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夫妻
Tác giả : A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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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系列,一开始《故人》的外篇就是想通过楼诚视角写一些普通人的故事,《山与湖》写了姻缘,这篇是夫妻关系。
2.在我印象里,苏医生代号"蛇医",苏太太和他都是地下工作者。如果有错,那就算我的私设好了。OOC算我的,任何错误也算我的。
3.灵感来自于李冶《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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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亲至疏夫妻。」(注1)
明诚下班后直奔苏医生的诊所去。
他来得匆忙,进门就直入主题,问苏医生拿了一早在电话里说好的药,扔下一句"多谢苏医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火急火燎就推门踏入了寒气里,来去如风。
苏医生一句"明先生如果头疼得厉害就要来看看,药不能多吃"被"啪嗒"一声撞上的门堵在了嘴边,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整理手中的病例。
明诚最近忙得不行。作为明长官的管家、秘书、司机、副官,在阿香嫁人后,他又多兼了一项职务——明长官的生活助理,俗称,保姆。
明楼从小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脾气要说一点没有,那是不可能。然而他终究是体谅明诚的辛苦,现在只剩他俩相依为命,他也动过想要帮他分担琐事的念头。不过,也仅仅动了动念头。真让他做,决计没有玩儿眼镜片那么简单。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明秘书身上,纵使他堪称"全能",短短几天时间,也在公事、家事两种模式的不停切换中感觉有些心力交瘁。
明诚从苏医生的诊所出来,马不停蹄就奔向百货商场,他还得准备晚上做饭的食材。
苏医生经过商场门口,恰巧遇到明诚抱着几大包东西出来,他刚想上前去打个招呼,顺便秉持医者的本分再叮嘱几句。谁知,他刚踏出去一步,明诚就已经关上车门,扬长而去,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
汽车尾气迅速被淹没在人潮里,晚上,他同苏太太说起这件事,哭笑不得。
苏太太倒是了然,嗔怪似的白他一眼:"你不当家自然不知道事务繁琐。明家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家里没个主事的,他们平常在外面公事又忙,确实苦了他们。"
苏医生连忙腆着笑脸:"是是是,我就知道我太太是最贤惠最能干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这句夸奖显得敷衍,但的确情真意切。苏医生与苏太太是革命伴侣,不论生活还是工作,都十分般配、契合。
"上次你不是要给他们说亲吗?家里有个女主人也会好一些吧。"
提及此事,苏太太不由得苦笑。
"介绍好几个了,可他们一个都瞧不上。说什么,'志同道合才能走得长远',非要求个灵魂契合。"
苏医生但笑不语。
"我知道,他们是不想平白让人家女孩子跟着受苦,毕竟这条路不好走,万一哪天......女孩子可怎么活。但我们这条路上的女孩子哪里那么好找呢?"
苏医生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算了,各人自有命运。话说回来,要真找个合不来的,夫妻倒成了生疏的路人,那也不好。"
见妻子仍然愁眉不展,苏医生凑到她耳边,一脸神秘兮兮:"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解决他们目前的麻烦。"
第二天下班前,明诚接到了苏医生的电话。
他一脸焦急赶到诊所,推开门,苏医生都没看清是谁,劈头盖脸的一句"到底什么事不肯在电话里说非要我跑一趟"就伴着门外的冷风一块儿扑到他身上。
苏医生示意明诚坐下,明诚一拉椅子:"有事快说,我不好多留。"
与他的着急忙慌相反,苏医生老神在在:"你家现在不是没个人看顾吗?我这里有个老太太,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
这一出雪中送炭让明诚意想不到,他诧异了一瞬:"老太太?是什么人?"
"是我这里一个病人的妻子,老两口还带着个小孙儿,没个生活来源,我想着让她去你家做工,一举两得。"
听起来的确百利而无一害,不过,明诚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背景调查过吗?"
苏医生了解他的顾虑,况且,他作为老同志,也不会把不清不楚的人往明家送。
"调查过,没问题,李婶可以放心用。"
傍晚,明诚领着李婶回到明家,明楼正从书房出来,听到声响,头也没抬:"阿诚啊,什么时候做饭?"
李婶嗫嚅着,不知道如何称呼,明诚笑着替她介绍:"李婶,你直接叫'明先生'就好。"
明楼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先打量一会儿这位不速之客,再将眼神往明诚身上挪,无声地询问。
明诚指了厨房的位置:"李婶,你先去做饭吧。"
他绕过茶几坐到一侧的沙发上,舒展着筋骨,颇有几分重担卸下的轻松感,连语气中都夹杂着欢快:"李婶是苏医生介绍到家里来做工的。背景苏医生调查过,我也再次确认了,没问题。"
明楼知道,为了避免"孤狼"一事重演,明诚对这样的事从来不会马虎,他不必过多担心。
"苏医生从哪里找来的人?"
