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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靖】定风波

Tác giả : A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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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算是《的一个后续,将蔺靖见面做了一个假设,其他地方遵从原著,时间为梅长苏出征后。

2.看日出的脑洞来自于我亲爱的蹲蹲 ,挺美的一个脑洞,没想到被意识流写手搞得面目全非乱七八糟,将就着随便看看吧......

3.OOC、错误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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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不知催了几次,屋外人影绰绰,不停来去,时而低声交谈,于门口徘徊良久,来来去去。下人们不敢擅做决定,只得用眼神无声询问列战英。

列战英苦着一张脸,挥挥手遣散了下人,独自守在门外,一面纠结着要不要敲门。

他望了一眼时辰,丑时已过。

书房的烛火摇曳着,将窗纸都映得朦胧了。深夜里无风,只剩门内外的两道呼吸声相互应和着。

蔺晨悄无声息地落到列战英身后,流动的空气打破了平衡的寂静。

他先是诧异了一瞬,转而又对列战英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径自推开了萧景琰书房的门,大摇大摆地去打扰萧景琰。

让一干人等纠结了整晚、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就这么被蔺晨轻而易举解决了。

萧景琰似乎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他惊了一惊,应激的本能使他下意识就要探身去抓一旁案上的剑。他的身手迅敏矫健,但那人比他更快,先一步将他的剑抄在手里,萧景琰扑了个空。

剑在那个一身白衣的人手里打了个转,他身形一动,又将剑稳稳放回原处。

一来一回间,萧景琰认出了他。

蔺晨随意瞅了眼他的书案,墨有些凝滞了,用过的笔搁在一旁,左侧是厚厚的一沓纸,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写满了字。

软榻旁有一个小方几,是用来会客的。茶水久无人更换,更深露重,早凉透了。蔺晨也不在意,自行倒了杯,仰头饮尽,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抱怨。

"约好的美酒,算不算数?"

那时,也是在靖王府的书房里,那身白衣的人同样坐在软榻上,没个正形地斜靠着方几,不时在火盆里拨弄一番。

萧景琰自己不爱用火盆,军营里战场上,什么艰苦的条件他都经历过,严寒酷暑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可蔺晨不同,他一贯不会苛待自己,习武之人虽能抗寒,但大冬天有火盆放着不用,那只怕是傻子。

傻子萧景琰被他鄙视了一顿,任由他吩咐列战英给他送来烧得暖烘烘的火盆。

蔺晨满意地坐下,倒了杯水,才看一眼,又嫌弃地移开,"堂堂靖王府,难道没有好茶吗?就算你爱喝水,我蔺晨也值得用好茶来招待吧?"

列战英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这人一来就将他使得团团转,如今又开始嫌弃茶水,真当靖王府是自己家了吗。好在萧景琰及时递来一个眼色,他才堪堪忍住,气呼呼出去了。

作弄了一番列战英后,蔺晨也懂得见好就收。嫌弃归嫌弃,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小口。喝完又没忍住,他小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先上点热水再走,这大冷天的。"

萧景琰适时开口,"先生此来是有什么事吗?"

"长苏和我说,你非要我亲自见我,才肯放他去战场。"

蔺晨皱着眉,牙疼般抽了口气,似乎被这俩人互不退让的坚持弄得颇为头疼。

战场凶险,萧景琰再清楚不过。何况北地严寒,梅长苏此去,注定九死一生。

萧景琰点头,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小殊......他的身体真没问题吗?"

蔺晨又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随意盘腿坐着,双手一抄,"蒙古大夫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他那病看着严重,如今我来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保证他全须全尾。就是阎王爷想问我要人,也得问我放不放呢。"

三月之期蔺晨并未告诉他,梅长苏更不可能说实话。但萧景琰毕竟不是傻子,他无法让自己完全相信梅长苏的言辞,可蔺晨......

他久久盯着蔺晨,饶是蔺晨脸皮厚,也让他盯得有些背心一寒,掩饰般地又往火盆边凑了凑。

"我信,希望先生不要骗我。"

蔺晨头皮一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景琰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行走江湖,从不骗人。琅琊阁做生意,靠的就是'诚信'二字,什么时候有人说过琅琊阁卖假消息么?"

他将琅琊阁的名号搬出来,似乎真唬住了萧景琰。见对方神色放松一些,他赶忙寻了个别的话,转移了萧景琰的注意力。

"等我凯旋之日,景琰可要十里相迎,排场一定要够大。美酒佳肴也得备足,咱们痛痛快快醉一场!"

