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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ƯƠNG 23-40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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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韩骋收到了刘远通派人送来的口信,约他两日之后在谷水崖边相见,要将韩江的遗物给他,另外还有些关于韩江的事情要跟他说。
  卢雅江得知以后不以为然:"为什么要约在谷水崖边上?直接让你去他家一趟不就得了?"
  韩骋贼笑:"武林高人的心你怎么会懂?就是因为他们有秘密,所以他们才能成为高人嘛!"
  卢雅江哼了一声。
  这几天韩骋想着法讨卢雅江开心,任打任骂任劳任怨还想着法扮丑搞笑,美人一笑倒是没博到,不过卢雅江已经不那么生气了,至少不会不理人,有事没事也愿意踢他几脚抽他几鞭了。韩骋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事后会那么麻烦,当初上他就上了,干什么还为了逞一时之快打肿他的屁股害他两天下不了床?这不是他不舒坦两天,自己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弥补。哎,一时意气要不得,要不得。
  到了约定的那天,韩骋果然带着卢雅江跑到谷水崖边去赴约。他们到的时候刘远通已经等在那里了,丢给他们一包东西。韩骋打开看了,里面是几件衣服、一本抄录的《饮酒诗集》和两个剑穗。
  韩骋收起包裹,拱手笑道:"多谢前辈。"又道,"不知前辈想告诉我的关于家父的事情是什么?"
  刘远通抱出两坛酒道:"不急,喝了这坛菊花酒再说。这是二十多年前你父亲放在我这里的,说好下一次回谷水镇一起喝,可惜......你父亲不在了,你陪我喝了这酒,解我二十年来的遗憾吧。"说罢将酒坛向韩骋一抛。
  韩骋接了酒坛,打开嗅了嗅,微微一笑。
  刘远通道:"干完这坛酒,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
  韩骋却不紧不慢地放下酒坛:"不知二十年前我父亲将这坛酒交给前辈的时候,里面是否也下了九转噬魂散呢?"
  刘远通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微笑道:"贤侄说什么?"背在身后的手指用劲一勾,耳力极好的人便能听见细微的"唰"的一声,一枚泛着蓝光的小箭头直射韩骋的背心而去。韩骋不慌不忙,将酒坛一抛,那枚小箭镞便射进酒坛里,砰的一声酒坛爆裂,酒液洒在地上,兹兹的冒起泡来。
  那小箭镞不过手指长短,箭头却淬有剧毒,意不再致人死亡。韩骋道:"看来前辈不想要我的命,却弄了这些损伤神经的毒物,难不成......是想要我手里的秘籍?"
  卢雅江一直在旁冷眼看着,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刘远通手臂一抖,身后五柄宝剑出鞘,直取韩骋而来。韩骋不慌不忙的笑道:"前辈还真是看得起晚辈,一出手就是金蝉五剑。"金蝉剑刘远通最高可同时控制六剑,剑剑灵巧,对手仿佛同时与六人打斗,难顾多方未免捉襟见肘。只是刘远通掌控的剑越多,损耗的心力和内力就越多,难打持久战,十五招内不胜就已败了。
  刘远通在二十年前就已是江湖排前五的高手,这二十年来他蛰居谷水小镇,却也没有闲着,每天潜心研习武学,武功比起二十年前有进无退,当今江湖上活跃的年轻人里,可说没有他的对手。只是韩骋仿佛熟悉他的剑法一般,一招一式,游刃有余,五剑连他的头发丝也没削到。
  这一次韩骋用的武器是剑。这一路过来什么稀奇古怪的武器卢雅江都见韩骋用过了,偏偏就是刀和剑这种最寻常的武器韩骋从来不经手。之前卢雅江没有上心,只觉得他们五轮派什么都古怪,可今日一见韩骋用剑,这种疑惑瞬间涌上心头——韩骋的剑绝对是用的极好的,身姿飘逸,如拨云追月,身法灵动,如翾风回雪,他的用剑甚至快的让人看不清楚,看似平缓,平缓中又另有玄机。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剑法看着有些熟悉,有几招,像极了他们天宁教上长剑一派的路数。
  一个想法在卢雅江心中闪过,让他来不及想明白,便将藏在袖中的梅纹扭丝剑取了出来。今日卢雅江穿的是一身红衣,先前为避免麻烦韩骋总是让他穿青衣,而今日因是夜中出门,他想穿自己的衣服,韩骋居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眼见得韩骋已在五剑中游刃有余的过了七八招,刘远通渐渐慌了,手下走得也越来越快。韩骋看出了他的变化,含笑朗声道:"刘远通,当年你的金蝉六剑也败在我父韩江手下,他只同你交了三次手,就将你的剑法完全吃透,在我五轮秘籍中,专门有破解金蝉剑的一套剑法。"
  刘远通骤然变了脸色,心中一急,剑法就有些乱了,韩骋觑准一个破绽,正要破他的阵,突然身形一僵,却是匆忙斥开金蝉剑跳出战圈,捂着心口跪了下去。
  这一来,卢雅江和刘远通都是一怔。刘远通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擎着剑犹豫,没有逼上去。而卢雅江则瞬间醒悟,大惊失色:他都忘了,今天是半月一度韩骋体内的毒素发作的日子,他事前忘记给韩骋服食解药,韩骋却在此刻毒发了!
  韩骋额上冷汗涔涔,拄着剑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跪倒下去。卢雅江慌慌张张要掏解药,但这解药下肚起码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完全缓解,这半个时辰里韩骋又如何对付刘远通。
  刘远通这时发觉韩骋的症状不似作伪,而是真的疼的站不住了,内力一运,缠着金蝉丝的剑直杵韩骋后心去,韩骋哑声道:"心肝救我!"
  卢雅江来不及多想,软剑出鞘,抢攻上去,替韩骋挡开了刘远通的攻击。然后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韩骋一眼,示意让他为了刚才那声心肝等着瞧吧。
  刘远通是第一次跟他交手,并不出全力,而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卢雅江却不留情,迅速闪过刘远通的剑阵,软剑一抖,直取刘远通的肺叶。刘远通大惊失色,伸手用缠满了金蝉丝的手套抓住了卢雅江的软剑,才堪堪躲过一劫。那金蝉丝极细极刃,即便是徒手抓剑,却也不曾伤到分毫。
  刘远通寒声道:"你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
  卢雅江冷笑一声,再度抢攻上去,这一回刘远通也不敢大意,忙使出全力来应付。只见他双臂一夹,身后又飞出一把剑,竟是用上了金蝉六剑来对付卢雅江。他一边斗,一边惨然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卢雅江满心困惑,却不知他究竟原来什么如此。那刘远通使出了全力,一招一式严密的几乎没有破绽,卢雅江的武器是软剑,往往需以速度取胜,且不擅于群战,刘远通虽只有一人,他的阵法却形同群攻,卢雅江没走两招就开始吃力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能找出六剑中的空门而安全地避开,仿佛他曾经与刘远通交过手一般。他又想到当年他还是个少年时,右护法教授他们武功,曾让他与六名少年对阵,那六人合攻的阵法与今日刘远通的剑法何其相似!
  几招过后,刘远通越发狠厉,而卢雅江有些心不在焉,渐渐落了下乘。只见他一个闪身慢了,被一柄剑削去一缕发丝。躺在一旁的韩骋看的直皱眉,不动声色地捻起一枚石子,正待一个时机暗中相助,这时不远处一人身形极快地掠来。韩骋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张浩瀚。
  这下局势就复杂了,卢雅江对付一个刘远通已是十分吃力,再来一个伽罗刀张浩瀚,他必定不是对手。韩骋不再装相,正打算出手,却听张浩瀚一声大喝:"远通,你快点住手吧!"一把大刀横来,竟是截住了刘远通的金蝉剑。
  这突如其来的局势变化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张浩瀚道:"你又何必一错再错!二十年前,韩江的死还不够吗!你说你已悔过,我和你回到谷水镇住了二十年,二十年你竟还看不破?"
  刘远通惨然地笑了起来:"我以为我已然看破,可是当我看到他!"剑一横,指着一脸莫名的卢雅江,"我才知道即使过了二十年,我仍然看不破!浩瀚,你看看他,他就是赤炼魔使!天宁教的走狗!原来到了最后,韩江还是去找了那个妖人!那妖人好生能耐,居然还给他捣鼓出一个儿子!"一转脸,盯着倒在地上的韩骋问道,"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骋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气若游丝:"好疼......心肝你快救救我......"
  卢雅江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张浩瀚道:"不管他是谁,不管天宁教如何,够了,刘远通,收手吧。你我已是这般年纪,又何必再争这些?韩江已去了二十年了。"
  刘远通道:"我是想前尘不记,那白衣魔却不这么打算!他在江湖上到处放消息,说那五轮秘籍在我们手中,又泄露我们的居所,二十年来让人不断滋扰我们,这像是要息事宁人的模样?"
  张浩瀚黯然道:"这是你我的业报。"
  刘远通大吼道:"我今日便看不透了!"说罢六剑齐出,直攻卢雅江而去,却被张浩瀚横刀截了下来,两人斗成一处。
  韩骋精心设计这一出戏,就是要让卢雅江手刃刘远通,谁知道张浩瀚在此时出来搅局,他岂能甘心,手下捻起一枚石子,正考虑接下来的打算,突然发觉卢雅江正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他发愣,赶紧又捂着肚子打起滚来:"啊......痛死我了......"
  就在他尽职演戏的这空挡里,刘远通发了狂,竟连张浩瀚也拦不住他。他三剑给张浩瀚做了劫,三剑直刺卢雅江要害,卢雅江正在出神,醒过神来的时候剑已到了眼跟前,仓皇后退。他们原本就在悬崖边上,他这一退就退到了悬崖口,脚被一枚石子硌了一下,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韩骋打完滚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卢雅江一脸惶恐的伸手想抓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坠下悬崖。那一刻韩骋脑中一片空白,脚下一使力,往崖边直扑过去,嘶声力竭地喊道:"雅江!"
  他这一去落下数尺才堪堪抓住卢雅江的衣摆。两人一同坠下悬崖。

