者怎么可能得人尊敬,这是人之常情,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听到这话,文康抬眼看着他,一双黑眸幽黯不明,昭华被他这古怪神色吓住,不敢说话。  半晌,文康把他的手握在手心,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你觉得你是在以色侍人吗?"  昭华勉强一笑:"若是女人,以色侍人就罢了,运气好了能有个孩子可以依靠。男宠就惨了,一旦色衰连泥沟里的虫都不如,我常暗自担心,若是我老了,姿容不再,或是陛下失了兴趣不再要我,该怎么办?还是现在当心点,少结些怨才是。"  "忽"地一下文康站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你当朕是爱你的姿容,你也太高看自己,你以为你的容貌有多么倾国倾城?"  说着,转身绝然离去,只留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昭华又苦笑,都说君心难测,果然,翻脸跟翻书一样,说翻就翻。  文康出了水竹居,一口气奔到前面的承光殿,回头一看那人并未跟来,心里愈发生气,边进殿边吩咐:"传旨,召何太傅进宫。"  身边随侍的太监一溜小跑才跟上他的大步流星,心里都惴惴不安,盼着皇帝的脾气赶快过去。  落月捧上茶来,文康不接,捧着胃坐在龙榻上,脸色铁青。  "陛下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御医?"  "不用。还不是被那家伙气得胃疼。"文康咬咬牙,"到这一步,还这样糟蹋朕的心意。"  落月明白了,一笑:"陛下别生气了,先前您待他太过狠酷,极尽凌虐之至,如今要他侍寝伴驾,他自然以为您要的是享受他的身体,说不定还认为这只是更进一步的羞辱。"  文康苦笑:"朕以为到现在他该明白的。"  落月说:"他明不明白老奴不知道,只知道他这人比谁都会装傻比谁都心硬。"  这下,文康觉得不但胃疼,连心肝肺都如被什么东西绞着一样疼。  何恬接到皇帝宣召,赶紧坐车过来,进殿见了皇帝行过礼入了座,却只见皇帝盯着手里的茶碗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何恬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在一旁候着。  过了一会儿,文康缓缓地开口,每个字似是经过仔细斟酌:"前日下了朝,听太傅对大将军说要成全朕和昭华,朕甚是感激,朝中大臣大多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唯有太傅想成全他,朕想知道,太傅如何成全呢?"  "臣先前说过,陛下可以待他好些,把他收为己用。"  文康想起去年冬天,何恬是这么提过,当时他未同意这个建议,说:"朕待他再好,也好不过以前他的父皇臣子们待他的好,给他再高的地位,也高不过一国之君的地位,朕拿什么来换他的忠心,倒不如将他打磨一番,打得他乖顺臣服最好。"  可是如今真把他打磨得谨小慎微,恭顺臣服,严守本份,他反倒不满足起来。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喜欢的昭华,是风华绝代,傲世独立的凤凰,意气风发,翱翔九天之上,岂能容那些微贱之极的阉奴污辱轻贱,又怎能硬着心将珠玉视同瓦砾,骐骥拴于粗槽。又怎能将这气质如兰才华如仙的人物视为男宠禁脔,看着他成日郁郁寡欢,战战兢兢独自哀伤。  文康默然良久,道:"朕记得当时太傅说,他总有弱点。"  "只要是人总归有弱点,他有他想要的东西。"何恬斟酌着用词,"陛下素有雄心壮志,一心想成就一番功业,这离不开贤才的辅佐,所以一心想招贤纳士,先前想把陈之武,容乾等人收为己用,都碰了钉子,倒还不如直接收他们的主子,他手下那些人不愁收不过来。"  "太傅说得是,只是......"文康说不下去,叹了口气。  何恬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道:"要么陛下放下戒心,摒弃成见,收公子为臣,你二人君臣相和比翼齐飞,共创大业。要么陛下时时戒备,将他关禁于深宫,与娈宠同列,以供陛下玩乐。全凭陛下裁夺。"  文康默然半晌,勉强说道:"太傅虽是好意,只是朕心里不安。朕看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畏惧胆怯,似是认命死心谨守本份,即盼着他是装的,又怕他是装的,更怕他真的变成这样,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又抓不到破绽。"  有时他也怀疑昭华对他的畏惧屈服是不是装的,可是如果是假装的又能怎样?难道再用酷刑把他整治一遍弄成真的他才高兴?这样做的结果肯定如上次调/教一样,他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  何恬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无比苦涩,又想起公孙昌还有司农大夫,林潇等人对昭华的看法。  "他是装的,装一副自卑自怜的样儿,想打消皇上的戒心,引得皇上可怜,他好有所图谋。"这是公孙昌的话。  "他迟早会对皇上不利,表面上屈服哄着皇上,骨子里不安好意。"这是林相国的话。  无论那人那副卑微小心的样子是假的还是真的,都是处境堪怜,让人下不了狠手对付他,不管他是不是装的,只要皇帝宠他,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倒不如收他为臣,他若忠诚安份倒罢了,若是有所图谋,必然瞒不了精明能干的相国和大将军,到时候皇帝必会清醒放弃,那时处置他也不迟,不信朝上那么多忠诚大臣,会让他搞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里,何恬有了主意,拭探道:"陛下还要再下狠手,让他彻底惧怕吗?"  "用重刑只怕是让他行事更加小心仔细,未必能磨去他的棱角,让他安份。"文康又轻叹口气:"况且时至今日,朕也下不了狠手。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他贵为一国之君,什么东西都得的太容易,唯有这得不到的,他才想到去珍惜。因为愿意珍惜,所以他让自己相信那人已经屈服了。  他已经得到了他的身子,享受他的取悦和奉迎,却还不满足,想着进一步拥有,可是这一步是那样难。  想想又不甘心,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要看他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思。百般取悦,处处让步,还落个求爱不得,越想越不服。  文康越发烦乱,再次考虑何恬提出的两项选择,要么收他为臣两人共创大业,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要么将他囚禁深宫视为娈宠,踩着他的痛苦享受他的身体只要自己满足就行。  左思右想,文康道:"就算朕愿意,朝上大臣们也会反对,而且他也不肯。"  何恬听他口气似是倾向于第一种选择了,道:"延揽人才,首先要尊崇对方,昔日文王渭水请姜太公,卑词厚礼,亲自抬舆,这也是敬贤之道。"想了一想,何恬又小心翼翼地说:"恕臣直言,先前陛下对他太过狠酷,如今要打消他的戒心,取得他的信任,进而愿意诚心辅佐于你,不是易事,关键看陛下怎么做。这也是拭出他是否真的屈服的法子。"  何恬退下之后,文康一人在寝殿中,不许人打扰,沉思良久。第95章平淡是福  昭华见文康突然变脸离去,也不害怕,与翡翠聊了一会儿,歪在竹床上看书。一会儿,两个太监手里拿着绢纱和钉锤瓶罐等物到水竹居,在外间行礼禀报:"公子,二总管打发奴才来伺候公子。"  昭华见其中一个桑田是的弟子十六,另一个面生,心知八成也桑田的心腹,点点头,道:"我不喜欢人贴身伺候,你们只在外间伺候洒扫提水就是了。其它的事不明白的问翡翠。"  "是。"两个太监答应着,"奴才来换窗纱。"  昭华见他拿着鲜红的纱,皱皱眉头。十六乖巧,知他不喜颜色浓艳之物,忙道:"这纱名烟霞罗,叠起来看颜色是艳了些,展开来糊窗子或做帐子,就象笼在一片红色的烟雾里一样,配着青瓦白墙,翠绿的竹子,很好看的。每年只出产百匹,很难得。"  说着,展开手里的纱,只见那纱是银红色,隐着云纹暗花,薄薄一层看上去真如蒙上一片云霞,美丽灿烂。  翡翠一见叫好:"好啊,真的美如彩霞一样,拿它先糊了窗,若有剩的再做帐子。"  "红色的做什么帐子?睡觉时眼花。"  十六立马乖巧地上前道:"这纱还有两种颜色,一种雨过天青色,一种葱绿色,公子喜欢哪种,立即命人拿过来。"  "不用,现在这样就挺好。"  "公子喜欢素净,可是外人看来不象样,不敢跟那些贵族王子比,起码也要配得上御前侍奉的身份。"  "我的身份......"昭华冷笑一声。  翡翠赶紧说:"拿那雨过天青色做帐子吧,那葱绿色也拿来一匹,我做个坎肩。"  昭华不理他们,歪床上看书,两太监轻手轻脚上去换了新纱。  "主子,别看了,小心眼睛疼。"翡翠端来茶水劝他。  昭华揉揉发酸的眼睛:"我不看书能做什么呢?等皇上召我伺候?只怕他这几天不会来了,或者再也不来了。"  "哼。提他做什么?"翡翠还是讨厌这翻脸如翻书的的君主。"奴婢给主子唱个小曲解解闷可好?"  "好。"昭华含笑放下书。  翡翠微一思索唱了起来:"柳娇黄,双燕翔,莲叶渡口是故乡,捧琼觞,斗新妆,采莲争看少年郎......"  轻柔娇媚的南方小调,软糯委婉的水乡口音,仿佛带着山清水秀的润泽气息,直渗入人的心肺。  "好,好。"听到故乡小调,昭华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你总是这么温柔就好了,不至于到现在也没人提亲。"  "我的温柔是看人给的。"翡翠不想提嫁人的话题,"主子也唱一个嘛。"  昭华微微一笑,也不弹琴,开口唱了起来:  "皇天不纯命,生民被罪愆。役赋压断背,灾年人相食,  刀戈自相戕,白骨露于野,势利使人争,纷乱无时尽。  圣贤皆贫贱,野狼尽冠缨。愿欲游四海,惜哉无方舟。  空负千里志,徒俱匏瓜悬。终贻千古笑,天命与我违。"  歌词的意思是,上天无常,降祸于百姓,终年劳作服苦役,灾年挨饿甚至人相食。逢到战争时期,更是白骨遍野,可是各国权贵为私利还是纷争不断没有止尽。有才华的人居于贫贱,狠如豺狼者却身居高位压迫百姓。想改变这一切,没有可借力的东西,一片壮志雄心,如架上的匏瓜白白空悬,上天和我做对,徒留后人耻笑。  沉郁顿锉、慷慨悲凉,久远的忧愁在苍穹下吹散千年。  翡翠虽然不是十分明白歌里的意思,却能听得出里面的苍凉、悲愤与不甘和那悲天悯人的胸怀,不由得怔在那里流下泪来。  最后一声结束,余音绕梁,绵绵不绝。昭华一转头,见翡翠脸上两行泪,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翡翠勉强一笑,打岔道:"这歌叫什么?"  "这歌名叫行路难。"  里面的人沉思如绵,外面的人也痴了。自听到翡翠唱小曲时,文康悄悄来到窗下,命人不得发出动静,待听得昭华独特的嗓音哀哀响起,心魂俱荡。  仿佛又看他跨马扬鞭立阵前,急切切地准备着挽狂澜酬壮志,无论屈辱磨难,还是安乐富贵,他都念着外面的黎民苍生,都没有放弃理想和抱负。  一曲唱完,文康仍立于窗外,透过如霞似云的烟霞罗,好象能看到里面的人轻蹙的眉尖,忧郁的眼眸。  他这样理想远在云端的人,却生生被折断羽翼跌落泥淖,所以痛苦才如此深切。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摭日,凉风吹过,飒飒落下一阵雨,文康虽然立于廊下,然风卷冷雨,不一会衣衫也湿了。旁边太监忍不住:"陛下,进去吧。"  正歪在榻上看书的昭华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在房门内跪迎,文康拉起他,一同坐在竹床上,问:"在做什么呢?"  "回陛下的话,刚才随便拿本书翻翻。"  "在看什么书?"  "也没什么书看,借陈太医几本医书看,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不用麻烦太医,自己可以症治。"  "胡说。"文康温言责备,"医术没有专攻十年以上,哪能诊治疾病。自己的身子要当心些,怎么可以为省事不召太医。"  说着,文康揽过他的腰,又道:"这一生一世,我都要与你纠缠下去,我们还要一起快活地过一辈子,等过了二十年,还要和你一起游遍天下,赏遍千山万水,看江南□无边杨柳桃花,看漠北黄沙漫漫长河落日,你怎么可以不保重自己的身体。"  昭华狐疑地看着他,乌亮如宝石的眸子划过一丝迷茫和怅然。  "我要陈啸仙每日来给你诊平安脉,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发现,你自己不要看了一两本医术就乱开方子。"  "哦,不是......"昭华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也没什么书看。"  "你要找书看,自己去弘文阁找罢。"  昭华闻言眼睛一亮,那弘文阁是位于宫廷的皇家图书楼,所藏甚巨,定有他想要的东西,赶紧跪下:"谢陛下恩典。"  "一点小事不要这样。"文康把他拉起,很想说希望能象儿时那样嬉笑怒骂,言谈不忌,可惜这是奢望,经过以前种种伤害,他们终是再也回不去了。  昭华见他脸色又沉郁起来,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敢吭声。沉默一阵,文康问道:"昭华,你......"  昭华等他发问,却见他欲言又止,似有重重心事,纳闷道:"怎么了?"  文康拿碗盖撇茶沫良久,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先前不是有个志向,要废除奴隶制度,建立一个和平富强的国家?"  昭华一惊,只觉背上一片冰凉,好象闪着寒光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赶紧跪伏于地,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昭华不敢有二心,只求能伺候陛下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文康愣了一下,自嘲地笑笑,摸着他的头发,手指顺着脸颊滑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昭华不敢动,顺着他的手抬起脸,乖巧温顺。  文康眼里划过怀疑,神情有些黯然,道:"你真这样想?"  昭华茫然地盯着他,回道:"以我现在的境遇,还能有什么其它想头?"  文康没说话,只叹了一声。昭华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微微的叹息,带着无奈和痛苦,似是在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安静的空气里,有一股悲伤盘旋。  "算了,不说这个。"文康收回手,"你觉得闷,朕与你下棋,待会儿一起用晚膳。"  带着些微凉意的风透过竹帘轻送入室内,送来竹叶清香,再加上案上插着的莲花莲篷芳香,整个屋子弥漫着醉人的气息。  四周寂静,只听帘外竹叶随风摇曳轻响和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  看着面前人眉目如画,清雅如案头那枝洁白的莲花,恬淡安宁,只看到他就能抚平烦扰的思绪。文康觉得永远这样也很好,不去理会那凡尘俗事,只把这人永远困在身边,只是他那轻锁的眉头看着心疼,若是那秀气的双眉不再轻蹙,乌亮的眼眸不再盛着忧郁,这一切就更完美了。  第二日,是皇帝的寿辰,文康怕热,没有回都城皇宫,宴席摆在华林苑,因是二十岁整生日,比往年更加热闹些,不但皇宫摆宴赐给众文武大臣,御苑设宴赐亲贵重臣。还在街市搭了十里彩棚,设三千桌流水席,赐宴平民百姓,以示举国同庆之意。  都城各主要街道两旁商铺全部油了新彩绘,街口牌坊也披红挂彩,从皇宫到御苑的道路两旁的树上皆挂着红缎,到处一片喜庆。  文武大臣们陪着皇帝看戏喝酒,都穿着里外三层的正式礼服,热得汗流夹背,颇不好受,只是陪皇帝看戏是极大的荣宠,还有赐宴赐酒,过后还有赏赐玩器锦缎,大臣们不敢走也舍不得走。  文康前胸后背都汗湿得粘着衣服,很是难受,又不能离开扫大家的兴,只得强忍着。折腾一天,终于得以回寝宫休息,沐了身再喝杯凉茶觉得舒服了些,想起一天都没见昭华,问:"公子呢?"  内侍回禀:"上午去内库要了些东西回来,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  文康想起昭华说过两人要单独玩一天,却不知他准备了什么东西,一时来了兴致,也不带人,独自来到水竹居。  昭华不喜欢奴才在跟前伺候,所以两个新换的太监在廊下听唤,翡翠在外间做针线,文康进来,打手势命她不要惊动,来到东屋,只见昭华正坐在书桌旁吃晚饭,旁边摆着一本书,文康轻轻过去,倏然把书抽走:"你什么毛病?吃饭还看书。"  昭华一惊,赶紧跪下行礼。  文康拉他起来:"都给你说多少次了,没人在跟前不要这样。"  再往桌上一看,见桌上摆着一碗碧粳粥,没有什么菜,只有两个小碟,一碟是盐渍杏仁,一碟白里发青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一股馊腐的臭味。  文康一见大怒,道:"这些混帐奴才,今日朕没有与你一起用膳,你就吃这个么?都臭了。"  刚要抬手向碟子砸去,昭华忙拦住他,道:"陛下息怒,是我身上不耐烦,没胃口,想吃点有滋味的小菜,这是翡翠费了些功夫弄的。"  "嗯?"文康很奇怪,"这臭臭的是什么,也能吃?"  "这叫腐乳。"昭华解释道,"是民间的小吃,据说一个卖豆腐的小贩因天热豆腐卖不出去,只得用盐腌了放着,南方潮热,没几天豆腐长了绿毛,发霉变臭了,他舍不得扔,于是试着尝了一口,一尝居然鲜美可口,于是成了在民间颇受欢迎的小菜,很开胃的。"  文康掩鼻:"这臭东西也能吃?"  "怎么不能?翡翠也喜欢吃,只知道大概做法,试了几次才做了出来,今天不用陪陛下进膳,所以叫她盛了一块。"  "她会不会做?发了霉的东西弄不好会坏肚子。"  "忽"一声,门上软帘被掀开,露出翡翠半张含怒粉面:"坏肚子的东西我会拿出来给主子吃吗?"  昭华把帘子放下推她出去,道:"翡翠已经试吃过了,除了稍咸了点,很成功,没什么问题。陛下尝尝。"  文康有些好奇,又受不了那味,道:"淋点香油摭一下。"  翡翠拿了瓶香油淋上,昭华拿筷子夹了一点放他嘴里,文康闭目一尝,点头:"果然味道特别,闻着虽臭,吃到嘴里却是美味。"  文康又累又热一天,面对满是鸡鸭鱼肉的晚膳没有一点胃口,现在觉得有了些滋味,也命翡翠盛碗粥来吃,那盐渍杏仁越嚼越香,吃完一碟又盛了一碟,那臭腐乳配着清粥时味道更佳。  一边吃,文康一边打趣:"听闻狗爱食粪,蜣螂好滚粪团,苍蝇喜逐臭,你是苍蝇还是蜣螂?"  昭华脸色微红,一本正经地道:"此物闻着臭,吃着却味美,就好比人不可貌相,食物也不可以外形判断是否可食。比如毒蕈色艳,却能致人于死地,腐乳虽臭却是平民喜爱的佐餐美味。"  "如此贱物,你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  "物虽贱,却也是乡里平民佐食之用,上位者尝之,也可知民间饥苦。"  "民间小吃也别具风味,还有什么东西价廉味美?"  "还有种东西叫两头望,做苦力的贩夫走卒喜欢。"  "好奇怪的名字,是什么?"  "做酱鸭时为了使煮鸭锅不透气,用面把锅缝糊上,待鸭子卤好,把面揭掉,酱鸭鲜味皆入面中,面弃之可惜,贱卖给贫民。有的人喜欢这味,买了吃又怕熟人看见,所以买时前看后看,两头望望没人瞧见,赶紧掏钱买下,所以叫两头望。"  "哈哈,真有趣,哪天叫御膳房做来吃。"  "开什么玩笑,齐国御膳房虽然偶尔也做其它国家的菜,但都是宫廷名菜,这种民间贱物哪有人会做,也不值得啊。"  这样边吃边低声谈笑,令人胃口大开,不像用御膳时好象进行一个庄重的仪式,静悄悄没有敢出声,文康觉得心情愉悦,不知不觉吃了两碗粥,吃光小菜又命再添。吃完胃里很舒服,觉得这样吃些清粥小菜,比面对满桌只重排场不重味道的御膳,被众多人伺候着吃更加惬意一些。  文康看着面前的人,看他眉峰清秀眼如秋水,看他领口和挽袖绣着流云百蝠,忍不住微微一笑。宫里许多装饰都用蝙蝠,什么"流云百蝠"、"福寿三多"、"五蝠捧寿"之类,寄寓着人们对"福"的无止境的追求。  其实幸福也很简单,和心爱的人对面而坐,吃点喜欢的东西,随意闲聊两句趣话,没有俗事烦扰,没有丝竹乱耳,只有清风明月默默相伴。就可以了。  如果那心爱之人能敞开胸襟,开怀而笑那就更完美了。  只是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幸福,是不是太晚了?  "你看我做什么?"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盯着,昭华还是有些别扭。  文康看着他,神情无比严肃,口气无比郑重地说:"有件事,方才我一直想对你说,怕你生气,没敢说。"  "少卖关子,我哪敢生气,就算生气,你也不用在意。"昭华瞟他一眼。第96章恨意缠绵  "我要说的是......"文康更加郑重,"吃完你得好好漱口,牙也得用青盐好好擦擦。"  这话一出,昭华板起脸:"不洗,你嫌我臭就出去。"  "好,不洗就不洗。"文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带着坏笑,凑了过去,揽住他的腰,嘴唇轻蹭他的脸颊,又吻他的鼻尖,故意缓缓地吹气。  昭华皱眉,推开他:"你快去漱口,真臭。"  "敢说我臭,你怎么不洗。"文康捉住他的双手,制止他的挣扎,狠狠地吻上去。  昭华一气,奋力挣开他,把他压在地上,也象他那样朝他口鼻吹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把唇贴近他,而不是象上应他的索求勉强给的一个蜻蜓点水一触即离的吻,虽然味不太好闻,但是那酥麻的感觉还是从他温软的唇,传遍文康全身,居然使他如情窦初开的小男孩那样心慌气促。  文康双臂一震,一个翻身,又把他压在地上。  两人在地上翻滚,过得一阵都衣衫零乱,屋内弥漫着一股淫/靡的气息,时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外面伺候的宫奴会意,全部退到廊外听呼唤,待里面声音渐消,方抬来浴桶,伺候沐浴。  文康来之前已经浴过,一场云雨之后又觉身上发粘,于是硬挤到昭华的桶里。  昭华推他:"快出去,挤死人了。"  文康哪里肯出,拭图捉住他的手,昭华挣扎,两人一番闹腾,桶里的水一半泼到外面。本来屋子小,待翡翠进去收拾,只见床腿桌腿连衣服全淹在水里,翡翠见了叹气,命人进来擦地。太监们自昨日皇帝那场震怒,哪敢不听吩咐,赶紧过来悄悄收拾了。  内室床上,文康和昭华相拥而卧,黑甜一觉,时光短暂,好象才躺下,文康就被昭华推醒,迷糊着眼,问:"这么早起来,什么时辰了?"  看外面天色还没亮,隐隐有一点亮色透过窗户,看来再过小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待一天,没有别人。"昭华开始穿衣服。  文康一听,一骨碌爬了起来,昭华伺候他梳洗更衣完毕,一起出了寝宫大门,外面驭夫牵着两匹马,两人骑了马一直向北。  "到哪里去?"  "昨日我要了济州地图,看这附近的莲花山上,有一个小湖,听人说极是美丽,我们去那里玩罢。"  莲花山在济州北部,如双臂护持着城池,华林苑离国都二十里,北部的山林草原区有就是将莲花山的一部分圈入苑内以供帝王游猎。