当时铿锵有力的话犹在耳边,可说话的那人,就这么回来了,在凯旋大军班师回朝的前一日夜里,来得悄无声息。也许,除了列战英与萧景琰,无人知晓。

萧景琰没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下以此种方式见到蔺晨,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算数。"

酒是之前就备好的,一直存在靖王府里,萧景琰似乎从没想过他们这一战会败。当然,他也没想过蔺晨会因为那句玩笑似的约定回来讨这杯酒。

然而蔺晨挑的这个时间着实不太好,佳肴是吃不上了。他兜着手在前面走,萧景琰一人拎了两坛酒跟在他身后,两人踏着浓郁的夜色一路无言,直至抵达帝都的城墙上。

巍峨城门还是旧时模样,萧景琰默默伫立,又仿佛回到那日。

那日,他于此处,目送着大军阔别帝都,束甲出征。熟悉的将士们跃马扬鞭,坐骑四蹄如飞,决然奔赴着未知的前方。

城墙上有守夜的士兵,见了两人十分诧异。

萧景琰摆摆手,领着蔺晨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蔺晨毫不挑剔,抄起萧景琰手中的一坛酒,衣袖一挥就直接往女墙上坐。萧景琰与他隔了一步远,也跟着坐下。

正是夜最深的时刻,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在天际,黑中还透着点无垠的深蓝,一片一片,蔓延至远方。他们居高而望,天地尽收眼底,更显得广袤空阔。

萧景琰难得穿了一身黑衣,沉重而肃穆。他的身影与黑暗连成一片,仿佛黑暗只是他的一片衣角。

这样的景象,蔺晨也曾见过。

苍茫的北地,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杀伐不歇,兵戈不止,地平线尽头,遥远的古城墙孤独地等待着将士们归去。

将军奋力一挥长矛,血如泉涌。夜幕逐渐吞噬了人影,也吞噬了生命。

一阵敌军哀歌送走大梁的将士们,黑暗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城门就在眼前,可他们身后,无数战死沙场的亡灵,再也无法归家。

那夜,蔺晨陪着梅长苏在城墙上守了一整晚。直至天明,前方传来消息,敌军溃败,退守五十里,破城之危已解,蔺晨才终于能劝梅长苏回去歇息。

蔺晨是梅长苏的亲兵,他的职责就是照顾好梅长苏,偶尔提供情报,献计出策。战场厮杀,这样的事轮不到他,他也尽量不去涉足,努力保持着对天下大势的旁观姿态。

梅长苏顶着北风猎猎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天光破晓,他的轮廓才逐渐清晰,仿佛是从夜色中诞生出来的一样,而他的脸色在晨曦中愈发苍白。

蔺晨心中一痛,他这辈子,说过最荒唐的谎话,也许就是当初那句"保证他全须全尾"吧。

酒坛的泥封被拆开,蔺晨拎起来,朝着萧景琰的方向一举,仰头就是一大口。

这般豪爽,倒真有江湖儿女的作风。

"先生怎么来金陵了?"

萧景琰也就着酒坛喝了一口。

强虏退兵的消息一早就传回金陵,蔺晨也是在那时失了踪迹。他是江湖人,去留随心,萧景琰也下过令,不许任何人束缚他。

萧景琰只当他回自己的江湖去了,还曾遗憾那日的约定终究不能实现,又转念一想,怕是那样的约定,蔺晨也不放在眼里吧。十里相迎的荣誉他不在乎,美酒佳肴他不稀罕,这金陵,萧景琰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入他眼、入他心。

蔺晨歪过头去打量他,只依稀窥得一个影子。他想起方才,在靖王府书房的灯下,那个人递过来又迅速避开的眼神。眼角泛着红,似乎是哭过。

与胜利的消息一同抵达金陵的,还有那份殉国将士的名单。

萧景琰一笔一笔认真抄写,抄到最后,总会悲恸大哭。可他的哭泣也是压抑的,他不敢哭出声,只能伏着书案,将动静都藏在臂弯里。

蔺晨收回目光。

"与人有约,怎能不来?食言而肥不是我的习惯。"