明诚闻言一顿,想起苏医生下午和他讲的往事。
不过是乱世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故事罢了。
李婶是童养媳,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她没读过书,持家算不上好不好,李家那点小生意也轮不到她插手,好在她也将小家打理得不错,双亲过世后,她与丈夫生了独子,日子还算过得去。
然而好景不长,战乱迭生,儿子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后每况愈下,这时候,他娶了媳妇,商业联姻。本以为从此就能顺风顺水,谁知日本人占领了上海,一路扩张,周边城市的经济都受到不小打击,李家在这场灾难里一蹶不振。
儿子、儿媳本就没什么感情,当利益的纽带断裂时,感情的联系就显得太过脆弱。儿媳扔下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跟娘家一起避难,断绝了与李家的关系。儿子南下寻找生意门路,路遇劫匪,失了性命。没过多久,李叔重病不起,让整个家庭的处境雪上加霜。
"一家老小露宿街头,正好被苏医生遇到,见他们挺可怜,就把他们带回了诊所。"
明诚最后总结了整个故事,替它添上不那么悲剧的结尾。
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相顾无言的沉默,将他们从某些难以名状的情绪里拉拽出来。
"明先生,小明先生,可以吃饭了。"
待两人落座,李婶踌躇地站在一旁,明楼瞥见,和声问:"有什么事吗?"
李婶有些为难。
她虽然从小也被当作半个下人对待,但毕竟是名义上的童养媳,不知道怎么做好下人的本分。尤其是明家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小户人家,两位先生更是气度不凡,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主人不快,又将自己撵走。
明楼见她一脸不知所措,大约明白了一些她的想法。
"李婶,在明家不需要有那么多规矩,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相干的不用理会。"
听他这么说,李婶稍稍自在了一些,她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说:"老婆子不晓事,如果做错了什么,请两位先生不要怪罪。"
她略微犹豫一瞬,面上带着点忧虑的愁容。明诚捕捉到这个细节,适时开口:"这里没什么事了,李婶就先回去吧,其他的就按我之前说的照做。"
入夜,明诚照旧在明楼的书房与他议事。
将近年关,新政府的工作开始繁忙起来,这段时间百事压身,饶是明诚都感觉到几分疲惫。
明楼端起明诚之前送来的那杯温水喝了一口:"阿诚,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在新政府很多人眼里,明诚是工作狂,甚至就像一个工作机器,不知道是什么动力,可以支撑着他永不停歇的运作。他们似乎都忽略了,机器也会故障,机器也会有卡壳的时候。
明楼自然不会知道旁人私下里对明诚的评价,但在他看来,明诚确实是他最最得力的战友,他的优秀让明楼可以放心大胆将任何事交给他。明楼几乎都要忘记,眼前这位无所不能的神兵,他也是肉体凡胎。
明诚心念一动,连日的倦怠让这一句话驱散不少,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说:"现在有了李婶,家里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结束了工作状态,明楼自动切换了闲话家常的模式,这种模式下,他一向是温和、包容的。
"李婶的事,你怎么安排的?"
对于李婶的安排,明诚还没和他详细讲过,但他知道,明诚肯定有了万全的打算。
明诚默了一瞬,思绪又回到诊所的那个病房。
苏医生领着明诚去李叔的病房,老人当时正醒着,精神尚可,李婶抱着孙子,温声细语同他聊天。
隔着一道门,两人的声音又小,聊天内容是什么,明诚不得而知。他看着门内温馨的画面,制止了苏医生推门的动作。
两人绕到一旁的角落。
"李叔这病能治好吗?"
苏医生满面愁云,未言先叹:"晚了。"
明诚便不再言语。
李婶说要带李叔走时,苏医生格外诧异。他指了指明诚的方向:"我正要介绍呢,这位是明先生,想让你去他们家做工。"
他以为李婶是担心医药费,又不肯平白接受诊所的免费治疗,害怕这样的恩惠自己无以为报。
李婶摇摇头:"老头子的病治不好了,我不想他最后的日子过得痛苦,我知道,他也不想的。"
说这话时,李婶是笑着的,仿佛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决定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实现一个愿望。
苏医生不语,他明白李婶说的是事实。治疗过程太过痛苦,然而无休止的痛苦并不能延长多少寿命,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一时间,屋内弥漫着压抑的氛围。
李婶反而安慰两人:"我家老头子啊,从小就对我很好。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他不嫌弃我,这些年都一起过来,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没有什么遗憾。我是懂他的,最后这段日子,就让他舒服地过吧。"
说完,她又转向明诚:"明先生家的工我可以去做,只要用得上老婆子。"
她如此坚持,旁人自然不能再多劝什么,苏医生只好说:"那等你找好了去处,再接李叔走吧。"
"我跟李婶说好了,每天过来做饭、做家务就行,其他的都不用管。家里平时没人,也没别的事。"
明楼点点头,并无异议,只追问一句:"怎么不让她们住到家里来?"