两人骑了马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天光也完全亮起来,两人悠然而行,一边欣赏着绚丽的日出。  清晨时分凉爽宜人,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绿叶的清香,深吸一口,仿佛阳光也带着芬芳的味道。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看过日出。"文康眯眼看着天边一道美丽的朝霞,道,"天天早上起来早朝,要么就是沉迷床第,还从未欣赏过清早的彩霞是什么样。"  "日出天天可见,最主要的是那份心境,静下心来,放下俗世烦扰,功名利禄,才能心无挂碍,静赏日出。"  把马拴在山脚,两人沿着猎人小道进了山,两边林木繁茂,点点阳光透过叶隙照上人脸,斑斑点点,昭华抹了一把额头,忽见文康用衣袖给他擦汗,细致温柔如擦拭一只玉瓶。  昭华朝他一笑,指着前面:"瞧,到了。"  只见前面豁然开朗,一个碧绿小湖展现在眼前,湖水碧绿如一块绿宝石,倒映着天上朵朵白云,湖边是一片片不知名的花,红得象火艳得如血,红花、绿水、白云相辉映,美得令人摒住呼吸,生怕惊破这极静谧的一切。  "真美。"文康看得目不转睛,"这湖叫什么?"  "不知道。"  "这花是什么花?"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文康嗔怪地捏他一把。  "一大早起来也没吃东西,饿吗?"  "你带什么好吃的?"  "要好吃的回宫里吃。"昭华说着,取下身上背的褡裢,取出里面准备好的食物,荷叶包着的芝豆卷,菱粉糕,玫瑰酥油饼,金钱合子,糯米藕,油酥核桃,还有花生,松子之类。一个小壶里是温温的茶水。  "你可真细致啊。"文康兴奋地笑起来。  "快吃吧。"昭华拿块糕放他嘴里。  吃完迟来的早饭,两人携手在四周转转,钻树林,拣鸟蛋,一时忘了所有人世烦扰。昭华捉了两只小蟋蟀,用草叶编了个小笼子装进去,文康在旁边兴致极高地看着,用指头戳戳笼子:"不要打架。"  昭华被他逗笑了:"说不定是一公一母,恩爱得很,才不打架。"  "也许过一会儿就有小小蟋蟀出生了。"文康把小笼子捧在手里把玩:"午饭吃什么?"  "你怎么刚吃完就问下顿。"昭华瞪他一眼。  "我们钻林子时若是看见山鸡野兔,也好顺手打来。可惜没带弓箭。"  "用这个。"昭华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支弹弓,文康高兴地要跳起来,弹弓,男孩子的最爱,多久没玩了,只可惜他八岁起登上那个万人艳羡的宝座,一举一动都要合乎威仪,本该属于孩子应有的快乐,过早地离开他。包括捉迷藏,打弹弓,现在拿到手进里,恍如隔世,好象时光重新流过那青葱岁月。  虽然多年没有玩过,可是文康一拿在手里,不一会儿就熟了,弹无虚发,射中两只山鸡,正要再射,昭华拦住他,道:"好了,射太多我们又拿不走,何苦白伤生命。"  文康听话地放下弹弓,嘟囔着:"你真是滥好心。"  文康不尽兴,拿着弹弓到处乱射,把树上所有的鸟全都吓飞,又把藏在树丛中的山鸡野兔全吓跑,树林草丛中一片惊慌的喳喳乱叫。昭华见了摇头,笑道:"真顽皮。"  玩得累了,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昭华问:"午后烤山鸡吃好吗?"  "好啊。"文康又疑惑问:"不会带毛吃吧?"  "废话,我们又不是野人。"  "你会拔毛?先说清楚,我不会。"  "我也不会。"  "难道真的要带毛吃?"文康带着愁容蹲在一旁,看他把山鸡剖开肚子。  昭华看他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拿水和了泥裹在鸡上,然后埋在火堆里,过一阵,闻到阵阵香气。昭华用木棍把山鸡从火里拨出来,敲开泥块,鸡毛随泥而落,香气扑鼻。  "太好了,你真聪明。"文康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  "小心烫。"昭华拍开他的手,取出小盒里的盐,慢条斯里地抹在上面,"别说我聪明,这不是我想出的法儿,据说一个叫化子偶尔偷了一只鸡,无炊具可煮,于是就用泥裹了放火上烤,所以名为叫化鸡,几年前在外面游历,我见凤逸这么做过。"  "不许提他。"文康不高兴,"说好了今天只我们在一起。"  "好,好。"昭华答应着,撕下一块肉,吹凉些给他,又说:"听说后来这法子传入宴席,上好叫化鸡是用陈年花雕和泥,里面还加了精致调料和养生的药物,鸡腹内填入山珍海味,如此变化,完全走了样,名不副实了。"  "天下名不副实的多了。"文康嘴里塞着鸡肉,口齿不清地说。  昭华微笑看他吃得有滋有味,半晌,叹道:"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我名不副实,并不如外面传说的那么仁厚,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善良、无辜。"  "你怎么这么说?"文康停了咀嚼,纳闷地看着他,如果这个人不善良不仁厚,天下还有谁敢当善良二字。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为了生存,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善良的变狠毒,诚实的变奸诈,正直的变卑鄙,纯洁的变肮脏。"昭华缓缓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变幻的白云,幽幽叹道,"想我若是不改变自己,还是那么骄傲、清高,还要那自尊,在这里哪有活路。"  文康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抚平他轻锁的眉头。  "是我逼你变成这样的。"文康心里叹息,"可是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让我得到你。"  文康和他并排躺在草上,一同看着如洗过的蓝宝石一般明澈的天空,和悠闲飘过的白云。思绪却回到去年这个时候,秦寿来贺寿,向他索要昭华,然后......  从此,怨恨的毒刺深埋心底,如蔓草滋生蔓延,缠绕不去。  从此,那双如黑宝石般的明澈双眸,总是在巧妙地掩饰着恨意和不甘。  昭华转头看见他,抹平他皱起的眉峰,笑道:"为什么还皱着眉头?事到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不顺心?"  文康答不出话来,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还要皱眉?为什么不知足?为什么不甘心?为什么心里隐隐做痛?  被囚禁的是昭华,受折辱的也是昭华,为什么痛得难忍的却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虚假的温柔顺从,比真实的反抗和拒绝更让他无奈,慢慢的把他绞杀,却又忍不住贪恋他的温柔,如同贪恋毒酒惑人的香醇和亮丽的色泽,明知有毒却无从解脱,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文康喉间划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轻声道:"昭华哥哥,你还恨我吗?"  "你何必问这个没用的东西?"昭华淡然一笑,唇角溢出一抹凄凉和嘲讽,"恨与不恨有何差别,我都是被你捏在手里,供你予取予求,恣意取乐,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更伤不了你半分。你又何必在意?"  不是不恨,而是没有用,也没这个资格去恨。  许久,文康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我......不想看你不开心。"  "我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可开心的,只要你开心就行了。"昭华神色还是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没有收到想要的礼物,我怎么开心?"文康支起上半身,看着他。  "内外臣工贡上那么多的珍宝,你还想要什么?真不知足。"  "珍宝不稀罕,我最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明白?"  昭华默然半晌,不肯与他对视,转过头去,道:"我说过,真心需用真心换,鞭子加糖果换不来真心。"  "到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先前我对你的心有三分,如今也有八九分了,难道这份心换不来你的真心。"文康皱起了眉,喉头涌起一股苦涩,向来都是别人向他示好,什么时候他说过这样表白的话,什么时候他沦落到这般求爱不得的可悲地步。  "你到底怎么想?"文康又问,声音发颤,心里很瞧不起自己。明知道他会怎么想,还是不死心问了出来。然后,绝望的等待着,等着对方一句话把他打入地狱或升上天堂。  虽然屈辱,虽然狼狈,可对方是昭华,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昭华想笑,觉得可笑,又觉得解恨,可是听到他略带颤抖的声音带着些许脆弱和乞求,又觉得心里被一阵酸楚涨满,赶走了原先报复的快意。  看着面前期盼不安的眼神,狠心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来。  "我不想骗你。"这话一出,不出意料的看着文康的脸色变得惨白。  虽然明白他的心意,因此打算利用一番,可是也正因为明白他的心意,终是狠不下心把他的心意踏入尘埃,掷于流水。现在让他欣喜若狂,将来必定会痛断肝肠。  这份心意要不起,也不能要,昭华不想看他绝望的神情,转过头去,很冷淡很平静地说:"陛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敢反抗,任你为所欲为,如今得偿所愿,也该心满意足。你泄过愤后自可以放弃仇恨,纵情恣意,我却忘不了曾经受过的屈辱和酷刑,那痛楚如刻在骨子里,每次不经意忆起仿佛已身还在受苦。我这般身份这般处境,成日颤栗小心自保尚不暇,哪有余力付出不该有的真心?"  文康涩然道:"我以为我对你好,能够弥补你以前受的伤害,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想不到你终是忘不了先前受苦的日子。"  昭华仍然神色淡然没有波澜:"这颗心,早在一次次折磨凌/辱中被碾成粉碎,如今,不敢再奢望爱情。你若有心,该好好珍惜,给那应该爱的人,而不是我这个来自敌国的人。"  "那我该爱谁?"文康失笑。  "当然应该爱后宫的妃嫔们,女人的心很小,小到有时只能放一个人,再无其他。男人的心却很大,不能只装着情爱,还有责任,功业,志向,国家等等。以你的身份,你应该去爱女人,而不该爱男人,尤其是我这来自敌国的战俘。"昭华又补充一句:"所以,你应该去宠爱后宫妃嫔们,她们娘家有势力,可以对你的王业有大帮助,至少能为你产下子嗣,传承功业。"  听他的口气自然冷淡,不带情绪,文康皱起眉头:"听你说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好象情爱是在店铺买东西,见到应该买的,就掏钱买下。"  "所以,这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女人感情用事,买东西买自己喜欢的,准备上街买包盐,结果却买了脂粉钗环裙子一堆。男人则买需要的,应该买的。绝不在不需要的东西上多花钱。"  "你这个比喻有些意思。"文康道。"母后说过,情之一字,并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更不能简单区分对与错,爱上了便是爱上了,如陷深渊,不能自拔。"  那个时候,他无视母亲的痛苦和眼泪,斥责她:"你在爱一个人之前,怎能不考虑是否应该,怎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别人的感受......"  母亲含泪的眼眸又似在眼前。  "康儿,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爱一个人要考虑身份,感受,对错,是否应该,那就不是爱了。"  文康喉头划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真的,如果要先考虑身份、地位、对错,是否应该,那就不是爱了。  对昭华,他也反复考虑过身份、对错基本利害关系,结果还是深陷其中不能抽身。  仿佛听到他心里的叹息,昭华转过头来,用额头轻轻碰碰他,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要不开心,别想那些没有的,还是想想得到的。"  "我得到什么了?"  "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还是强大的齐国之君,威临四海,战无不胜,正该志得意满,男子汉大丈夫,本该以功业为重,不以情爱存活于世,这不是你说过的吗?"  文康唇角挑了挑,想笑没有笑出来,真的统一天下,最后却没有心爱之人分享胜利与荣光,又有什么乐趣?  "你说过做人要糊涂些,不要太清醒。"文康又挑了他一绺头发绕在手指头上把玩。  昭华笑笑:"你有很多妃嫔男宠,将来还有更多,迟早对我厌倦,我若沉迷在你的温情中,将来一旦失宠,岂不伤心,不如现在就清醒些的好。"  "那我遣散后宫只宠你一人,如何?"  "陛下真会说笑。"  "我并不是只爱你的容貌,也许你不信,我也不想多说,就让时间来证明。你也不必惧年华老去匏瓜空悬,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如辅佐我一统天下,我们一起建功立业。"文康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很严肃很认真。第97章伴君如虎  昭华听了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盯着他半晌,才道:"陛下,你这是醉了怎的,开这样的玩笑,说说便罢了,可千万别让那些大臣们知道。"  "你说过,不会在失去尊严和自由的处境下去爱一个人。"文康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若还你尊严和自由,你是不是可以爱一回?"  昭华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把本来属于他的东西夺走再还给他,这样的"恩赐"回报条件是交出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陪在这个曾经用残酷手段肆意凌/虐他的人身边,做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男宠。  只要在他身边一日,那些不堪忍受的屈辱过往就不停地折磨着他。不断地提醒他现在这个一副深情款款的人是怎样将他的尊严撕得粉碎。  如今这个魔王想是真心要弥补,付出他的感情,得到的只是无情的利用和算计,却仍是无怨无悔,痴痴等待一个毫无结果的未来。  想到此处,忍不住心里刺痛。  昭华本想狠心拒绝,可是一看他深邃清冷的眼睛怀着期盼和惧意在盯着自己,好象一声拒绝可以把他打入地狱,断了他的生机。可是如果接受,以前那些伤害,凌/辱和折磨,真的能毫不介意么?真的能和他没有猜忌,没有怨恨,快乐的过下去么?  本来这是狠狠报复羞辱他的机会,素来能言善辩的昭华却为难的说不出话来,许久,看着他微微一笑:"这样的好日子何必说那些没意思的话,陛下不想玩些开心的吗?"  说着肩膀一动,松松穿在身上的衣衫滑下,很快,结实有力的身躯□了出来,柔韧紧致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温润美玉般的光泽,只是前胸烙着"齐奴"二字的烙印看着分外刺眼。  文康不想看见那烙印,闭了眼睛,等待着那醉人的触感。  昭华盯着他,唇边似笑非笑,手里却解开他的衣带,有意慢慢地脱下他的衣服,一双柔韧的手如滑溜的鱼般在他身上游走。  文康伸手握住他的手,把面孔贴上去与他厮磨,用膝盖分开他的腿。睁开眼睛和他对视,试图从他双目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昭华意外地发现他眼里竟闪烁着晶莹,忽然觉得有些悲伤,闭了眼一动不动。  文康很认真,很小心地象对待最珍爱的情人,把唇贴上去。  依然柔软冰凉,依然被动承受他的爱抚,依然冷静克制,没有真情的回应。  "叫我小康,就一声。"命令的口气,却含着祈求、渴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  昭华闭上眼没有答应,文康没有催促,只用轻轻的吻印遍全身。  最后,昭华低低的叫了声:"小康。"  文康加大力度,深深的吻着,几乎连噬咬都上了,生怕没有明天似的,感觉到身下人逐渐有了反应,愈发用足心思,缠绵不已。  这个人,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有一点微薄的真实。  (以下请自行脑补)  文康浑身发烫,任凭那销/魂蚀骨的滋味,慢慢吞噬着他的理智,将他拖入流沙无法自拔。只要是他选择的,就算淹没于流沙他也不会后悔。  昭华脸颊上的红晕坠着晶亮的汗水,象湖边那些不知名的红色花瓣,美得令人眩目,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散乱着,说不出的异样风情。  激情过后,文康抱着怀里的人轻吻,温柔的吻蕴藏着铭心刻骨的相思。昭华一动不动,脸上仍透着淡红色的光泽,眼眸如水,沉溺在那深沉的亲吻中。  文康抱着他走入无名碧湖,湖水极清极静,可以看见数缕水草摇曳,小鱼在水草间自由自在地游动,被惊动起来,甩甩尾巴游走。  清冷的湖水把昭华激得打一冷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好象仍沉溺在极乐中没有清醒来。  文康扶着他,给他清理,忽然又起了坏心眼,把水泼到他脸上,昭华一笑,没有掬水反泼他,却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脆弱,文康尖叫一声:"轻点。"  "快求饶。"  "好,好。"文康试图扒开他的手,"求你放手。"  "凭什么?"  "你放手,我重重有赏。"  "什么?"昭华轻笑。  "赏你一个长吻,直把你憋过气为止。"文康说得很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又占我便宜。"  "天下之大,我只占你一个人的便宜。"文康又郑重发誓。一边用水淋他的身子,一边不老实地把手伸进他的胯间。昭华用力推他,把他推倒坐在水里。  文康起来抱住他,也试图把他往水里按,两人打闹完了,在凉凉的湖水中相拥。天上蓝天白云,地上碧湖红花,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没有杀伐,没有争霸,没有悲伤和绝望。  昭华看看天色渐晚,从湖里出来,取过草地上的衣裳穿上:"太阳下山了,我们该回去了,天黑了就找不到下山的路。"  "那就住这里好了。"  "皇帝夜不归宿这还了得,再晚些,整个国都就要大乱了。为君者要谨言慎行方为国家之福万民之庆。"  "唉。"文康夸张地叹口气,"你总是能说出一番道理,再润色一番,可以当一篇奏折了。"  昭华把他的衣服拿过来给他穿上。  "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文康一边穿衣裳一边说。  "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找鸟蛋,打山鸡,踩河蚌,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看天空,就我们两人,没有别人。"  "好。"昭华微笑着摸一下他的鼻子。"人生苦短,本该及时行乐。"  夕阳西下,一道绚烂的晚霞挂在天边,给碧湖红花绿树蒙上了一层瑰丽的奇彩,也给两人的头发衣衫染上一抹金红。  昭华收拾了东西,和文康一起顺着原路回去。  文康又感叹:"顺着这条路我们可以回去,可是为什么我们回不到从前?"  "因为人总是会变的,回去的路毁了,想回到原点很难。"  "你说很难,却没有说不可能回到原点,是么?"文康眼光灼灼看着他。  昭华笑笑不答。  两人下到山脚牵回马匹,苏送爽在路口焦虑地等着,他率众侍卫等了一天,又不敢违背皇命派人围山,又担忧皇帝的安全,直到看见两人携手下山,才松了口气,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回到御苑寝宫,已经备好了晚膳,只是两人都没有胃口吃。  昭华奇怪地发现寝宫有了异状,伺候的内侍都是新面孔,全部换了一拨新人。瞅个机会问落月。  落月颇有意味的一笑,答道:"前两日翡翠忽然对奴才们发难,还把矛头指着皇上。如今,你们该满意了吧?"  "什么意思?"  "皇上把所有见过你受辱受罚挨打的宫奴侍卫全打发走了,知道你被人污辱的人也都不在了,几句话就让皇上撤换了用惯的人,还不满意?"  昭华有些尴尬:"我没有让他换人的意思。况且你和桑田、郑无离三位高级总管还在,不会影响伺候的。"  "等明天,还有令你更吃惊的事情呢?"落月笑更是意味深长,看他的眼神也古怪。  昭华知道文康常有不合习惯的惊人举动,也不在意。  文康把他叫过去,停了一会儿却没有话说,昭华也不催他,只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去。文康犹豫一下,还是说:"从今夜起,朕要召妃嫔们侍寝,朕至今尚未有子嗣,若再这样下去,朝臣必然不满,到时把矛头指向你,对你也是不利的。"  "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对一个奴隶解释那么多。"  "朕还会每天召见你的。"文康很认真的如发誓一般,"等有了子嗣,只陪你一人。"  昭华笑了一下,既然要召女人侍寝,每天还要见他干什么,要他伺候梳洗吗?这些活计应该让侍寝的妃嫔们来做吧。这些早在预料中,就算文康再宠爱他,也不能不要子嗣,在皇宫,爱情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嗣。倒是杨蠡想得周到,算准此点,早就训练了几位美女送入宫中,瞧沈落雁和吴雅玉姿容风度,不愁抓不住皇帝的心。  只是觉得这心里仿佛有什么流了出来,空得有些难爱。  昭华揉揉额头,不再想其它,回到水竹居休息,出门时见太监抬着用锦被裹着的美女进了寝殿,知道皇帝要召幸新入宫的秀女,以后只怕会减少和他在一起的次数。  次日清晨,空气清新,夜晚的凉意未散,昭华起来趁着天凉在院中散步,却见皇帝寝宫的三大总管:落月,桑田和郑无离一起前来。更令人奇怪的是还有内书院的书记官和御前侍卫长苏送爽。  这几个人同时前来找他,倒是极少见的事。昭华暗自纳闷,等他们说话。  落月命令:"摆香案,皇上有旨意,慕容公子跪下接旨。"  昭华愈发惊奇,往日天天和皇帝在一起,文康有事都是当面交待,或传唤或说事或是赐物,从不曾这么郑重其事,更不曾叫他跪迎,不知什么事如此重大。  昭华在香案后跪好,内书院书记官开始宣旨,命昭华为内书院秉笔主簿,协助拟旨敕诰事宜,秩千石,赏食邑六百户。  