他这话一出口,底气顿时不足了,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一个骗子还有什么诚信呢。

今天来见萧景琰,蔺晨格外害怕,这种感觉于他而言是第一次。他也有过心虚的时候,但往往都能凭借脸皮厚掩饰过去。

可是这次不同。林殊对萧景琰意味着什么,蔺晨再清楚不过。他替好友编下那个谎言时,就该想到,将来的某一天要如何面对萧景琰。所以,他来时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蔺晨特意挑了夜半更深时刻,若萧景琰已歇下了,他便离开;若没有,那就见一见吧。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萧景琰,在那一刻,他却莫名松了一口气。而萧景琰也并未如意料的那般责问自己,蔺晨想,或许,萧景琰心里早就明白了一切。他执着于自己的一句谎言,也不过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

萧景琰有些惊讶,他以为蔺晨不过说说而已,却不知他真放在了心上。

"可惜,先生履约,我却未曾守诺。"

蔺晨的笑意扩散到了凝滞的黑夜里,"你以为,我蔺晨想要的是十里相迎、酒肴相待?我来,只是为了一个约定。"

他抄起手边的酒坛,准确地与萧景琰对碰一下,清脆一声过后,又仰头喝了一口。

酒的确是好酒,但这并不是重要的。十里相迎、月下共饮,若换一个人来,都不是那番意境。重要的,是人。

萧景琰心中激荡,他转过头,将视线定格在遥远的虚空中某一点上。

"多谢先生。"

这一生,他听过太多信誓旦旦的许诺。有些是为了利益,有些是为了算计。有些是哄他的,他当了真,怪不得别人;有些是阴差阳错,宿命如此,也怪不得别人。然而从没有人,将那么随意的一句话,郑重地放在了心上,无关其他,只是因为诺言本身。

他这句谢,说得无头无尾,蔺晨却懂了。

大概是心旌动摇,萧景琰此时感觉到几个时辰前的某些情绪又卷土重来。

"其实这些日子,我有时候甚至会希望小殊没有回金陵,只做一个江左盟盟主。但如果这样,他也就不是林殊了。"萧景琰顿了顿,他放缓了声音,又继续说,"蔺先生也不应该来金陵的。"

萧景琰觉得,蔺晨没有家国天下的责任,这重担也不应该落到他肩上。

若是当初不来金陵,便不用卷入这潭浑水。若是今夜不回金陵,便可以彻底割舍这些。

他在愧疚,在难过,蔺晨能感觉到。

梅长苏看人心看得太透彻,他曾说,蔺晨是世间最能与萧景琰做朋友的人。

还在北地时,梅长苏临终留话,"等......之后,你替我去金陵看看景琰吧。他太重感情,我放不下心。"

那时,蔺晨并未答话。他明白梅长苏的意思,只是,彼情彼景下的蔺晨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蔺晨了。

蔺晨曾觉得,对于波涛汹涌的庙堂事,他是一个局外人。他可以理解梅长苏的热血和萧景琰的铁骨,但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初上战场时,他只是为了梅长苏,对报国着实没有执念。然而那一夜,他亲眼见证了血色山河,才体会到了血脉喷张、忠心赤胆的感觉。那一刻,他真正与梅长苏和萧景琰产生了共鸣。

可是,那种共鸣太沉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年,他曾戏言,萧景琰的愿望太重。当时尚存的几分戏谑之意,如今是一点都不剩了。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骨子里滋生出来某种异样的情绪时,他犹豫了。他始终坚信,任何人与事,都有各自的去处,这不应被改变。他注定属于江湖,而不再纯粹属于江湖的蔺晨,还能与萧景琰做朋友吗?

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蔺晨并不能甘心。为了甘心,他在敌方退军的当天便事了拂衣去。这些日子,他沿路往金陵来,寄情山水,又做回了江湖逍遥客,重新找回了当初那份本心。但蔺晨心里也很清楚,他要回金陵,并不是因为梅长苏的一句嘱托。

"我去过江南,攀过雪山,入过北地,闯过大漠,金陵为何就不该来?我陪朋友去战场上玩一遭,完成他了一个夙愿,想回来,也便回来了。天下这么大,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我喜欢。金陵难道还规定了江湖人蔺晨不许来吗?"

