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八點
任筱筱一腳油門把陳謹悅送到了地下停車場才走。其實送到小區門口就好了,陳謹悅自己走兩步,結果任筱筱說不行,天黑了,又冷,直接到停車場安全點。
"那我上樓啦,你開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個消息。"陳謹悅叮囑她。
"知道了。"
任筱筱沒停留,往前繞圈掉了個頭就開走了。
陳謹悅找到林韻聲的車位,還是空着的,一看手機九點多了——還沒回來。
數數日子已經有兩三天沒見到了吧。
「聲聲啊,她一般七八點就出門了。」她又想到媽媽這句話。
七八點,七八點......
她打開手機,點進鬧鐘app, 往下滑着時間,線性馬達精确地随着時刻表震動。七點,她定在這個時間上,點擊了保存。
上樓,指紋開鎖,進門。這次順暢得多,不像之前還要傻兮兮地摁門鈴。
陳謹悅換好拖鞋,看到陳芳坐在沙發上看綜藝。
"你打完牌啦?還挺早的嘛。"
"嗯,坐久了腰痛。"
陳謹悅坐過去靠着媽媽。"真的?是不是輸錢了。"
"去去去,打牌麽,輸輸贏贏不是很正常嗎?"陳芳瞪她。
果然是輸了。陳謹悅沒忍住笑。
陳芳拿起茶幾上的一包瓜子,伸手意思意思遞給自己女兒,雖然知道她不愛吃這些。
"自從跨完年,今年這個牌運就不是太好。"她抱怨道。
陳謹悅沖瓜子搖搖頭,她也沒猶豫,又把一包瓜子拿回自己跟前,比起真的詢問,更像是走了個過場。
"你別說,你和你姐小時候,我打牌,不誇張哦,我......"
"是是是,次次都贏。"陳謹悅沒接瓜子,但接了她的話頭。
陳芳一拍自己大腿,"诶!就是說啊,要不是打牌,工地那點錢,哪夠養活你們啊。還是老天眷顧啊,老天眷顧。你說是不是。"
"是,老天眷顧,後來我倆長大了,你就不怎麽贏了。"陳謹悅戳她痛處。
陳芳斜了她一眼說:"呸呸呸,你別烏鴉嘴,我明天還要打牌的。"
陳謹悅靠在沙發上笑她。伸手把媽媽的頭發攏到一邊,并攏五指在她的頸肩出一點點捏。
陳芳偏了偏頭,"诶——,左邊一點,對對,就這裏,這裏老酸。"
她加了點力道,幫媽媽按。
心想哪裏有什麽老天眷顧。
老天眷顧就不會讓媽媽年輕的時候那麽辛苦,那時候媽媽在工地幹活兒,林韻聲還沒多大就學着照顧她和自己,再後來高中畢業了,林韻聲也去打工補貼家用。
陳謹悅自己倒是沒覺得童年不幸福,雖然大手大腳花錢是辦不到,但陳芳和林韻聲從來也沒苦過她,要什麽都盡力滿足,以至于同學們一直覺得她生活在富足的家庭裏。反倒是自己,高中一畢業就拿着家裏的錢出國待了六年,雖說這錢是「借」的,她會還。但其實都是當時剛工作沒兩年的林韻聲在承擔這個壓力。
想到這裏,她又有些不自在。
「但這也不能全怪我吧,是林韻聲自己不要我的。」她不自覺地撇撇嘴,手上洩了力。
"你是不是玩累啦。"陳芳扭頭問她。
"還行吧。"
陳芳抓住那個在她肩膀上按捏的手,放在自己左手心裏,用力拍了一下。"你看你姐姐每天忙成這樣也沒說過累,你還玩累了。"
陳謹悅不說話,撅着個嘴看她。嘴撅得特別高,能挂油壺的那種。
"行了行了,你去洗個澡休息吧。"
"哦。"陳謹悅起身去了房間,一進房又拿出手機,找到之前訂好的鬧鐘,「06:30」,她改了時間。
這一夜沒怎麽睡好,做了兩次明覺夢,夢裏又是她和林韻聲小時候。明覺夢能控制走向,她在夢裏試圖激怒林韻聲,可還是辦不到,林韻聲總是很快就能緩和氣氛,讓她又軟下來,什麽都不管了,只想讨要一個抱抱。
鬧鐘響的時候,她很快就驚醒,并按了關閉。她不想林韻聲聽到這個聲音,發現她的小心思。
六點半整,一到時間,她就睡不着了,異常清醒,豎起耳朵聽房子裏的動靜——結果什麽也沒有。
「是不是還沒起來」,她想。約摸過了十幾分鐘,才隐約聽到響動。
林韻聲房間有獨立衛浴,陳謹悅雖然沒進去過,但知道構造。她躺在床上眨眨眼,心裏琢磨,等林韻聲開門的時候,理論上就是什麽都準備就緒,是要直接出門了。
推理可得,一聽到門擰開的聲音,她就去立刻跟出去,這樣就能見到林韻聲了。林韻聲大概會在一兩分鐘內就離開,那麽她佯裝自己是去廚房給自己倒杯水的時間跨度也是合理的。不會顯得太刻意。
完美。她又計劃好了。
她就這樣全神貫注地聽着隔壁的動靜,這房子哪裏都好,唯獨一點比不上老房子,就是隔音太好了。她聽得十分費勁,比跑了一場八百米還累。
終于過了四五十分鐘的樣子,聽到門鎖被擰開的聲音。
陳謹悅立刻掀開被子起身,穿好拖鞋,跑去自己門前,手搭在把手上。
深吸一口氣,「三,二,一」,拉開房門走出去。
你看果然,這樣能見到林韻聲,她正巧往廚房走。
可是不對,她為什麽還穿着睡衣!