宣旨毕,书记官将封诰和证明职位的驾贴递过去:"领旨谢恩。"  昭华不接,也不起身也不抬头,道:"请回奏陛下,昭华愚钝识浅,无能担此职任。"  一时,所有人都一愣。  落月道:"陛下降旨,不可不遵。"  郑无离道:"不遵圣旨就是不臣,不臣就是有异心,该是死罪。仗着得宠不把皇上放眼里,万万容不得。"  桑田道:"你若是做不了也该求皇上收回成命,而不是抗旨。"  昭华抬起头,似是下定决心:"请总管通报,我要见皇上。"  文康却不在寝殿。下了早朝后,太傅何恬请求单独召见,道:"陛下决定要收昭华为臣,共创大业,显得陛下胸怀宽广海纳百川,必八方咸服四海归心。这样是好的,只是为小心起见,陛下还是防着些好。"  "太傅的意思是用他的智却不可托以密事。"  "正是。"何恬点头,"重大密事不可让他与闻。陛下再小心考察一番,看他是否真心实意为陛下效力,若无异心,以后再和他谋划别的事,若有不臣之念,请陛下早下决断,不要再与他纠缠。"  "知道了。"文康表示听进去了,想了想道:"有机会,太傅也说说他。"  待文康从前朝回到内宫,一进后殿就见昭华跪在殿内,捧着刚颁赐的封诰驾贴。  文康一见脸色阴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求陛下收回成命。"  "理由。"文康的声音更冷,虽料到昭华不会痛快的接受,可是这样拒绝他心里还是极不痛快。  "昭华见识短浅,资质愚钝,不堪驱使,恐误了陛下的正事。"  "哼,是吗?"文康冷哼一声,"你上次替朕拟旨时可是一点都不愚钝,连廷尉府都瞒过去了。"  提起上次假传圣旨放走燕国人犯的事,手指被夹的剧痛仿佛仍痛入骨髓,昭华手抖了一下,抗命后果很严重,只是接受齐国的封诰,为齐皇效命办事,传到外面,天下皆知他臣服齐皇,为齐国出谋划策,献智献力,燕国人会怎么看他?现在背叛故国将来再背叛齐皇时,天下人又如何看他?  想起在卫国岳青槐曾质问他:"侍奉敌人在先,又思背叛齐皇于后,品质已亏......"  现在若真的接受齐皇授于的职位,日后再思背叛,岂不是品质大亏?  可是若不接受,又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他?鞭打还是笞杖?又或是手指再次被夹断?  昭华咬咬牙:"请陛下收回成命,昭华是燕国人,不能为敌国效力献策。"  "哈哈。"文康怒极反笑,"敌国?不愿为敌国效力献策是吗?原来你仍是视齐为敌。"  昭华知道自己失言,伏下身去不说话,等待雷霆暴怒。  长吸一口气,文康平息情绪:"朕不愿你做为娈宠以色侍人,所以思忖再三,顶着朝廷的压力授你职位,让你得以施展才智,你却这样拒绝,实在不知好歹。"  "陛下,我是不知好歹。"昭华抬眼看着他,眸中尽是凄楚之色,"陛下得到了我的身子还不知足,还要我把灵魂尊严都献给你,你亡我国家,我也无话可说,只怪自己没用,不能保住祖宗基业,任胜利者凌虐使唤也是活该,做男宠侍奉床第也无力反抗,可是你却逼我背叛国家和人民,令我九泉之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陛下如此辱我至深,难道只为多一个抄写之人?"  文康冷笑一声,道:"宝马良驹既然为我所得,就要为我所用。若不能用,要它做什么?父皇和太傅相国们都曾说过,遇到桀骜不驯的畜生,要用鞭子狠狠教训,定要打得它惧怕屈服,如果还是不服,一刀杀了,省得为别人所用或是反过头伤了主人。"  "陛下......"昭华听了又惊又悲又失望,"原以为你有两分真心,不会逼我做不情愿的事,想不到你如此冷酷,强逼着人为你效命,如此辱我,你又能得到什么?"  "朕的真心你可曾放在眼里过?"文康咬牙切齿在殿内走了几圈,道:"你嘴皮厉害,朕说不过你,你即不愿辅佐朕做齐国之臣,非要做后宫一男宠,朕就成全你。来人......"  听到呼唤,太监和御前侍卫上前听命。  文康又对昭华说:"凡是朕玩腻的男宠都会打赏给侍卫或是送到军营里做军奴,这你是知道的,朕宠了你许久也觉得腻了,你就去禁卫军营伺候那些军士吧。"  "陛下......"昭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昨日还深情款款的说要独宠他一人,今日逆了龙麟就被打发出去受尽污辱。  "陛下......"昭华还要说什么,文康却不想听。  "还愣什么,把他拉出去。"  皇帝一声怒吼,吓坏了听命的御前侍卫,苏送爽忙和两个侍卫把昭华拉了出去。  禁卫军是保护皇帝安全的护卫队,是极重要的衙门,所有军士都是效忠于皇帝的忠诚之士,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以此进阶以期获得接近皇帝的机会,禁军统领更是皇帝极信任的人,韦冲在卫国战死后,皇帝为彰其忠义,命其弟韦杰接任,他的大内侍卫统领缺由苏送爽兼任。  这日见苏送爽亲自送来一个被皇帝抛弃的男宠,便知事情不寻常,打发个玩腻的男宠供禁卫军享用是小事,但是侍卫统领亲自送来就不是小事了,于是先下令把人关在帐中,韦杰和苏送爽密语了一阵。  昭华被双臂反绑,扔在硬梆梆的木板上。  他双眼被蒙着黑布,不透一丝光线,只凭感觉觉得身下是张什么都没铺的木板床。嘴里塞了一只口球,塞得满满的,喉头直恶心,口球两条带子紧紧勒在脑后,勒得嘴角生疼。看不见,出不得声,也动弹不了。  禁卫军军士得知皇宫又贬出一个男宠,一个个好奇地进帐瞧,粗糙的大手乱摸,品头论足:"啧,皮肤很光滑。"  "肌肉结实,骨骼匀称,怕是练过武的罢。"  "倒是稀罕物,皇上也舍得抛弃他。"  "再少见的罕物也有玩腻的一天啊,皇上富有一国还会缺美人?"  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左捏右摸。其中一人还不怀好意地捏搓敏感之处。  昭华呼吸都快停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下/流猥琐的语言,只感到一只只粗糙滑腻的大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狠狠地摸他的胯/下。  "唔......"他的喉咙里只能溢出一声被堵塞的悲鸣。  帐外,一个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呢?"  听声音是禁卫军统领韦杰的声音,昭华在征卫国的军营中见过他,虽知不能对他抱什么指望,却还盼着奇迹出现。  韦杰斥责道:"一点上下尊卑都不懂,长官还没享受,你们急什么,还不快出去。"第98章冰火相煎  昭华被扔在一旁,耳边只听惋惜的抱怨声,杂乱的脚步声,一会儿,帐内人散去,四周安静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脚步声,但是能明确的感觉到一个人一步步逼近他,他紧张得全身毛孔都缩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蜷缩着。  那人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露出胸膛,一双手毫不怜惜地揉着他胸前两点,又一把扯下他的下衣亵裤,只觉下身一凉,已经完全赤/裸。  昭华羞耻不堪,本能地踢他。那人一把按住他乱动的双腿,熟练地挑逗他的欲望,似是熟悉他身体每一处,手里轻重快慢得宜,很快,他感觉到了一阵麻酥酥的快感,那人惩罚地咬他的乳/头,用力分开他的双腿,用力一冲,狠狠的辗压挤撞,昭华疼得又发出哀鸣,被口球扼杀在咽喉发不出声音。  那人放缓力道,有节奏地抽/插撞击着。一股缠绵至死的感觉燃烧起来,昭华忍不住迎合上去。口里塞的东西被取出来,一条凶狠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挤了进去,追逐着挑逗着吮吸着,好象要把他口中所有津液和空气都抢走,上面和下面同时的掠夺,让他浑身发软如飘云端,皮肤滚烫,浑身大汗,那人身上也又湿又热,良久,把他压在身下侵犯的人离开了他的身躯,还很温柔地给他擦了下身的浊液,接着一件软软的丝织物盖住他的下/身。  昭华松了口气,有种想哭的感觉,终是什么也反抗不了,那人如鹰隼如虎狼,看中猎物决不会放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想得到的,绝不放弃绝不放手,得不到的,宁可毁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若不顺了那人的意,前方,还不知有什么样的屈辱凌虐在等着他。  沉重的疲累袭上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得脚步声,这次来的不止一人,昭华紧张地缩起来,来人把他放到一张木床上,又给他喂了几口参汤,一人紧紧按住他的双脚,另一人按住他的双肩,又有一人拿粗绳把捆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他不知是怎么样的凌/辱,忍不住叫起来:"做什么?"  只觉胸口一凉,好象有人在上面涂抹什么,很细致很小心。过了一会儿,一阵尖利的疼痛从胸口传来。  "啊......"不提防的疼痛让他叫了起来,才一出声,一块柔软的丝织物塞进他他嘴里,让他出不得声,也咬不得唇。  接着那尖利冰凉的刀片或细针一样的东西在他胸口划着,一股血腥气传入鼻端,一条柔软湿热的舌头轻轻舔向被刀划出血的地方,那凌虐的人仍然不停手,继续划着刻着。  昭华疼得额上冒出汗来,那按住他双肩双脚的几个人力气很大,按得他动不得,也不知被绑了多久,双臂腰部都麻木没有知觉了。  冰冷的刀和针仍然在他胸口划刻着,他已经疼得要失去知觉,象被火烧一样,也感觉不到是什么东西在他额上脸上擦去汗珠。  又不知过了多久,折磨结束了,只听一阵脚步响,人都退了出去,但是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还有一个人留在帐里没走。疲惫、疼痛、忧惧让他无力思考,也无力做出什么反应。  一会儿,留在帐里人微微叹口气,扯出塞在他嘴里的丝织物,给他喂了几口水,他大口喝下,觉得好受了些。  只听那人轻声说道:"你再强下去,必没有好结果。"  是落月的声音,昭华心里稍安,道:"换上你会怎么办?会背叛自己的国家,为敌国奉献才智......"  落月轻轻捂住他的嘴,道:"嘘,你还说,就是你说的敌国二字惹怒了皇上。还不闭嘴。"  昭华放低了声音,道:"难道不是敌国?"  "我劝过你,没有能力反抗时就不要反抗。"落月解开他的蒙眼布,低声说,"你可以暂时屈服,想法折衷一下,就算你不肯出力献策,也得先接受下来,给皇上一个台阶下才是。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昭华冷笑:"从此以后我为敌国效力的事将传遍天下,凤逸,容乾,陈将军等人受尽苦楚,拒绝齐皇的高官厚禄,宁死不事齐,只为效忠于我,想不到他们的主子倒先事奉敌人。我怎么对得起他们,怎么对得起我的国家和百姓,还怎么有脸活在世上。"  "你受尽磨难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怎么可以放弃。"落月眼含怜悯瞧着他,"都走到这一步,你不屈服就会前功尽弃,这是何苦?难道真要在这军营里遭千人压万人踩?"  "明白了。"昭华苦笑一下,"是我太倔强了,你放了我罢,我听话就是。"  他时时示弱屈服,表示自己已经认命,安份死心,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企图,好不容易让皇帝放下了戒心,现在若是拒不从命,定会让他认为自己复国之心不死,自持身份顾及名声有所图谋,这样一来,以前种种都前功尽弃。  如今反抗一番,也该就此收手回转,若一味抵抗,处境堪忧。昭华思忖再三,屈服是唯一的路。  只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以为文康不会对他那么狠心,不会那么绝情,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下得了狠心这样逼他,他难受得一颗心如同被碾过一般,不知道是因为最终还是被迫屈服而难受,还是因为文康的狠心绝情而难受。  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他的奴隶,他的战利品,他恣意妄为,掌握着他的生死大权,他的命令是圣旨,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而他根本就没有难过的权利,也没有委屈的资格,这一点他很早就看得很清,但是他仍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难过、伤感如一团乱麻堵在胸口,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落月见他愿意屈服,给他解开绳子,一边说:"经过这番折磨,你也有了屈服的缘由,以后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现在暂且答应下来,到时怎么做由你。你不想接受食邑,可以下令将那六百户赋税还给人家。"  绳子虽解开,昭华却仍是动弹不了,双臂滞痛麻木,腰象断了一般,躺在木床上一动不动。落月给他揉按四肢,疏松筋脉,一边低声说道:"名声是身外之物,眼下保住自己不受伤害才是紧要的。"  昭华凄然一笑:"反正我的名声早就污了,也不怕再多个污点。麻烦大总管禀报皇上,说我想通了,屈服了,不敢逆皇上的意思,请他放心。"  落月给他换上干净衣裳,扶他出了帐,坐上他专用的朱轮翠幛车,回到御苑向皇帝复命。  承光殿内,文康没有用晚膳,在殿内焦燥地走来走去,似在等什么,一脸阴沉,眉头紧皱,一见落月进来,也不发话,只拿眼紧紧盯着他。  落月行过礼,微微一笑:"公子托奴才启奏,他想通了,不敢违逆皇上的旨意。"  文康听了眉头舒展,眸中又放出光彩,转瞬又恢复威严,语气恨恨地说:"不知好歹的东西,非要吃些苦头才会放聪明些,早些顺从何必大家弄得难看。"  "叫他进来谢恩吗?"  "叫。"  落月出去,把昭华带了进来。  昭华一进殿就跪伏于地:"臣慕容昭华谢皇帝陛下恩典,愿为吾皇效犬马之劳,辅佐陛下成就千秋大业。"  "抬起头来。"文康掩饰着急切的目光,声音又威严又冰冷。  昭华依言抬起头,文康仔细观察着他,见他眼神冷漠,神情淡然,没有丝毫情绪,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以前他初入宫时,那时他就用这副漠然来面对一切折磨凌虐。  "过来。"文康冷冷地下命令。  昭华顺从地依命过去跪在跟前,文康一把将他拉过来,拉到榻上坐下,轻抚他的脸庞,拧过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  "你早该听话才是,不要逼朕对你做不好的事。"  "是。"昭华温顺地答,"是臣太过愚昧,不知好歹,得了陛下恩宠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敢有自己的意愿,如今知道厉害了,也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随着性子做事。"  "你怎么象换个人似的,变了许多。"文康疑惑地眼光盯在他脸上。  "是。"昭华淡淡一笑,嘴角扬起一抹凄楚的笑纹,"刀斧鞭杖加身,怎敢不屈服,吃这么多苦头,再拒绝陛下岂不是自讨苦吃。在宫里要活下去,自然要顺从陛下的意思......"  "好了,别说了。"文康觉得头皮发麻,揽过他的腰,轻轻地吻他的唇,小心翼翼,带着犹豫。"朕一直在等你,一起用晚膳。"  昭华面露难色。  "怎么了?"  "谢陛下恩典。"昭华小心斟酌用词,"臣觉得头晕恶心,想吐,恳请陛下恕罪,恩准臣休息一会儿。"  "随便你吧。"文康有些失望,下令:"来人,召御医过来。"  "不必麻烦了,陛下。"昭华还是小心翼翼,语气也很虚弱,透着疏离和冷漠。  文康气往上冲:"闭嘴,你既然答应要辅佐朕,身体坏了怎么可以。"  过一会儿,御医过来,为昭华把了脉,说是中了些暑热,又受了些不好的刺激,神思倦怠,胃纳不顺,三焦郁结。留了两丸药,若不想吃也罢,净饿两日,喝些米汤调养即可。  文康看他精神不好,把他抱到西梢间御床上歇息,这西间的紫檀盘龙御床是他和昭华共卧的地方,任何妃嫔侍寝,都没资格用这张床。  文康命人提水进来,亲自为他洗浴,小心地避过胸口被包扎的伤处,然后为他穿上丝衣,把他放到床上,盖上夹纱被。  "你先歇会儿,等睡醒了,若有胃口,就喝点粥。"  昭华轻轻点头,闭上眼睛,这日他觉得从里到外都疲惫到了极点,伤神到极点,一躺在柔软的床上,就沉沉睡去。  文康燃了一支安神香,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轻轻揉搓他手腕上绳索的勒痕,看他轻蹙的眉头好象还在忍受痛苦,浓长的睫毛摭住双眸看不见里面藏着的万千思绪,秀气的鼻翼微微颤动,一双薄唇紧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脆弱的象是一碰就碎的玻璃人。  文康忍不住把唇凑上去,轻轻舔噬,辗转吸/吮,品尝那份涩涩的甘甜。心里一遍遍念着令人伤心的名字。  朕非狠心,定要逼你做不情愿的事。只是朕待你再好,你总是郁郁不欢,总忘不了以前的苦,总没有安全感,总是对朕处处妨备。你说过你不会在失去尊严和自由的情况下付出真心,你做了朕的侍臣,以才智辅佐朕,而不是以色侍人,是不是可以找回尊严和自信?你我做一对名垂千古的君臣,共同携手开创大业,一起青史留名,一世相守不好吗?我在为我们日后的长远在做打算,你为何定要认为是羞辱?  我的这番苦心,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昭华醒来,见床头白纱紫檀框宫灯燃着半明半暗的灯火,殿里黑沉沉,原来天已全黑。再看床头趴着一人,紧紧握着他的手,脊背轻轻起伏,可知正在睡着。  不用看便知这人是谁,昭华默默看他良久,轻叹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  动作虽轻,却仍是惊醒了文康,他眨眨眼,看着床上的人,又握住他的手。  "你醒了?"先来句废话。  "嗯。"昭华答应一声,"什么时候了?"  "刚定更了。"文康命人端过热茶,又问:"想吃些什么?"  "不想吃。"昭华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掀被下床:"陛下也该歇着了,臣回自己屋里去。"  "不。"文康又握住他的手,"你今夜就歇在这里。"  "陛下,这是皇帝寝宫,臣在这里算什么,会影响陛下与妃嫔们恩爱。"昭华不理会他阴沉的表情,道,"陛下既然要臣辅佐,就要给予一定的尊重,以后侍寝的事就不需要臣来伺候了。"  "休想。"文康斩钉截铁的拒绝。  "君待臣以礼,臣才事君以忠。陛下要臣做男宠伺候床第,就不该委以国家职位,若是要臣效力辅佐,就要给予尊重,不可以佞幸相待。"  "朕两者都要,即要你的身子,还要你的灵魂,你的头脑,你的才智,朕都要。"文康知道斗辞锋讲道理他也不是昭华的对手,索性霸道的拒绝讲理。  昭华苦笑一声:"人不知足,必有后患。"  "后患无穷,也要得到心中所求。"文康毫不犹豫地说。  昭华黯然垂下头:"真任性,你终是不肯给我一点尊重和自由,不肯考虑我的感受。"  文康闻言一愣,勉强一笑,轻轻托起他的脸,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非我任性,给你自由你必离我而去,尊重你的意愿,你必定不肯被我抱,我非但得不到你的心,连你的人也得不到。"  听他口气霸道,声音却暗哑颤抖带着几分黯然、痛楚和无奈,昭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我想你用尊崇的地位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有何不对?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认定我不考虑你的感受,你且扪心自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有没有?有没有?"文康瞪着他,眼里是疲惫的血丝,恨不得把他一口口吞到肚里去。  "说啊。"文康朝他吼。  "你想听真话吗?"  "算了。"文康无力的闭上眼,躺回床上。"我不敢听。"  夜里,文康格外温柔。白天在军营里那场带着暴怒的性/事,没有用药膏也没有充分前戏,使得昭华下面有些红肿瘀伤,渗了少许血丝,文康给他上了药,没有强行索取,只是用轻柔的吻遍布全身,充满霸道的占有欲和深情的爱怜,二者奇异又和谐的揉和在一起。昭华却似疲累,连应付也懒得应付,眼睛也不睁,只是被动的接受他的爱抚。  文康觉得有些扫兴,也不逼他,搂着他睡去,夜里时不时醒来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才放心合眼。第99章君子之志  清晨,第一缕曙光洒入高大的殿堂。  昭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躺在身边的人,昨夜那人不停的探他的额头,还给他喂水擦汗,折腾得一晚上都没好生睡,现在终于抗不住困,迷糊过去。睡梦中仍然紧紧抱着他,生怕他跑了,和小时候一样,蛮横又亲热。  昭华看着他的睡颜,安静乖巧的象个孩子,可是谁能料到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孩子,是那样残忍无情的把他折磨得几乎死去,将他的尊严踏得粉碎,如今他满身的伤痕虽然用药物抹去,可是心里的恨意实在难以消除。尽管这个曾经伤害他的人现在是对是如此的痴恋。  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斜飞入鬓的眉头,只有他睡着,他才敢轻抚他的脸颊。  文康迷迷糊糊地,像只大猫一样,换个姿势,仍然抱着他,嘴里嘟囔着:"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昭华一怔,觉得脸上一暖,原来是皇帝柔软的唇在蹭他的脸。看着那睡梦中的微笑,迟疑一会儿,昭华咬咬牙,掰开他的手,将被子塞他怀里。  午后,皇帝照例上书房,按说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可以不用上书房了,如今又下令上书房,昭华心里有数,无非又多了一个说客罢了。  这天是太傅何恬讲书,讲的是君子立志,应志存高远,为百姓谋福,开万世太平,才是真正的君子之志,小人之志则是追求一己之荣华富贵,图光宗耀祖,求功名利禄,弃万民福祉于不顾,甚至卖国求荣,为君子不耻。  昭华默默听着,太傅讲完,文康起身回寝殿更衣。  何恬默默拿碗盖撇着茶沫,半晌发话:"说说你的志向是什么?"  昭华心里冷笑,毕恭毕敬地答:"昭华现在的处境,还谈什么志向,只求御前伺候,勿惹怒龙颜,得保残躯,求个活命罢了。"  "唉,何必说这种话呢。"何恬叹了一声,"你以前的志向呢?"  "以前种种都忘了。"昭华垂下眼帘,掩住眼中无限波澜,"先前志存高远的昭华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  "我不想转弯子,直说了罢。"何恬放下茶碗,盯着他道,"你先前有个志向,要颁行废奴令,建立一个和平富强的国家,使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皇上肯用你的才智,你的志向可以依托皇上得以实现。"  