  24

  卢雅江醒来时,只见自己倒在一处水潭边,衣摆浸在水里,衣服已全湿了;梅纹扭丝剑落在十步之外;而韩骋半个身子泡在水潭里,依旧昏迷着。
  卢雅江还记得,不久前自己失足从崖上摔下,韩骋跟着一起跳下来,一手揽着自己的腰,另一手拼命抓陡峭的岩壁以缓冲坠势,落地的瞬间,韩骋将运足内力将自己向上一抛,他却重重地摔进水潭里。就这样,卢雅江还是因为骤然的撞击而小昏了一会儿。
  卢雅江起身,腿有点痛,检查了一下,并未伤到骨头,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外也无大的伤势。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韩骋身边,蹲下身,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刚才整个坠崖的过程不过转瞬,根本容不得人多想,韩骋可说一直在以命相护,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肉身为他垫背。卢雅江活了二十一岁,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在他出岫山上,人与人之间,只有命令与服从命令,下属以命护上级,是天经地义的使命,上级有难时推下属出去送死也是理所当然,可韩骋显然与他不是上下属的关系,如果刚才韩骋将他垫在身下他大约还会觉得寻常些。
  卢雅江叹了口气,先将韩骋将水潭里拖了出来。这水潭是个寒潭,韩骋的脸冻得青白,卢雅江身上都湿了也不好受,于是他便去拾了些柴火来烤火。
  点上火,卢雅江将韩骋的湿衣服扒开,这才发觉他的右手皮肉都烂了,是方才坠崖抓岩壁时蹭烂的,最严重的地方都能瞧见白骨。卢雅江杀过不少人,什么样的惨状没有见过,可不知怎么的见了这只伤手突然心肝一颤,竟是撇开目光不忍再看。
  韩骋突然低吟了一声,全身开始阵阵发颤,卢雅江吃了一惊,连忙探他的脉象。原来先前韩骋将卢雅江体内的寒毒引到自己体内,尚未克化完全,如今落崖受了不轻的内伤,又遭寒潭的水浸了一浸,余毒竟又开始活跃。
  卢雅江这才想起原本该给他的解药还没有给他服,连忙翻寻起来,谁料摸出几个药瓶,偏偏就少了那瓶解药。韩骋的呻吟越来越大声了,也不知是冷是疼,卢雅江急的束手无策,只能快些将韩骋唤醒,让他自己运功逼毒,谁料韩骋仿佛被梦魇缠身,迟迟醒不过来。
  "啪!""啪!""啪啪啪!"
  不一会儿,韩骋捂着火辣辣的脸,迷茫地睁开眼睛,只见卢雅江骑在他身上,两个袖子挽的高高的,正兴致勃勃的左右开弓。"啪!"又一个耳刮子下来,韩骋的脸偏到一旁,一条鼻血顺着人中蜿蜒而下。
  卢雅江从他身上起来,淡然道:"你终于醒了。"甩甩手腕,仿佛很累似的。
  韩骋只觉身上无处不疼,最疼的地方是手,然后是脸。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肿的跟个馒头似的,心里颤了颤,噙着泪花望向卢雅江,卢雅江一脸风轻云淡:"谁让你一直睡不醒。"
  韩骋默默流下两下清泪:"你......给我......等着......"
  过了一会儿,韩骋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虽说先前中毒受伤都是假装的,但是这回从崖上掉下来他是真真实实伤的不轻,右手除开手掌上火辣辣的疼之外,还半点使不上力气,不知是否伤到了骨头。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五脏六腑有如火烧,身上虚汗阵阵,连运气的力气都没有。他突然喉头一甜,张嘴就吐出一口黑血来。反观卢雅江,清清爽爽,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
  韩骋低头苦笑。
  卢雅江道:"我听见了,落崖时,你叫我雅江。"幽幽的目光看着韩骋,"你使的剑法,像极我天宁教长剑一脉的路数。为什么?"
  韩骋垂着眼低低地笑,刚笑了两声,喉头一梗,卡住了,又吐了一口黑血,擦干净嘴角平静地说:"你应当知道,我五轮派与你天宁教本是一脉所出,只不过你们是将百家兵器又拆成了百家,一套功夫百人学,旨在学得精;而我们,是百套功夫一个人学,旨在学的泛。你觉得我的功夫眼熟,再正常不过。"
  卢雅江歪着头,一副好奇的样子:"你怎么好像对我们天宁教很熟悉的样子。你还知道白衣魔是左护法,你还知道我的名字。你上过我出岫山?"
  韩骋缓缓抬起眼,满脸幽怨:"对,你叫卢雅江,却骗我你叫高魔使,我对你一腔真情,你却对我心狠手辣。你,你当真猜不到我是谁?"
  卢雅江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身侧的手揪紧了衣角,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韩骋正待开口,突然脸色一变,极是痛苦的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呻吟道:"解药......快给我解药......"
  卢雅江想起该给他的药没有了,许是坠崖的时候给丢了,顿时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我给弄丢了。"慌慌忙忙地站起来:"你等等,我去找一找!"
  韩骋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艰难地说道:"罢了,弄丢了就算了,你陪在我身边,我熬一熬也就撑过去了。"
  卢雅江失声道:"这怎么可以!"
  韩骋濡湿的睫毛颤抖着,脸上浮现出一个苦笑:"即使找到了,也不过能解得一时的疼痛,你给我吃的逍遥散功丹原本就是无药可解的。"
  卢雅江怔住了。他给韩骋吃的,的确是逍遥散功丹,此药服食初期便能即刻封住服用者五成内力,其后渐渐腐蚀经脉,最终肠穿肚烂而亡。此药无解,每半月发作一次的剧痛实则是经脉断裂造成的,而所谓的解药只是能麻痹人的痛觉而已。
  卢雅江怔然地望着在地上抽搐的韩骋:"你明知道......明知道,为什么还是吃了。"
  韩骋气若游丝道:"我好容易才找到你,为了能待在你身旁,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瓶药又算得了什么......"他突然又大声呻吟起来,显是痛楚又加深了,颤颤巍巍向卢雅江伸出手:"过来,求你,抱一抱我。"
  卢雅江百感交集的走过去,竟是顺从地将他抱起怀里,失神地望着他憔悴的脸:"你......到底是谁?"
  韩骋却不答话,止不住呻吟,大约是疼的说不出话了。他死死抱着卢雅江的胳膊,卢雅江便将他越搂越紧,拿脸贴了贴他的脸颊,只觉他的脸冰的厉害。莫名的,心里有些不安。
  过了许久,韩骋终于缓上一口气来,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卢雅江颤抖着伸手摸上他的脸,在他耳后和下巴上搓了搓,却什么也没发现。手下这张脸是真的。
  韩骋轻声喃喃道:"我与你自幼一起在出岫山上长大,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不记得我也是自然的。"
  卢雅江大怔!他自三岁起便被送到右护法尹言手下抚养,幼时与其他三十五名教中选出的同龄少年一起习武,三十六少年都要学长剑,除此之外,还要再兼修一门兵器,三十六人共三十六样兵器,都不重复,卢雅江学的就是软剑。在他七岁那年,三十六名少年成了三十五人,有一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从此再没有他的消息。过了一年,又一个少年消失了......就这样,先是一年少一个人,之后是半年少一个,再之后,速度越来越快,两三个月就少一个人,到了最后,三十六人就只剩下两个人——卢雅江和高晟风。
  卢雅江不知道那消失的三十四人都去了哪里,总之这些年过去,他没有听到过任何的消息。很多年前他曾经壮着胆子问过尹言,被尹言罚到思过崖跪了两天,他就再也没有试图弄明白过。直到十五岁那年,高晟风即位做了教主,卢雅江才知道,他就是被前任教主选中的少年。
  卢雅江满心困惑,很想弄醒韩骋让他说个明白,但是韩骋已经完全昏过去了。他受的伤太重了。
  卢雅江默默地傻坐了良久,起身去添了点柴,又进树林摘了些野果回来,见韩骋还没有醒,就和衣躺下睡了。他也太累了。
  卢雅江一睡着,刚才还不省人事的韩骋就坐了起来,迅速地点住卢雅江的睡穴,然后开始打坐运功。真气运走一周天,将寒气尽数逼了出去,吐掉几口黑血以后,他感觉好多了。
  他走回卢雅江身边,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恨恨道:"差点被你害死!"说完还不甘心,想了想,将卢雅江还有些潮湿的衣服全扒了下来,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一边揍他的屁股一边骂道:"小混蛋,你真是害人不浅!"
  有了上回的教训,他这回不敢打的太狠,声打的响,下手却不重,眼看卢雅江白嫩嫩的屁股都红了,也就解气了,替他穿好底裤,然后将自己也扒了个精光,与他搂在一起。他亲了亲卢雅江的额头,叹道:"你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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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卢雅江醒来,发觉自己与韩骋光溜溜的抱在一起,于是很困惑地回忆了一下。当他确定自己昨晚是和衣而眠之后,理直气壮地踹了韩骋一脚:"你给我起来!"
  韩骋痛醒,只见卢雅江一边穿衣服一边气鼓鼓地问他:"你为什么又脱我的衣服!"
  韩骋委委屈屈地说:"昨晚我们的衣服都是湿的就睡了,你也不知道帮我脱一下。半夜把我给痛醒,头痛,嗓子痛,心也痛,我只好把衣服脱了。"
  卢雅江脸色稍缓,扬起下巴道:"活该!"
  两人来到寒潭边上,用潭子里的水清洗脸和身上的污秽。他们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滚了一身泥,但是昨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所以就没有清洗。
  韩骋刚刚洗完脸,一抬起头,泛着寒光的梅纹扭丝剑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顺便替他削掉了几根新冒出头的胡须。
  卢雅江皮笑肉不笑地说:"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吧,你到底是谁。"
  韩骋幽幽叹了口气:"你看我,有没有觉得有点面熟?"
  卢雅江迷惑地打量他,越看越觉得,好像还真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韩骋道:"小时候,我们一共三十六人,一起在尹言手下习武,三十六个人要学三十六种兵器。练剑的时候,你有一两招学不懂,还请教过我。你都不记得了。你习的是软剑,我练的是阔刀。"
  卢雅江慢慢将手中的剑放了下来。这些事情,连他天宁教中人都知者甚少,外人就更不应该知道了,除非,这个人真的曾经亲身经历过。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记得你是哪一个,我只知道后来,三十六个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和......我一直都不知道消失的人去了哪里。你、你怎么会成为五轮教派的传人的。"
  韩骋道:"哦,我本来就是五轮教的传人啊,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是自己偷偷溜下山的。当年金蝉剑刘远通暗恋我父不成,因爱生恨,于是为了夺我父手中的秘籍,趁我父亲喝醉了酒偷偷暗算我父亲。我父亲并不防他,因此吃了大亏,重伤下拼了命把我送到出岫山。咳,你也听刘远通说了,我父亲和右护法有旧交情,右护法就收下我了。后来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就偷偷从右护法哪里把五轮秘籍偷了出来,然后就下山了。"
  卢雅江还是一脸疑惑:"是这样吗?"
  "是啊是啊!"韩骋说:"我逃下出岫山,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但是你都不喜欢我!你喜欢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家伙!我哪里不如他了!"
  卢雅江莫名奇妙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傻乎乎的家伙指的是高晟风,脸色一变,刚刚已经收回去的软剑又抵上了韩骋的脖子,把他的脖颈割开了一道小口子:"不准你侮辱教主!"
  韩骋委屈兮兮地说:"我第一次在金陵城里看见你,我就认出你了。我对你一片深情,想尽办法赖在你身边,你却对我非打即骂。"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我七岁的时候,你还偷过我的馒头!你偷了就偷了吧,你居然还分了一半给那个笨蛋吃!气死我了!!!"
  卢雅江先反驳道:"教主英明神武,岂容你这鼠辈侮辱!"然后想了想,关于馒头的事情只有模模糊糊一点记忆,不是很清楚了。
  当年右护法手下三十六名少年,前任教主早就选定了高晟风作为继任者。七岁之前,高晟风和其他少年一样习武,直到有一天,尹言暗中授意他模仿另一名少年的言行举止,并兼习那人所练的兵器。半年后,那名少年突然消失了,尹言却教他化妆成那名少年的模样顶替那人出现。于是,在别的孩子眼中,第一个消失的人其实是真正的高晟风。再过不久,尹言又让他替换另一个人......就这样,人不断的减少,每次消失的都是他上一个假扮的人。从七岁开始,他就不得不顶着别人的身份和别人的相貌、模仿着别人的举止和别人的声音活下去。他每假扮一个,化妆的本领就精进一步,学会的兵器就多一门。就这样,一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三十六个人只剩下他和卢雅江。也是这一年,天宁教前任教主去世,去世前将毕身功力全部传给了他。习武时,三十六名少年皆以对方所练兵器称人,不称名姓,最初的高晟风是"阔刀",而最后一个被高晟风取代的,也就是真长着如今教主那张假的人是"长缨枪"。高晟风即位以后方恢复使用真名。但除了名字是他自己的,这教主号令是他在用,其他又有多少真正是他自己的呢?
  韩骋说:"你说你说!你倒是说出一点来,我哪里不如他!"
  卢雅江冷冷地瞪着韩骋:"你哪里都不如他!"
  韩骋气的又要吐血了。想当年,他好不容易哄得尹言亲手给他做了一个馒头,舍不得吃,就藏在石头后面,先跑去练武,打算等肚子饿了的时候再回来吃。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卢雅江撕了半个馒头递给"长缨枪"。"长缨枪"从小的时候起就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练武也是他最差,笨的跟个木头一样。冲着这馒头,高晟风和卢雅江以及"长缨枪"的梁子就算结下了。后来长缨枪不知道给尹言弄到哪里去了,高晟风则代替他的身份继续生活。高晟风一点一点也不想顶着那张脸,但是他不敢忤逆前教主和右护法,而且教中人都习惯他那张假脸了,他要是换上自己的真脸,大家肯定不服他。
  因为跟卢雅江有馒头之仇,而卢雅江又是唯一一个跟他一起长大却没有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于是韩骋就把从小到大全部的怨气都对准了卢雅江,整天有事没事就找机会欺负他,有一天,懵懵懂懂就把卢雅江给拐上床了。没想到的是,他跟卢雅江上了床,卢雅江反而没有更怕他,而是越来越羞涩,有事没事还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偷偷注视着他。高晟风气的要死,有一段时间每次照镜子,照一面镜子砸一面镜子。他就搞不懂了,"长缨枪"那张脸到底有什么好,把卢雅江给迷的脑子都坏掉了。卢雅江从小就喜欢"他",还偷自己的馒头给"他"吃!!!
  于是高晟风就越来越变本加厉的欺负卢雅江,说些不好听的话让卢雅江难受,还当着卢雅江的面故意亲吻别的少年。本来卢雅江好不容易很怕他了,没想到这次顶着韩骋的身份出现才知道,卢雅江心里还是没有忘掉那个又傻又木的"他"!!!
  韩骋气的浑身发抖,半晌才平静下来,悲戚道:"我中了你的逍遥散功丹也活不成了,我没几天性命,你便可怜可怜我,念在我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给我些好脸色,让我高高兴兴地去,好不好?"
  卢雅江默然片刻,道:"哼,凭什么?"语气却不那么犀利,剑也收了回去。
  卢雅江去探了探那悬崖,实在太高了,而且非常陡峭,以他的轻功根本不可能攀上去。那么要离开的话,就只能走悬崖下的路。可是他们百步开外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根本没有人烟,这一走,却不知要走多久的路才能回到有人气儿的地方。
  卢雅江又回到韩骋身边。韩骋正在打坐运功疗伤,不一会儿,他捂着心口又倒了下去,疼得满地打滚。卢雅江默默看了一会儿,期间曾伸手想扶起他,却又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那韩骋却一路滚到了卢雅江的脚边,拽着他的裤腿道:"抱抱我,好冷,好疼。"
  卢雅江原本该踢开他的,却怎么也下不去腿,被韩骋一拉一扯,就真弯下腰把他抱上了。韩骋立刻像个八爪鱼似的将他缠的紧紧的。卢雅江想推开他,却听见韩骋在他耳边不住呻吟:"疼......好疼......"于是便有些下不去手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骋缓过劲来了,两人躺在地上,韩骋扒着他眼巴巴地问道:"雅江,你讨不讨厌我?"
  卢雅江想也不想:"讨厌!"
  韩骋的眼神瞬间黯淡了:"真的吗......"不一会儿又开始低低呻吟。
  卢雅江绷着脸想了一会儿:"我不懂什么是喜欢。"顿了顿,声音轻了点,"也不懂什么是讨厌。"
  韩骋便道:"那你就是不讨厌我了。"
  卢雅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韩骋道:"我从七岁起便喜欢上你了,喜欢了好多年。我的心,你大约是不信的......"
  卢雅江垂着眼,却道:"我信。"
  韩骋吃了一惊。
  卢雅江抓起他的右手,语气平平淡淡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我不明白,可我相信你一定喜欢我喜欢的要死。"
  韩骋:"......"瞬间有种把他摁在地上打屁股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扶着韩骋坐起来,两人吃了点野果,竟开始说起小时候的事。卢雅江道:"我方才想了一会儿,大约记起你是谁。我七岁那年你就不见了。你是第一个,从你之后便不停的有人消失,到了后来,我们三十六个人,就只剩下我和教主。"
  韩骋惊喜道:"你怎么突然愿意同我说这些了?说你教中的事不要紧吗?"
  卢雅江歪着脑袋看他,面无表情:"不要紧吧,反正你不是要死了吗?"
  韩骋:"......"谁也不要拦他他一定要把卢雅江打的哭爹喊娘!

