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这就是我选择的宿命

第二天下大雨，两人没出门，就在家里烹煮出海打来的鱼。明楼亲自主厨，竟然弄得像摸像样。

"哥，你会做烩饭？！"小家伙惊喜，跪在椅子上，身子探过餐桌把鼻尖凑到料理台前。

灶火上的小炖锅咕嘟嘟冒着喷香的浓稠泡泡，各种小海鲜争相冒出头来。明楼飞快的切西芹之类丢在锅里，把煮好的意大利米也丢进去。

"你以为呢？你哥要是不会，不把小狼崽饿死啦？"明楼笑着，又开了一个火，平底锅融化黄油，将柠檬汁浸润的鱼块煎的金灿灿的。一堆调料瓶子，一个个的打开淋上去，呲呲的响声与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凑成美妙的音乐。

小狼崽子咧着嘴傻笑。

"口水都出来了！"明楼游刃有余的摆弄着三四个锅，闷烩饭、煎鱼、煮汤，还忙着切碎一堆水灵灵的新鲜蔬菜，外加调制汁水，"去把沙拉拌一下，摆盘子吃饭了！"

"耶！"小饿狼嗖嗖的摆好餐盘碗盏，瞪着大眼睛立在桌边等着喂食。

明楼拿着木勺先给明诚的盘子和碗填满，觉得如果再不开饭，小家伙要扑上来吃他了。

明大少爷会煮饭，如果告诉家里的人，估计大家都要笑喷。怎么可能？大少爷热一杯牛奶，都不肯自己进厨房开橱柜拿奶锅。而且大少爷君子远庖厨，宁可吃冷面包，是绝不会开火的。

大少爷一定要站在小厨房门口，淡然微笑着对厨娘道："阿姨，麻烦给我热一杯牛奶，不加糖。"又或是坐在客厅，十分绅士的吩咐保姆："阿香，你忙完了么？等你忙完了，就去厨房，让阿姨给我倒一杯牛奶端过来，七八分热就好，另外热两片吐司，我中午没吃饭，谢谢。"如果阿香没忙完，大少爷就渴着饿着，一直等到有人伺候才吃下顿饭。

另有一次，大少爷看着厨房里烤箱设定的时间不对，依然等着厨师买菜回来，把师傅叫到小书房门口叮嘱："舒芙蕾不能烤那么久，时间要掌握好。不会的话可以请教大小姐，她从小就擅长这个。你去厨房看一下吧，估计已经全糊了。"

明镜听说后，气的直翻眼睛，"哎呀，明楼，好歹也是自己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啊？你还真是大少爷当到骨子里去了！我都没你金贵！"

"大姐凡是亲力气为，是家里表率。"明楼推推眼镜，把姐姐气的没话说。

第一次开火下厨，是明诚刚刚学滑雪的那天夜里，小家伙半夜饿了，他只得下厨偷偷煮鸡汤馄饨面。蓝色火苗吐着甜气，锅里咕嘟嘟煮着喷香的食物，饥肠辘辘的小狼崽把鼻子凑近蒸汽里，咧开嘴笑了。

明楼觉得心里稳当，煮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饭食，看着小家伙吃的喘不过气抬不了头。小家伙吃完他煮的食物，手脚都是暖呼呼的，嘴唇脸颊通红，睡得都香了。

明楼需要有这个本事，能喂饱他的小狼崽，喂他长大，看他奔跑。

"别烫着！好吃吗？"明楼不急着尝，只笑着看明诚切鱼肉。

"好吃！"明诚的嘴里塞得满满，正在狼吞虎咽。海鲜烩饭伴着番茄料汁，小家伙拿着勺子大口的往嘴里送，连舌头都要咽下去。

"慢点吃。你学校里都吃些什么？"明楼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忧心忡忡，怕不是学校里吃不饱吧？

"学校吃的很好啊！学校有三个食堂，不同风味我都去尝了。也有时候做烩饭，没有哥哥做的好！"小家伙抬起头来笑，然后继续埋头。

"明天给你煎牛排。等雨停了，咱们去城里的市场，再买点其他的菜。"明楼心里开始了菜单排期，他铁了心要把这几年学的厨艺都让小家伙吃上一遍。

"嗯嗯嗯！"小家伙重重的点头。

过了几天，也是在餐桌上，明诚提出开学后要参加专业滑雪俱乐部训练，并且答应不会影响功课。明楼知道他是想参加年底的北美锦标赛。

加拿大滑雪运动盛行，职业运动员大多是会走路就开始学滑雪，出道都很年轻，十五六岁要有世界排名了。明诚九岁启蒙，在国内没参加过大赛，到加拿大才开始系统训练并参与些比赛，多少有些耽误了。

"今后有什么打算么？"明楼抬头微笑。

"嗯——我想——"小家伙有些犹豫，手里的刀叉发涩，"我打算参加今年的北美高山滑雪锦标赛，学校俱乐部给我一个参赛名额。"小家伙是去年加拿大中学联盟阿尔卑斯滑雪大回转的单项第一名。

"如果这次成绩好，以后想做职业运动员？"小家伙没有说今后有什么打算，不过明楼听出了潜台词。

小家伙默默低头没说话。

"姐姐一直想让你在多伦多读医科。她和我说过很多次，觉得你成绩很好，以后可以做医生。"明楼轻轻放下刀叉，温柔的望过去，"不过哥哥支持你，你今年才十五岁，明年可以少选几门课，多花点时间训练，过两年再申请大学。"