见他不说话,何恬又说:"皇上也想废除奴隶制度,也想建立一个富强的国家,也想使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志同道合,何不共创大业呢?"  昭华听了没说话,仍是垂着眼,看着白瓷茶碗内碧绿舒展的叶子,神思万千。  志同道合?  说的好听。  和文康相处也一年多了,对他的为人也很了解了。虽然文康曾经也有废除奴隶制度的打算,却因触动了拥有大量奴隶的贵族的利益而中途夭折。  他之所以也想废除奴隶制,并非同情奴隶的处境,而是因为奴隶太多,他们创造的大量财富全数归了他们的主人,国家没有得到半点,普通纳税人成为贵族私有物,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再加上奴隶们不堪凌虐,时有反抗,而且这些反抗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多大,破坏了生产,造成了动乱。为了镇压,国家消耗了许多实力。所以皇帝才起了废奴的念头,可是他的皇位却是靠着贵族们的支持才能做的稳,所以一遇反抗,他就打了退堂鼓,他根本就没有那个革除弊端的毅力。  文康要实现的大业是建立在对战败国横征暴敛的基础上,这样岂能长久。他的志向只为一己欲望,吞并他国,继而统一天下,使自己青史留名,威临四海,万民悚惧,他的施政举措,有多少是从爱惜人命出发?  再者,凭什么他要服从暴君的统治?他的理想是洗雪亡国之耻,恢复河山,夺回从自己手上失去的祖宗基业,他和他,根本不同路。  昭华抬起头,看向太傅,道:"俗话说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太傅以为皇上可是明主?"  "怎么不是?"何恬立即答道,"皇上天纵聪明,胸怀大志,如何不是明主?只是......"  昭华嘴角一挑,微微冷笑,并不是聪明有志向就可以做大事,文康易感情用事,残暴不仁,好高鹜远,刚愎自用,且急躁沉不住气,有时太过固执又好虚面子,这些都是他的弱点,甚至可以说是硬伤,以后他必会在这些方面栽跟头。  何恬看出他有讥嘲之意,迟疑了一下,说:"为人臣者本不该非议君主之过,皇上如宝剑初砺,寒光四射,急待建功立业,一拭身手。只是杀伐之气太重,宝剑虽利,用得好披坚执锐,用得不好伤人也可自伤,皇上这把利剑缺少一只剑鞘,你就是这把剑鞘,能化解他的戾气,消除他的残暴,将他的锋利用在适当的地方。"  昭华扬起唇角,神情冷淡:"太傅过奖,昭华不觉得有这样的能力。"  "你有。"何恬道,"皇上先前待你狠酷了些,也难怪你心存疑虑,可是你细想想,皇上是不是为你改变了许多。他嘴上虽不说,可是行动上却是愿意听你的意见。  这次处置林御风一事,可见皇上海量宽宏,从善如流,若假以时日,多加磨练,可有大成。"  昭华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文康的变化他也看到了,比如,取消用丝缎假花点缀宫廷花园的奢侈旧规,还取消了观看人兽搏斗,不再看淫靡歌舞,本次选秀破例只取三十名女子入宫,还放了许多后宫宫女回家,还破例允许御医去城里医馆为平民诊病。  尤其是在征卫国失败后,他明显沉稳了许多,做人处事都低调了些,有意克制暴躁脾气,也愿意听人的忠告。  的确如太傅所说,文康如宝剑初砺,急试身手,有些事做得操之过急了些,后果不如人意。若假以时日多加磨练,改掉一些毛病,他还是可以成就一番大业。  只是依托皇帝这棵大树实现志向,说得倒是轻巧。  他是降人,来自敌国,仅仅燕国太子的名份,就让某些人如芒刺在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又怎么可能融入齐国高层,和那些敌视他的人共事。  再者,他已经在宗庙立下誓言,定要恢复祖宗基业,从他手里失去的,他一定要亲手夺回来。祖有明训,失国寸土者为不肖子孙,而他却连整个国土都失去了,不夺回来他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间,靠侍奉敌人得来来的荣华富贵,是奇耻大辱。百年之后,不但他自己落个以身侍君的污名,连他的家族也难以堂堂正正做人。  男儿大丈夫,怎能一辈子这样被人压在身下,甘于被征服的地位。  他所受的种种惨无人道的屈辱需要一个至高的皇位才能补回来。  他的理想,要亲手实现。他所经历的耻辱,要亲手洗雪。他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绝不依附任何人。  否则,他不能做为一个人来存在,不能厚颜存活天地间。  昭华沉默着,思绪起伏。  高大的殿堂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轻轻可闻。  何恬见他许久不说话,又道:"皇上还年轻,有许多不成熟之处,而他这些不足,你恰恰可以弥补。你可以化解他的戾气,安抚他的急躁。你和他的志向都是想统一天下,使国家和平富强,你不也盼着让燕国百姓安居乐业吗?如今齐燕两国合为一体,你的愿望也可实现,何不放弃偏见,为皇上效力?"  昭华默然盯着已经凉了的茶水看。  何恬又道:"你若不肯效力,在后宫做一男宠,此生朽同草木,卑如尘土,岂不可惜,等到年老色衰被抛弃,结果肯定是死路一条。况且朝中某些人也不会放过你,你为齐国效力,得以发挥才智,实现壮志,帮了皇上,也堵了那些人的嘴。  皇上也是为了你能够长久和他在一起才这样逼你,也为了能给你一个尊崇的地位,补偿你以前所受的痛苦,这番苦心你要理解,"  看他仍然沉默无语,何恬又说:"对于亡国之臣,齐国向来收其可用者,杀其顽固不可用者。对于亡国之君,向来是幽禁终生,或是杀之。皇上如此待你,已经是大违常例,驯服不了的猎鹰和烈马,唯一的做法就是杀掉,绝不会让它有机会危害自己,或是让别人所用。你细想想。"  昭华心里一寒,道:"谢太傅指教,昭华会为皇上效力,只是能不能让皇上满意不敢强求。"  "你是聪明人,明白就好。"何恬点点头。  窗外一道明黄色的人影闪身离去。  课业结束,皇帝仍然没有回来,昭华回到水竹居,独坐竹床上,若有所思。  "主子。"翡翠见他好久没喝茶,端了一碗温茶过来。  昭华恹恹的也不接茶,吩咐:"把琴拿来。"  翡翠把春风琴取了过来,昭华放在膝上,轻抚琴弦良久,眸中有伤感之色。  "怎么了?你要琴过来却又不弹。"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昭华听到是文康的声音,也未起身行礼,眼中伤感之色愈浓:"丝弦知人意,为我发悲音。没有知音,弹给谁听?天下虽大,谁又懂我心中所思?谁又解我心中所苦?"  "不要这样。"文康轻轻从后面抱住他,"以后,你不会有痛苦,我保证。一辈子都对你好。"  昭华长叹一声:"算了,不想弹了,反正有人说我弹得没有屈无瑕弹的动人,倒不如以后有了机会听他弹一曲。"  "你想听,朕立即下旨命屈无瑕明日进宫为你抚琴。"  昭华没有看他,低头浅笑,若有所思。文康抱住他,解开他的衣襟,又解开胸口包扎的敷料,拿过镜子来,道:"你看。"  昭华一看,胸口烙着"齐奴"二字的烙印的地方刻着两个图形,因为把两个字改成两个图有些困难,所以这两个图形状特异简单,但是可以看出上面为龙,下面为虎,周围是云纹,互相纠缠合为一个圆。  "这是朕亲手画的,好看吗?"文康眼神温柔,自顾自的说,"你属虎,朕属龙,压在你上面,我们永远在一起。"  昭华又轻轻冷笑,原来他在自己胸口上用刀用针折腾半天是弄这个,剜去先前的烙字,改为图形,意思就是他不再是奴隶,成了齐国的朝廷命官了吗?只是龙虎相合,并不吉利,更不知最后鹿死谁手,是谁坐了这片江山。  文康看他唇角虽带着笑,脸色却是冷冷的,眼里也没有任何温度,对自己的话也无多大反应,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说了句:"秉笔主簿该做什么,内书院书记官会教你,你学着做就是。省得你闲着发闷老是想不愉快的事。"  次日,皇帝上早朝,屈无瑕应召入御苑抚琴,因为在平南郡剿匪不利一事,林潇将他调回都城,从上大夫降为下大夫,也没有了职位,闲来无事入宫为昭华抚琴。  水竹居小厅内,只有昭华和入宫抚琴的屈无瑕。翡翠、十六等人都在厅外伺候,其它人被支走。  屈无瑕轻拨琴弦,一边轻声说道:"这一节左手揉音要轻些,右手托弦要清楚。"  "嗯,是这样吗?"昭华拨弄琴弦,弹出流水般音调。低声说:"这次的事他如此逼我,我该怎么办呢?为人臣者不可有二心,事君必以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是当定了......"  "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只要达到目的,外面的名声都是虚的,若是利用得好,还可以做些事情。休听何恬花言巧语,说什么依托皇上这棵树可以实现你的志向,他分明是要你为齐国效力做事,坏了你的名声,同时好抓你的错。"  "可是......"  屈无瑕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何恬虽然很疼你,可是他更看重齐国的江山,你若是危害到齐国,第一个要除你的就是他。  况且你的身份尴尬,不可能得到朝廷信任,你什么都不做,至少不会出错。做了事肯定是做多错多,做少错少,就算做成了,也免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你看历朝历代,有几个降人在他国真正得到重用和信任的?"  一阵清如流水的悦耳琴音摭住两人的谈话。  屈无瑕一边轻拨琴弦一边又低声道:"皇上授你职务办事,很可能还要拭探你,朝中大臣也会紧盯着挑你的错,你千万小心,沉住气,不要操之过急,不可授人把柄,该狠的时候要狠。"  "唉......为了复国付出的代价真大,想到要伤害无辜的人,我就......"  昭华低声叹息,说不下去,收复河山,不是普通人的理想,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必然要付出代价。  "有谁不无辜,难道你不无辜?你做过什么坏事要受那样非人的折磨?"屈无瑕声音愈发低,透着坚决,"不狠心成不了大事,那次的事功一篑,都要怪你不听我的话。"  昭华默然,那件事按屈无瑕的计划是挑起袁林两家公子相争,想法子造成其中一人殒命,到时左右相国必定势同水火,再无转寰余地,从而引发齐国内讧。  但是昭华怕伤了林御风,不肯伤害人命,于是用了秽乱宫廷的法子,挑得袁林两家互斗,结果万万没料到向来好面子又冷酷无情的文康居然肯退让一步,一场内讧化为无形,将他的计划全盘报废,这样的胸襟气度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暗暗佩服。  "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屈无瑕低沉的声音透着果决狠厉。  "别伤害小林,好吗?"  "伤害他,我比谁心里都痛苦。"屈无瑕幽幽叹息,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是这世上哪桩功业不是用人的鲜血白骨砌就,复国之路千难万险,成就大业必定牺牲许多人,不但要牺牲人命,还得牺牲虚名......"  "还有一颗不该有的,也要不起的良心。"昭华苦笑,轻拨琴弦,悲凄的琴音摭住了说话声。  "人在世上,总有许多身不由自己,有时会逼着做一些连自己都痛恨鄙夷的选择。"屈无瑕眼神灼灼望着他。"一个人想得到什么,保护什么,就不得不失去一部分,放弃另一部分。目标越高远,负担得越沉重。即然名声免不了败坏,你索性放开手脚做几件事出来。"  昭华抬起头,看着对方眼里的无奈和痛苦,也无奈的苦笑一声:"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从我做男宠时,名声就已经败坏了,只求牺牲这么多,可以成功复国,减少伤亡,我的名声坏了也值。"  现在他被迫为齐国效力,必被人视为叛国之人,以后再背叛齐皇,他必被世人视为怀二心事主的小人,想爱惜羽毛而不可得,想下河摸鱼,哪能顾着身上的羽毛不被弄脏。  "你对皇上太冷淡了,这样不好,该想法讨好他才是。"屈无瑕思忖一番说道。  "不是发自内心的事,我做不出来。"昭华微微蹙眉,"何况我本来就是那种淡薄的人,不会热情。"  "反正都是伺候皇帝,热情些比冷淡些更有利,只要能掌控住内心就行。"屈无瑕神色严峻又担忧,"你是不是怕自己陷进去,难道你开始动了情?"  "怎么可能呢?"昭华勉强一笑,"他那样待我,我怎么可能对他动情?我只是不想让他陷得太深。"  "听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屈无瑕担心地看着他,道,"你不想让他陷进去,可见是不想让他受伤害。真怕你也会陷进去,感情这东西对于君王来说太奢侈了,要不起。"  昭华不说话,他是不是开始动了真心,这真心有几分,他也拿不准,只是和皇帝在一起时,不安和痛楚的感觉愈来愈深。  屈无瑕又冷笑:"他要子嗣,要召幸妃嫔,却还要你天天过去伺候他起居,陪他批奏折,陪他玩乐,是想日久生情,想软化你。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你放心。"昭华态度坚决,"就算日久生情,我也不会放弃应付的责任。我想要什么,心里很清楚,选定的路一定会走到底。"  待送走屈无瑕,昭华又抚了一曲有所思,心绪益发烦乱,频频弹错好几个音。第100章变故陡生  晚膳后,皇帝批阅奏折,昭华在旁边照他的指示和奏折上的折角批字,或者把臣子上的奏折写成节略。  批完一摞,皇帝抬头看他:"做得顺手吗?"  "还可以。"昭华低头一笑,放下笔,起身沏了一碗参茶端过去,又轻轻给他揉捏肩背:"批了这么久的折子累了吧。"  "被你这么一揉就不累了。"文康闭上眼很享受的样子。  "陛下真会说话,难道我的手比别人的软吗?"  "但愿你的心能和你的手一样软。"  昭华脸色一僵,按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勉强一笑,道:"陛下变得如此勤政真是万民之福。"  "你是想说朕以前不勤政了?"文康回身握住他的手,道,"没错,以前朕是贪玩了一点,可是却没有忘了责任,现在有你辅佐,想到这里,朕满心壮怀,急切盼着大展手脚,将来我们做一对名垂青史的君臣,共创大业,统一天下。"  "祝陛下早日得偿所愿,霸业早成。"昭华对他微笑。  "说到得偿所愿那是肯定的......"文康邪邪地笑着,把他拉到怀里,"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还是有事相求?"  "陛下何出此言?"  "你主动端茶过来,还主动给朕按摩,还主动对朕笑,破天荒夸朕勤政,肯定有什么企图,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文康笑眯眯看着昭华的脸越来越红,窘得手脚都没处放了。  "你......"昭华尴尬万分,"你这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太不给人留情面了,这样不好。"  "你不喜欢朕这样心直口快,那么以后朕待你拐弯抹角好了。"  "别......"昭华立即说,"你还是心直口快更好些。"  "那你也别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话直说,只要合情合理朕会考虑,若是无理,你再耍花招也没用。"  "臣只是想知道,这抄写的活谁都可以干,陛下何必顶着朝堂上的压力,委派给我?"  "要你做事只为安你的心,况且朕说了要让你的才智得其所用,不会只给你写字的活。"  "陛下是要我献力献策吗?就不怕我存了私心,做出危害齐国的事?"昭华问道。  以前皇帝和他玩乐时遇上大臣请示就随口处理朝务,并不怕他听到,现在又让他看到除了密折之外的奏折,是把他当笼中鸟,认定他不可能翻身,还是另有试探的意思?  "哈哈。"文康抑头一笑,"朕若怕你这个,就不会收你为臣,若没有伏虎手段,怎敢把猛虎置于卧榻之侧。"  说着文康脸色一寒,又道;"你若是趁机做出对朕不利的事,朕有的是手段叫你生不如死,到时候绝对不是挨鞭子夹手指那么简单。不过......"  文康摸着他的手转了口气:"你若是忠诚不起二心,朕也不会亏待你,就算别人排挤你陷害你,朕也会坚决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保护你,绝不相负,这个你尽可放心。"  昭华听了,在皇帝面前跪下:"即如此,臣有事启奏。"  "你说。"文康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他。  "请陛下下旨令燕国以银代税,免征粮食。"  "这是什么意思?"  "燕国每季收粮入通县大仓,路途遥远,运粮不便,途中大有损耗,这损耗又要在粮农头上额外加征三到五成,有的地方加征一倍甚至更多,农人不堪重负,这额外收的损耗大多入了污吏囊中,如此农人对朝廷不满,国库也没有多什么收入,朝廷还落个盘剥无度的坏名声。所以臣以为,不如以银代粮,不许税吏以运粮损耗为名多征粮食。"  "你献的第一策就是这个?"文康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看着他,眼里闪动着探究的光芒。  "臣是燕国人,难免有私心想为故国谋利益,陛下怕我存了私心,就不要赐臣职务,也不要逼臣献策。既然命臣献策,臣自是想到照顾故国,请陛下降罪惩罚。"  被他拿话逼住,文康收了笑容,很严肃看着他:"你也不必用激将法,朕既然决心收你为臣,怎么会因你关照乡里而收回,你心疼故国农人,原也是人之常情,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况且这对齐国也无甚坏处,只是这事明日要在早朝上廷议才可实行。"  "谢陛下恩泽燕国百姓。"昭华行礼谢过,并未起身。  "你还有话说?"  "是,既然陛下允了臣的请求,臣再献一策。"  "你说。"文康苦笑,这人居然咬定自己已经允了。  "请陛下下令开豹尾河,引河水入济州城。"  "为什么?"文康面露惊异。  "济州城背靠莲花山,依托山势,东临大海,位置绝佳,且交通便利,安全牢固,的确是做国都的好地方,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地下水咸涩不堪入口。富贵人家取莲花山泉水饮用,平民百姓只得打井水日用,不如开渠引河入都,以后国都百姓不再饮用咸水岂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且彰显陛下仁德爱民之胸怀。"  "你怎么想起这个?"文康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想从中看出什么端睨来。  "臣入齐为奴以来,长时间用这种难以入口的咸水,深感齐都普通百姓之苦,如今受了陛下的封邑,为陛下办事,也不能只为燕国谋划,也得为齐国百姓做一两件好事。"  "哈哈。"文康笑起来,笑得很开怀,"也罢,朕准了,明日早朝会廷议。起来吧。"  昭华正要起身,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又轻蹙眉头,低声道:"腿疼。"  这半含撒娇半带挑逗的一声让文康心里更软,一把将他拉起来带到怀里,道:"以后有事不需跪奏。"  "嗯。"昭华乖顺地依在他怀里,温柔的浅笑,眼波藏着无数波澜。  次日早朝,文康把两件事放到朝堂上廷议。  第一件事,一些大臣有异议,主要是林相那一派的人,理由要防着燕国人起异心,必须征走他们的粮食,只留下能糊口的东西。另一派,主要是袁相国那边的人认为,再这样横征暴敛必丧失民心,甚至引起变乱,而且以损耗为名在正赋外额外多加的征额已经超过正赋两倍,且这些大都落入污吏囊中,而引起燕人痛恨的却是齐国的朝廷,实在不值。况且在征粮途中常出事故,尤其在邗河运粮时接连出现翻船事故,许多粮食白白翻落河底,实在可惜。  第二件事,反对的人更多,虽说引豹尾河水入国都是利民的好事,但是开渠引河,所费巨万,不是一笔小数目,此项费用从哪里出。  皇帝下朝回到寝宫,昭华迎了上去,用询问期盼的眼光望着他。  文康有些为难,想了想,道:"那两件事大臣们不同意。"  昭华眸中的光彩黯淡下来,道:"任何一件事都不会让所有人都说好的,大臣们有异议,也属正常,只是最后裁夺的是皇上,不知陛下听取了众臣的意见,是个什么主意?"  "这个嘛......"文康有些为难,想了想道,"以后再说罢。"  昭华冷笑一声:"算了,我也没什么资格辅佐陛下执政,以后识趣些,只做陛下安排的抄写活罢了。照样如陛下所愿,落个背叛祖宗,效力他国的名声,陛下即如了愿,也不必要我出什么力献什么策了。"  "你不要生气,不是朕不采纳,是大臣们有异议。"  "有异议好啊。"昭华慢条斯里地说,"做臣子的本该向君主提供建议以供决择。只是......"  话锋一转,又道:"建议来自臣下,决策却在君王,若是为君者由臣子摆布,何以为君?何以号令臣民?"  文康觉得有理,又思忖了一下,以银代粮的事对两国也没什么害处,引河入国都也是迟早的事,若做成了,国都百姓定感恩戴德。昭华首次献策就泼冷水,以后哪里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要与他共建功业,却白添一笔怨恨。  "你拟旨来看。"  昭华听命写下旨意,措词用句分寸得当,文辞华美骈散相间,文康看了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命掌印主簿官盖了御玺。  昭华有些不敢置信,直到亲眼见了盖上御玺,才相信事情已经办成。转过头来看着文康,眼神温柔,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霎时,一股酥麻传遍全身,被亲过的地方那么灼热,那么甜蜜。文康摸着嘴唇,久久才回过神,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昭华第一次主动吻他,没有强迫,没有命令,主动亲吻他。  从未有过的甜蜜,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人想落泪。以至他不敢探究,这个吻有多少真情......  只怕明知是假,也会心甘情愿沉溺。  两道谕旨在朝廷上引起风波,大臣们觉得皇帝太专断了,居然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大将军公孙昌和司农大夫纪淳风一齐求见皇帝。  公孙昌道:"那两件事廷议并未达成一致,陛下就强行下了旨意,实在有些欠妥。"  "怎么欠妥了?"文康有些不高兴,"每次做件事,都要在朝上廷议,议而不决就这么拖下来,若是什么事都要廷议有结果,这样下去,什么事都办不成。难道朕的才智就不能分辨事非,就不可以做决断?"  "陛下自然可以做决断,只是处理国事不可以被私情左右。"  "你是说朕因私废公?"文康愈发不高兴,脸色沉了下来。  "臣不敢指责陛下。"公孙昌赶紧起身谢罪,"只是求陛下不可被身边的人掌控。"  "朕哪里被人掌控?"文康更生气,嗓门也大了起来,"朕是那样没主见的人吗?"  "陛下不是没主见,而是太有主见了,听不得异议。"纪淳风忍不住插一句,暗示皇帝刚愎自用。  自经过卫国战败后,文康的脾气比先前好了许多,被顶了后也没有发火,只是叹口气说:"朕志存高远,一心想要开疆扩土,一统天下,成就不世霸业,正需招纳天下贤士,若是连昭华这样的人也收服了,也显得朕胸怀广阔渴求人才的心意,天下贤士必乐于归附。"  公孙昌道:"陛下这份心是好的,可是昭华这个人,城府很深,不可能真心归附,今日他藏起怨恨假意臣服,日后必叛,臣不忍陛下将来为他所害,恳请陛下早做决断,除去此人。"  "你们如此忌他,无非是怕他复国而已,如今燕国已经被撤底打败,军队解散,我齐国十万大军驻在燕地,他本人又被困在齐宫,想翻身,除非死人复生,河水倒流。卿等无须多虑。"  "可是,陛下。"公孙昌再次谏劝,"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可是虎终归是虎,置于榻旁总是有危险。现在收起爪牙,一旦有机会就会反噬,陛下对他如此宠爱,总是不妥。"  纪淳风也跟着劝道:"昭华此人性子太过冷静淡薄,日后必负了陛下,陛下现在动了真情,沉于局中不能自拔,臣在局外看的清楚,深为陛下忧。"  "是啊。他只能做陛下的泄欲工具。现在看他顺从屈服,可是背后像是隐藏着什么,这绝对不是情爱,不是真心。"  听他们一言一句地谏劝,文康突然觉得很累,疲惫地揉揉额头,勉强一笑,道:"爱卿公忠体国,朕心里知道。朕并不是动情,这样做也是为国家长远考虑,先前以严刑折辱打掉他的锐气刚性,使他惧怕不敢有异心,现在对他宠爱只是想以安乐富贵磨去他的意志,打消他的戒备,使他耽于安逸享受,放弃复国之念。这人做太子时养士三千,收服了他等于彻底收服燕国的人心,他手底下那么多有才能的人也会跟着效力于我齐国,岂不是省事。朕先用着看,若他有所图谋,朕一发现立即会处置他,绝不姑息。"  "陛下......"公孙昌正要继续进谏,忽然住了口。  文康觉得不对劲,一回头,见昭华端了一碗茶过来。  "陛下说了这么多,想必劳了神,喝点参茶。"昭华捧着茶,脸上带着浅笑,眼眸中不带丝毫情绪。  文康有些不安,观察着他的神色,公孙昌脸色摔了下来很难看,狠狠地瞪着他,带着警惕和鄙夷。  昭华奉过茶,眼皮也不抬,退了出去。  文康愈发不安,也没心思再和臣下谈下去,立即回到寝宫,昭华依旧迎上去伺候他更衣,面沉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文康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  "没有。"昭华脸上仍是淡淡的。  登时,文康心里好象堵了一团荆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终,只得自嘲的笑笑,这个人真的是无情之极,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那些宠爱,怎么也打不进他的心,那些温柔,驱不散他心中的郁郁风雪。缠绵情动过后,他的眼睛里仍然可以看到冷静和自制,就是看不到留恋和温情。  屈无瑕进御苑教完琴,从角门出宫,一出门发现林御风在等着他,好些天不见,他瘦了许多。  "你怎么在这里?"屈无瑕不看他,径直挟着琴走向马车,"不是已经过了大定礼,再过几天就正式亲迎成婚了,怎么不去准备,还有心情闲逛。"  "我哪里是闲逛。"林御风委屈地眼圈红起来,"我去你家找你你总是不在,到宫门外等你,你又不走东左门,我找了一大圈,才发现你的车停在小角门,你分明是故意躲我。"  "我躲你做什么?"屈无瑕勉强笑笑,"你快成亲了,不能再以前那样了。"  "我不想成亲。"  屈无瑕静静地看着他,眼眸深处似漾起两潭秋水,隐着深不可测的波澜。  林御风忽然抱住他:"我们一起走吧,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没有人找得到我们,我们隐居一世,好不好?"  屈无瑕呼吸不稳,慢慢抬起手似要回抱,半晌,却扒开他的手推开他,冷冷地道:"我是齐国最年轻的大夫,前程似锦,为什么要隐居避世,一辈子默默无闻,我这一身本事就这么与草木同朽么?"  "我......我......"林御风说不出话来。却想起文康说过的话:"你成全他,扶持他,到头来他的心早向着高处飞,哪会把你放心上?"  屈无瑕伸手轻轻抹去他眼角那滴泪珠,道:"你别傻了,你是齐国丞相的公子,我是什么?你有你要走的路,我有我要走的路,即不同路何必非要绊在一起。"  "为什么?"林御风忍着泪看着他,"我不信你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你的眼里有不舍,我听得出那首有所思是为我所奏,我知道你回都城以后悄悄守在我家门外,只为我出门时可以看我一眼,别以为你藏起来了我就不知道,我知道,什么都知道......"  "够了。"屈无瑕冷冷地打断他,"皇帝赐婚,你能抗旨吗?要我放下大好前程和你一同逃走,你这是成就我,还是毁了我?"  "可是......"  "别可是了。"屈无瑕从身上取出一只月白色绣莲花的香袋,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做纪念,从此你好好的和妻子过日子,别再把我挂在心上。"  说着,屈无瑕很小心很犹豫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转身离去,步子越走越快,象是害怕后面有人追来,又象是怕自己改变了主意,大步如飞。  袁林两位相国结亲的事早已传遍四城,自皇帝下旨赐婚起,文武百官来往贺喜送礼者不计其数。林潇听说袁小姐容貌美丽,性子活泼开朗,很是满意。袁子益出身于齐国四大世家之一,清贵无比,本看不上林家庶族出身,也不喜欢林御风不通仕途经济,只知贪玩。只是皇帝下了旨,只得吃下这哑巴亏,接受这门亲事。  放过大定后,就是择期完婚,头一天,女家过嫁妆。袁家为显世族贵气,备了一百八十抬嫁妆,花梨紫檀,红木螺钿的全堂家具,以及数不清的古董珍玩,珠宝首饰和四季衣裳。浩浩荡荡送入林家,引起国都百姓议论纷纷,有羡慕,也有嫉妒的。  第二天是亲迎之日,林府一路正门大开,正屋正门均重新涂了新漆彩绘,贴着大红双喜字,处处张灯结彩,挂着"喜"字宫灯,洋溢着浓浓喜气。  皇帝的亲临为这喜气更增添了无数荣宠。  林御风对这热闹喜庆浑然不觉,好象与自己无关,只是如木偶般任人拨弄,穿上喜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大红花轿到袁府迎亲,回到林府,又如木偶般听从指派,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进洞房,挑了红盖头,全福太太端上煮得半生的子孙饽饽,奉上象牙镶金龙凤筷,问:"生不生啊?"  一般由新郎答:"生。"  寓意生子生孙,枝多叶茂,多子多福。  林御风吃了一口,也不知什么味,听得发问,随口答道:"不生。"  对面的新娘有些惊讶地瞄了他一眼,一旁的全福太太和侍女尴尬的笑笑,退了出去。  林御风瞧着面前的娇小可人的新娘,她卸了凤冠,挽了家常髻,插着红绢花,穿着红衣红裙,绣满凤凰牡丹。  眼光掠过洞房,红木雕花大床,悬着大红纳纱百子帐,红色绣着"榴开多子"的褥子,大红色龙凤双喜被,红色的宫灯,红色的门窗,一身红的新娘,让人喘不过气来。席上喝的酒涌了上来,他只觉得头痛胸闷,也没脱衣服,径直倒在床上。  新娘被撇到一旁,委屈地扁扁嘴,想起家里母亲教训,忍下委屈,上前给新郎脱了鞋袜,费了好大劲脱了衣裳,扶他躺好,然后自己脱了外衣,上床躺在他身边,也不敢靠近他。  外面喜堂上仍是宾客满堂,一派喜庆,美酒佳肴流水般送到席上,谁也不知道洞房里黑暗处一只果盒盖子被拨开,一只吐着血红舌头的三角形脑袋探了出来。第101章迷案阴谋  清晨,文康睁开眼就看见身边昭华安静的睡颜,不知不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却见他微蹙的眉头还是郁结着一股淡淡的悒郁。  文康看他良久,伸手欲抚平他的眉头,心里暗叹:"到现在你为什么还不快乐?"  轻轻一碰,昭华醒了过来,睁开眼,经过短暂的迷茫,黑宝石般的眼眸又浮现痛苦和悲伤。  "怎么了?想起什么不痛快的事?"文康温柔地擦他额头上的细汗,轻声问道。  那样温和带着关怀的语调却让昭华心里一紧,温顺地答道:"在陛下身边伺候哪敢不痛快。只是没有睡好。"  "又做恶梦了?"  "嗯,不好的梦。"  文康看着他,很是担忧:"你经常做恶梦,梦里还会流眼泪,总是睡不安稳,太医说你再这样,身子会坏的,要放宽心才是。"  每次看见那梦里流下的泪,他总是觉得心被一根细针刺着一样,恨不能把所有一切补偿给他,只求他放宽胸怀,不要再伤心难过。  昭华懒得说话,起身下床,穿了衣裳,再伺候文康更衣洗漱。  "醒了就不要想梦里的事了。"文康坐在桌前,从镜子里看着昭华为他梳头。  "嗯。"昭华口里答应着,心里仍是如压了块巨石沉的难受,等待着可怕的消息传来,这样的时候如在油锅里被煎熬。  "陛下......"落月在门口探头,神色紧张。  看他神情惶急不安,一改往日沉稳冷静的样子,文康也有些不安:"是落月么?什么事?"  "陛下,不好了。"落月的声音都在发抖。"林相爷府出事了,新娘子死了。"  "什么?"文康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正在为他梳头的昭华手一抖不及松手,拽了他的头发,文康吃疼,一把将他推一边,昭华立足不稳,腰腿磕在旁边脸盆架上,脸盆"咣当"倒地,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殿里伺候的人吓得襟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昭华从地上爬起来,神情悲苦,见文康脸色如蒙寒霜,散发着杀气,也不敢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文康顾不上发怒,急忙问道。  "廷尉大人在殿外候见。"  "快宣。"文康转过头又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昭华忙上前为他穿上外袍,随便挽了发,戴上金冠,看着他步出殿外,才擦了擦眼睛。  文康来到前殿,廷尉已在那里候见,赶紧跪下行礼。  "快说怎么回事。"  廷尉简单禀报:"陛下,今晨,袁小姐的陪嫁侍女去新房伺候新人起床,却发现袁小姐死在新房床上,登时惊叫起来惊动全府上下。"  "林御风呢?"  "他没事,昨夜喝了酒,被侍女惊叫声惊醒。"  听得林御风无事,文康放了心,又问:"袁小姐如何出了事,怎么死的?"  "死因未查明,身上不见伤口,似乎是中毒。"  "什么似乎?你这廷尉是怎么当的?还不赶快查。"文康怒气冲冲的斥责。  廷尉有些为难,回奏:"要撤查死因,不得不冒犯袁小姐千金之躯,袁相爷不答应,这会儿正在林府拼命。还有,林公子当夜与死者在一起,只怕脱不了干系,要关押审问,林相爷又不答应。所以臣请皇上示下。"  文康揉揉太阳穴,似是头痛之极,道:"传旨,找个经验丰富的女仵作彻底检查袁小姐身体,看死因如何,令袁相国不得阻拦。至于林御风,先暂时羁押在宫里,等待讯问。林相袁相都不得有异议,朕自有定夺。"  昭华从皇帝寝宫回到水竹居,呆坐半晌,从衣箱里拿出一只鹅黄色绣牡丹香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滴下泪来。亲自舀了一碗清水放在案上,燃起一支香,放在水碗前,低下头默默祝祷。  过了一阵,听得小太监传话,说皇帝唤他过去,只得整了衣裳去前面寝殿。  进了寝殿,见文康歪在榻上沉思,面带寒霜,眼眸阴冷,很是怕人。昭华心里惴惴,过去行礼。  "过来。"文康命他坐在榻上,见他面带忧愁,眼眶发红,拉他的手道:"怎么?打痛你了么?"  "没有打着。"昭华低了头,神色黯然,"只是听到袁小姐恶讯,心里难受。"  "唉!"文康并无悲伤之色,只叹了一声,"死了的就算了,难办的是活人。"  昭华没说话,默默地垂着头,高大的殿堂流淌着压抑的沉默。  午膳摆好,两人都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撤下。  文康抬眼瞥见外间门口太监探头探脑,气往上撞,吼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有什么话要回快点说。"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爬过来回禀:"廷尉大人有事回奏。"  "还不叫他进来,磨蹭什么?"  "臣告退。"昭华起身欲退。  "叫你退下了吗?留在这。"文康瞪他一眼,又冲门外喊:"你还不进来。"  廷尉战兢兢进来回奏:"启奏陛下,袁小姐死因已经查明,昨夜洞房之时,不知何处钻来一条毒蛇,把袁小姐咬死了。"  "荒谬!"文康暴怒而起,"这就是你查的结果?好端端的怎么会钻来一条蛇?为什么偏偏咬了新娘,而新郎没事?"  "陛下说的正是。"廷尉擦了头上的汗,"仵作查的仔细,排除突发疾病的可能,也不是饮食中毒,袁小姐脚心有两个极细小的伤口,应是毒蛇所噬无疑,而且是七步致命的王蛇,推断是熟睡时被咬了。至于那蛇是从何而来,还不得而知,昨夜洞房时没有人进去,推断是有人事先将蛇用药迷昏放入房中,待夜深人静时,毒蛇苏醒过来,钻出藏匿之处,置人死地。至于与袁小姐同床而卧的林公子为何安然无恙,目前所查是林公子身上有硫黄的味道,所以袁相爷认为是林御风对亲事不满,故意加害,事先用了可避蛇虫的药物。"  "岂有此理。"文康揉了揉脑门,眉头紧皱。  "陛下。"昭华在旁轻轻开口,"林公子虽然不满这门亲事,但是不会用这种手段伤害无辜。"  "废话!朕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还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连杀个鸡都不敢,何况杀人,况且他这人心肠软,绝不会去害人。可是光知道有什么用?"文康气得在房里转圈,眼眸中重又燃起消失已久的暴虐。  这件事在朝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迅速波及全国,上至朝官下至百姓都议论纷纷,从右相国公子行宫非/礼入宫待选的袁相国千金,到皇帝宽宏大量,促成两家结亲,从轰动全城的盛大婚礼,到洞房惨案,比一场大戏还跌宕起伏。这其中的内幕又是什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各种各样的猜测议论到处流传,朝廷官员中更是暗潮汹涌,眼见左右相国之争已经无可避免,出了人命,任皇帝再宽宏也不能包庇徇私,明显袒护凶手。  有的官员在观风色,有的官员在考虑要不要改换大树栖身。最急的莫过于或相国林潇,他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无论如何不能有半点损伤。  一样着急的还有太傅何恬,除了担心林御风的安危,更怕的是此事引起的朝局动荡,上回的事,他力劝皇帝吃个哑巴亏退让容忍,维持朝廷的安定,如今出了人命,到了这一步再无转寰余地,只求能把损失降到最小,波及的人降到最少。  文康在宫内寝食不安,肝火上升,命廷尉府下令彻查,昭华提醒他:"袁相国分管刑狱,廷尉府大多是他的人,若是审讯过程中用了刑怎么办?小林子可是从来没吃过苦的人。"  "也是。"文康思索一番,"就命屈无瑕帮同审问,他肯定会暗中帮小林。"  "他......"昭华张口结舌,道;"他现在正有处分在身。"  "正因为他赋闲在家,所以给他个差事,若是查出真相,朕也有个理由将他起复。"  "若是查出小林子是冤枉的,人家一定以为是屈大夫有意包庇。"  "看谁敢多嘴。"文康一拍桌子, "只要能查出对小林子有利的结果就行了。"  昭华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几日后,廷尉回奏审讯结果,林御风一口咬定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害人之举,可是却说不出他身上为什么有含有硫黄的香料,婚宴上给新郎敬酒的不少,他也记不得谁敬的酒是雄黄酒,再问他之前有谁给他送过香袋之类的东西,他也说不知道。主审官不得不用了刑,还是问不出任何结果。  洞房里许多别人送的果盒,首饰,礼品盒,其中一个果盒内发现有一银筒,应该是装毒蛇的东西,经查这果盒是御史大夫府上送的,可是御史大夫直呼冤枉,婚礼上人多事繁,有人趁乱在礼品盒中塞一蛇筒,实在是难以查出真凶。  只是林御风不乐意这门婚事却是真的,对此事一直没有喜意,对婚事操办也漠不关心,还变卖珍贵衣饰,换成银钱,并且在行人府申请了路引,显然是准备出远门,他做的这些事的时候家里人一概不知,可知是准备悄悄离家出走。  文康猜到几分他的用意,恨得咬牙,暗骂一句:"不懂事的混小子。"  "所以。"廷尉下了结论,"林御风嫌疑最大,有动机,也有时间和手段,还有逃跑的准备。"  "胡说。"文康打断廷尉的启奏,"林御风虽有抗婚之心,但不会有害人之念。"  "陛下。"屈无瑕回道,"没有害人之念并不能做为没有害人的证据,这个理由难以服众。"  "是啊,陛下。"廷尉附合道,"袁相国夫人哭死过去好几回,定要林家交出凶手。袁相国也在四处联络亲信,若是纠不出真凶,定要联合上奏,如今左右相国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文康背着手在殿内踱了几圈,神情严峻,沉吟一会儿,突然道:"有谁会这样?为的是什么?这件事搞成这样的结果,谁会得利?"  殿堂内一片沉默,年轻的皇帝虽气急,却一语道破要害,就是这件事谁会得利,那么幕后凶手可以抽丝剥茧揪出来。  昭华垂着头盯着脚下,露在袖外的指尖微微发抖。  屈无瑕默然一会儿,道:"林相国执政多年,一力推行新政,难免结下冤仇,有人想趁此机会对付林家也不一定。可能原本打算害林公子,或害了新婚夫妇两人,然而出了意外,林公子用了避蛇虫的药物......"  "不是意外。"文康打断他,"现在又不是端午节,酒席上怎么会有雄黄酒,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再说,无论是熏衣服,还是配香袋,都极少用含硫黄的香料,可见凶手害人的目标是袁小姐,而不是林御风。"  "难道是袁相爷得罪什么人?"廷尉疑惑地问。  "如果是冲袁相来的,对方可用其它方式动手,何必要等到袁小姐出嫁那天,还要选在洞房之内?如今这事,袁相悲痛欲绝,可是真正有麻烦的却是林家。"  文康分析得条条在理。  廷尉猜测:"会不会是外国趁机挑起我齐国内乱。"  文康又在殿内踱着步,反复将这事梳理几遍,拧眉沉思。林潇为人清正刚直,执政多年除弊兴利,强行推行庶族平民和贵族世家子弟有平等机会为官的新政,损害了世族的利益,且手段强硬,得罪的人实在不少,很有可能有人设计使袁子益找他麻烦。  至于外国,齐国这些年四处扩张侵占他国土地,到处树敌,实在不好确定是哪个国家。  文康长叹一声,感到非常无力。  找不出凶手,袁相国天天在朝上吵着要严惩凶手,将林御风明正典刑,一场大浪风波平地而起。  皇帝肝火上升,在寝宫中摔东摔西,打人骂人,宫奴们吓得成天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丢了性命,纷纷找昭华求助。  昭华脾性温柔,虽得宠却从来不做威福,也不挑三拣四,反而常替人上好话,下人有困难,他也不吝相助。所以宫奴们都朝他诉苦:"陛下还是喜欢拿不相干的人撒气,公子快想想法子,再这样下去,奴才们要被折腾死了。"  自皇帝宠爱昭华以来,受其影响,已经不再虐杀宫奴了,只是遇着不顺心的事,还是难免拿下人打骂出气。伺候皇帝的内侍一见皇帝气色不好,立刻请昭华过来,皇帝见到他,冲天怒火就能被他的和风细雨消了许多。  昭华上前端茶,道:"陛下朝奴才们发火有什么用,还是想法子平息朝廷上的风波才是。"  "怎么平息?"文康端过茶碗喝了一口,平了烦乱的气息,道,"朝廷还是安宁为好,上下齐心才可以顺利推行政务,齐国不可以再乱了。"  "陛下即然有了定见就好说了。"  "朕要朝廷安定,但是又要保住小林子。"文康靠在金黄色五蝠捧寿大靠枕上,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神情迷离,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眸中一片温柔。  "朕冲龄即位,所有人都对朕敬畏疏远,自那几个侍卫被杀后,更是没人敢与朕嬉笑玩闹。只有林御风肯陪朕玩,不怀任何企图接近朕。他性子温和淡泊,被朕欺负了也不心里去,对下人也是很好,总是不急不火,这一点倒和你很象。"  文康嘴角挂出一抹笑容,又道:"只是他没你那么聪明勤奋,更没有你的深沉持重。贪玩又吃不得苦,白费了好模样好头脑,冯太傅教训他几次无效,将视他为朽木,不再费心理他,只有何太傅还把他当弟子,认真履行做师父的职责,不厌其烦的教诲训诫,不止一次用板子敲过他。"  文康笑意更深:"每回太傅揍他时,板子才抡起来,他就叫得象杀猪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为了逃避惩罚,他的花招多着呢,淘气起来更是花样百出。太傅说他的聪明用在学业上早就成了大才子了,偏他还自觉良好,天上地下就他风流潇洒。"  说着,文康叹了一声:"他自幼失母,林相又忙于国事疏于管教,只知一味溺爱,也亏了何太傅苦心教导,他这样的权贵子弟才没有变成骄奢淫逸的纨绔恶霸,只是小错不断大节不亏。他虽淘气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朕相信他没有害人,你明白吗?"  昭华默然一会儿,道:"明白。"  "朕不想失去这唯一的朋友,你可明白?"  "明白。"  "那你还不快帮朕想法子。"文康朝他喊叫,"你即愿意辅佐朕,现在就该献策献计才是,尽早平息了这场朝乱。"  "臣得知此事,早已六神无主,正等着陛下拿主意呢,陛下天纵英明,必有好主意......"  "咣!"文康摔了茶碗,怒道:"你再说废话就滚,朕不要你了,你还是到净房干活去或是到军营伺候人。"  昭华仍是不急不燥地说:"陛下息怒,臣以为这件事不可再拖,再这样下去,流言越来越多,朝廷越来越乱,人心也愈发不安,所以赶紧结案才是上策。"  "你有法子?"  昭华走到御案前,提笔写了几行字,呈上来道:"这是臣为陛下拟的旨意,陛下颁下此旨,朝廷变乱顿消。"  "将林御风处死?"文康一看,脸色大变,一把将旨稿掷于地下,骂道:"这就是你给朕出的馊主意?"第102章连环毒计  昭华不慌不忙从地上拣起旨稿:"陛下,眼下的局势,左右相国势同水火,现在又查不出真凶,一切矛头都指着林公子,不杀他,如何平息眼下的朝局,陛下的意思,不就是尽快结案,安定朝局吗?"  "朕知道杀小林子可以稳定朝局。"文康心烦意乱,踱了几步,踱到昭华跟前,看着他说:"朕今生唯有小林这一个朋友,朕不想失去他,就和不想失去你是一样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昭华微微一笑:"陛下的心意,臣怎能不明白?所以臣为陛下拟了这道旨。"  "你搞什么玄机?"  "陛下在朝堂之上宣布处死凶手林御风,私下里再换他就是了。"  "什么意思?"文康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糊涂了。  "行刑之时,想法找个身形相近的死囚代替,陛下是一国之君,这李代桃僵的把戏还做不出来?而且绞刑使人五官变形,面目青紫,验尸时应该可以混过去。"  "哈哈。"文康明白了,登时眉开眼笑,抱住昭华亲了一口,"还是你这法子好,袁相国消了气也不会折腾了,林相国也不至于气极败坏和袁相火拼,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来。"  "只是林公子从此就不见天日了。"  "不妨事。"文康笑道,"他生性淡泊随意,无意仕途,若游戏江湖也罢了,若有心入朝为国效力,让他隐名埋姓,待过了几年,这事过去,他再换个身份入朝就可以了,这几年叫他在外面历练一番,臭小子也该吃些苦头才是,老是待在父亲羽翼下什么时候懂事啊。"  看皇帝绽开笑颜,昭华板起脸准备和他算帐,道:"为了别人,你居然要我滚。"  "那不是别人,是朕唯一的朋友。"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昭华愈发不悦:"为朋友,你要我滚,那为了江山,你是不是要我死啊?"  "你真小器,真小器。"文康没有答,炽热的唇贴上来,把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次日,皇帝在朝堂上宣布了对袁小姐被害一案的处置,下令次日将凶手林御风处绞。  林潇听了旨意,伏地痛哭,险些昏死过去,袁相国一派的人也偃旗息鼓不再追究。  文康放下重担,回到寝宫,昭华正在等着,见他回来迎上去拉他:"陛下,屈大夫献上一个好玩的东西,快来看看。"  "什么好玩的东西,连你也有兴趣?"  "当然很好玩。"昭华挽着他到寝殿东次间。文康一见那大桌案,惊得差点喘不气来,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盯着桌上的东西。这是一个桌案般大的沙盘,上面排满青铜人偶,将领兵士俱全,还有战车,列成阵式,占据城池,两军对阵跟真的一样。  文康见了哈哈大笑:"你怎么想起玩这个?"  "这个据说是孙子传下来的宝物,是屈无瑕寻来孝敬陛下,想必是求陛下开恩将他起复。"  "这个屈无瑕。"文康脸色沉下来,"朕要他陪审此事,原是想小林和他交好,他必会寻找对小林子有利的证据,会暗中回护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看着小林子被定罪,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他也是没办法,这件案子实在是找不到对小林子有利的证据。"昭华端上茶来让他不及说话,把话题岔开:"臣知道陛下喜欢杀伐征战,只是伤人性命总是不好,在沙盘上玩玩人偶,就和实战差不多,即过了争胜的瘾,也不伤天和,岂不是好?"  "好,好。"文康顾不上骂人,赶紧坐下来动手摆人偶,"你输了该如何?"  "听凭陛下处置。"  "说好了不许耍赖。"  两人对面而坐,摆好阵势,忽然,文康想起什么,道:"该悄悄派个人给林相传个信,朕保他林家香烟不会断绝,叫他稍安勿燥,不可做出什么事来。"  "知道了。"昭华对他一笑,起身去传话。  林相国府内,一群家丁聚集中正厅前,林潇站在月台上,脸色沉得如铅块,对手下的门客和家丁说:"这次本相豁出去,也要救少爷出来,时间紧迫,你们要跟我就速作准备,不敢的就赶快出城,这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本相绝不勉强。"  众门客家人齐声说:"相爷放心,我们受相爷和公子厚恩,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公子死的。"  只有老管家提出异议:"这样不妥吧?若是事发......"  "这次派出的人手全部蒙面,掩藏身份,就算有人落网供出我来。我侍奉两朝君王,也算有功于国,皇上还能把我怎样?"  老管家道:"还是谨慎些好,相爷手下精通武艺的门客虽不少,可是这些人劫法场不容易,还是请段辉将军帮忙,他一向和相爷交好。"  林潇犹豫着。  "相爷。"管家又劝,"知道您不愿连累段将军,可是就我们这些人救少爷终是没有十足胜算。"  半晌,林潇终于点点头,眉头拧成一团,思索着明日的步骤和细节。  夜晚,星光暗淡,长街寂静无声,皇帝派往林府的使者策马奔行,突然,一支箭无声无息射来,将使者射于马下。  文康玩了一会儿,见天色晚了,对昭华说道:"你回去休息吧。"说着,又带着歉意道:"朕如今还未有子嗣,不得不召幸嫔妃,只好委屈你一段时间,朕发誓,只要有了子嗣,朕就不再理她们,只陪你一人。"  昭华嘴角上扬,摆出一个笑容:"陛下何出此言,难道昭华还敢争宠不成?请陛下自便。臣告退。"  文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叹,如果你真的生气,我为你遣散六宫又何妨?  昭华行礼退出回到自己屋里,十六上前端洗脸水,悄悄道:"林公子在牢里传出话来,请公子务必想法子让他见屈无瑕一面。"  "唉......"昭华听了长叹一声,"想必屈无瑕不肯见他,所以他才想到我这里,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真傻,到现在还看不明白。真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公子去不去?若是去,请大总管安排。"  昭华为难地想了想,黯然摇头道:"去做什么?屈无瑕不会见他的,我也不好见他。"  清晨,一辆打造坚固的囚车从廷尉府进入皇宫,除了廷尉府官员,还有要亲眼看着凶手伏法的左相国袁子益。  文康面色沉凝步出殿门,太监和侍卫从皇宫牢房将林御风带到承光门,百名皇家禁卫军肃然而立。  林御风被带出来,回头看着宫门,苍白的脸色愈发黯然。  文康昨夜睡得晚,精神有些不好,看上去很憔悴的样子。看着林御风走向囚车。忽然道:"且慢。"  林御风和袁子益都转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昭华捧着一碗水酒,端到林御风面前,垂着眼不看他。  文康道:"这里有致人昏睡的迷/药,把这个喝了,安心上路去吧。"  林御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再次看看宫门外,似是等什么人,见没有人,一脸失望,眼中尽是凄楚,如木头人般任凭押解人把他押上囚车。  禁卫军押送着囚车朝刑场行去,文康亲自监刑,坐在御辇上跟在后面。  袁子益骑马跟随,道:"陛下,那林相国爱子深切,肯定有所动作,为了以防万一,陛下还是下令封锁刑场,多加派人手才是。"  文康勉强笑笑:"袁相国多虑了,林相国老成持重,怎么会做那种不顾后果的事。"  "舔犊情深,难免狗急跳墙,野兽为了救崽子尚且不顾生死与猎人拼命,何况人呢?"袁子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昭华待在寝宫里,坐立不安,不停地一次次眺望宫门口,看看午时三刻已过,皇帝还没有回来,再看日头一点点西斜,还是不见皇帝的影子。  终于,皇帝的御辇缓缓进了重光门,昭华在阶下看见,赶紧迎了上去,见文康脸色难看,浑身散发着冻死人的寒气。  "出什么事了?不顺利吗?"  "气死人了。"文康满面寒霜,一双鹰目含着戾气。  昭华迎上前给他换衣换鞋,一边问:"难道事情有变?"  文康也顾不上喝茶,一边换衣一边简要说了事情经过。  一群人押着囚车快到刑场的时候,街道两旁突然埋伏了一帮人,把林御风劫了去,袁子益料到林潇定有所动作,早有准备,安排好了人在通往刑场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一场激烈的恶斗之后,把劫法场的人大多拿下。  事情急转直下,完全出乎意料,文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替换的死囚早就在刑场上准备好了,文康仍下令照常行刑,趁乱把人换下,可是劫法场的人供出是林潇主使的,铁证如山,而且还牵涉到了军中的段辉将军,而段辉又是公孙昌的嫡系爱将,这次事件连军中都要有一番动荡。  "你说该怎么办呢?"文康疲惫地靠在软榻上,看着昭华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会子全城都传开来,劫法场是死罪,这么多人看着,想包庇也没法子。"  "小林子呢?"  "把他替换下来后,关在一个偏僻的地方。"  昭华惊讶:"为什么还要关着他,陛下不是让他隐居江湖吗?"  "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不处置他爹能行吗?搞不好他为了救他爹会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陛下真是细心。"昭华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个任性的人对朋友会这么体贴。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文康也不知道这乱成一团麻的局面该如何善后,林潇带人劫法场,被袁子益逮个正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大事化小都不可得。偏落月提醒他:"陛下要是按律处置林相爷,林公子一定恨你杀他父亲。"  "那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大事化小?"文康气得白他一眼。  "就算陛下想大事化小,可是袁相爷那关过不去啊。"落月为难地皱眉头,表示没有好法子。  文康不明白,他已经通知林潇不要轻举妄动,他怎么还做这样狗急跳墙的事。令落月一查,才知送信的人未到林府就失了踪,文康气得又忍不住摔东西拍桌子,昭华劝他息怒,道:"只怕是袁相爷等着林相爷往坑里跳,截住了送信人。"  "这会子终于除掉了眼中钉,袁相该满意了吧?"文康气得咬牙。  "如今朝廷上该是袁相爷一家独大了。"昭华慢条斯理加一句。  落月瞧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  文康听到小太监禀报说何恬太傅求见,换了衣裳到正间。  昭华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落月冷笑一声:"袁相可以料到林相爷会不顾一切劫法场,但是怎么会料到皇上会派人送信不要林相轻举妄动?"  昭华脸色一僵,看了落月一眼,一言不发抱着皇帝换下来的衣服进了寝室。  "我虽然愿意看着姓姜的国家倒霉,但是却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伤害。"落月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别做的太过份。"  皇帝和何恬,公孙昌等几位重臣商量了许久,也没有两全的解决方法。  眼下的局势令人为难之极,林潇、段辉所为严重触犯律条,犯的是死罪,皇帝也没法颠倒黑白当成无事,只好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就在皇帝想办法拖延时间平息此事之际,都城里已经传开了流言,说皇帝是林潇的私生子,先皇帝成亲几年未有子嗣,为了争夺太子位,先皇帝急着想要子嗣,故而要林潇帮忙,于是生下了文康。  所以林潇从来不进后宫,从不参加任何内廷宴会,包括太后寿辰,就是不愿意与太后见面。  所以皇帝虽然霸道任性,和同龄孩子玩不到一起,但是却对林御风另眼相看,连妃子被他非/礼了都宽容放过,就是因为两人有着不可告人的兄弟关系。  这流言传到宫里,文康气得七窍生烟,向落月抱怨:"这流言怎么来的?说得有板有眼的。"  "这也不是空穴来风,陛下不必介意。"落月安慰他,"二十多年前先皇和你伯父争太子位,你皇祖父说谁先有子嗣,就立谁为太子,先帝无子,所以请林相爷帮忙,还下了药,把他和太后放在一间屋里。林相爷为人清正守礼,岂肯做这种没有廉耻的事,宁死不肯,差点丢了半条命,先皇见他如此刚烈,只好作罢。为了避免和太后见面尴尬,所以林相爷从不进后宫。太后恨先皇把她送到别人床上,因此对先皇特别恼火,种下夫妻不和的根子。当年的事情就这样,陛下是先皇帝的骨血没错,这些是流言,别太介意了。您和林公子要好,那是因为他没有象别人一样把你当皇帝敬畏,而是把你当朋友,就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的事却被人传得那么难听。"文康放了心,还是很生气,更生气父皇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母后。  "那也是因为陛下迟迟不解决这事,所以搞得流言纷起。"落月凝神思索,"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流言?"  文康直皱眉叹气:"看来这事不能再拖了,再过样下去,还不知闹出什么流言,出什么事呢?"  文康想来想去,有了初步的决断,正要拟旨,忽然有个想法,不妨听听昭华是什么意见。  昭华见文康垂问,先瞧了瞧他的脸色,想了一想道:"臣以为林相国所犯之罪虽法不容诛,然情有可原。"  文康大为惊讶,林潇当初坚持把他送给秦寿污辱,又动用私刑斩掉他一小指,原本以为他会趁机进言置林潇于死地,不料他竟然如此,他真的宽宏大量至此?第103章幕后风波  文康不绕弯子,直接问他:"朕以为你为那事极痛恨林相国。"  昭华一笑,那次事件伤他极深,他最恨的是文康,其次是施虐的秦寿,对林潇这帮凶倒不是太恨,看林潇所做一切都是完全为了国家,全无个人私心,这样的忠臣是他要除掉的目标,却不是他痛恨的对象,反而颇有几分敬意。再看皇帝对林潇的态度极为信任回护,怎么能触皇帝的逆鳞。  "陛下问的是如何处置林相爷,并没有问臣恨的是谁。臣自然据实以告。"昭华不慌不忙地答。  文康有些不好意思:"那你说如何处置?"  "臣以为林相爷爱子心切,虽犯了国法,然情有可原,何况林相爷辅政多年,于国有功,大可抵此次罪过。"  文康喜形于色看着他。  "不过......"昭华话锋一转,"林相爷可宽宥,段辉将军却是非杀不可。"  "为什么?"文康大为惊讶,怎么主犯可恕,从犯却不可恕了。  "那林相爷做这等事是爱子情深,虽有错尚可宽宥。而段辉将军做这等事又是为何?却是为了报答林相爷提拔之私恩。为臣子者当以国家君王为先,官职爵位乃国家公器,不是个人私产,怎能谁有恩于他他就效忠于谁?这样置君王于何地?为臣子者只知谁对他有恩,却不知有君王,此为不忠,此等不忠之人,岂不该杀?"  文康点头,昭华这番话说到他心里。前次蒙放逃往国外,居然有几位大将跟随,只认私情,无视君恩,让他极为恼怒,一直想着怎样教训那些因私废公的人,如此只知私恩不知君恩的做法,无论如何要制止。  昭华继续侃侃而谈:"陛下,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政令通达,四境之内对君王旨意绝对服从,要求君令高过一切,最忌的是结党营私,臣子们如此盘根错节,势必对君王擎肘,以致政令不顺。林相爷执全国官吏任免之权,此项权利是君王所赐的神圣职责,不是个人私产,岂能公器私用,把国家赋予的权利用在培植个人势力上,拿着君王赐的官爵做好人,其心可诛。段将军只认林相国,而不知有国君,若不杀之以警群臣,以后人人效法,只知报私恩不知国家公利大义为何物,岂不是社稷有危?"  文康皱眉沉思,看着手中的旨稿呆坐半晌。  昭华继续说:"林相爷救子心切没有罪,但是没有旨意召军队入都城,这是罪一,以国家公器结交私人党羽,为罪二。至于段辉将军,只知有相爷,不知有君王,未奉旨即带军入都,是死罪。"  话说到此处,文康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昭华又低眉顺眼,庄重进言:"臣蒙陛下垂问,不敢不进愚钝之言。建议来自臣下,赏罚出自君王,如何处置涉案人等,全凭圣裁,他人岂敢置喙。"  "朕自有定夺。"文康有了决断,态度也威严起来。  皇帝在朝堂上颁下旨意,说林潇藐视律法,调军入城,私劫囚犯,犯了死罪,念其爱子心切情有可原,且昔日有大功于国,死罪减等,流放鸡鸣岛永不起复录用,段辉削去军职斩立决,公孙昌驭下不严,传旨申斥。  从相国公子非礼宫妃开始的一系列风波随着林氏一门彻底失败落下帷幕。  朝廷上只剩下袁相国一家坐大。  由于心腹手下段辉将军受到牵累,又被皇帝申斥,大将军公孙昌气得吐血,病了几天,对袁相很是不满,对进言的昭华更是恨之入骨。  袁子益是依凭贵族世家的出身入朝为官,才干操守方面都不如庶族出身的林潇,借这件事还顺便清理了看得不顺眼的几个林派的大臣,提拔了一些嫡系人马,皇帝手下用惯的人去了,新上来的那些人对政务并不熟悉,或举荐无因,或诬告无据,或不通实务,只觉得处处不顺,种种混乱并未随着风波的过去而恢复先前的条理。  林潇先前奉行的庶族和贵族出身的人应该得到相等的为官机会,以及凭考试选拔人才的政策也面临着破灭,以前凭着考试获得官阶的庶族平民阶层失去了保护伞,纷纷受到世家贵族的排挤,整个国家都处于不稳定中。  文康处理这些棘手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整日火气极大,也不召幸妃嫔,成天阴着脸,虽然不象先前那样打人骂人,可是仍然处处生事,伺候的人苦不堪言,连昭华也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  蝉声渐衰,芦花飘舞,枫叶红,黄/菊开,寒荷憔悴。皇宫御苑都是一片秋景。  时间悄然流逝,左右相国互斗掀起的风波渐渐过去,没有人再提起,也不敢提起。文康逼着昭华穿了秩六百石等级的朝服上朝,位列朝班最后一位。  接到皇帝的命令,昭华眼中的凄凉更加令人心痛,他绝望的看了文康一眼,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动作仍然如往日那般优雅,却如一只没来得及飞走,不得不在冰冷的寒地等待死亡的孤雁。  文康看见他这样,心疼得快要裂开,却仍是保持着淡漠冰冷的态度,装做没看见一般,用凌厉的眼光狠狠瞪着他,似乎他敢反抗就叫他生不如死。  昭华忍受着朝堂上大臣们或仇视、或鄙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强忍着煎熬一言不发。文康见他每次上朝都不说话,几次暗示没有结果,不得不当众直接点名,而昭华被点到名不得不发表意见,每每只是附合袁子益的意思,或是附合皇帝的意思,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文康下朝后绷着脸回到寝宫,换了常服,发现伺候更衣的是寝宫的太监,昭华没有跟来,愈发生气,换了常服到了水竹居,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隐约的臭味,一声怒吼震得树梢上鸟雀惊飞:"翡翠,你出来。"  水竹居花厅后有一处东厢房,翡翠住在里面,伺候昭华的小厨房也安置在那里。  翡翠急忙出来行礼。  文康怒道:"要么你不许再捣鼓那些臭腐乳臭酱瓜什么的,要么把小厨房搬到偏远的地儿,总之,不要让朕闻到这味。"  翡翠吓得赶紧答应。  进了屋,见昭华自己在换衣服洗脸,也没有人伺候,文康进来看见,没有好声气,道:"怎么没人伏侍,人都死绝了。"  昭华瞧见他,也不行礼,道:"不喜欢人贴身伏侍,免得看见我身体上有碍观瞻的东西。"  文康振振有词道:"你和朕在一起,身上有些痕迹很自然的。对了,你怎么不到前面去?"  "陛下即然要我为臣,辅佐你建功,就不该还要我如奴隶般操持贱役,更不该要我如男宠般侍寝。"  "御前侍奉多少人求不得,怎么成了贱役了?朕说过,要你做这做那,并不是拿你当奴隶使唤,只有这样才能让朕觉得你是喜欢朕的。"文康怒气消了些,仍然埋怨他:"你不愿做奴隶男宠,也可以,那就做名垂青史的良臣,可是你得拿出本事来,看你做了什么?朕收你为臣,也是为了让你施展才智,你怎么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或是象个学舌鹦鹉一般只是附合别人?"  "陛下朝堂人才济济,都是龙虎之士,臣与其夸夸其谈不如缄默不语。"  文康气得吼道:"你再敢这样敷衍朕,就滚到军营去。"  昭华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倒,淡淡地道:"臣本来是个亡国奴,被陛下以刀斧鞭笞相威逼立于齐国朝堂,哪敢有什么自己的意见,就算有,也不敢在朝堂说出来,就算说出来,大臣们也会认为臣心怀叵测对齐国不利,鸡蛋里找骨头还不容易。"  文康噎了一下,又生气的说:"你少找借口,分明是不愿为齐国效力。"  昭华冷笑一声:"我效了力又能如何,难道齐国大臣们会接纳我,信任我?"  "你不出力也不做出点让人服气的事来,他们凭什么平白接纳你?信任你?"  昭华沉默一会儿,看文康怒气愈重,语气中也含着危险,不想再和他顶着。黯然道:"我这样的身份,必会被人排挤孤立,难以得到信任,更难在齐国的朝廷施展什么拳脚,就算想有所建树,也是孤掌难鸣一事无成,迟早被陛下厌烦,沦落尘埃被人糟蹋。陛下若真有半分情意,还不如现在赐我一死,也好过将来受活罪。"  文康一怔,每次看到他那黯然伤感的眼神,都觉心疼的连呼吸都困难,再多的怒意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伸手把他揽在怀里,道:"你怎么这样说?到现还不相信朕?"  昭华见他态度有变,方说:"我若是有建议,自会下了朝堂私下和陛下说,陛下非要我在朝堂上当着众大臣说出,被人羞辱排挤倒罢了,起了争执岂不是叫陛下为难?搞得大家下不来台。"  文康想了想,那些朝臣怎么想怎么做他不在乎,但是他不能不在乎昭华的感受。只得叹了一声:"随你罢。"  又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有建议有计策,要私下对朕说。"  昭华点头答应,一双明眸比初入宫为奴受虐时还要冷漠。  昭华上朝的时间不长,不到两个月就卧病在床,先前受刑罚种下的病根,随着天气转冷开始发作起来,到后来居然连站一会儿也困难。  他没有丝毫功劳,也不是年高有德的名宿,皇帝也不可能在上朝时赐他座位,只得下令免了他上朝,怀疑他是小病大养,可是又怕揭穿了他,为逃避上朝真的把身子糟蹋坏了,只好命陈啸仙好生诊治,不再逼他上朝。  但是昭华还是过得很不好,每逢下雨天,他疼得满头大汗在床上打滚,两臂受损的筋脉,以及肩膀疼得钻心,如针刺锤敲,尤其是膝盖,更是恨不得想剁了去,可是他再怎么疼痛,却死死咬着身下的床单不发出一声示弱的呻吟。  文康每天都用药酒给他擦拭按摩,也不怕手被蜇得疼,看他这样强忍,愈发心疼,心头充满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根本不可能有的歉疚感。  如今这个人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他爱逾性命的爱人,可是把爱人害到这一地步的,不正是自己吗?虽然一心想补偿他,保护他,珍爱他,要让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忘掉,可是做过的事情总是做过了,那些残忍的伤害给他的身心造成的巨大痛苦,已经深入骨髓,就算待他再好,也抹煞不了。  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真心?倒不如就这样在他身边默默守护,每天守着他,安安静静的,守着他。擦完药酒,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痛得厉害就叫出来,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强撑。"  昭华眼中盈着一波水气,不愿被看见,把头埋在文康怀里装睡,擦了药酒后疼痛缓解了些,随之而来是一阵温热流过皮肤渗入肌肉,也不知是药酒的药力,还是文康身上的温度。  为什么?这秋雨绵绵的寒冷之夜,唯一的温暖却来自这个人。  因为伤病的缘故可以不用被迫上朝,天气好的时候,昭华在外面晒太阳,庭院中摆放了各色菊花,有"御带飘香""白鹤卧雪""鸾凤和鸣""金丝黄"等各种名贵的花枝,包括最珍贵的"剪绒""鹤翎",是皇帝命奉承苑搜集上来的,就是王公贵族家也少见如此名贵的品种。整个庭院寒香四溢,菊蕊盈枝,一片动人秋光。  昭华只在院中散步,累了就随意坐下,呆呆地观赏一会儿菊花,或是随便翻翻书,或是吹一曲箫。  院内寒香暗流,夕阳洒下点点金光,风卷落叶飞花,飘过白玉栏杆。  一曲箫音悠悠响起,清越悠然,如泣如诉,凄美而悲凉,令人几欲泪下。  