  26.

  "我曾向右护法打听过你们的下落,他罚我到思过崖跪了两天,从此以后我再不敢提。我本以为你们都死了,没想到......"卢雅江顿了顿,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算你命大。"说的时候,脸上浮起一抹不可察觉的浅笑。
  韩骋幽怨地说道:"命大也到此为止了,我快要死了。"
  卢雅江拨火的手停了一会儿,半晌才道:"若你早些说明白,我......或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韩骋道:"罢了,人活着,也未必开心,未必......能痛痛快快的做自己。如此,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我如今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性命,尚有一件憾事未完成,你、你能不能,帮我完成?"
  卢雅江微微蹙眉:"什么?"
  韩骋道:"我自幼思慕你,如今我快死了,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天,你能不能试一试,也喜欢我?"
  卢雅江想也不想便道:"想得美!"
  韩骋苦着脸道:"那、那你看,现在我们也上不去,你身上也有伤,这几天你在崖下陪陪我,等我死了,你伤也养好了,你再回去好不好?"
  卢雅江迟疑了片刻,道:"你的秘籍......"
  "我都要死了,你还想着我的秘籍,你、你这个死没良心的!"韩骋气的咬牙切齿,终是道:"我答应会给你的就一定会给你。只要你陪我几天,我死之前,一定告诉你秘籍放在哪里!"
  卢雅江冷冷道:"你敢威胁我?"
  韩骋忙道:"不是不是。哎呀,我......"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说。
  卢雅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没火了,我去拾点柴回来。"
  他走后,韩骋唉声叹气地走到寒潭边上,鼓腮瞪眼做了几个表情,望着潭水映出的自己不服气地喃喃道:"小混蛋,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好!"
  卢雅江进树林拾柴火,实际也是探路,在林中走了半小时依旧寻不见出路。他从怀里掏出一支令烟,此烟可号令天宁教三大尊使二十七令数千人马,是当初尹言给他下任务时交给他的,他至今还未用过。一旦发动号令烟,方圆数千里都可看见,天宁教在各地都留有使者,一定会有人看见他的号令,只要教中人马出动,他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然而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号令烟收了回去。他还没有完成任务,而这个任务,不需要多少人手。
  回到寒潭边,韩骋正就着火烤蘑菇吃,看见卢雅江回来,笑道:"你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把半个树林的柴都砍光了吧。"
  卢雅江看见他身边放着一堆采好的野果,皱了皱眉头,走回去坐下:"你说你会将秘籍交给我,当真?"
  韩骋苦笑:"我一个将死之人,我把这秘密带下棺材有什么好处?比起我五轮派的教条,我倒是觉得你们天宁教更好,好的武学就是应该发扬光大的,藏着掖着干什么,死了以后还不是就剩一把黄土。本来我是想把五轮派的功夫都教给我失散的弟弟的,这个烫手山芋我也不想接,但是现在都这样了,我就给你好了。"
  卢雅江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上去?要待在这里?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想死在这里?"
  韩骋热诚地望着他:"这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我们两个。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最后我能死在你身边。"
  卢雅江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韩骋耸肩:"死都死了,葬哪无所谓。"
  卢雅江又不吭声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打打坐运运功,卢雅江到树林里打几只兔子麻雀回来,天就黑了。卢雅江并不觉得这种生活很无趣,当年他在出岫山上,过的是远远比这更无聊的日子。他们三十六个少年一起修炼,互相之间却无交情,因为尹言不准他们深交。每天练完功以后就各自回屋休息,有的时候互相之间点个头,或是说几句话,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右护法发现以后会受罚。久而久之,卢雅江就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情。
  晚上他们默默地坐在火旁烤了一只兔子,卢雅江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韩骋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喜欢你家教主?"
  卢雅江怒道:"谁说我喜欢他!"
  韩骋一哽:"你不喜欢他你老提他!你不喜欢他我一说他你就生气!你不喜欢他你不让我碰......"
  卢雅江欲发作,抬脚就要踢韩骋,韩骋立刻弱柳扶风般捂着心口弯下腰去:"哎哟,好疼,好疼......"
  卢雅江硬生生把脚收了回来,寒着脸不说话,兔子都烤焦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他是教主,我是他的手下,只是他的手下,我不会僭越的。以后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
  韩骋小声嘟哝道:"你口是心非,我就不喜欢他,他学武功最慢了,脑子又笨,长得又不好看。"
  "谁说的!"卢雅江忍不住反驳:"教主天资过人,你七岁的时候就离开出岫山了,你知道什么?教主现在的武功,十个你也比不上!"
  "那是我......哼。"韩骋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把烤完的兔子拿回来,泄愤似的狠狠咬一口,然后被烫的捂着嘴眼泪汪汪。
  韩骋发现了,只要一提及教主,他和卢雅江就肯定要吵嘴,一吵嘴,卢雅江就黑脸,不讲道理,一会动手打人一会用脚踢人。虽然他心里真的很不满意,但是他忍住了,不再提及"高晟风"了。
  于是第二天,卢雅江练剑的时候,韩骋在旁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陪你练练。"他的兵器没有跟着一起掉下悬崖,于是他折了一根树枝当剑跟卢雅江比试。
  卢雅江的剑法胜在快,韩骋对他的剑式套路很熟悉,卢雅江跟他过了七八招,便生出些困惑,下手又开始凶狠,一招辟阳剑式直杵他肺叶。韩骋闪身避过,同时树枝点中了他心口,笑道:"切磋而已,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卢雅江收剑,神色凝重,道:"再来。"
  两人再过了几招,韩骋起了玩心,索性跳到卢雅江身后,紧贴着他的身体。卢雅江大惊,猛地用右肩往后撞去,欲把韩骋顶开,韩骋却早有预料一般,也跟着他的动作右侧身体后倾,两人的身体依旧紧密贴合;卢雅江左脚往后踩,韩骋的左脚也往后收......总之,无论卢雅江做什么动作,他仿佛都能事先预料到一般,随着卢雅江而动,两人的身体却是越贴越紧。而韩骋又在卢雅江的攻击死角,卢雅江何曾被人这样戏弄过,气的"你、你!"的念个不停。
  卢雅江一个弯腰,欲把韩骋来个过肩摔,谁料韩骋也跟着卢雅江弯腰下去,两人依旧贴着。这个姿势就好像韩骋趴在卢雅江身上,而卢雅江因为撅起了屁股,正顶上了韩骋的那东西......
  卢雅江气的七窍生烟,一个闪身躲了开去,这次韩骋没有再贴上去了。卢雅江横剑,正欲大喊我阉了你,谁料韩骋却又捂着心口神色痛苦地跪了下去,哎哟哎哟呻吟起来。
  卢雅江只作他是装的,上去一脚把他踢翻。韩骋全无还手之力,软趴趴的躺在地上,不住抽搐。卢雅江冷眼看了一会儿,才相信他是真的疼的厉害,气也就消了:"喂,你还好吧?"
  韩骋无力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好疼......抱抱我好不好?"
  卢雅江蹙眉:"你作什么一疼就要人抱?"
  韩骋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我从小,就没有人在乎,我七岁,一个人逃下山,在山下,差点被狼咬死,还好,一个农夫救了我,我伤口疼,满地打滚,他没有药,就抱着我,哄我,不疼不疼。我差点死掉,他抱了我,一个晚上,我就撑了下来......"
  卢雅江双眉紧锁,眼看着韩骋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疼的满地打滚,过了一会儿,竟当真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韩骋一被他抱住,立刻就不滚了,只是在他耳边嘶嘶抽冷气。卢雅江抱了他一会儿,等到他安静下来,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小......也没有人抱过我。"