以往阿香、桂姨是住在家里的,现在空置着那些屋子也是浪费。况且,住在家里更方便,明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卧病的老人与小孩儿。
这个问题,明诚自然考虑过。
他忆及李婶的回答:"我想跟老头子过过自己的日子,他肯定是希望我陪他的。"
慈眉善目的老人连声道谢,可是婉拒的话却异常坚定,言语间的温柔溢出来,明诚从她的温柔中看到了她们这几十年的生活,虽有坎坷,但鹣鲽情深。
"我明天让人在明公馆附近找一处好点的房子,李婶来去也方便。"
明楼便不再多说,最后叮嘱他:"工钱多算一点,别苦了孩子,你有空也多去看看。"
后一句倒是出乎明诚意料,他先是一怔,又立刻反应过来,心中暖意更甚。
"明长官花我的钱是一点也不手软。"
这句刻意的调侃引得明楼瞪他一眼,然而最终说出的话却也是刻意迎合着明诚的打趣:"你的工资也是我发的。都是明家的钱,分什么你我。再说,我平时有亏待过你吗?"
明诚不再玩笑,收敛了不正经的表情,正色道:"我知道的,大哥。李婶很爱她的孙子,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明楼是心疼他的遭遇,害怕旧事重演,明诚又怎么会不懂呢。
好在,李叔到底熬过了新年,来年开春后,他在繁花盛开的季节里闭上了眼。
他走时,身旁有一生的挚爱。他的挚爱眉目含笑,一如当年的美好,所以,他走得很安详。
明诚走进办公室时,明楼正在看76号新送来的报告。
门开了,没听见敲门声,明楼便知道来人是谁。
他头也没抬,问:"咱们这位行动处处长的夫人又怎么了?"
76号这位行动处处长,那也是了不得。
自从梁仲春被藤田芳政处决之后,这位就接任了行动处处长,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76号不复存在,他都稳坐76号第一把交椅。
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倒也不见得。胆小怕事又贪心不足,问他平生什么时候胆子最大,必然是伙同明诚搞起走私生意的时候。遇到其他事,他永远是躲在最后面的那一位。
按理说,行动处应该行动迅捷,托这位处长的福,行动处的反应速度甚至不如情报处。奈何情报处可调动的人手毕竟有限,任何行动都绕不过他,这么一来,无形之中倒是给明楼与明诚省了不少事、帮了不少忙。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数他那张脸,因着这张脸,他讨了个老婆。而他岳丈,恰好还是个大人物,谁也不敢得罪,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也就保证了他赖在处长的位置上死活下不来。
娇妻在侧,名利双收,听起来是人人艳羡的命运,不过个中辛酸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位"娇妻",脾气十分火爆,偏偏这位处长又不是个安分的,家里三天两头就要闹一出,逼得他无数次想要离家出走,却没那个胆儿。
处长借着与明诚合伙搞生意的事,自认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就拿他真当自己人,平时没少和他诉苦。
这天,处长例行汇报完工作,也没急着走,见明诚一出来,立刻迎上去。
明诚一瞅,处长哭丧着脸,瞬间明白了不是生意上的事。他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没等人开口,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果然。
"阿诚啊,你来给我评评理,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我昨天不过是去应酬,跟旁人多喝了几杯酒,不知怎么就沾上点香水味。哎哟回家就跟我闹啊,闹了半宿也不见消停,非让我交代是哪个狐狸精。
"哪里有什么狐狸精?你也知道,工作嘛,逢场作戏少不了,她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呢。男人在外面已经很累了,回家里还不得安宁,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明诚对于他的这些苦水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早练就一番关闭听觉的本领。
等他终于口干舌燥,明诚根据过往经验,悠悠地问出了最管用的那句话:"那你想怎么办?"
这一问,彻底戳中了处长的死穴。
能怎么办?自己从她身上得了那么多好处,沾了那么多光,金钱地位皆因她而来,舍弃不得,只能忍忍,继续过下去呗。
处长痛心疾首:"阿诚啊,你不懂我的苦。"
"自讨苦吃。"明诚最后做总结陈词。
明楼听完整个经过,对于这位处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能把夫妻关系弄成这样,也是难得。
他不由得想起早上出门前李婶跟他告假,说老头子昨夜故去,想将他好好安葬。
世上有貌合神离的夫妻,自然也有琴瑟和鸣的夫妻。
1964年,明楼出狱,曾去寻过李婶的孙子。
这些年,李婶仍旧在明家做工。明台返沪后,也不曾让她离开。她唤明台"明三先生",就如当年一声声"明先生、小明先生"。
她逝去那年,明楼尚在狱中。
明楼寻到李家孙子时,他正在一家贸易公司任职。
多年未见,两人也不怎么生疏,青年把明楼当作敬重的长辈。
说起李婶,明楼不无感慨,遗憾未能送她一程。
青年却笑:"不遗憾,奶奶终于能去陪爷爷啦。"
语气宛如多年前那位老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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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八至》: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挺有哲理的一首诗,具体的含义可以搜索一下。最后一句"至亲至疏夫妻"大概就是讲,夫妻关系可以很亲密,也可以很疏离,可以誓同生死,也可以不共戴天,而造成这样的根源是多种多样的。
作者本人没啥文化,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对这首诗的理解很浅显,用在这里不一定合适,一切以标准解释为准哦。
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事,再补充一句题外话:不要把别人的付出看作理所当然,任何关系的维护,都需要双方的付出,彼此尊重,彼此理解,才能走得长远。(没啥别的意思,能懂得自然懂,不懂就当我在胡言乱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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