悠悠落下最后一缕丝音,昭华放下玉箫,一回头正对上文康的视线,那眼眸中毫不掩藏的绻绻情意,让他有些失神,回过神来迅速转过头去装做没看见,假意观赏廊下摆的一盆红色的"胭脂玉"。  文康解下身上披的一抖珠披风,给他披在身上,道:"你在外面坐的时候不短,该回屋了,太医说你的身子要好好调养,切不可受凉。"  他一直在院门口悄悄看着,听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不敢打扰院中吹箫的人,久久地凝视着......  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他真实的一面,没有合乎礼仪的假笑,也不再掩饰眼眸中的忧郁和哀愁,脸上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表情,眉宇之间三分沉郁,让人情不自禁想为他抹平眉间锁。  "谢陛下关怀。"昭华勉强笑笑,缩缩肩膀,拉紧披风,带着文康体温的披风,提醒着被拥抱的感觉。  "你方才吹的那首曲子可是有所思?"  "是,两臂疼痛,不想用力,所以将有所思的琴谱改为箫曲,居然也不错。"  "这样就没人把你和屈无瑕的琴音做比较了。"文康笑了笑。  "真讨厌你这么聪明。"昭华又笑,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有所思,有所思,思些什么?"  昭华敛了笑,一字一句地说:"男儿在世,当然是思国思家思社稷。"  文康默默地用双臂环抱住他,嘴唇贴着他的耳边,道:"为何不思爱思情思良人?"  昭华脸色一沉,看来这个人要把他当做深宫的妾侍了,按住心里的不快,道:"男人心里,不该只装着情爱,陛下是清楚的。"  文康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他,温热沉重的气息吐到他的脸上,有些不稳。  "下个月是你的生辰,你想怎么过?"  "是么?"昭华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没有一丝喜意和期待,漠然答道:"这有什么可过的?"  一个亡国奴还过什么生辰?生辰对他来说只是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而理想还未实现。  "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陛下愿意给吗?"  "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心愿。"文康不会随便答应,然后被他用君无戏言揪住。  "心愿?"昭华偷眼打量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要说心愿只有一个。"  "什么?"  "就是......"昭华一边观察他脸色,一边小心地说,"陛下若是玩腻了......哦,若是厌倦了我,求你放我回归故国,好吗?"第104章金丝雀笼  文康脸色登时冷得象冰,眼光也凌厉如刀,本来到这里特意问他生辰到了想要什么,难道他不该深情款款趁机固宠撒娇吗?为何这话题如此沉重令人伤心?口气也硬起来:"哦,时至今日,你还要心心念念离开朕吗?"  他又用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朕",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  昭华心里一凉,他处处示弱屈服,时时小心谦卑,目的就是要皇帝相信他已经臣服,胸无大志,进而放他回国,皇帝这人占有欲极强,如果厌倦了,把他打赏给别人或是送到军营去让人糟蹋,倒是不太可能,可是把他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冷宫倒是有可能,或是干脆把他杀了,毕竟他的身份不是普通男宠,而是有可能死灰复燃的亡国之君。想逃跑又怕皇帝会拿燕国宗庙和臣民泄愤,在燕国实力没有恢复之前,他还真的不敢冒这个险激怒皇帝。  昭华强压下战栗,道:"可是,身处深宫就算锦衣玉食,也终是凄凉孤独,异国他乡再好也本不是埋身之地,陛下迟早厌倦我,到时候把我弃之一旁任人践踏,不如放我回去。我真的不敢有什么不安份的想头了。"  见文康脸色仍是冰冷,昭华语气也带着几分颤抖:"陛下若不肯,我死之后,好歹把我的尸骨送回去。"  看他眼眸中波光盈盈,含着深深的哀痛和祈盼,文康再也忍不住,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把他按到肉里,声音也带着颤抖:"昭华,昭华,和我在一起你当真如此痛苦?"  他做了极大的让步和努力,承受着朝堂上巨大压力,付出无尽的宠爱,想要和昭华并肩而立,共创大业受世人跪拜,到头来对方仍是心心念念地要离开他。  一股热流冲上眼眶,说不出的满腔委屈和怨怼升上心头,恨不得掐死他再掐死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怎么会沦落到求爱不得的地步?  昭华不爱他,而他却已情根深种,无法回头......  昭华没料到他如此情绪激动,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可是更觉得委屈,本来弃国远囚,任皇帝折磨凌虐,任他报复泄恨,是想等他消气了,求他放自己回国,回去后好好发奋图强,恢复河山。所以忍人所不能忍,苦挨苦熬,只是求得一线生机,万万没想到后来发展到这一步,居然是这样纠缠不清。  可是和他在一起,真的很痛苦,以前所受的那些的苦,已深入骨髓,怎可能被现在的宠爱轻轻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无论是为了亡国之耻,还是为了以前受到的非人折磨,他都不能不恨,夜夜痛苦难眠,时常被恶梦惊醒。  可是看他苦苦痴缠得不到回报,却依然固执地守护,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酸痛。  想到自己要利用他的这份痴心而算计伤害他,这痛苦更是加重几分。  总之,和他在一起,无时不痛苦。  "你是皇帝,多少人讨你的欢心而不得,你又何苦强迫我,不强求你在我身上放几分真情,更不强求这情能够一生一世,只求你厌倦之时放我回故国。可叹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难道我连鸟狐也不如?"昭华的声音凄楚万分。  "不许再说回去不回去的话,否则重罚。"文康压住心里的战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严厉冷酷,又道:"你说说你还有别的什么心愿?"  "没有了。"昭华抬起头看着他,眼眸浮起令人心痛至极的绝望和悲愤,似无形的利刃,狠狠划过文康的心头。  怕再看到那哀绝目光,文康把他的脑袋狠狠地按在自己怀里:"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这个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会得到你的心,用尽一切手段,除了......"  除了放你自由。  不放手,就是不放。  他不后悔,就算被他恨一辈子也不要紧,只要他心里有他的位置,只要他在自己身边。  第一场雪来临的日子正是昭华的生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如柳絮随风,天地一片银白,洁净的仿佛没有一点尘埃。  文康将昭华抱上御辇。  "今天,带你去个地方。"文康语气颇神秘,昭华也没问他,天气转冷以来,他苦于病痛,做什么都没劲,最近膝盖疼得连站立都困难,只得靠轮椅行动。脸色愈发苍白,身形也显消瘦,可是文康偏喜欢他这种薄病的样子,清丽柔弱,飘逸如仙,让人心动,不由自主想去守护。  车轮滚滚,温暖舒适的御辇让人昏昏欲睡,昭华也没有掀开帘子看看到哪里。  文康抱着昭华下了御辇,进入一处宫苑。  昭华抬眼看看四周,雪花飘飞,密如帘栊,透过它看远处亭台楼阁,如蒙了一面巨大轻纱,朦胧、神秘、美丽。待进去一看,却见这园子相当熟悉,进门是一幛湖石假石,隔绝繁华。石间几株梅花绽红吐蕊,冷香暗流。中间一径羊肠小道曲径通幽,人行其间如穿行山间,过了湖石山,前面是一汪碧水,水面氤氲着水汽,热气腾腾,想是温泉。滋养得四周花木在冰雪中透着生机绿意。  昭华有些纳闷,这个地方分明是齐国皇家避寒所用的冬宫碧涛苑,元宵节后和文康一夜风流就是在这里,只是这里的布置却和当初大不一样,竟与燕国皇宫御花园极为相似,不知怎么回事。  文康抱着他走入一处院落,院门悬着的匾上书"栖凤宫"三字,院子小巧精致,鹅卵石花街铺地,十分平整洁净,点缀几处恰到好处的山石翠竹,墙根处掘地得泉,用湖石砌成一小潭,使整个院景显得生动活泼。这倒罢了,更奇的是与他在燕国东宫的居处一模一样,连院内靠西墙一所半亭,亭下石笋,亭上的匾额槛联也一样。  看到此处,昭华也预料屋内是什么光景。  果然进去一看,各式紫檀花梨家具都简洁大方,大床上悬着水绿色双绣花草帐子,床前立着双绣雪压红梅的紫檀架屏风,案上摆着美人瓷瓶,内插几株梅花。多宝格陈设着玉如意,玛瑙盘,羊脂白玉瓶等物,和燕国东宫寝室布置完全一样。  昭华从文康怀里挣扎下地,径直打开对窗的花梨木桌案的抽屉,果然里面一个小盒,打开盒子,是一颗如鸡子般大的明珠,光芒耀目。他不喜欢蜡烛味,晚上读书时常以夜明珠代替蜡烛照明。  再看书房,不但摆设,连架上图书,也和燕国东宫里一般无二,都是他先前常看、喜欢看的。西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雪虐风啸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正是他喜欢的前人诗句,没有落款,看笔迹是皇帝所书。  只是这些和燕国东宫完全一样的东西,是从哪来的?  文康看到他眼中的疑问,道:"朕命人寻机会问了翡翠,这些东西是在内库中寻得的。"  打下燕国后,燕皇宫内许多珍宝图册都被洗劫一空,却没有入国库,而是入了皇宫内库,包括原本在太子东宫的宝物图书。文康不愿提起这事,只是含混而过没有再说下去。  昭华也没有再问。再看屋内连宫灯,火盆等不起眼的小物,也完全和当年在燕国东宫时一样,不知是从燕皇宫搬来的,还是按原样复制的,总之这里费的功夫着实不小。再加上外面的花园,估计是过了未出正月就开始动工了。  文康把他抱起,经过一条回廊来到一所高大殿堂,殿内是玉石砌的水池,昭华看其布置,应是碧涛苑里的玉液池,里面依然是摆满奇花异草,锦帐低垂,香烟缭绕,只是减去了华贵的陈设,布置成他喜欢的简洁大方的样子。但是水池还是老样子,让他想起元宵节后在玉液池那疯狂放纵又初尝极乐的一夜。  想到这里,昭华脸上发红,转过头假意观赏墙上挂着的琴剑瓶炉。  文康装作没看见,道:"这里是阳山最好的温泉,对你的身体极有益处。朕命人将此处行宫按照燕宫御花园的样子翻盖重建,另外在温泉边建了栖凤宫,完全依照你在燕国东宫的布置。有温泉滋养,即便三九寒天,这里的花木也比外面繁茂,你在这里养病会更好些。你的生辰我也没别的给你开心,送你这个园子养身。"  昭华怔了一下,有些失神,燕皇宫的御园在六国中以精致清雅著称,和齐国富丽宏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居然照原样搬到齐国行宫,也不知这园子盖了多久,更不知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花了多少心思,只是他以为照燕皇宫的样子盖一所园子,就能慰自己思乡之情么?却不知更让人触景生情,心里愈发疼痛。  文康没有理会他的沉默,仍然拥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唯有一处,保持了原样没有改动。"  昭华还是没说话,他知道是哪一处。  "就是玉液池。"文康说着,用手绕着他一绺发丝,"上回元宵节过后,我们在这个地方共享极乐,虽然之前我抱过你多次,但是那一次,我却是把你当处子般珍爱,把那一夜当做我们洞房花烛夜。那是第一次,你感到了快乐和沉醉,而这快乐是我给予的,至今我还清楚记得你当时的痴迷,难以忘怀。"他的声音极低,嘴唇几乎挨着他的耳廓,轻柔的声音教人莫名的沉迷。  昭华转过头去,文康扳过他的脸,看到他嘴角那一抹并不温柔的笑意。  "你一直在恨我,我却贪心,又不知好歹,还妄想得到你的心。"文康把手按在昭华的心口,"我以为光阴如流水,有些事情可以淡忘,以为只要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得到你的回应,却忘了你对我的感情只有恨,这恨并不随时光流逝而淡忘。"  "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文康又自嘲地笑笑,"你就算恨我,就算永远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也愿意对你好,愿意保护你,只要是我愿意守护的,就会一心一意守护下去。"  见昭华默不出声,也不看他,文康感慨:"我们这一世,注定纠缠不清。到底要如何,你这铁石心肠,才肯回应我,我愿意为你做一切,除了放你走,哪怕让你恨一辈子,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昭华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只手抚摸他的背,心思起伏,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狠,几乎是掐到肉里。  对这人的恨曾经刻骨铭心,曾发誓永远不原谅,恨的恨不能食肉寝皮,可是为什么抱着他的时候会心痛难忍。,  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弱了下来,沉吟许久,才说:"我没资格恨任何人,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  文康听了眉眼舒展开来,带着满满的笑意,热烈的拥吻他。  昭华没有象以往那样习惯地抗拒两下,而是顺从的任他亲吻,心里一股酸楚直冲上喉间,哽咽起来。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可是不得不伤害你,如果我狠狠地伤了你,绝对不是因为恨你。"这句话在昭华喉间流淌,到嘴边却只成为一句:"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知道......"文康一边吻他,一边脱掉他的衣服,堵住了他下面的那句"......你最好离我远些......"  两人一起下了水池,文康对付昭华的手段愈来愈熟练,不一会挑起情/欲,两人都开始沉醉。  温泉水滑,氤氲着白茫茫的热气,两个人影纠缠,深入骨髓的热/吻,缠绵、缱绻和忧伤,如火焰和冰霜纠缠、交合。  昭华忧伤地看着眼前人,那情动的模样,让他有些茫然。这个在危机四伏的宫廷里保护他的人,这个他曾发誓永远不肯原谅的人,这个说要不计回报永远守护他的人。  这人喜怒无常,对他忽好忽坏,坏起来令人咬牙,好起来又让人心碎。  一股酸楚直冲上来,有种想哭的冲动......  云雨过后,文康温柔地吻上去,如春风拂叶般轻柔,小心翼翼似对待珍贵的玉器,手上轻重有度的揉捏他的腰背,减轻酸痛不适感,这是他专门向太医学的,愈练愈熟。  这样的抚摸、揉按和轻吻极其舒服,比炽热缠绵的深吻更让人沉迷。昭华眨眨眼,想问什么,舌头却象粘住般,眼睛也睁不开,身上软弱无力,靠在他怀里睡去。  文康知他睡觉轻,怕惊醒他,一夜里也不敢动,听着怀里人轻缓的呼吸,觉得天上仙乐也不过如此。  早上起来,两人一起用完早膳,昭华才想起昨天要问的问题:"陛下费心了,不知什么时间开始盖这园子,花了多少钱?"  文康原来带着笑意,听他这么说,脸黑下来拧了他一下:"你真扫兴,这般好时光提什么钱。"  昭华一笑,有些羞赧:"陛下肯定很失望,我这个人看上去风雅,却是一身铜臭气。"  文康也一笑,昭华虽然因病痛无法上朝,可是和他在一起时也讨论些国事,只是他每回谈起国事,大多离不开钱字,小至油盐柴米,大至军费开支都很关心,他取笑他看似淡雅如仙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对钱却是看重的很。昭华反驳,无论是治国还是治家,最要紧就是做好收支平衡,珍惜人力物力,方对得起百姓终年辛苦劳作。并声称,民以食为天,米价盐价这些民生问题绝对不是小事,更别说国帑开支。  昭华虽然停了上朝在宫里养病,对先前提议的两策却仍是关心着,关注燕地以银代粮的事是否落实,关注开豹尾河入济州的工程进展到什么程度。  所以,昭华很郑重地说:"开渠引河的工程才开了头,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陛下把钱用在这没要紧的地方......"  文康用唇堵住他的话,惩罚似地噬咬,纠缠一阵,才放开他,道:"你真扫兴。"  昭华有些不安:"臣只是不想做事半途而废。"  "放心,工程上用钱是有些紧张,但是也不会缺到你这里。这里的温泉最好,你好好待着养身体。"文康不想提及因为重盖碧涛苑行宫几乎掏空了内府,导致内府总管的很大不满。  "那你呢?"昭华睁大眼看着他,有些紧张地问,"这里离都城三十里,陛下不会在这里陪我吧?难道不上朝了?"  文康看他紧张,心情莫名好转,道:"朕会陪着你,你先在里住一段时间,朕要临幸妃嫔,等有了子嗣,朕一定只陪你一人。不上朝的日子,朕来这里陪你泡温泉。"  昭华无语,这话文康嘴上说了好几遍,一边说着要为了子嗣临幸妃嫔,一边却仍是夜夜缠着自己。现在他终于要付诸行动了吗?  "你不高兴?"  "不是。"昭华摇头道,"只觉得大冬天的你这样来回跑,太辛苦了。"  文康将他抱得更紧,道:"你也终于心疼朕辛苦么?"  昭华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侧耳听着宽阔的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不觉眼角有了湿意。  外面,雪下得越发大了,仿佛从天顶垂下密密的轻纱,屋里温暖如春。第105章攻心  十月,昭华待在阳山碧涛苑行宫里过冬,天天在温泉洗浴,身上的病症果然减轻了些,起初可以勉强站立一会儿,后来也能自己慢慢行走几步。  整个行宫伺候的人除了翡翠,十六等贴身宫奴,另有管理园子洒扫役使的太监四十名,负责浆洗针线的宫女二十名,厨房里御厨,做点心的,做酱菜的,管茶酒的三十人,还有两名太医轮班守候,几乎是一个缩小了的皇宫,这个小皇宫的主子就是昭华,虽是亡国奴,但是享受的规格仍与在燕国东宫做太子时无异,如果不是外面还有上千名御林军守卫,而且不能自由出门,几乎让人意识不到此间主人笼中鸟般的处境。  文康待在皇宫大内,很少过来,只时不时派人送来珍贵裘衣玩器和补品,让他知道没有被皇帝遗忘。  清晨,雪色初霁,窗外一片晴光。昭华醒来,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怔,才懒懒得起身。  也不叫其他人,只叫十六舀了热水来梳洗了。忽然问道:"十六,你原名叫什么?"  他知道十六是几年前亡了国的陈国王子,被俘虏入宫净身为奴,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每次见到他,昭华心里就有些凄楚,难免对自己的处境悲伤起来。  十六愣了一下:"奴才原名叫陈云华。"  "哦。"昭华看着他,道:"你有什么心愿,我若能做得到一定替你完成。"  "心愿么?"十六凄然一笑,想起几年前陈国灭亡时的光景,大军围城,烧杀劫掠,齐国杀尽陈国皇室,还把陈王掳去在宴会上搞什么"狗跳脚"的游戏,剥光衣服吊起来,不停往脚盆中加热水,一双脚都烫烂了,那样的奇耻大辱使陈王当晚吐血,挨了几天就死了,他也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也不知父亲尸骨埋在何处,接着他就被净了身成为宫奴,桑田有意拉拢他,他心如死灰暗怀恨意,暗中靠拢。  复国是不可能了,亲手杀死凌虐父亲的仇人也希望渺茫,可是能看着齐国完蛋,看着凌/辱他父王的齐国君臣失去所有一切,也是很痛快的事。  "奴才不敢奢求公子的赏赐,只要公子所命,奴才一定万死不辞。"  昭华点点头,他知道十六所受的苦不少于他,毫不怀疑十六会站在他一边,会忠于他。  "你扶我出去走走,不要别人跟着。"  十六机灵地打发掉其他人,扶昭华在外面溜弯,碧涛苑房舍不多,大部分是自然山石花木,偏远角有一处小屋子,这屋子只有翡翠一人使用,在里面捣鼓那些臭腐乳臭干子什么的,几乎没人靠近这个奇臭无比的地方。  "主子要不要吃臭冬瓜?才酱好的。"翡翠看他进来,高兴地从臭坛子里捞出块臭冬瓜切了端上来,又小声道:"那药快弄好了。"  "没人发觉吧?"昭华仿佛不在意般夹了块臭冬瓜放嘴里。  "这个地方偏僻没人来,就算人来也嫌臭,不会翻查的。"翡翠很有把握。  昭华转了一圈,用过早饭,又在温泉中泡着,身上懒洋洋的。  十六把苏送爽引到温泉室,苏送爽升任大内侍卫统领,卸了御前侍卫长一职,专负责保护昭华,也是文康见他是真的对昭华不错,才将这个责任交给他。  "苏大人稍候,公子洗完会出来见您。"  "公子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找人聊聊。"十六很恭敬地说,"您也知道,公子这样的身份,在这里看似锦衣玉食,其实孤苦得紧,他常说苏大人是齐宫内极少数真心待他没有恶意的人,所以在苏大人跟前才能放下心防。"  苏送爽抿了一口茶,苦味弥漫口腔,心里一抹涩然,忍不住升起一股同情。  十六送上茶后退下,苏送爽独自在外室候着,见墙上挂着一幅寒江垂钓图,是昭华所画,画里渔翁孤独一人,在江边垂钓,山上鸟迹无存,人踪不见,一股悲凉孤独之气溶于笔墨,让人看了不自主地心酸。苏送爽心里恻然,打算好好劝解安慰昭华一番。  忽听里间一声惊叫,是昭华的声音。苏送爽想也不想冲了进去。  一进泉室,见池中水汽腾腾,只有一把乌发散在水中。苏送爽吓得只觉心脏跳出胸腔,冲过去抓住那乌发,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昭华似是呛着了,咳了两下,也回过来。苏送爽见他无事,方觉一颗心又回到腔子里,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觉得腿疼,没站稳,一时脚滑了,倒叫大人见笑了。"  "可伤着没有?要不要叫太医。"  "不要。"昭华摇头,有些羞赧,"太医问起怎么说,脚滑了差点淹死在池子里,太丢人了。"  苏送爽看他样子象个孩子般,忍不住笑起来。  "看你,就知道你会笑话我。"昭华语带微嗔。  苏送爽心里一动,背过身去:"我先出去,你继续吧。"  "站住。"昭华声音里有些不快,"都是男人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拉我上去。"  "我叫宫奴进来。"  "叫什么人?你拉我上来就是了,我现在腿疼得很,再不小心脚滑,真要淹死在池子里了。"  苏送爽无法,只得回身把他拉上来。看他一丝/不挂,刚浴过的身子微微泛着粉红,身上带着水珠,在四壁明珠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华,美得令人摒息。想起他初入宫见他受刑,那时他的身躯还很结实,蕴含着力量,现在再看却是瘦弱许多,显得很无力。苏送爽心里又一阵发酸,不敢再看。  昭华下令:"把我抱到榻上去。"  苏送爽如命把他抱到锦榻上,象抱个烫手的火炉小心翼翼,然后用锦被包住他。  