  27

  晚上韩骋又要抱着卢雅江睡觉。卢雅江不同意,韩骋又开始抱心装可怜:"好冷,好疼......"
  其实卢雅江并不抗拒韩骋抱他。当初卢雅江身重寒毒的时候韩骋就每天晚上抱着他睡,现在韩骋会这么难受,其实也是因为他把卢雅江体内的毒给吸到自己身上去了。老实说,韩骋的怀抱很温暖,被人抱着的感觉还不赖。
  卢雅江黑着脸说:"闭嘴!别吵我睡觉。"
  韩骋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卢雅江没再挣扎。
  第二天一早,卢雅江醒过来,发现韩骋已经醒了,正蹲在潭水边上摆弄自己的脸。他走上前,发现韩骋在眼皮上贴了两片叶子,脸上糊了一些泥巴,于是奇怪地问道:"你干什么?"
  韩骋气哼哼地说:"你不喜欢长得好看的,我实在太好看了,为了让你喜欢,我就牺牲一下,弄得不那么好看。"
  卢雅江不屑地嗤笑一声,洗了洗脸,就开始练剑。
  韩骋看他练了一会儿,忽道:"我教你武功怎么样?"
  卢雅江一愣:"你教我武功?"
  韩骋道:"我教你一门兵器。你想学什么?"
  卢雅江迟疑道:"未经教主准许,我不学。"
  韩骋道:"哎,你学功夫,又不是为了对付他,是为了更好的为他做事,他知道了,定然不会怪罪你,还要赞你学得好。"
  卢雅江很犹豫。他从前并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他的武功修为在他年纪已是十分不易,虽说天宁教三十六令下弟子学的是三十六门不同的功夫,他却并没有动过杂学兼学的念头,只想将自己这套功夫练到登峰造极。他还曾不屑过五轮派这种一人多学的方式,学的心都散了,又怎么能达到高等武学境界?只是如今见了韩骋,见他将各路功夫触类旁通,任何东西放到他手里都能成为厉害的武器,说不佩服,说不心痒,也是假的。
  韩骋道:"选一样吧,想学什么。"
  卢雅江道:"长缨枪。"
  韩骋的脸一垮,刚想说不会,却还是忍下了,憋屈地说:"好吧。"他挑了两根又细又长的树枝,切掉分出去的枝节,递了一根给卢雅江,道:"拿着。"
  卢雅江收起软剑,执起韩骋的树枝。只见韩骋微微一笑,手一横,摆了个起势,英姿飒爽,倒还真有十成十的握枪时的潇洒。他使了一套梨花枪法,掤拿勾提、大封大劈,动作转换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把卢雅江看花了眼。
  舞毕,他含笑问道:"如何?"
  卢雅江点点头。
  韩骋道:"和你教主比起来如何?"
  其实卢雅江自十五岁之后就极少见高晟风用枪了。那以后,他不与高晟风一起练武,平日里也没有高晟风出手的机会,而且高晟风一跟他见面往往就是让他脱衣服。而十五岁之前,高晟风的武功修为就如同韩骋所言,不过平平,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卢雅江一直以为十五岁以前的高晟风都是故意隐藏实力,毕竟天宁教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他身为教中第三人知道的事情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并未起疑。
  不等卢雅江回答,韩骋道:"如果我比他好,你就夸我两句。如果你觉得我没他好,就不要开口了。"
  卢雅江嘴角抽了抽,手中木枪一横,学着方才韩骋的样子也耍了一套。他记性很好,一套十八招功夫只看了一遍就能完全舞下来,只是毕竟他惯用的武器是软剑,所以他的动作只是看起来形似,实际上使力的方式完全不对。收势之后,连他自己都皱起了眉头。
  韩骋看罢,道:"别气馁,这是常态,所以十八般武艺不是那么好练的。你自幼练习软剑,行动思维早已被禁锢住,一旦能打破,武学修为便能臻至更高境界,任何东西到了你手里都是武器,即使无,也是有。那就是所谓的无刀胜有刀。"
  卢雅江道:"那要掌握几门兵器才够?"
  韩骋抓了抓脑袋:"其实这要看天赋吧,有的只要练两套功夫就可以无师自通,有的练会了八百门功夫却用不来八百零一门。我还没有练到这个境界,听说我五轮派包括各位先祖们,只有两位练达这个境界。一位是当年还是韩门时的韩诩之,一位就是我父亲韩江。"
  卢雅江嗤了一声:"哦,原来你不行啊。"
  "你!"韩骋简直要给他气炸了!
  卢雅江嘴边浮起一抹浅笑,低头凝视自己的手腕,调整握枪的力道,寻找感觉。韩骋撇了撇嘴,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来,我教你。"
  两人练了一天的枪法,卢雅江进步的很慢。当初韩骋短则一天,久则半月,就能完全掌握一门兵器的使用方法,只要有人指导,只要有现成的武学秘籍,他立刻就可以吃透。可是卢雅江练了一天,连握枪的方法都学不会,最后再去拿梅纹扭丝剑,他连握剑都变得别扭了。
  卢雅江赌气道:"不学了,越学越乱!"
  韩骋道:"随你,你拿剑,我拿枪,我们俩练练。"
  卢雅江乐得有高手指点,两人对战,韩骋有意让他五分,打了个酣畅淋漓。
  夜里卢雅江抓来两只兔子,韩骋又犯了病,蜷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看他烤兔子。卢雅江烤完兔子,递给他一只,韩骋虚弱地说:"好痛,我没力气拿,你喂我吃好不好?"
  卢雅江白他一眼:"爱吃不吃。"说罢自己吃了起来。
  韩骋大声呻吟,在卢雅江怀里小幅度打滚,卢雅江闹不过他,撕了一片兔肉塞进他嘴里。
  吃完兔子,卢雅江起身去寒潭边上洗手,洗完手却没有马上回来,一个人静静地在水潭边上站了良久。韩骋等的无聊了,问道:"雅江,你在看什么?"
  卢雅江慢吞吞地走回来,坐在火堆边上继续发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想办法上去吧。"
  韩骋吃了一惊,委屈兮兮地说:"你不是答应我要在我生命最后一段时间里陪我的吗,你、你出尔反尔!"说着又捂着心肝开始装娇弱:"好痛......"
  卢雅江低声道:"不是。我带你回出岫山,我们去找教主和右护法,也许他们有办法解逍遥散功丹的毒性。"
  韩骋一愣:"啊?那怎么成,我......可是......这个......"
  卢雅江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毕竟是我出岫山上的人,虽说你七岁时擅自逃下山去,只要你肯跪下向右护法请罪,你爹和右护法又有旧交,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性命的!"
  韩骋怔了半晌,心头千回百转,一咬牙,道:"那如果我跟你上了出岫山,你要怎么安置我?我一心倾慕于你,我和你家教主,你总得选一个。"
  卢雅江微微一愣,摇头,平静地说:"你叛教出逃,右护法定会废了你的武功,但可保你性命。我可以替你说情,给你在山上安排一个端茶扫地的活计。"
  韩骋委屈地撅嘴:"我不去,你们天宁教又不缺端茶送水的,我才不去!"过了一会儿,见卢雅江一直不说话,又道:"那个,从这里回出岫山,路途都不止半个月,我至多还有半个月的性命。你要是舍不得我,剩下的几天就对我好一点,不要老是气我。总之我若死了,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卢雅江半晌不语,突然生起气来,一脚踢乱了火堆:"哼,随你!"

  28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骋总是无赖装疼要抱抱,以至于卢雅江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到韩骋捂心就一脸无奈地走过去把他抱进怀里。晚上他们还总是抱着睡觉,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之外,韩骋把能吃的豆腐都吃干净了。
  卢雅江原本练了一天的木枪就不肯练了,可是过了没两天又说要练,韩骋还是从握枪的方法教起,一天只交他两个动作,一个是"封",一个是"劈",卢雅江却无论如何也学不好。而且只要他一握枪,就会忘记握剑的方法,以至于还要花好长时间来温习剑法。
  韩骋嫌弃他:"天宁教的左护法怎么那么笨。"
  卢雅江勃然大怒,提剑向他袭来,韩骋下意识地提起当成木枪用的树枝就挡,却在看清他的招式以后愣了一愣——卢雅江用的是长枪中的"掤"一式,当他用枪的时候,这一招怎么练都不对劲,可是用梅纹扭丝剑出手,对原本的枪法稍作改动,居然格外适合软剑。就这一愣的关卡,他被卢雅江刺中了肩膀。
  卢雅江没想到韩骋居然会躲不过去,吓地猛地将剑收了回来:"你干嘛不躲!"
  韩骋脑子里乱乱的,愣了一下,又开始捂心装柔弱:"又疼了......"
  卢雅江把剑上的血迹匆匆一抹,收剑入鞘,走上前,只见韩骋的肩膀处全被鲜血染红了,不由眉关紧缩。他解开韩骋的衣服,私下一条布带,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咬牙切齿道:"你才笨,一剑都躲不过去。"
  韩骋默默地看着他,在卢雅江给他的伤口打结的时候,他突然凑过去亲了亲卢雅江的嘴唇。卢雅江愣了一下,傻在原地没反应。韩骋又凑过去啄了一下,卢雅江的眼波荡了荡,还是没反应。韩骋受到了鼓舞,搂住他的腰,温柔地将双唇附上去,辗转反侧的碾压。
  过了好一会儿,卢雅江突然推开他,僵着脸道:"你不是心疼么,怎么突然不疼了。"
  韩骋捂着心喃喃道:"不知道,好像亲一下比抱一下还管用,不然你以后多亲亲我吧。"
  卢雅江瞪他:"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韩骋忙道:"不是不是,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好快,你一亲我,他就砰砰乱跳,就不疼了!"
  卢雅江冷着脸不语,韩骋又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亲过我......"
  卢雅江坐到一旁不理他,韩骋靠过去,从后面搂住他。卢雅江欲挣开,却听韩骋在他耳边哑声道:"雅江,雅江,我好喜欢你。"
  卢雅江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很快。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护着他;明明比他厉害,却任他打骂;成天跟他搂搂抱抱,在他耳边说喜欢。卢雅江的心是真的乱了。他接触过的人太少太少,几个月的相处,韩骋一步步的逼近已经开始让他无所适从。
  韩骋见他不反抗,便壮起胆子轻轻去解他衣带。卢雅江一震,捉住他的手寒声道:"你做什么?"
  韩骋的目光已经迷乱了,亲吻着卢雅江的侧脸道:"让我抱一抱你......我没有多久可活了......"
  卢雅江的心突然狠狠的一痛,竟无力挣开他。韩骋解开了他的衣带,亲吻着他的嘴唇,缓缓将他衣服褪下。卢雅江一时清醒一时迷糊,一会儿抗拒一会儿默认,最终韩骋还是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了。
  卢雅江推开他,眼神闪躲:"不行。"
  都到了这个关头,韩骋哪里还能放弃,温柔而坚定地揽住他的腰:"就一次。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十日后你离开此地,一切都会被这寒潭水埋葬的。"
  卢雅江心里乱极了,还要挣,这一回韩骋便下了狠力,箍住他不让他反抗。一用力,肩上的伤口又崩裂了,刚刚结痂的右手也裂开了,空气中都是血腥味。他越是强硬,卢雅江就反抗的越厉害,伸手要去摸一旁的梅纹扭丝剑,韩骋扣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一滴滚烫的水珠打在卢雅江脸上,是韩骋的眼泪。韩骋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用血肉模糊的右手捞起他的手附到自己心上。那心果真跳的厉害。卢雅江愣了一会儿,脑中全是一团浆糊,被动极了,那捞剑的手却不动了。
  韩骋温柔地与他接吻,舌尖一下下刮搔他的上颌。卢雅江痒极了,僵硬的脸绷不住了,哼哧哼哧笑了起来。韩骋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将他舌头吸住,勾引又推委,直把卢雅江逗的神智迷乱,不知今夕是何夕。
  韩骋趁他晕乎的机会,赶紧把他裤子也拽了,先将一只脚挤进他双腿间,慢慢将他双腿打开,又去摸他阳|物。这一摸,韩骋吃了一惊:"哟。"原来卢雅江还纯情的很,就这么亲了几下,便动情了。
  命根被人拽到了手里,这下卢雅江是更加躲不开去了。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他虽然再清醒个一时半刻的,却也就认了,横竖......就放纵一回吧。
  韩骋手指一开,将两人的物事都箍一手中,时快时慢地蹭着。卢雅江与"高晟风"交|欢时,高晟风何时顾过他的感受,除了头一回,就压根没碰过他这根物事。于是此刻被韩骋一碰,便惊的厉害。他难堪地将脸转向一边,却被韩骋看见他连耳根都红透了。韩骋心念一动,上前吸住他的耳垂,用牙轻轻研磨,片刻后松开,又大力吸|吮。
  卢雅江在他手里突然猛地颤了几下,紧接着,一股热流喷到了韩骋的小腹上。韩骋有些诧异,本想调侃两句,但见卢雅江双目紧闭,生怕他经不起逗,自己这还没痛快呢,要是把人逗急了又要拔剑砍人可实在划不来,于是赶紧趁着那精水还热乎的时候又手指揩了,推送进他后|穴。
  那润滑的液体是卢雅江自己的出货和韩骋手上的血,韩骋十分有耐心,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往里推,为了转移卢雅江的注意力,揪着他的舌头不放。好一会儿,韩骋方觉得差不多了,换上自己的阳|物缓缓推了进去。做足了润滑,卢雅江并不觉得多痛,只是在进入的那一刻他低喘了一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韩骋极熟悉卢雅江的身体,只是他用教主的身份出现时,不愿让卢雅江得了好去,才有意粗暴相待。如今即是做了韩骋,便可大展身手。他贯彻九浅一深的要旨,每隔几下便故意撞能让卢雅江全身发软的那处,却又不总是满足他,让他在满足和空虚之间适当的来回转换,以至于更加渴求。到了后来,卢雅江也忍不住自发摆动起身体来。
  就在此时,卢雅江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开了,目光炯炯地盯着韩骋,喃喃道:"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韩骋吻了吻他的唇角,却听见他一声极细微的叹息声。
  起先韩骋还克制着,有意延长时间,到了后来,也把持不住,几个大抽大弄,卢雅江全身打起摆来,死咬着嘴唇不出声。韩骋掰开他的下颌,将手指伸进他口中搅弄,喘息道:"喜不喜欢?"
  卢雅江用力咬着他送上来的手指,呜咽道:"不喜欢,不喜欢!"
  韩骋将手指抽出来,箍住他的胯,用力几个猛撞。"啊!"卢雅江终于失声叫了出来,身下一阵紧缩,韩骋赶紧将东西□,险些晚了一步,就喷在他穴|口。
  韩骋扯下一块布替他股间擦了擦,道:"你不喜欢也不要紧,我喜欢你,便足够了。"