她怎麽會磨蹭了四十多分鐘了,連衣服還沒換好?!
陳謹悅愣在了走廊上,林韻聲看見她也覺得奇怪,怎麽今天起得這麽早。
林韻聲看着她不說話,滿眼都是疑惑。
"啊......我,我口渴出來倒杯水。"她晾不住心虛,自己先開了口。
林韻聲順手擰開手邊的礦泉水,倒進玻璃杯裏,遞給她。"給。"
——不是,你別動作那麽快啊。
陳謹悅心裏哀嚎。
"哦。"她只好把水接過來,又看林韻聲把剩下半瓶礦泉水倒進咖啡機水箱裏。
——原來是出來做咖啡。
她有點生自己的悶氣。但又不知道現在該去哪。
回去吧,有點不甘心。
繼續待在這吧,那得找些事情做。
她索性走到冰箱旁邊,先順手打開了冷藏層。青菜、飲料、雞蛋和陳芳昨晚放進去解凍的雞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打開幹嘛呢?誰都知道我不會做飯,也沒人要在早上七點半做飯!」
林韻聲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也不說話。
——太痛苦了。
她又拉開了冷凍室的門。這裏面有什麽,能不能有點讓我看起來正常一些的東西,求求你了,冰箱。
挺好的。
這裏面有冰塊,冰淇淋,和凍好的雞肉。
真行啊你。真行啊,你這個冰箱。
陳謹悅兩眼一黑。思考冰塊和冰淇淋,哪一個能讓她的舉動看起來稍微正常一點。
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了,室溫都感覺冷了兩度,是她心理原因還是冰箱開着原因,她已經不得而知。
「要麽吃個冰淇淋吧,就說......就說突然想吃了。」她嘆了口氣,準備破罐子破摔,正要開口。
"喝咖啡嗎?"林韻聲說話了。
"啊......啊,喝,喝,确實想喝。"
陳謹悅分明聽到林韻聲的輕笑了,但她不能發難,只好裝作沒聽見。
"拿鐵?"林韻聲按開機器預熱。
"嗯。"
"牛奶。"她把手伸向陳謹悅。
"啊?"
"牛奶,在冰箱裏。"她點點那個剛被關上的門。
"哦。"她氣得牙癢癢,又去把冷藏室的門打開,拿出了牛奶,遞給姐姐。
然後就躲到廚房的角落裏,這下可以光明正大看林韻聲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雖然這個禍有點始料不及,但結果來看總是好的。
林韻聲把咖啡粉壓進機器裏,回頭看陳謹悅,只是看她,又不說話。陳謹悅總是沒來由地心虛。
林韻聲對她眨眨眼,"幹......幹嘛?"她磕磕絆絆地開口。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對方問得直接。
"沒有。"
"哦。"咖啡萃取完畢。林韻聲又轉過身去,再過了一兩分鐘,兩杯咖啡就做好了。
她把陳謹悅那杯遞過去,"謝謝......",然後林韻聲就自顧自回了房間。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好了通勤的衣服,陳謹悅那杯咖啡也已經喝完了。
她往玄關走,陳謹悅目光跟着她。"林韻聲。"
"嗯?"她打開鞋櫃,拎出一雙高跟鞋,比劃了一下,又放回去,換成了馬丁靴。
陳謹悅低頭去看殘留在杯壁的咖啡漬,問她:"你今晚......幾點回來?"
"還不确定,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随口問問。"她把咖啡杯放進洗碗池裏,回身往房間走。
"開車注意安全。"
她關上了房門。約莫過了一分多鐘,聽到了大門開合的聲音。
她倒在床上,一看時間,剛好八點。因為喝了咖啡,也不指望能睡回籠覺了。
煩躁。
說不清是因為計劃失敗出了洋相,還是因為林韻聲今晚又會回得很晚。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早上,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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