小家伙比同年级的加拿大学生都要小两岁，因为从小耳朵里灌满"你哥哥十六岁不到就上大学"，要向上看齐。

明诚抬起头看着哥哥的眼睛，笑了。

兄弟俩在尼斯住了一整个暑假，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仿佛找回了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假期最后明楼带着弟弟在巴黎的家住了几天，为了购物参观游览。

明诚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冰激凌越吃越少，舔的越发珍惜。可就算盯着冰激凌不动，它依旧会融化，就如同这亲密的快乐时光。

分别是在巴黎的戴高乐机场，明楼已经离开公司太久，不能亲自送他回加拿大了。小家伙拿着护照与登机牌，托运了三个大箱子，里面有明楼给他定制的正装，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买的各种欧洲牌子的衣服鞋子，文具书籍，带给朋友们的礼物，以及不知道为什么要买的东西。

明诚不吭声的办理好手续，等待最后分别的一刻，也许说再见的时候，应该有个拥抱。

明楼把失魂落魄立在海关入口的小家伙抱紧，一只手依旧握着他细瘦的后脖颈，脸颊微微低下，抵在明诚的头顶。

"照顾好自己。"

"哥哥再见。"明诚在哥哥怀里，双臂抱着他的腰，鼻息中有哥哥常用的淡香氛的气息，若有似无的，他有点舍不得松开手。

小家伙恋恋不舍，明楼感觉得到。他自己也觉得心内空空荡荡，当哥的本应该沉稳些，可他又觉得不需要隐瞒什么，明楼脱口而出："哥哥有点舍不得你，宝贝。"

小家伙心中猛地一颤，手臂抱得更紧了。

进了海关有一段玻璃墙，两个人隔着玻璃并行了一段路，明楼朝着那边挥挥手，转个弯消失在大大的立柱后面。

小家伙也笑着挥手，就在看不到哥哥的那一刹那，眼泪忽然迸出来，一滴一滴迫不及待的争相落下，连收起笑容都来不及。明诚愤愤的抹了把眼睛，骂自己不争气，昨晚就发誓今天不能哭的！

明楼并没走远，不过就隐身在立柱后的电梯傍边，微微侧头，从一家奢侈品店的玻璃门上看到小家伙趴在那头，遥遥的望着自己走过的方向。他傻愣愣的立着，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嘟着嘴唇，委屈的抹了眼泪，黯然离去，那样子活像只丢了家的小奶猫。

明楼走出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坐在汽车里，发呆许久。就在分别的那一瞬间，他有点分不清，究竟是小家伙依恋自己，还是自己更依恋他。

如果说起孤独与寂寥，明楼这些年并不比独在异国的小家伙好过。

手机响起来，提示一个"粱"字。明楼接起来，约那边的人在熟识的咖啡店见面。

"明先生是不是最近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啦？"

来人梁仲春，中国人，普通话十分流利，长得一副市井小人的模样，右腿有些跛，拄着文明杖。

"我现在总资产有多少？"明楼端着咖啡，垂眸问道。

"您明氏集团的资产，我怎么能......"梁仲春夸张的咧开嘴，皱着眉头语气恳切。

明楼打断他的话："没问你这个。我是说我本人在欧洲的独立资产，这五年一共有多少？现在有多少能动用的？"

梁仲春愣了愣，抬头望着天花板思忖片刻，用手比了几个数字："总资产大概这个数，流动资金是这个数。"

"年底前注册一家新的经济公司，今后的方向是体育。"明楼吩咐，"用我弟弟的名字，资金我来投入。"

"哪个弟弟？"

"阿诚。"明楼喝了口咖啡。

"你要让阿诚做职业运动员？"梁仲春显然有点惊讶，"他以前的成绩我看过，都是些业余比赛，就算现在能出成绩，出道也晚了。滑雪这项目，中国内地短期发展不起来，世界排名靠前的都是欧美的。这可是无底洞啊！"

"他要是喜欢，当哥哥的就支持支持。"明楼轻描淡写的笑道。

"哎呦，说的轻巧！要出成绩，冬训夏训的场地、装备硬件，这钱还都是小头。你得跟着世界级教练训练吧？你得有营养师、护理师、医生、助理，得有个专业团队吧？你得在国际滑雪联盟运作吧？一年国际两个大赛季，世锦赛、世界杯是起码得参加的，北欧北美俄罗斯日本的几个大奖赛也得露面吧？你知道捧一个世界冠军要多少钱，我的大少爷？"

"所以，咱们下半年的投资渠道要拓宽。"明楼坐正了身子，"下午把公司召集起来开个会，三四季度计划要重新审定。"

"哎，不是，你听我说啊。咱们这样，今年先看看小家伙成绩怎么样。要是实在不好，我看也就算了，你砸再多也得他成绩好才行。要是成绩好，我立刻就去加拿大，稍稍运作一下，找几家小品牌代言。阿诚长得好，再随便出来跑跑媒体，参加几个大奖赛，明年上半个赛季的投资就出来了。你这里也没那么大压力。"

"不行。"明楼起身淡然道："要是成绩好，就立刻组建团队，你去加拿大给他当领队，找全世界最好的高山滑雪教练带他。所有投资都由我出。短期内让他好好训练，快速拿到世界排名。后续就算做代言，也必须经过我同意。我不想在电视上看他做莫名其妙的广告，也不许他随便上垃圾脱口秀。"

"大少爷！我他妈是瘸子！"梁仲春气急败坏，"你有没有人性？！"

"你尽快准备吧。"明楼不听他的，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