  29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发愁。
  韩骋得手了两回,卢雅江也就没什么好别扭的了。这是原本就是互利互惠,卢雅江自己也喜欢。于是第二天晚上,两人练完功夫,又在地上滚了一回。
  滚之前什么也不想,滚的时候只顾着快活,滚完以后,两个人就开始各怀心事了。韩骋掐指算算,自己还剩下七八天好"活",实在是舍不得,一天一次,也就能滚七八次,而且最后两天还得装的娇弱点,不好再这么凶猛。想来想去都是不够,于是决定明天开始白天也要纠缠卢雅江;卢雅江掐指算算,还有七八天的日子,既有一种离经叛道之后回归的放松感,又有一种揪心的痛,好不纠结,于是也想着,就剩最后几天,放纵便放松个彻底吧。
  于是第三天两人一拍即合,剑也不练了,尽在草丛里滚了。
  滚到第四次,卢雅江双眼发黑,精疲力竭,在韩骋身下颤颤巍巍地向外爬:"不行了......我快死了......"
  韩骋抓过他的手指凑到嘴边亲了亲,发狠道:"既然都要死了,那就痛痛快快地死。"说罢又是一阵狂风骤浪,直把个卢雅江弄得叫也叫不出,两目昏黑,险些昏死过去。
  这一睡,足足睡过去一天,再醒来的时候又是黑夜了。韩骋揽过卢雅江亲了亲,卢雅江吓得一把将他推开,警惕道:"别碰我!"他身下到现在还红肿着,一动就一抽一抽的疼。
  韩骋有些失落,委屈道:"我只是想亲亲你。"说着就松开了缠着卢雅江的双臂,往后缩了缩,"你不喜欢,我就不碰你。"
  卢雅江见他模样可怜,心里难受极了,破天荒主动的凑过去亲了亲韩骋的唇:"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怕你......又......"
  韩骋见他主动,欢喜的心都化了。他抱起卢雅江走到寒潭边上,解开自己和卢雅江的衣服,眼看卢雅江色变,他道:"你放心,我只是帮你洗一洗。"说罢抱着卢雅江跳入寒潭中。那寒潭的水冰凉刺骨,卢雅江一进去便被刺激的哆嗦起来。韩骋紧紧抱着他,那寒潭的是越冷,韩骋的身体便越热,卢雅江死死抱住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不一会儿,卢雅江感觉到有一股热流涌进自己的后心,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韩骋吻了吻他的睫毛:"我与你练的内功本是师出同门,只是当年韩仑与韩燮分家,一人继承五轮派,一人创立天宁教,二人所得的内功心法各有缺失。你天宁教路数属阴,我派属阳,听说当年韩江能有至高修为,是因为他上了出岫山,在出岫山学了我派的心法,阴阳合璧,方成大器。如今我将我的内功传些给你,你阴阳双成,亦可勘破更高境界。"
  卢雅江大惊,下意识要推开他,韩骋紧紧搂住他的腰:"别动,我也没几天可活了,我死之后,尚有一桩心愿请你为我完成——手刃我的杀父仇人金蝉剑刘远通。你本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得了我的内功,稍加时日,定能做到。我知道出岫山高手如云,但我要你亲手取他首级。"
  卢雅江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才道:"好。"
  韩骋又道:"我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他,请对他好一点,不要像对我一样非打即骂。你记得,我弟弟背上有三颗连续的黑痣。"
  卢雅江闭了眼不说话,睫毛不住颤动。
  韩骋低声道:"雅江,我爱你。"说罢吻住他的唇,在冰冷刺骨的寒潭水中,二人紧紧相拥。
  韩骋与卢雅江在崖下又风流了几日,卢雅江眼见时日无多,便越来越放的开,伊始他在做的时候还闭着眼睛不肯看韩骋,后来他甚至能自己变换体位,有时候韩骋弄得他不满意了,他就一脚踹过去,索性自己抢过主动权坐在韩骋身上摇摆。
  韩骋每日病发的时候越来越多,卢雅江一天里有半天的功夫都抱着他。不是抱着他,就是被他抱着。
  这一晚,韩骋掐指一算,自己只剩下最后两日可"活"了。
  他解下手腕上的串珠,松开串珠的绳,使它变为长长的一串。在串珠的尾端系一根线,握在手里,然后将串珠的头塞进卢雅江的后|穴中。卢雅江刚刚发泄过一次,此时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不动弹,只是斜了他一眼,蹙眉道:"你又要做什么?"
  韩骋笑道:"保管让你快活就是了。"
  卢雅江懒得管他,只是叹了口气。
  那珠子并不大,塞进卢雅江体内,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然而韩骋突然将自己的家伙也顶了进来,抽|插了几下,那珠子随着他的出入在卢雅江的内壁滚动摩擦,那感觉骤然就强烈了。卢雅江一个哆嗦,阳|具的顶端喷出一股透明的液体,不是精|液,那量却跟精|液也似的多。
  韩骋惊讶极了,却听卢雅江难堪的呜了一声,扳过他的脸来看,却见他满脸泪水。
  那一刻,韩骋突然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咬了咬牙,道:"卢雅江,你心里究竟喜不喜欢我?"
  卢雅江只呜咽不答话。
  韩骋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喃喃道:"你若不舍得,我不死了好不好。"
  卢雅江怔了怔,哭着想了一会儿,摇头:"我......我要回出岫山的,如果让教主知道......"
  韩骋咬牙切齿地在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你这小没良心的混蛋!"骂完自己却又心疼又心酸,重重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卢雅江醒来,身旁早已没人了。他惊讶地坐起来,却见地上凌乱地写了一段话。
  "我死的时候会肠穿肚烂,一定很难看,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我走了,你回出岫山吧。秘籍我放在天姥山上的天姥庙中大雄殿横三竖九下的瓷砖里。记得我的嘱托。韩骋。"
  卢雅江一个人在崖下傻坐了许久,终于还是取出怀中的令烟点燃了。

  30、31

  30.
  一个月后,曾经的江湖传说金蝉剑刘远通身亡,享年五十一岁。
  刘远通的肺叶被卢雅江刺穿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的收缩,脸上的表情从不可置信渐渐转变为认命。他捂着往外冒血的洞跪了下去,嗤嗤笑了两声,每说一个字,胸口的洞就往外喷一股血:"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太冤......"
  卢雅江冷冷地将剑上的血迹擦去。
  刘远通哑声道:"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世吗?"
  卢雅江漠然地摇头:"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天宁教的赤衣魔使。该我知道的,总有一天教主会让我知道的。若是我不知道,那便是我不该知道的。"
  刘远通不可思议地愣了一愣。越来越多的空气从他肺上的漏洞涌了进去,他快要说不出话了,最后冒出来的几个字就像是锈刀子锯木头一样难听:"那你知道,韩骋究竟是什么人吗?"
  卢雅江愣了一下,只见刘远通的嘴唇还在动,只是他说的话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卢雅江犹豫片刻,凑过去想听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就在他弯腰贴近的那一刹那,刘远通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掌拍在他胸口。
  卢雅江猝不及防,捂着胸口猛退数步,喷出一口鲜血来。与此同时,刘远通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激射。他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了片刻,死透了。
  31.
  卢雅江跌跌撞撞地跳上马,勉强稳住身形,喝了一声,骑着马向城外跑去。
  刘远通的最后一掌是他全部的功力,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但也给卢雅江造成了不轻的内伤。卢雅江不敢再在谷水镇中逗留,他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了,此地潜伏着不少武林人士,跟他有仇的大有人在,便是无冤无仇,他这个魔教护法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卢雅江稳住一口气,一路疾驰出了谷水镇,冲进一条林荫小道后他终于再支撑不住,从马背上翻滚了下来。
  "噗!"他吐出一口鲜血,想要爬起来,手脚却使不出半分力气,挣扎了数次,又重新跌倒在地上。他颤颤巍巍伸手去摸怀中的令烟,正打算向教中人求助,此时却听小道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咄......咄......咄......"
  卢雅江挣扎着回头看过去,却见一个小贩挑着担子走了过来。
  这人卢雅江曾在谷水镇中见过一次,正是那个卖菊花糕的其丑无比的小贩。这一回他似乎比上回还更丑了一点,右眼上的烂肉破了,流出黄黄的脓水,把他整个右眼都糊住了,使他变成了独眼怪。
  要知道高晟风画这么一个妆也不容易,这大概是他这么些年来化过的最难画的一个妆了。塌鼻子裂嘴唇都算了,最最最要命的是这个小贩是个斜眼的,高晟风把自己的眼珠子都快从眶里瞪出来了都学不会把两个眼珠子往外扒,没办法,只好偷工减料糊瞎一只眼。
  小贩不紧不慢地向卢雅江走去,卢雅江惊慌失措,颤抖着手去拔剑,惨声道:"你别过来!"
  小贩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卢雅江面前蹲下,哑声道:"客官,要不要来一块菊花糕?"
  卢雅江已经失声了:"滚!快滚!"说罢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出梅纹扭丝剑向小贩挥去,小贩往后一躲,却慢了一步,被他割伤了手臂。
  "你!我好心看你倒在地上,要请你吃菊花糕,你居然砍我!"小贩怒道。
  "丑八怪!快滚!"吼完之后,卢雅江又吐了一口血。
  "你嫌我丑?我丑吗?你难道喜欢好看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好看的呢!"小贩将装着菊花糕的担子一丢,怒道:"我要惩罚你!"说罢扑过去,将卢雅江的裤子一扒。
  卢雅江已是强弩之末,连剑也握不住,感觉到那小贩的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揉搓,怒极攻心,"你!"
  小贩在他白嫩嫩的屁股上啪啪就是好几巴掌:"我丑吗?你讨厌丑八怪吗?你难道以貌取人吗?"
  卢雅江拼命挣扎,可他现在的力气恐怕连一个中年妇女都不如,挣了几下,还是被那小贩死死摁着。
  那小贩嘿然一笑,感觉手感极佳,越拍越顺手,啪啪啪的速度越来越快:"你说!你喜欢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光打还不解瘾,卢雅江只听对方嘴里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然后一坨口水落了下来,正落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他臀部顿时一紧,只觉得自己的肌肤骨肉都要烂了。
  小贩越笑越猥琐,居然解了自己的裤腰带,顿时一根紫黑色的东西从他裤裆里跳出来,卢雅江只看了一眼,顿时恶心的全身发麻。小贩道:"你的屁股生的这样好看,我把我的家伙□去好不好?"
  卢雅江活到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又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堪这般侮辱,心中恨到极致,既没有杀了那小贩的力气,就只有对自己下手了。他用力一咬舌头,打算咬舌自尽,可惜他这一口下去力气不够,并没有咬断,只是出了点血,不过他这个动作却被小贩发觉了。
  那高晟风已经暗中跟了他一个月了,实际是气不过在崖下最后问他舍不舍得"韩骋"的时候他居然还是让"韩骋"去死,才故意想了这一出戏来欺负他。没想到卢雅江如此倔强,受了这点屈辱居然咬舌自尽,心里悔意顿生,又心疼又自责,连忙停了手,将他的裤子往上一提。
  卢雅江还欲再咬,那小贩却伸手急急在他背上一拍。卢雅江也不知自己被人拍中了什么穴道,胸口一闷,昏过去了。