他将战场说得如此轻松,仿佛只是接了江湖上谁的战贴,论了一次剑。他在自己的方式安慰萧景琰,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并没有成为蔺晨的桎梏,所以不要愧疚,也不要难过"。

而萧景琰显然听懂了,他顺势扯远了话题。

"我素来知道琅琊阁主率性而为,一切只凭兴趣,却不知原来金陵城也能吸引蔺先生。"

萧景琰难得与他玩笑,蔺晨但笑不语,仰头饮尽了坛中的酒。

金陵这么无趣,值得他来的,并不是金陵。

"景琰,我给你舞剑吧。"

萧景琰一愣,蔺晨不待他反应,去找了个值夜士兵借来剑,剑鞘随意一扔。

剑自然比不上名剑,用起来也不趁手。蔺晨在夜色中尽情舞着,只能依稀从白影的移动中窥得一点动作的轮廓。可萧景琰看得十分认真,剑气在沉寂中发出闷响,时远时近,他侧耳听着因人与剑的移动而流窜的风声,在脑海里想象蔺晨此时的姿态。

他不禁又想起那年曾在梅树下见过的场景。那时候,蔺晨目不能视,如今,他辨不清蔺晨。而蔺晨一身洒脱与恣意,从未改变。他两次见蔺晨舞剑,都没有乐声,却丝毫不觉单调,蔺晨此人,自带一番意境。若非要添上一段旋律,萧景琰觉得,唯有《平沙落雁》之景,才配得上蔺晨。

一剑舞罢,蔺晨又坐回原处。他双手一兜,支棱起一条腿,侧身靠在墙上,眉眼一弯,"许久不舞了,没想到还是舞得这般好。"

萧景琰答,"先生还是当初的先生,不曾变过,自然舞得如往常一般好。"

多好啊,蔺晨还是那个蔺晨。

他歪过头去看广袤的苍穹,蔺晨便也随着他一同望过去。

"天快要亮了。"

酒一口一口往肚子里滚,刺得萧景琰喉头生疼。前半夜哭过一场,嗓子本就干得难受,此时他的声音都带了点涩意。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沉的,远处浮现出一线天光,撕破了浓酽的黑幕。蔺晨抬头,天地交接的一片混沌里已经不似刚才那么暗了。大梁的天,变了。

"这两年的翻云覆雨,就像一场梦。我以往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萧景琰忍不住感慨,不知为何,面对蔺晨时,他总能说出许多对林殊都不能讲的话。林殊懂他,但终究会因为将他推入诡谲的权谋中而愧疚。

"十多年前的那件事,一直刺在我心里。我无数次在梦境里见到可怖的场景,我痛恨这样的朝局,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好在,小殊回来了,我终于能实现当初在故人墓前发下的誓。我想改变大梁的未来,也在一点一点努力着,可是我又亲手将小殊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一次,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依旧无能为力......"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倾诉,江山社稷的话题,蔺晨从不与他多言。他不说话,只静静听着。也只有在黑暗中,那个人才敢一寸寸揭开自己的伤疤,清楚地看见里面的血和脓。他无声地纵容着萧景琰,让他尽情发挥,趁着天光未亮之前,说自己想说的话。

萧景琰的倾诉也是内敛的,他平静地讲完,便陷入了沉默。

夜幕被撕开的口子越裂越宽,蔺晨渐渐能看清萧景琰的神情,他不动声色,怔怔地望着远方,似迷茫,似怅惘。

在这世间,有些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路再长再远,夜再黑再暗,也要独自默默走下去。萧景琰脚下的路,便是这样一条路。

那年上元,雪下了一整夜。

蔺晨再见到萧景琰,还是在苏宅。梁帝因蒙挚一事,脸上阴沉了半个月。上元过后第二日,太子和誉王因一件小事又起了争执,梁帝怒火中烧,训斥了两个人。

城门失火,萧景琰成了无辜的池鱼。他前些日子办了一项差事还算不错,本该得到嘉奖,但梁帝又想起自己钟爱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眼前这个却恰是自己不喜的,满腔愤懑一时没处发泄,便全怪罪到了萧景琰头上。

上元夜的温情近在眼前,萧景琰心不在焉地边想边走。当苏宅的下人恭敬地请他入内时,他才发现,朝局乱如麻,前路未可知,他心中郁闷不堪,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苏宅。

梅长苏被蔺晨勒令睡着,下人来报"靖王殿下到",蔺晨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依旧是一身红衣,雪还在下。昨夜那个庭院中央,萧景琰负手而立,双眸凝视着院内那树红梅,眉头微蹙,也不知在想什么,就那么呆呆望着。周遭是茫茫白雪,只有一抹红伫立着,孤傲又孤独。

