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脫軌列車
海城的冬天冷得刺骨,卻很少下雪。
有時你甚至能聽到呼嘯而過的風,這個聲音是帶着溫度的,逼得行人裹緊外衣。
陳謹悅坐在車裏,溫暖的空氣,還有林韻聲細碎的低吟,以及她的憤怒、混亂、孤寂都隔着這層玻璃将她環繞。她無數次覺得自己是恨着林韻聲的,她想在這樣緊繃的夜裏尋找這份痕跡。但仍然無法篤定這份恨與愛毫無關系。
掌控林韻聲的人是她,但她卻覺得自己此刻才是那只瀕死的鳥。
林韻聲的右手攀上陳謹悅的手腕,左手吃力地伸到車門邊按下車窗控制鍵,露出一點縫隙,讓空氣流入。她的臉已經因為呼吸困難而産生不尋常的緋紅,她被壓着靠在座椅上,但眼睛仍是看着陳謹悅,沒有挪開一秒。
陳謹悅知道自己永遠等不到回答,她洩了力,手還搭在對方身上,但低着頭不想再看她了。
林韻聲因着突然湧入身體的空氣而劇烈的咳嗽,她松開握着陳謹悅手腕的右手,用手掌撐住自己眉間,有些難受地閉了眼。等再睜開時,眼睛裏已經閃出了淚花。
末了,她又重新去牽住陳謹悅的手。說"你的手怎麽還這麽冰。"
陳謹悅很快把手抽了出來,頭還是垂着的,"沒意思。"
說完撐起身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卻被林韻聲伸手按住了小腿,她剛騰起的身體,又跌落回去。
"悅悅......我沒有要激怒你。對不起。"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手伸進陳謹悅牛仔褲的褲腿裏,把褲腳往上推,隔着襪子掌住了她的腳踝,不讓她走。
"不重要了。"陳謹悅的聲音露出盛怒之後的疲憊。
「是親的還好點呢,怎麽也有個斷不掉的東西在那兒。」她腦子裏忽然響起了任筱筱在酒吧裏對她說的話。
"如果我們是親姐妹就好了。"
林韻聲一怔。
"那我們......我們身體裏會流着一樣的血,你和我會是全世界最親密的人,我會用連你也無法懷疑的理由和立場去霸占你。"
她稍稍擡起了頭,去看林韻聲被她掐紅的脖子,紅色蔓延開來,依稀還能看見手指印。她将右手撫上去,輕輕地摸。
"疼嗎?"
她并沒有真的在問林韻聲,也就不等待回答。
"我也覺得疼。"
"但我難受的時候,我從來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會和我一樣難受嗎?"
"如果是親姐姐的話,說不定你就能感受到了呢,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
她說完又垂下頭,整個人毫無生氣。
"有沒有血緣關系,我們都已經是全世界最親密的人了。"林韻聲擡起右手去找陳謹悅的下巴,輕輕地托起,讓自己能看到她的眼睛。
"而且......你早就霸占我了不是嗎。"她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握着對方腳踝的左手開始隔着襪子輕輕地蹭着突出骨。
"我知道你總是要走的,但我聽到你親口說出來,有些......不想面對。"
"我不想你走,但我也沒有理由留住你,悅悅,我......"
"你不要再叫我悅悅了,我不喜歡。"她打斷林韻聲。說完她伸手捂住了對方的嘴。因為她實在不想聽到林韻聲說「是你不讓我再叫你小謹了。」這樣的話。
陳謹悅事實上是被這樣輕聲細語的,溫柔的林韻聲弄得有些無措,剖白來得太突然,她怕等到對方講完,已經沒有去回應的話語。
林韻聲的嘴巴被捂住,也就不再說話了。車廂裏靜谧得過分,就連偶爾揚起的風也停止了。
她左手探進她的短襪邊沿,直接碰上了外踝骨。揉着那塊又輕輕地按。
癢。
她終于願意擡起頭和林韻聲對視。看她被捂住的嘴巴,和明明沒有流淚卻濕潤的眼睛。她仍然覺得自己是那只瀕死的鳥,林韻聲的眼睛輕而易舉剝奪她的感官,徒留腳踝上那一絲無法疏解的癢。車裏借着路邊零星的燈光能看清彼此,可林韻聲背後巨大的荒蕪,讓她産生強烈的不真實感,是她熟悉的,從林韻聲身上散發出來的未知與掙紮。
明明要走的是我,但總讓人覺得抓不住的是你。
她松開了手,可還不想挪開眼神。
她借着暗淡的光看她,她也不躲。車裏安靜得像在和時間對峙,她仿佛能聽到林韻聲細瘦的手指摩挲她皮膚的聲音。
"你今晚喝酒了嗎?"
"沒有。"林韻聲乖乖回答她。
陳謹悅跨坐在她身上,讓她要微微擡起頭才能對上目光。
林韻聲貪戀這樣的時刻很久了,日思夜想,她不願意浪費任何一秒鐘。
一秒,你眼波流轉,好像酒精還在你身體裏作祟。
兩秒,漂亮的燈光反射進去,宇宙星河都在你眼裏。
三秒,你眯起眼睛,我忽然覺得看着你,我也有些醉了
四秒,我聽見你鼓噪的心跳,和我的一樣
五秒,"你今晚喝醉了嗎?"你聽見自己這樣問。
你看她搖搖頭,順便挪開了眼神。
"如果你喝醉了就好了。"
"什麽?"
"你喝醉了就會不記得事情。"你輕笑了一聲。
"......"陳謹悅不知道怎麽回答。
"如果你不記得,就最好。"
"但就算你記得,我也沒辦法了。"
你伸出食指去點她的肩膀,讓她輕輕靠在方向盤上。你在她不解的眼神裏,擡手遮住了那道目光。
她很乖,有些錯愕,但沒有掙紮。
"我很想你,小謹......"你把所有的情感揉進這六個字裏。你怎麽也沒想到是自己先開口說出了這句話。
你傾身,像以往無數次那樣——你熟悉又陌生的記憶裏——輕輕吻上了她的嘴唇。
你溫柔地試探,卻不敢流連太久。紅着臉伴着劇烈的心跳又拉開了距離。
呼嘯的風不知何時又刮起了,你把捏在她腳踝的那只手移開,徹底關上了車窗,不讓這個氣氛被風卷走一絲一毫。
你看着仍然不願意睜開雙眼的陳謹悅。
你想起凱瑟琳說「我是希斯克利夫,他是我,我們的靈魂是同一個。」
而此刻,你是眼含秋水的啞巴,她是目不忍視的瞎子。你是她,你們的世界又沉淪在同一片深海裏。
你擡手把她抱進懷裏,靠在座椅上。
——海城的冬天冷得刺骨,卻很少下雪。
——我身體裏行進的列車又一次開始脫軌。海城沒有落下的雪,卻總在我心裏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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