  32、33

  32.
  卢雅江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庐中。他身上外伤都已经被包扎过了。他不由得大惊,翻身从床上下去,屁股有些疼,不过那处倒也没什么不适。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又急又恨,不知后来是否叫那猥琐小贩得了手去,胸口一闷,疼的弯下身去。
  这时门打开了,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只见他生了一双细长的眼,长眉入鬓,清秀的脸庞,普通书生打扮,相貌算不得出彩,看着倒也给人一种温和的好感。
  他见卢雅江已坐了起来,惊喜道:"你醒了!"便将水盆搁下,快步上前:"你受了伤,还是躺下别......"话音未落,只听噌的一声,寒光一闪,软件出鞘,剑锋抵上了他的脖颈。他喉结滚了滚,后头的话自发吞了下去。
  卢雅江寒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颤声道:"公子......我只是在路边看到你受了伤,就将你带了回来......我并没有恶意......"
  卢雅江见他十分害怕的模样,不禁皱眉,眼睛四处打量,这草庐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书柜,并无兵器等物,瞧着就是普通书生的住处。他拉过那人的手,探了探他的脉,并无探到内力,想来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书生,于是软剑慢慢放下了。
  那书生松了口气,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站在原地不知做何才是。卢雅江咳了两声,嘴角溢出血迹,那书生才恍然大悟,赶紧取了一块手帕在水盆里洗了洗,搅干之后为卢雅江擦脸,卢雅江却不愿让他碰,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他有些委屈,小心翼翼地将手帕递给卢雅江。卢雅江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接了,将脸擦了擦。
  那书生接回手帕,轻声道:"公子,你身负重伤,若不嫌弃,可以先在寒庐住几天。"他说话声音细细的,慢慢的,倒也十分好听。
  卢雅江冷冷道:"你不怕我?"
  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怕,但是你身上有伤,我怕你贸贸然离开,伤势会更重。我并没有恶意的。"
  卢雅江长长吁了一口气,疲惫地问道:"你是在哪里看到我的?"
  书生道:"我到谷水镇里买书,回来的路上见你倒在地上,就把你搬回来了。"
  "我身边可有其他什么人?"
  "没有。"
  卢雅江伸手往怀里摸了一把,脸色一变,他的号令烟不见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书生的衣服,寒声道:"我身上的东西,你碰过了?"因为动作过猛,说完之后,他胸口一闷,脸色又惨白了一些。
  书生又被他吓了一跳,瑟缩地往后缩了缩脖颈,小幅度摇头:"没有。你少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路上掉了?很要紧吗?"
  卢雅江仔细打量他的表情,见他一脸茫然,不似作伪,这才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襟,跌坐回床上。他颓然地摆摆手:"你先出去。"他的脑子里很乱,有很多事情,他需要思考。
  书生愣了愣,小声嘀咕道:"这是我家。"
  卢雅江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端起水盆溜出去了。
  33.
  书生坐在院子里发愁。他面前放着一堆没劈好的柴火,手边有一把斧子,他在发愁,他在发愁是不是要用这把斧子劈这些柴火。
  他有点后悔,觉得这个角色设定的不太好。原来的设定是一个温润如玉手无缚鸡之力胆小如鼠的书生,他感觉这个角色和冷漠神秘的教主以及风流好色的大侠相差很大,很挑战他的扮演能力,可是这个书生确实是最难扮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不能砍柴呢?能不能挑水呢?不砍柴不挑水要吃什么呢?
  教主大人有点惆怅,作为一个武林人士,他觉得书生这种人物有很多地方是他弄不明白的。
  这时听到卢雅江在屋里一边咳嗽一边颐指气使:"再给我弄点热水来!"
  "好的,公子稍等。"书生喊完,心想,还是对原设定稍做改动吧,改成"力气比较大的书生",于是拎起斧头唰唰两下,利落地劈完一堆柴火,屁颠屁颠捧着柴火烧热水去了。
  没多久,热水烧好了,书生捧着水盆进屋,在卢雅江躺的床边放下,看了看卢雅江,又迅速收回目光,低着头小声道:"我叫杨仁和,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卢雅江既然无语,良久才道:"我......叫韩......韩骋。"
  杨仁和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抬起眼,微微皱眉:"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杨仁和愣愣道:"你要洗哪里?你受了伤,我帮你洗吧。"
  卢雅江摇头,愣愣道:"你出去吧。"
  杨仁和又是一愣,脚步未动,卢雅江一个凛冽的眼神扫过来,他瑟缩了一下,只好往外退,小声道:"都说了这里是我家......"退出去,关上了门,留下一条缝,故意踩出脚步声离去,然后敛住气息又偷偷摸摸潜了回来,撅着屁股趴在门缝上看。
  卢雅江慢吞吞地把外袍和裤子脱了,期间因伤口作疼捂着胸口喘息了一阵,然后他光着屁股蹲了下去,捞起盆里的毛巾,沾了热水开始用力搓洗自己的屁股。他一想到那小贩恶心的双手曾在上面搓揉,就难受的屁股蛋打颤,更用力的搓洗起来。
  卢雅江洗了良久,直到那水都冷了,他才站起来,杨仁和从门缝里窥见他原本白嫩嫩的屁股蛋被他自己搓成了红彤彤的水蜜桃,捂着口鼻嘿嘿窃笑。

  34

  卢雅江怔怔地盯着盯着桌子上的菜。桌子上只有两盘菜,一盘水煮野菜,一盘水煮野蘑菇。教主大人觉得一个书生应该不具备捕猎的能力,采采野菜差不多了,也不具备烹饪的能力,所以水煮一下捞起来就差不多了。
  卢雅江不是没吃过苦,也不是嫌弃这饭菜,只是这已经是他第六顿饭了,无论早中晚还是夜宵,永远是这些东西。
  杨仁和水煮野菜蘸盐巴过饭吃的津津有味,见卢雅江不动,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卢雅江道:"你一直都只吃这个?"
  杨仁和想了想,道:"是啊,进城太远了,半个月跑一次就差不多了,平时自己的话就吃这个咯。"
  卢雅江叹了口气,端起饭碗:"等我伤好了,我打点野味给你吃吧。"
  这已经是卢雅江在这里的第三天了,他伤势未愈,需要静养,又失去了号令烟,所以只能暂且滞留此地。他发现杨仁和的确只是个温和无害的书生,而且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后,他对杨仁和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凶恶了,因为杨仁和总是温和的像一阵春风,他受了些同化,便也不总是板着张脸。
  吃完饭,杨仁和将碗筷收了,出去洗碗,卢雅江又回到床上躺下,盯着屋顶发呆。
  从崖底离开以后,他把韩骋告诉他的藏秘籍的地方告诉了玄武尊使,让他去取来交给教主,而他推脱自己还有其他任务未尽,支走了所有人以后他又在谷水镇附近逗留了一个月,克化了韩骋传给他的内力,苦练剑法,然后遵从了韩骋的遗嘱,亲手杀了刘远通为他的父亲报仇。
  一想到韩骋,他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这一回疼的地方好像不完全是伤口。这一个多月来,只要他想到韩骋,就会觉得胸闷,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敢深想,不愿深想。
  当杨仁和问他姓名的时候,韩骋的名字就冲到了他的嘴边。时至今日,他已然后悔,当初在崖下,便不该放纵心软,到了如今,韩骋竟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动一动,就疼痛难忍。
  杨仁和洗完碗,悄悄摸到屋门口看了看,见卢雅江躺在床上发呆,于是他脚下运功迅速离开了,潜进山林里,打了三只麻雀串在一根竿子上,生起火开始烤。每天吃野菜蘑菇,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必须要吃真鸟调剂调剂口味。
  吃完野味,杨仁和找了处小溪把手脸洗干净了,确定不剩半点油星子,然后又用溪水漱了好几遍口,用手挡着呵了两口气,确保没肉味儿了,这才回小木屋去了。
  回到木屋里,卢雅江躺着发呆,杨仁和坐在一旁捧了本书读。书的封皮是《论语》,内容早已被他替换成了《龙阳逸史》,看的津津有味。
  卢雅江停止想韩骋,无事可做,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杨仁和身上。这个书生,平日里总是温吞的像清水一样,只有拿起书本的时候才两眼放光,还时不时会心一笑。他心想,真是个书呆子。
  卢雅江百无聊赖地开口与杨仁和搭起话来:"这本论语,我已见你读了许多天了,还没读完么?"
  杨仁和温和地笑道:"好书需得慢慢地品,来回地品。"
  卢雅江想了想,本是不屑,但转念一想,对于一个书生来说,读书就如同他练剑一般,所以要反复的读,温故而知新,也就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又道:"你住在这寒庐里,读一辈子的书么?"
  杨仁和义正言辞道:"怎么会!待我学成,自要进京赶考功名,为国效力。"
  卢雅江垂下眼,半晌不语。从前他从未想过关于未来的事,他在那出岫山上,过得一日是一日,他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服从。然而韩骋却问他,为何要服从。为何要服从?他很茫然,从小到大,他没有质疑过这件事。韩骋死后,他开始思考未来,他为韩骋报了父仇,然后呢?回到出岫山,继续从前的日子?为什么这样想,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究竟少了什么?
  他突然恨极了韩骋。他从前不想,便是单纯的,此刻被搅乱了思绪,便纠结的不好受。偏偏,那个罪魁祸首竟是一死了之......
  "唔......"卢雅江捂住胸口。
  杨仁和赶紧放下书凑过去:"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卢雅江惨白着一张脸挥了挥手:"不要管我。"
  杨仁和见他疼的用力撕扯着床下被单,将被单都扯出个口来,也觉得心疼,出去捣鼓了一阵,端了碗药回来:"喝了它,睡会儿吧。"
  实际上这都是极其名贵的药物,对调养伤情、增益内力大有好处,平时在出岫山上教主大人自己都不大舍得喝,只是他不能告诉卢雅江,便宣称只是一些能缓解病痛的寻常草药。既然是寻常,卢雅江也不在意,杨仁和早晚为他煎一顿药,他爱喝不喝,常常嫌气味不好,喝了一口就洒了,把杨仁和心痛的,又无可奈何。
  见杨仁和端了药来,卢雅江道:"放在那里吧,我现不想喝。"
  杨仁和坐到他床头,温声劝道:"你疼得这么厉害,喝了吧。"
  卢雅江爱搭理不搭理的,杨仁和无奈地笑道:"你怎么像个孩子,不爱喝药。"
  卢雅江被他烦不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的太急,洒出来不少,沾在他的嘴角、脖颈和发丝上。杨仁和看的心疼,恨不能凑上去把剩下的药汁舔干净,硬生生忍住了。
  这三天来即使有好药吊着,即使卢雅江每天躺在床上好生休养着,可是他的病情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起色,三五不时就痛的脸色惨白。先前韩骋装病的时候亦是如此,只可惜,这一回卢雅江却不是装的了。
  杨仁和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卢雅江探过伤势,按理说不该如此。他却不知道,其实卢雅江潜意识里不想痊愈,因为他不想那么快回到出岫山,他还不知道怎样面对高晟风。
  卢雅江喝了药,没多久便睡着了,杨仁和走过去坐在他床边上,轻轻抚摸他的发丝,凝神看了他一会儿,弯下腰舔舔他的唇角,舔舔他的脖子和发丝——把刚才洒上去的药汁都舔干净了。
  不知是否他的动作太重,使原本就睡得不安生的卢雅江清醒了一些,却又并未完全醒过来,朦朦胧胧的,就像是喝醉了就一样。他迷瞪着眼向杨仁和张开双手,就像在崖底许多次韩骋对他做的那样:"好疼......抱抱我。"
  杨仁和愣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弯腰将卢雅江抱进怀里,轻柔地顺着他的发丝:"乖,不疼了。"
  卢雅江低声道:"教主......"
  杨仁和的双臂松了松,轻声道:"你家教主会这样抱你?"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又喃喃道:"韩骋......"
  杨仁和的双臂又紧了紧,鬓边贴着他轻蹭,柔声哄道:"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他把卢雅江抱了一会儿,觉得姿势别扭,索性脱了鞋躺到床上,将卢雅江完全搂进自己怀里,无限怜惜地亲亲他的额角,亲亲他的鬓角。
  没多久,卢雅江醒了,瞧见自己躺在杨仁和怀里,不由一怔。
  杨仁和赧然道:"韩公子,我无意冒犯,只是你方才在睡梦中嚷着疼要人抱,我就......"
  卢雅江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拿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杨仁和本以为他会发怒抽剑砍人,却没料到他如此乖巧温顺,不由得惊呆了。
  卢雅江黯然道:"你很像他......"
  杨仁和心跳的很快:"像、像谁?"
  卢雅江却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说:"以后我疼的时候,你就抱抱我。"他心气极高,这时候也把话说的理直气壮,并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简单的传达一个指令。
  杨仁和又心虚又窃喜:"好、好。"