蔺晨靠近时,他甚至都未察觉。

那个时候的萧景琰,迷茫、怅惘。

而那时的蔺晨,就这么悄然站在他身后,看着雪花落满他一身,湿了鬓发,也湿了衣角。他岿然不动,似乎站成了一块石头。这般景象与昨夜的记忆交替着,蔺晨也看得痴了。

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了几片雪,凉意的刺激才让萧景琰有了一点反应,睫毛轻轻抖动,雪便轻飘飘擦着脸颊落下。雪花锲而不舍,继续落着,想要打破他的沉寂。风也来凑热闹,肆虐地吹起,从四面八方裹挟着雪花往他身上砸。

蔺晨如梦方醒,他心念一动,抬手展袖,在漫天纷飞的白雪中,为萧景琰辟出了唯属于他一人的一隅安宁。

此刻,蔺晨感觉到了萧景琰比那时更甚的情绪。他稍稍直起身子,伸长手臂探过去,状若不经意地拍拍萧景琰搭在膝盖上的手,又轻轻握了握。

"景琰,别怕。"

萧景琰倏然回头,直愣愣去看蔺晨。

手心的触觉还是那么温暖,与那年上元灯会时一模一样。蔺晨心底微微发痒,犹豫了半刻还是收回手,若无其事开口道,"是长苏让我做的。"

说完,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萧景琰没听清,只隐约听到"我才不会肉麻兮兮"。

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燃烧了,顺着手心的皮肤渗入血脉,慢慢延伸到每一分骨血。也许是酒意上来,灼得整颗心都滚烫滚烫。

萧景琰别过头,去看破晓的黎明。

晨曦初照,东方露出一片红霞,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树林里传来清脆的啼叫声,划破了寂静。

那句"景琰,别怕",不过是林殊本能地脱口而出,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又怎么会特意嘱咐蔺晨。更何况,林殊从不会那样握他的手。

渐渐透亮的天光里,萧景琰的唇角也渐渐勾起来。

蔺晨那双不笑也露三分卧蚕的眼映着朝霞,将萧景琰整个人都拥进自己的目光里,他听见萧景琰轻轻开口,"我听先生的,我不怕。"

他说的"先生",应该是指苏先生了。可蔺晨定定地望着他递过来一个隐隐含笑的了然眼神,心如擂鼓,越跳越猛。

他从萧景琰的双眸中看见了自己,沐浴着霞光,白衣胜雪。他看见自己笑了,不是懒散模样,而是和朝霞一样灿烂。而他眼中,早已只剩那双皓眸。

晨云初散,晨鸟初鸣,晨光万丈,却不如你。(注1)

"景琰,天亮了。"

太阳出来了,天就亮了。黑夜终将散尽,黎明总会到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并肩坐在女墙上,极目远眺,任凭夹着更露的天光将他们氤氲在略带凉意的潮气里。

天地交接的一线间,淡青变成了淡黄,渐渐转为绯红。紧接着金光四射,跃出一轮朝阳,冷硬的砖瓦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柔和了。

他们就静静看着,从一片混沌等到红日东升。心中的某些东西,似乎永远被扔在了黑暗里,留下的,是光芒万丈。

浑圆的初阳整个跃到地平线上时,蔺晨站起身,拍了拍手,"大军快要到了,我也得走了。"

按照惯例,太子理应盛装迎接凯旋大军。萧景琰却不急,他唤了一个士兵,吩咐了几句,又对蔺晨道,"我送送先生吧。"

士兵很快牵来了两匹马,萧景琰下了城楼同人交涉了几句,正要命人叫蔺晨下来,就见一个白影从城上掉下来。萧景琰的心猛然一跳,仿佛也跟那个身影一起坠下万丈悬崖。

那道白影稳稳落在马背上,被风吹得飞扬的衣襟飘逸后才缓缓静下来,黑发软软铺在肩头。蔺晨从旁人手中接过缰绳,低头冲萧景琰一挑下巴,示意他上马。

旭日出海,霞光万斛,雾气渐薄,蔺晨的笑也镀上了一层光芒。

萧景琰狂乱的心跳这才逐渐平缓,他慢慢呼出屏住的那口气,翻身跃上另一匹马。

那年初春,约莫也是这样的时节,萧景琰随梅长苏一起送蔺晨离开金陵。

蔺晨洒脱惯了,颇为不喜那种依依惜别的戏码。但萧景琰觉得礼数不能失,坚持送到了金陵城外,梅长苏便也跟着一起。

蔺晨嫌弃地将梅长苏塞进马车里,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折腾自己的身体。

梅长苏无奈一笑,并不敢再得罪蔺晨,一个多月的苦汤水他是喝够了。他顺从地裹好披风,钻进马车坐好。

蔺晨歪头看了一眼萧景琰,又是一个不太正经的笑,"景琰,下次见面,希望我的愿望还能实现。"