昭华眉头紧蹙,似是忍受痛苦,苏送爽有些担心的望着他。  昭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的。"  这唇角含笑假做轻松的样子更让人心疼,苏送爽问:"你是不是筋脉又疼起来,我去叫太医。"  "不必麻烦了。"昭华拦住他,"柜里有虎骨酒,劳烦你帮我擦擦。"  苏送爽起身找到放药酒的柜子,拿了过来,道:"怎么擦?"  "你把药酒倒手上,擦在我的关节处就行了。"昭华出言指点,又道,"先前都是皇上帮我擦,他嫌宫女太监手劲不够,现在皇上不在,麻烦苏大人帮我了,"  苏送爽心跳愈烈,勉强说:"还是叫御医过来给你拔火罐吧?或是叫奴才们过来擦。"  "你帮我擦一下又怎么了。"昭华有些不高兴,道,"等叫了御医过来,一来一往我又要多挨一阵痛,难道你怕药酒会蜇得手疼,还是嫌我脏?"  苏送爽犹豫一下,看他难受的样子,替他受苦的心都有,哪怕区区手疼,更怕他心里不快,二话没说,把药酒倒手上擦了起来。  先是反复擦踝关节,又往上擦膝关节。从小腿到大腿。  "这样一擦好受多了,再往上些。"  苏送爽依言往上擦着,直擦到大腿根,,方觉锦被下的身体正如初生婴儿般赤/裸,温顺的玉/茎伏在草丛中似是诱/人去摸一摸,苏送爽象是摸着了热炭,惊得一缩手,忽地站起来准备逃开。  昭华一把拉住他,脸上似笑非笑:"苏大人,你还没擦完呢。"  看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昭华愈发笑得开怀:"胳膊还没擦呢,这里,疼得很。"  软糯温润的声音让人心动神摇,无法拒绝这声音表达的任何请求。苏送爽定了定神,又倒了酒给他擦肩臂关节,离开那引人暇思的部位,心跳如捣的感觉稍平息了些。  昭华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问道:"苏大人和那卫国村姑还有联系吗?"  "没有。"  "人家救了你,你娶她为妻也是正理,孤男寡女相处数月,难道你真的心冷似铁,一点意思也没有?"  昭华调侃的语气逗得苏送爽脸红,急忙辨道:"我很感激她,却没那个心思。"  "难道说你心里另外有人,这人难不成在宫里?"  按摩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猜对了。"昭华看着他微笑。  "擦完了,公子该用午膳了,我去叫人准备。"苏送爽说完,逃似的离开泉室,昭华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深。  苏送爽逃离泉室,猛吸几口外面寒冷的空气,快要跳出腔子的心脏才勉强恢复正常。用过午膳在园内四处巡逻一番,这是皇帝特意交待的,一定要保护昭华的安全。虽然这里如铁桶般,连只鸟进出都困难,苏送爽还是很尽忠职守,每天早晚巡视一遍。  晚上,十六急惶惶赶来向他禀报,说昭华午饭懒得吃,连晚饭也不想吃,本来身子就不好,不好好吃饭可怎么行,皇上知道了还不扒了奴才们的皮。  苏送爽无法,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进寝殿见昭华。  进入寝殿梢间,掀开软帘,一股浓郁的暖香扑鼻而来,昭华恹恹地半靠在贵妃榻上,身下辅的是雪白的狐皮,身上只穿一件白锋毛浅绿缎袍,脸色白得几乎和白色的皮毛没有二致,虚弱的似是一折就断。  苏送爽忍不住担心,道:"公子怎么不好好吃饭?身子是自己的,该好生爱惜,怎么如此糟蹋。"  昭华斜他一眼,冷笑一声:"苏大人忘了我只是个奴隶吗?这个身子包括一根头发都不属于自己,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何必替别人爱惜。"  苏送爽心里一痛,道:"你怎么这么说,皇上如何待你,谁不知道。这里有谁把你轻看了?"  说着苏送爽眼中闪过一道凌厉:"难道有谁在背后嚼舌根子,是谁?我绝饶不了他。"  昭华坐起身来,冷冷地瞧着他:"你要饶不了谁?就算用强力压迫别人不敢说什么,可是人家心里还是瞧不起我这以色侍人的男宠。"  "谁敢这么存这个心思?难道有人挂脸色给你瞧?我宰了他。"苏送爽愈发怒了。  "存这样心思的,不正是苏大人您吗?"昭华脸上笑容更冷,"总是有意无意躲着我,好象我身上多脏。"  苏送爽愣了一下,急道:"我没......没......"  他本来不善言辞,一急之下,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昭华却不放过他,辞锋更加犀利:"拉我一把你都推三阻四的,怕脏了你的手?"说着,眼眶发红,黯然道:"也是,我这身子早就脏了,况且又是最卑微的贱奴,阶下囚。连做医官的都不愿碰到奴隶的身体,奴隶趴在马前伺候主子上马时,也得在背上披块毡子,免得弄污了主子的鞋。你带了这么多侍卫看管我,是奉皇上的命,不得不如此,心里还不知怎么嫌弃我。指不定心里鄙夷,一个亡了国的贱奴,还是待罪之身,哪里配伺候皇上,趁早死了最好,这样你好调个更有面子的差使。"  昭华本来就口齿伶俐,文康尚且说不过他,更何况老实忠厚的苏送爽,他也不知如何辨解,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捂昭华的嘴,道:"你怎么这么说,自你入宫以来我和你基本上也是天天相处,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了解?我不愿留在卫国成亲,着急赶回宫里,还不是挂着你,怕你出什么事......"  一言即出,苏送爽呆住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了,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捂在昭华的唇上,更是发起抖来,连眼光都不知落在哪儿,黯然放开了手。  昭华却顺势抓住他的手,轻轻把这只手握在手中,眼里一片温柔感激,道:"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份心,我今天知道,明天死了也瞑目。"  苏送爽惊得又捂他的嘴,有些生气:"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也不嫌晦气。"  昭华听他一说,眼中闪着波波水光,道:"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真的活不了多久。"  苏送爽心里难受,又做出责备状,说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皇上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先前他纵有万般不是,如今对你这番情意苍天可鉴,我在他身边多年,还没见他对哪个人这样用心过。你即使不愿回报他,也不该总是这样难过。"  文康待昭华如何,宫内外的人都看得到,可是昭华却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总是把文康的用意曲解,也不知他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苏送爽虽同情昭华,却又觉得他太过冷心冷情。  昭华苦笑一下,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这份情他不能要,也要不起。热流冲向他的喉咙,他强行压住,不想让苏送爽看到他眼里的眼泪。  "可是我心里很痛苦,很害怕,他先前对我如何凌虐折磨,你都是亲眼见着的,不用我说。自被他掳到齐国后,粗算下来,我挨了近三千鞭,还不算其他残忍的刑罚,当众的凌/辱,这种折磨你能想象吗?"一直在眼里打晃的泪终于掉下来。  苏送爽只觉得一颗心如被那滴泪击得粉碎,又想去捂他的嘴。  "别说了,快别再想以前痛苦的事,想想现在,想想将来,皇上如今对你视如珍宝,你何必去忆起过去的事。"  昭华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处,道:"将来?我看不到光明在哪里。他只是随着自个儿的心愿,恣意妄为。为了利益需要,可以把我捆了送给别人污辱。为了让我死心安份,以严刑折磨我,又逼我背叛自己的故国,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果然如他所愿,我的心已经死了,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苏送爽听他这样说,不觉也掉下泪来,忍不住把他揽在怀里。低声道:"别这样,你这个样子最令人难受......"  "太后在时他还有些顾忌,尚且那样玩弄凌/辱于我,现在我失去这层护持,也只得靠每天强颜欢笑,曲意奉迎来保得活命,还不知哪天触弄龙颜,死得惨不可言。"  "不会这样......"苏送爽虽然觉得昭华自始至终没有对文康真正奉迎过,文康先前折磨他时也常手下留情,现在更是宠爱无比,可是这会儿他心里正无比怜惜,觉得昭华的处境的确是可怜到极点。  "你以为现在皇上待我好了将来我就有好日子过吗?还说什么将来如何。"昭华唇角一抹凄然的笑让人想掉泪,"我迟早色衰,也不可能象后宫那些女人那样有孩子可依靠,将来失宠是可以预见的,到那时皇上就算不杀我,可是专宠积下的旧怨也足以让别人来算总帐了,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朝廷大臣,随便哪个都将我视为蝼蚁碾得粉碎,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问题苏送爽也想过,只是不愿去想象这个清逸如仙的人将来的结局会是怎样凄惨,听他这么清醒的指出,也无话可说。  "我被迫承欢,想起先前受的折磨无比害怕,想想自己的阶下囚身份更是担忧,再想到远离故国,侍奉灭了自己国家的人,更是万分煎熬,这种苦楚无刻不使我身在油锅一般,一点点损耗我的生命。前些天我趁皇上心情好时,求他大发慈悲放我回故土,他也不肯,就算把我的尸身送回故国安葬,他也不愿答应,鸟兽尚能返家园,可叹我连鸟兽也不如。"  苏送爽愈发伤心:"你别想那么多,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我会想办法劝皇上放你回故国,只要我活着一天,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若是皇上要伤害我你该如何,你这么忠心,会为了我和皇上对着干吗?"昭华紧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第106章守诺  苏送爽低了头沉默着,真的有一天,皇帝和昭华对立,他该怎么办?一边是誓死效忠的君王,一边是满心怜惜想要保护的人,他从未想过,也不愿想不敢想。  昭华见他不说话,也不逼他,微微一笑,抬起乌亮的眸子看着他,道:"你心里怜惜我,就算做不了什么,我也感激你。郁积在心里的苦说出来,好受了些,你帮不了我也无所谓。"  苏送爽摸摸他的头发,轻轻叹息,昭华很聪明,看得很通透,聪明人总是痛苦多一些。  "不管怎么说,活着就有希望,别想那些不开心的。"苏送爽扶着他走到窗前,远望一片银白的辽阔,说:"看如此美景,纯净而广阔,既使所处之地是囹圄,又有何妨,只要心中宽广,自然能放下一切,好好活着。"  "可是活着太辛苦,太绝望,不想活。"昭华闭上眼睛。  苏送爽正要说话,忽听帘子后面一阵哭泣声,吓了一跳,赶紧放开昭华,过去一瞧,见是翡翠,正泪流满面,强压着哭声。苏送爽想到方才的话只怕她已经听见,觉得很窘,急忙告辞离去。  昭华看着他出去,回头见翡翠哭得泪人一般,叹道:"你别这么伤心,我需要他帮助,才如此说的。"  翡翠哭得更伤心:"可是您说的句句是真话,发自肺腑,才令人心碎啊。"  昭华皱皱眉头,不知该怎么劝,道:"行了行了,你去给我冲碗茶面子吃,两顿没吃要饿死了。"  翡翠这才收了泪,去倒热水。她看得出昭华在笼络苏送爽,虽然不知用意,却也着力配合。  昭华支走她后又躺回榻上,默默望着几上那盆水仙,开萼吐芳,在暖融融的屋子中,香气愈浓。心里琢磨着皇帝在做些什么,什么时候会来。  第二天,皇帝没有来,昭华等他用晚膳,眼看又下起雪来,知道他不会来了。宫奴摆上午膳,皇帝不在,昭华就是行宫最尊贵的主子,十个御厨每人精心做两道菜色,共二十个菜,再加上点心师父做的米面主食,甜咸点心,还有专做小菜的厨子做的酱菜,虽然比不上御膳奢侈豪华,却也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对着满桌子的菜,昭华没有一点胃口,只在前面的盘子里挑几口清淡的菜吃了,就把一桌子饭菜赏给下人。饭后又画了一会儿画,吹了几曲箫,还不见皇帝过来,打发十六回宫里瞧瞧,回报说皇帝在后宫陪着妃嫔们,昭华听了冷笑一声,回屋里躺到床上。  苏送爽见状有些担心,劝他出去转转,别闷出病来。  昭华冷笑:"我就算不病,也迟早会憋疯的。"  苏送爽无话可慰,只得命翡翠过来唱小曲讲笑话,逗昭华开心。  到第三天,皇帝还是没来,昭华算算时间,皇帝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了,也许他厌倦了,也许他觉得该结束这段不该存在的纠缠,也许会把他永远囚禁在这金丝笼里,想起来时临幸一回。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昭华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好象失去了已经习惯拥有的东西,感到很不适应,浑身不自在,一股火气在胸口漫延。  这天午膳,昭华又如小鸡啄米般挑了几口菜吃了就放下筷子,翡翠急得要哭起来,苏送爽也发愁,打算命人把玩杂耍的宏庆班叫来给昭华开心。这时听得门上禀报说是三总管郑无离从宫里过来传旨。  昭华懒懒得从榻上坐起,摆出一副温和的笑容,面对皇帝近来宠信提拔的太监郑无离。  郑无离过来行了礼。  "公公快免礼。"昭华站起来,笑意带着几分讥嘲,"都是奴才罢了,在下受不起三总管的礼。"  "公子何必这么说,是皇上命奴才们对公子以王侯礼相待的。"  "公公太客气了,大雪天的到这儿来做什么?"  "皇上命奴才给公子送来貂褂一件。"郑无离说着打开手里的包袱,"这可是只有王侯才有资格用的带膆貂褂,皇上怕公子冷着,特意给您拿来,不必谢恩了。"  昭华慢吞吞从榻上站起身,本来也无意跪下谢恩,听他这么说又坐回榻上。  "大总管和二总管近来可好?好久没见他们了。"昭华仿佛闲聊天般问道,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桑田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郑无离似是知道他有此一问,答:"大总管自是随身伏侍皇上,二总管被派去管理奉先殿。"  昭华笑容一僵,奉先殿是供奉皇帝先祖影像的地方,除了祭祀时候,基本上没有人去,派桑田这种级别的太监总管去,表面上似是调个差使,其实是失宠的先兆,难道皇帝已经有所怀疑?  昭华脸上的忧色瞬间即逝,旁人看到的仍是那温柔不变的笑容。  "皇上过得可好?"昭华又问,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皇上过得很好。派奴才来问公子一句,您想不想他?"  "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您若想他,他今晚就过来。您若不想他,那他就不过来了。"  昭华觉得耳根有些烧,恨文康花样太多,居然要他当着太监侍卫的面说想不想之类的话,看看窗外漫天飘飞的大雪,想到文康这一个月来暖玉在抱温香满怀,把他关在这金丝笼里不闻不问,心里一阵恼火,冷冷地答道:"不想。他不必过来了。"  翡翠在旁听见,着急着给他使眼色。  郑无离愣了一下笑道:"公子怎么这么说,皇上对您可好得没法说,只是他是九五之尊,有些话说不出口罢了,公子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对这样的人,公子如何能再三再四的冷淡,良心可安?"  昭华沉默一会儿,想想自己最终还是要负了那人,还不如早先就不要给他希望。  "我说假话岂不是欺君之罪?"昭华还是冷冷地说,"真话就是两个字:不想。"  "唉。"郑无离长叹一声,"公子如此无情,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郑无离拍拍手,几个高大侍卫闻声进入屋内。  翡翠见了大骇,本能地挡到昭华跟前。  "带走。"郑无离只说了两个字,几个高大侍卫抓住昭华的胳膊架起来朝屋外走去。  "做什么?"苏送爽赶紧过来。"你们要把公子带到哪去?"  郑无离亮了一下御赐金牌,道:"当然是带到宫里了,皇上说了,若公子想他,他就过来,若公子不想他,他就不过来,改换公子过去。公子对皇上这般无情,皇上肯定会很生气,到时可有苦头吃。"  昭华想到文康整人的手段,有些惧意,挣扎起来:"不要,他已经厌倦我了,还要我过去做什么?"  郑无离把带膆貂衣披在他身上,意味深长的笑笑:"皇上说了,若是公子不驯服,就用绳子绑了带走。"  昭华狠狠地瞪他,停止了挣扎。  外面风雪很大,昭华专用的朱轮翠幛车直接安在廊下,郑无离用锦被把他裹严实了,命人抱上车内,然后几个太监将车子抬到院外,套上两匹白马。  宏伟的皇宫披上一层银白,年轻的皇帝在建章宫踱来踱去,虽然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时不时朝门口望两眼。  "陛下。"门口传来一声。  文康听了面带喜色:"快进来。"  郑无离进来行礼:"启禀陛下,公子带来了。"  文康登时沉下脸,也就是说昭华的答案是不想他。气得咬了咬牙,道:"带进来。"  郑无离刚要退出,文康看看外面的风雪又叫住他:"算了,把车抬到殿前。"  翠幛车被几个太监直接抬到建章宫后殿檐前,文康阴着脸过去把昭华从车里抱出来。  进了寝室,摔到御床上。  "嗯,疼......"被裹在锦被中的昭华呻/吟一声。  "少来这套。"文康拉开被子,"敢惹朕不痛快,朕也要你不痛快。"  其实裹着厚被,里面又穿着貂褂,被摔在床上也疼不到哪去,昭华故意呻/吟却见文康不为所动,脸色难看,没有软化的迹象,知道他这回真的有些恼了,心里也有些怯,朝床角缩去。  文康上了床,几下剥光他的衣服,用软绳把他手脚分开绑在床头,又从床格里拿出一只金环,昭华一看是上回用过的,害怕起来 ,忍不住开口:"不要......"  "由不得你说不要。"文康毫不怜惜地把金环束缚住他。然后开始有技巧的挑弄,凶狠狠的冲刺。  这个家伙,给他宠爱他就摆脸子给人瞧,对他坏些他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真让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文康一次次的索取,好象把一个月的压抑和思念都要释放出来,根本不顾身下人的求饶。狠狠抱了两次,还意犹未尽,昭华苦于金环束缚,一次也没有发泄。以往极奏效的哀求手段今天一点用都没有。  但是,文康在发泄着怒气和欲望时,仍然在他的呻吟求饶中听到一个字:"疼......"  这字如定身咒一般让文康停了动作,开始检查他身上。  他虽然想要惩罚昭华,却还是做足了准备,并不会伤着他,看他下面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些微红肿。于是解了绳子,取下折磨人的金环,好好抚慰了可怜的玉/茎,把一直压抑着的快乐释放出来。  被虐待的性/器经不住稍许温柔,快乐被束缚已久一经释放快/感愈发强烈,昭华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  "哪里疼?"文康狡黠地看着他,"欺君之罪可是大罪,要重罚。"  看他做势又要把金环套上,昭华抖了一下:"腿疼。"  文康立即从他身上爬起来,伸手从床头木格里取出一瓶药酒。  "是这里?膝盖疼?"  昭华来想哄哄他,却看他认真紧张的样子,毫没来由的忽然觉得一股酸意直冲脑门,流下一滴泪来。文康登时慌了,忙抱住他轻声哄道:"怎么了?很疼吗?要不要叫御医?"  "不要。"昭华摇摇头,又觉得委屈,"只是冻着了。"  "哪有?车厢里很暖和,你又穿着貂裘裹着被子,而且车子抬到廊下才把你抱出来,怎么会冷着了?"  "那就是颠着了。"  "谁叫你不肯想我,你若想我,我就冒着雪过去,你就不用过来。都是你不好,还想埋怨人。"  "我为什么想你?"  "不想,为何派人回宫打听?"  "打听到陛下正与后宫妃嫔共赴巫山,自然就打消了念头,不敢想了。"  "你为这个生气?"文康忍不住笑,"我不是说了嘛,为了子嗣不得不临幸妃嫔,身为帝王,总不能没有子嗣江山后继无人。"  "那你去临幸妃嫔去,还找我干嘛?放了我不是更好?"  "太医今天回报说沈贵人已经怀孕,我可以放心陪你了。"  昭华一惊,神色一变,一会儿恢复自然神色,道:"臣要恭喜陛下子嗣绵绵,江山后继有人。"  "我知道你不高兴,放心好了,我说过等有了子嗣,就只陪你一人,君无戏言。"  "陛下有子嗣是好事,我哪里敢不高兴。"昭华尽量用喜悦的口气说道。  皇帝有了子嗣对齐国来说是稳固人心的好事,对一心盼着齐国内乱的昭华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怀上子嗣的是沈落雁,虽然对下一步对付姬贵妃有用处,却对容乾有深深的愧疚。上次在华林苑行宫文康欲幸沈落雁时,他使了招阻止,可终究阻得了一次阻不了下次,还被屈无瑕埋怨坏了杨蠡的大计。  复国大业千难万险,哪能不付出代价,包括他本人也付出惨重的代价,身体的痛苦还能忍受,这心里的煎熬和愧疚更让人难忍,拿无辜的女人和孩子做筹码,这样的事让他日夜不安。  文康扳过他的脸,不悦道:"怎么了?心不在蔫的。"  "有点怕。"昭华敛住情绪,很乖巧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  "怕朕冷落了你么?"文康捏捏他的脸,十分亲密。  "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这也是迟早的事。"昭华还是淡淡的,不理会皇帝的脸色,又道:"只是为沈贵人担心,宫里妃嫔美人那么多,独她有了身孕,怕是会遭人忌恨,孩子不保。"  文康沉默一会儿,道:"难为你想得仔细,沈贵人是燕国人,朕想表示齐燕一家,所以频频召幸她,倒没想到为她招了忌。"  昭华叹气,文康这个人太任性,随着性子做事,也不想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专宠他时,不计后果,现在又使沈落雁怀了子嗣,无形中使她成了后宫的靶子。  "既然如此,陛下要好生保护她才是,别被其它争宠的人害了。"  "你真是爱操心。"  "陛下对我好,我也没别的报答,只是瞧着哪件事陛下没想到,提个醒罢了,陛下不喜欢,以后不说了。"昭华绷起了脸。  文康笑笑捏他:"你不提醒朕也会当心的,这种事以前也有过意外,朕自有对策。不过你越来越会拿捏朕了,听说你不好好吃饭,朕还没罚你,你倒先恃宠生骄起来。"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你又不许太监们陪我一起吃。"  "以后朕陪你就是了,你怎么可以和奴才们一桌吃饭?"  "有什么不可以,不都是奴才......"  文康用唇堵住他下面的话。有些话不用说出来,昭华的怨气他能感觉得到,好在有了子嗣,他会遵守诺言从此只陪他一个人,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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