  35~~~~~~

  35.
  晚上卢雅江坐在床上打坐运功疗伤,杨仁和在地上打地铺。自从他捡回了卢雅江,家里就一张床,卢雅江要睡床,不让他同睡,他就只好打地铺。
  杨仁和一边铺被子一边唉声叹气:"这是我家。"
  卢雅江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假装没听到。
  夜里杨仁和在地上睡了,卢雅江躺在床上睡,睡到半夜,忽觉阴风阵阵,直往骨头缝里渗。这正是大冬天,杨仁和家一共只有两床被子,一床原本是垫被,卢雅江来了,他只好把垫被也抽出来盖了。卢雅江忍了一会儿,冻得牙都酸了,他此刻正是体虚之时,受不得凉,便辗转反侧,考虑着要不要叫醒杨仁和。
  这时候地上的杨仁和翻了个身,嘀咕道:"好冷......"
  卢雅江不禁出声:"你也冷?"
  杨仁和揉着眼睛坐起来:"你还没睡啊。地上好冷,我这两天都冷的睡不着。"
  卢雅江沉默了片刻,大发慈悲地说:"算了,念在你助我疗伤的份上,你睡上来吧。"
  杨仁和吸了吸鼻涕水:"真的吗?"
  卢雅江嫌恶道:"把鼻涕擤干了再上来!"
  杨仁和利索地擤掉鼻涕爬上床,把自己的被子抱上床,两床被子垫着,好歹暖和了一些。原本卢雅江还跟他隔着些,可阴风还是往被子里钻,于是渐渐的,两人就靠到了一块儿。杨仁和手脚温暖,卢雅江朦胧间一贴上去就舍不得放开。于是到了后半夜,两人便紧紧抱在了一块儿。
  翌日一早,卢雅江醒来,只见自己的双脚被杨仁和抱在怀里。杨仁和的胸膛暖烘烘的,他的脚捂的已经要出汗了。
  卢雅江有些吃惊,将脚抽了回来,他一动,杨仁和就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醒了啊,你昨晚睡得好吗?"
  卢雅江道:"还好。"
  杨仁和看他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羞赧地笑道:"你昨晚总是拿脚蹭我,你的脚冰冰凉的,我料想你是冷的睡不安稳,于是就......"
  卢雅江沉默。
  杨仁和下了床,不一会儿打回来一盆井水:"洗漱吧。"这几天卢雅江走不了几步路就会心虚气喘,所以杨仁和几乎将他的一切完全包揽照顾,倒杯水都要送到手边上。
  卢雅江洗漱完,用过早饭,扶着墙出去走了一遭。他一出门,杨仁和立刻摸出两根银针,唰唰在墙壁上又戳了几个小孔。
  不一会儿,卢雅江回来了,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便拿起那本杨仁和看了数天的《论语》,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心驰神往。杨仁和正在收拾桌子,见他拿书,吓了一大跳,奔过去一把将书夺走护在怀里。卢雅江怔了一怔,冷下脸道:"怎么,你的书我连碰也不配碰一下吗?"
  杨仁和忙道:"不是不是,韩公子你误会了,只是这本书......不太适合你!你若是闲来无事,我给你挑一本适合你看的!"说罢就跑到书柜那里,把《论语》塞进去,取了一本《世说新语》塞给卢雅江。
  卢雅江不明白他捣的什么鬼,倒也不甚在意,随手翻了翻书,原来是说魏晋人物故事的,还算有趣,便看了起来。
  杨仁和不敢再看书了,于是从柜子里取了把琴出来,开始弹琴。
  这木屋的确是一位书生的,不久以前教主大人给了他一些盘缠费赶他上京赶考去了,自己鸠占鹊巢,在这里和卢雅江过起了小日子。所以这屋里的东西除了《龙阳逸史》是教主大人自己带过来的,其他都是书生的东西。
  在天宁教三十六令下有一令专学琴的功夫,练此功者可将内力灌注于琴音中攻击敌人。这是一门极难的功夫,必须从小学习,琴技和内力都需达到上乘境界,所以这一令手下的人是最少的,地位也是三十六令中最高的。此令人马出任务往往需搭配其他人,且都是做辅助之职,只有武功极高者才可独当一面,比如尹言和玄武尊使。当年尹言手下三十六名少年中就有一人是学琴的,教主大人为了扮他,自然学过琴,只是他并没有练会这门功夫,所以扮演这人的时间是极短的,两个月后就换了一人。不过虽然功夫不会,仅仅是弹弹琴,自然是可以的。
  杨仁和随手弹了两曲,卢雅江觉得有趣,便道:"拿来给我弹弹。"
  杨仁和将琴递过去,卢雅江随手拨了两个音,惨不忍睹。杨仁和道:"想学么?"
  卢雅江道:"随便。"
  杨仁和微微一笑,小心翼翼从后面环住卢雅江,握住他的两只手。卢雅江并没有反抗,杨仁和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慢慢弹了一支曲子。
  卢雅江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玩玩,弹了一曲也就失了兴趣,推开杨仁和又开始运功疗伤。
  杨仁和也是无所事事,随意地弹着琴,弹着弹着,便弹了一首曲子。
  卢雅江突然睁开眼,手一伸,够到床头位置,"唰"一下拔出软剑,直指杨仁和咽喉。他寒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弹这首曲子?"
  杨仁和傻眼:"什、什么?这首曲子怎么了?"
  卢雅江的剑又逼近了一分:"这首《渔樵》乃白衣魔使自创之曲!你怎么可能会弹!你不是普通的书生,说,你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36~~~~~

  36.
  卢雅江还记得,当年他还是个少年,每天晚上练完剑,就会偷偷摸摸潜到尹言的房门口,听尹言弹琴。尹言几乎每天都会弹这首《渔樵》,卢雅江就趴在窗户下,偷过窗户纸的小缝偷偷往里看。尹言身边常常会有一位少年陪着,这少年的位置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人,有时是"阔刀",有时是"九节鞭"......有时两三个月一换人,有时半年一换人。卢雅江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听了两三年。他从小就很崇拜尹言,尹言长得又好看,琴弹的又好,武功又好,他会想,什么时候尹言也会召他进去,让他像其他少年一样趴在他腿上让他摸头发,把他抱在怀里教他学琴。
  终于有一天,卢雅江又去偷听琴,这一回尹言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尹言拨了两个音,突然道:"进来吧。"卢雅江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同自己说话,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烫,羞赧地推门走进去。
  尹言难得和蔼地问他:"这首曲子你也听了两三年了,好不好听?"
  卢雅江忙道:"好听极了!
  尹言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缓缓将《渔樵》又弹了一遍。卢雅江那时也不过十岁出头,每天看其他少年与尹言亲近,心里很是羡慕,便试探着靠近尹言,向往他怀里靠一靠。没想到尹言却一拂袖将他斥开了。
  卢雅江当时很是委屈,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本以为尹言会骂他,未曾想尹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叹了口气,说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话:"这首曲子,本是我所创,如今就只有我一人会弹了。我原该教会你才是。"
  卢雅江以为他要教自己学琴,然而尹言只是摇了摇头,便让他出去了。
  教主大人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这首《渔樵》是尹言教给他的第一首曲子,他从小就听尹言弹,此曲弹奏频率极高,他还以为是一首寻常的曲子,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曲子是尹言自创的!
  教主大人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应对方法。
  第一种是已经被韩骋用过的招数,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卢雅江,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当年在出岫山上,我弹琴,你练剑......
  第二种,大吃一惊,装傻。
  第三种,逃走......
  卢雅江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手下的剑又递过去几分,杨仁和的脖颈一痛,已经出血了。他深知梅纹扭丝剑有多锋利,此时也来不及逃了,忙道:"等等!"
  卢雅江的手顿了顿,寒声道:"快说!"
  杨仁和道:"我、我不知道你说的白衣魔是什么人,这首曲子,是几年前一个男人教给我的。他说这首曲子叫《渔樵》,还留下一句话,门隔流水,十年无桥。"
  卢雅江一怔。这是他第二次听到"门隔流水,十年无桥"这八个字。门外有流水,十年没有桥,便是十年与世隔绝,这人当真不会觉得闲闷吗?而这八个字,为什么总是与尹言有关。
  卢雅江默默打量杨仁和,见他面上惊惶无措,又想到他不会武功,再看他脖子上已然出血,便将剑放下,警惕地盯着他道:"说,是谁教给你的!"
  杨仁和暗暗捏了把冷汗,道:"几年前......"
  卢雅江打断:"是几年前?"
  杨仁和忙道:"三、三四年前,有一个男人路过此地,他......身负重伤,在我门外昏了过去,我为他治伤,他养好伤后,就教了我这首曲子。"
  卢雅江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唰一声,卢雅江的剑又出鞘,杨仁和赶紧摆手:"我真的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
  卢雅江道:"他长得什么样子?穿着打扮?"
  杨仁和道:"唔......桃花眼,高鼻梁,薄嘴唇,脸型......"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三十来岁年纪。"
  "三十来岁?"卢雅江满心困惑,"难道......是韩江?"从刘远通、张浩瀚、韩骋等人嘴里得到的信息,他拼拼凑凑,大约已猜到二十年前的故事。他原本不太相信尹言会与一个男人定下门隔流水十年无桥的隐居誓言,可如今回想起来,尹言会写出这首曲子,他弹这首曲子时候的神情......那分明就是有故事的!
  "可是韩江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他没死?"卢雅江满心困惑,理不清头绪。
  过了一会儿,他问杨仁和:"你说的,可是实话?"
  杨仁和连连点头:"我是孔门弟子,不会说谎。"
  卢雅江左想右想,想不明白,他恨不能立刻回到出岫山向尹言问个究竟,可偏偏号令烟又丢了。再问杨仁和还知道多少,杨仁和则是一问三不知了。
  过了一会儿,杨仁和出去烧热水,卢雅江躺在床上,还在思考。如果教会杨仁和弹《渔樵》的人当真是韩江,韩江没有死,那他的儿子韩骋或许也未必......他根本没有见到韩骋的尸首!!
  想到这里,卢雅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时岔了气,捂着胸口又疼的蜷缩起来。他脸上一会儿是喜,一会儿是悲,最后流着眼泪笑起来:"我没有见过他的尸体,如何能回去向教主交差?是了,我要找到他,砍下他的头,才能回去见教主!"
  杨仁和端着热水走进房间,就瞧见卢雅江一脸诡异的表情,吓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水盆泼了。
  卢雅江道:"快,你去给我煎药,去城里给我买吃的,我要养伤,养好了伤,我要进城!"
  杨仁和吃惊道:"进城做什么?"
  卢雅江笑了起来:"我要找一个人。伽罗刀,张浩瀚。"