彼时,再见尚有期。

萧景琰坚持要送蔺晨一段,而蔺晨看着他一身沉重的黑衣,拒绝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不能十里相迎,那便十里相送。

初升的太阳并不灼人,反而有着独特的惬意。萧景琰披着晨露中的阳光,一路沉默,蔺晨也不说话。他的神情是那样虔诚而真挚,让蔺晨隐约感觉到,他不光在送自己,其实也是在送故人,送那位他再也无缘见到的故人。

"行了行了,难不成还想送我上琅琊山?"

蔺晨琢磨了时辰,估计着再不回去萧景琰就真赶不上迎接大军了。他依旧是不爱告别的人,总觉得告别后似乎就再难相见了,便只嫌弃似地表示了"就此道别"的意思。

缰绳一拉,马蹄便顿住,萧景琰在一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他终究未有一字说出口。他注视着蔺晨,缓缓点头,视线却没有一寸移开,"望先生珍重。"

一句珍重,似有决别的意味了。

当梅长苏还只是梅长苏的时候,曾拐着弯儿旁敲侧击问过萧景琰。他将话藏了又藏,披了好几层伪装,没想到萧景琰竟然立刻听明白了,这让梅长苏很是意外。

萧景琰想着不久前送别蔺晨的场景,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地摇摇头,"不会。蔺先生就该属于江湖,而金陵不是他的江湖。"

也是在那时候,梅长苏觉得,唯有蔺晨才能与萧景琰成为最纯粹的朋友。

但凡能让他走,萧景琰便不忍强留。

所以,他将每一次与蔺晨的分别都当作此生最后一面,他总是站在原地目送的那一个。只不过,以前的金陵还有蔺晨不得不来的理由。

蔺晨冲萧景琰摆摆手,用行动回应了他的"珍重"。

一阵风起,吹得两人衣襟翻飞,树梢也随风摇曳。马儿让草丛扰得发痒,不耐烦地踹了踹蹄子,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萧景琰率先动了,他一扯缰绳,就要掉转头去。

蔺晨的心也跟着一动,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可他始终抓不住。

残冬已经不成气候了,山坡上,清晨的露珠亲吻着草地,绿意即将蓬勃而生。山泉化冰,汩汩地流淌,想要滋养整片山林。

蔺晨算了算日子,好像快到春分了。

金陵的春天他似乎还没见过呢。

"景琰,"蔺晨轻轻唤着,视线里,那人的动作停顿了,循着目光与他对视,他便莞尔一笑,"下次见面,穿红衣吧。"

他只见过金陵的冬季,又岂可错过其他的季节。所以,下次再见吧。

空气里夹杂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香味,大概是远处新绽开的花沁出了味道。萧景琰的声音抓住了甜味,好像也被日头晒得暖了几分,"好。"

两匹马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马蹄扬起了细碎的尘埃,在晨光中闪烁着。一黑一白,渐行渐远,瞬间便成了两道残影。

朝晖映在他们身侧,将整个天地融汇成气势磅礴又婉转缠绵的画卷。

这是萧景琰曾经燃烽火狼烟、倥偬平生的山河大地,也是蔺晨曾经逐千山皓月、纵马驰骋的山河大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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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处感谢蹲蹲贡献的看日出脑洞:晨云初散,晨鸟初鸣,晨光万丈不如你。

2.解释下,太子按道理是住在皇宫内的东宫,但是靖王府是不会被撤掉的,所以他在宫外也有住处。这里假设他这晚住到了靖王府,他住在宫外比蔺晨深夜闯宫要来得合理,毕竟,蔺靖不见面,故事没起点。

3.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标题用这个,第一层意思就是北地战乱已平,大梁风波已定。第二层意思指的是苏轼这首词,上片适合蔺晨,豁达超逸的胸襟,充满清旷豪放之气;下片适合景琰,风雨不惧,宠辱不惊,得失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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