  37、38

  37.
  卢雅江说好好养伤,便果真好好养伤,不挨饿不受冻,好好喝药,不出十天,正常行动已不成问题,只是内伤未愈,不可随意运功。
  卢雅江迫不及待要进城去找张浩瀚,杨仁和温言劝道:"韩兄,你的伤还没有好全,你们武林人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你进了城,万一跟人家动起手来,出点事怎么办?你看,你要找的那个伽罗刀,听名字就是个很恐怖的人啊。"
  卢雅江道:"不必多言,我等不及了。你救我一命,这些时日来对我照顾有加,我虽是魔教中人,然亦知恩图报,你想要什么?钱,或是要我替你杀什么人?我能给的,便给你。"
  杨仁和脸色变了几变,缓缓摇头:"我要你好好保重你的命。上天有好生之德......"
  卢雅江道:"这便轮不到你管了。我此番一去,若有命归来,定还你一桩人情。"
  杨仁和见他犯了犟脾气,连连叹气,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也好照顾着你。"
  卢雅江好笑道:"你?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如何?若是真动起手来,难不成你能护着我?"
  杨仁和道:"我能讲道理,君子动手不动口,如果真的有人要对韩兄动手,我一定劝得他放下屠刀......"眼珠子转转,又道,"况且,韩兄伤情未愈,用膳洗漱都得有人帮衬一把,我可以为你烧烧水,铺铺被子......"
  卢雅江嗤了一声:"你读书读坏脑子了吧。"
  然而第二天,杨仁和还真打了包袱要跟卢雅江走。卢雅江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跟我走,会害死你的。"
  杨仁和道:"我、我不怕,我不能眼看着你涉险!"
  卢雅江不想理他,径自走了,杨仁和竟然真的提着包袱在后面追。卢雅江走得快,杨仁和走得跌跌撞撞,在后面哎哟哟叫,叫的卢雅江心烦意乱,一闪身晃了回去,杨仁和一抬头就看见卢雅江在自己眼前一寸的距离,吓了一跳,差点没亲上去,及时稳住了身形。然后他心里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及时稳住身形,亲上去多好。
  卢雅江没好气地问他:"你听说过天宁教吗?"
  杨仁和一脸懵懂地摇摇头。
  卢雅江咬牙切齿:"天宁教是江湖上第一大魔教!我就是天宁教的左护法!我教中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握了握自己的剑柄,"这把剑,我用它杀过无数人!"
  杨仁和缩了缩脖子,软软地说:"我、我知道啊,我救了你,你却一看见我,就要砍我。可是我读的是圣贤书,我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我救了你,就要对你负责。"
  卢雅江怒道:"你能负什么责?你只会拖我的后腿!"
  杨仁和大义凛然道:"不会的!韩兄你不要小瞧我,这几天烧水的柴都是我劈的,我力气很大的!"
  卢雅江翻翻白眼,懒得理他,大步走了,打算把他甩在身后。但是他不论走的多快,过不了多久都能看到灰头土脸的杨仁和抱着包袱跑上来,怯生生地遥遥盯着他看。卢雅江走得越快,他就越灰扑扑,渐渐的手和膝盖上还有了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快了摔在地上被石子硌的。
  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卢雅江心中竟生出些不忍,黑着脸晃到他面前:"武林中的事,你武林外的人,为何偏要搀和?"
  杨仁和可怜巴巴地摇摇头:"我不掺合武林事,只是怕你出事。"
  卢雅江的心微微一缩,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几天杨仁和待他是极好的,几乎伺候的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叹了口气,道:"也罢,谷水镇中还有许多人等着取我性命,我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去。我化妆成你的书童,你带我进城。进了城,必须听我的话。"
  杨仁和睁着无害的双眼,温吞地笑了。
  38.
  有了杨仁和做掩饰,卢雅江很容易的混进了金陵城,没有被拆穿。
  原先他害怕自己的行径会违背左护法和高晟风的心意,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对他提过他的身世,他恐怕这些东西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调查为什么刘远通和张浩瀚会对他这么在意。如今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是为了调查韩骋,是为了为天宁教抓回那个七岁出逃的叛徒,所以他要查,而且要查的水落石出。
  刘远通已被他杀了,他去找张浩瀚,去之前不准许杨仁和随行,甩了杨仁和出门,结果居然在张浩瀚门口又被杨仁和给跟上了。卢雅江对杨仁和这个脑筋僵硬的书生很无奈。韩骋他可以稍不如意非打即骂,因为韩骋承受的住,而且韩骋总是一脸欠抽样,不打他对不起他。可是杨仁和,总是一脸小白兔的样子,还总是体贴入微无微不至,要打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骂他又吵不过他,杀了他又于心不忍,再怎么说,杨仁和也救了他一命。
  卢雅江快被杨仁和气死了,没好气道:"随你,死了也是你自找的。"说罢就带着杨仁和一起翻墙进去了。
  然而他们将整个宅子走遍了,却发现很多地方都已经积灰了,却没有一个人在。卢雅江又带着杨仁和一起出去,发现本来门庭络绎的大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张浩瀚不见了。
  自从杀了刘远通以后,卢雅江一直躲在杨仁和那荒山野地里的木屋里,和外界没有交流,也不知道此事在谷水镇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又在武林上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人们检查刘远通的尸首,发现他死于辟阳剑法,伤处在肺叶,伤口是软剑造成的——板上钉钉的事实显示,凶手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赤炼魔使在武林大会上就杀了好几位武林同僚,如今武林正道们来找已伽罗刀和金蝉剑出山,残暴的天宁教徒竟然连已经已经推出江湖二十年的隐客都不放过!
  杨仁和进了个茶馆,和年轻人喝喝茶,套套话,回来以后跟卢雅江汇报自己得到的情报:刘远通一死,所有人都涌到了张浩瀚家门口,不少年轻侠客自愿跳出来说要保护张浩瀚前辈,然而张浩瀚只是问人讨回了刘远通的尸体,然后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卢雅江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在谷水镇里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带着杨仁和出门去调查。他知道自己语气不好表情不好演技不好,一跟那些自诩为武林正道的人面对面就忍不住要鼻孔朝天冷嘲热讽,所以这时候他发现杨仁和的好处了,杨仁和见谁都笑得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派他去打听消息,手到擒来。
  卢雅江对他说:"你去打听一下,韩江前辈过去的住处在哪里。"
  杨仁和有些吃惊,但是没有多问,跑出去找了两个上年纪的老掌柜打听了一下,回来告诉卢雅江:"在谷水崖后方的树林里,那里十几年前就荒废了,现在新树已经长出来了,没有人会去哪里。"
  卢雅江道:"我要去看看。"

  39

  卢雅江带着杨仁和来到那片树林。穿过树林,就能看到有一间草屋,草屋已经荒废很久了,屋梁都断了,墙上长满青苔,门口杂草丛生,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草屋旁边有一条地段野草长得特别茂盛,杨仁和走过去拨开草看了看,道:"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河道,这一块的泥土比旁边的颜色都要深很多,只是不知哪一年河床干涸了。"
  可以想象的出,二三十年前,此地青草茂密,小溪潺潺,不远处便是群山翠绿。在此地居住的人,集天地之灵气,悟自然之精粹,成就了无拘无束的性情,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只可惜,此地已然破败了二十年。
  卢雅江站在门口,静静地闭上眼,想象着韩江的模样。那是韩骋的父亲,是右护法看中的男人。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在草坪上舞剑的身影,潇洒利落,累了之后便脱下衣服跳进小溪中,他的体态健美,身躯线条流畅,皮肤大约是小麦色的。然而当他来转过脸,印在卢雅江脑中的,却俨然就是韩骋那张笑盈盈的脸!
  卢雅江扶着心口晃了晃,杨仁和连忙跑上前扶住他,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卢雅江摇了摇头,缓缓吐出几口浊气,道:"我没事。"
  卢雅江缓缓走到木屋前,推开木门,陈旧的木门摇摇晃晃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卢雅江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木门就会掉下来。他走进木屋内,却吃了一惊——木屋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谓纤尘不染,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茶杯里还有茶水,床上被子铺的整整齐齐,显然这里还有人居住!
  卢雅江一愣,心旋即狂跳起来——是谁住在这里?传说中已经死去的韩江?还是......那个人?
  杨仁和凑了上来,瞧见屋里的状况也是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
  卢雅江走进屋内,检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家具都是陈旧的,书柜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底下都被虫蛀烂了,桌子都发霉了,还有一个腿是瘸的,只有床上的被子看着是新的。
  卢雅江摸了摸桌上的那杯茶,尚有余温,眉一皱,道:"出去找找,这里住的人应该还在附近。"
  卢雅江和杨仁和出了木屋,走进树林,不一会儿就瞧见有一个青衣人站在树林中背对着他们。听到卢雅江和杨仁和走动时发出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三道视线相交,互相看了个明白。卢雅江雀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此人正是他们寻而不见的伽罗刀张浩瀚!
  张浩瀚见了他们,也是一怔,视线现在卢雅江脸上转了一圈,旋即落到杨仁和身上,满是困惑。他没有认出杨仁和是谁,便重将注意力放回了卢雅江身上,道:"你来做什么?"
  卢雅江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那木屋里住的人是你?"
  张浩瀚淡然道:"是我。"
  卢雅江噌一声抽出软剑,杨仁和见状忙往两人中间走了几步,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韩兄,你看他都一把年纪了,你不敬老就算了,怎么拔剑吓唬人家?孔夫子说,兵刃相见不好,孔夫子还说,大家要和气生财。"
  "韩兄?"张浩瀚微微皱了下眉头,问卢雅江:"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卢雅江见他似乎无意动手,缓缓收剑回鞘。其实他重伤未愈,根本不可能和张浩瀚过招,但是他不能让张浩瀚看出来。那日在崖上,张浩瀚虽是帮他和韩骋阻挠过刘远通,然而听此人话语,当年害韩江也有他一份,此人即使非敌,也绝不会是友。他冷冷道:"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你只消知道我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
  张浩瀚又问道:"你与上次那名自称韩江之子的少年是什么关系?"
  卢雅江道:"闭嘴!我的事情,你不配打听!"
  杨仁和见他语气极冲,恐他得罪张浩瀚而吃亏,又忙当起了和事老:"韩兄,孔夫子有言,这世界上没有配不配,只有想不想,有志者,事竟成。你消消火消消火。"
  张浩瀚倒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那什么人才配打听你的事?"
  卢雅江寒着脸道:"我找你,是要跟你打听二十年前的事。告诉我,韩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浩瀚道:"我问你的事你一概不答,你问我的,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卢雅江怒道:"你找死!"说着又要拔剑,杨仁和慌慌张张冲过去按住他的手,"韩兄,孔夫子说过......"
  卢雅江额角青筋暴起,猛地踹了他一脚,怒道:"滚!"
  杨仁和被他踹翻在地,滚出去两圈,又滚了回来,拍拍身上的草爬起来,委屈地瘪瘪嘴:"孔夫子说,身上有伤就不要随意挑衅别人。"
  张浩瀚轻轻叹了口气,看看卢雅江,又看看杨仁和,最终抬起头望天,怅然道:"二十年了......"他闭起眼睛,脸上浮起一个苦笑,再次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卢雅江,"远通可是你杀的?"
  卢雅江冷笑道:"是我杀的。怎么,你想为他报仇吗?"他又要拔剑,杨仁和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声泪俱下,"韩兄,孔夫子孟夫子都说了,不要动手。"
  卢雅江最讨厌在打架的时候有个人跳出来捣乱,偏偏杨仁和就是这么不识趣。他刚想抬脚再把他踹开,突然想到韩骋——韩骋虽然和杨仁和的方式不同,但是同样喜欢在他跟别人打架的时候搅局。这样一想,他恍惚了一下,喃喃道:"孔夫子吃饱没事做就说这些话?"反正卢雅江也不知道孔子都说过些什么。
  张浩瀚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把卢雅江和杨仁和都吓了一跳。啸完,张浩瀚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卢雅江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又抽的什么风。
  张浩瀚道:"好,好,这二十年来,他一直都活得不开心。如果杀了他的人是你......想来他没有什么遗憾了。"他抬步朝卢雅江的方向走来,他一动,卢雅江和韩骋就看见了刚才他站立的地方被他挡住的一块东西——那是一块墓碑,金蝉剑刘远通的墓碑。
  卢雅江皱眉,杨仁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顺,他抬袖抹了把眼泪,放下胳膊时已恢复了软糯委屈的模样。
  张浩瀚在卢雅江面前站定,道:"你杀远通,是为他报仇?"
  卢雅江不知这个"他"指的是谁,冷着脸道:"是又如何?"
  张浩瀚道:"一报还一报,还到此处,也该了了。我不会和你动手,我虽不清楚你和那日与你在一起的少年的来历,但也能猜到些许。你——想来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卢雅江双眉紧锁,沉思片刻,这才仿佛用力地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顿地问张浩瀚:"为什么你和刘远通都对我......是因为,我长的像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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