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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ương 7

第七章
“澜澜......”罗浮生自是看得出洪澜俏脸之下隐藏的怒火,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将天婴藏在了身后,正与转移话题,却被打断——
“段小姐的戏看来是在隆福戏院还没唱够啊......”洪澜躲开了罗浮生伸来的手,上前几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胭脂色莨纱质地的旗袍穿在她的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娇艳大方,与之相比,段天婴的那一身淡素的颜色便显得过于单薄了,洪澜看了看她,眼中的不屑与轻蔑丝毫没有掩藏,轻轻笑了笑,又道,“怎么,要来医院唱堂会啊?”
“澜澜。”罗浮生听后眉头便是一皱,语气便不觉严肃了些。
“怎么,我说错了吗?浮生哥?”洪澜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却看见茶几上喝了一半的鸡汤,眼中染了丝怒火,握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咬着牙笑道,“不过就是个戏(和)子,除了唱戏,她还能干什么?”
“洪澜!”
“洪大小姐说的没错,天婴家世卑微,一无所长,除了唱戏还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不像洪大小姐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段天婴说着轻声笑了,“天婴福薄,没有一个能在上海滩跺跺脚便能震上三震的父亲,仅有的都是自己挣来的。”
从小到大,洪澜最讨厌的便是仗势欺人这四个字,段天婴这话轻飘飘的,但话里话外间,却字字刺在洪澜的心上,当即俏脸一紧,起身扬手便要打人,罗浮生见此,闪身挡在了天婴的身前,制止道,“洪澜,不要闹了,段小姐好歹也救过我性命......”
“救你的命?是她救你的命,还是你救她的命?”洪澜说着眼眶蓦然红了,言语间气得直抖,“你什么样的身手,我会不知道?要不是她,你怎么会挨了这么重的伤?”
“整日整夜的睡不好觉,为了不影响身手,镇痛的药剂能不用便不用,罗诚和我说过,你近几日胃不好,吃不下荤腥,今日却喝了这么多油腻腻的鸡汤......”洪澜说着转过脸,对着一旁呆愣的段天婴怒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段小姐!”
“多高明的手段啊,许星程和浮生哥都被你吃的死死的,真不愧是名角,逢场作戏不露分毫啊......”
“够了,洪澜。”罗浮生难得沉了声音,言语间也颇为不留情面,“你管得太多了。”
“我管得太多了?”洪澜恨恨的咬着嘴唇,气得直笑,“是,我是管得太多了,我庸人自扰,行了吗?”说罢,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食盒惯在地上,一把推开罗浮生,转身跑了出去——

罗诚极有眼色的跟了上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病房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
探病不成却又成了闹剧,罗浮生半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的食盒,心中不觉疲惫。肩头的伤在洪澜盛怒之下那不知轻重的一推之后,撕扯的越发厉害,跳痛着,约莫是崩裂了。
罗浮生缓缓舒了口气,神色如常的坐下,身子微微侧了侧,医院的病号服哪里都好,就是颜色太浅了些,禁不住血色的浸润,罗浮生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的姑娘,不禁苦笑。
已经气走一个了,别再吓着另一个。
如此思量着,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站了许久的天婴却开了口,“洪大小姐说了那么许多,有一点确是没错......”
“我是个戏子......”天婴没有抬头,声音也是半低着,仿若喃喃自语一般,“不仅如此,我还是个女戏子。”
“我选不了我的出身,那是老天爷定好了的,所以我只能努力唱戏,成了角儿,日子兴许会好过点。”天婴说着看着罗浮生,眼中含着些许的苦涩,“我只想好好唱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没想过......要招惹你,还有许星程。你们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始终没有过肖想。”天婴说着,语气认真而又恳求,“罗浮生,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但我真的只想好好唱戏,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一个不出名的戏子,身后还有整个戏班......今天这一面,算是别过,以后,未免麻烦......还是不要再见了。”
......
罗诚推门而入的时候,罗浮生正将外衣套好,整个人立在那里精神得很,只是脸色白的有些不正常,看着罗诚呆愣的模样,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发什么愣呢?走了,码头上的事要了一了了。”
洪帮里的账,最查不得的,不是堂口的帐,不是赌(和)场的账,而是码头的账,走水路的,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一船货,从出发到停港,诸多波折,即便是天气和海风都给了面子,也不是能十足安稳的。
所以当罗浮生坐在码头二楼的账房里,看着驴唇不对马嘴的账册时,完全没有意外。
罗浮生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摊着的账册,又看了眼面前瑟瑟发抖的账房先生,眼前晕眩的厉害。
倒不是气得,大概是有些烧。
罗浮生向来不甚注意这些小病痛,只皱了眉头,敛着脾气,叫人瞧不出他这瞬间的虚弱,等那阵眩晕缓缓过去,罗浮生便哑着嗓子,问道,“这账是你做的?”

“是,我是这里的账房先生,这些账自然都是我做的。”他回着话,脸上笑容谄媚的很,罗浮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记得以前这码头上的账都是徐老亲自做......”
“啊,徐老回老家了,月初时候的事,那时您正忙着查堂口的帐......”月初?罗浮生皱了皱眉,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问,“怎么称呼?”
“鄙人姓刘,叫我老刘就成。”
罗浮生将账册放下,左右翻了翻,问道,“出入货的册子呢?”罗浮生说着下意识的伸手要找,但肩头突然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形僵了僵,随之而来的还有眼前挥之不去的阵阵黑雾。
糟糕,罗浮生紧紧皱着眉头,很自然地收回了手,微微低下头,不露声色的扛过这段憋闷的感觉,手上却没停,假装认真的看着账本,待眼前的黑雾慢慢消散之后,罗浮生接过老刘手中的船只登记单,微微舒了口气,起身道,“行了,这账本和登记册我带回去看两天......”
“二当家的,这不成啊。”老刘急忙摆了摆手,想要上前阻拦却又有些不敢,只得磕磕绊绊道,“我来的时候,上面吩咐过,这码头上的账是不能带出去的,说是规矩,还是当年罗先生定下来的规矩呢......”
罗浮生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毛。一旁的罗诚却听不下去了,账册若是拿不走,那便要在这里看,罗浮生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罗诚想着,眼睛微微眯起——
“少在这蒙我,你当二当家的第一次查码头的账么?”罗诚素着张脸,语气甚是不客气,“别说是你,就是徐老在的时候也没驳过二当家的,你......”
“行了!”罗浮生一手翻着账册一手翻着登记册子,语气颇为不耐,“不带走就不带走,你出去吧,这没你事了。”说着便向老刘使了个眼色,后者如释重负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房间。
“哥!”罗诚不满道,“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没听他的话么,这是义父的意思,都把我......规矩摆出来了,摆明了就是不想我动码头......”
“那怎么办?这么多账本......”罗诚看着罗浮生越发苍白的脸色,心中担心的很,却又见他依旧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禁长叹一声,搬了半摞账本,一旁看去了......
看账是个磨性子的活,好在罗诚虽是年轻,性子倒是稳,替罗浮生分担了不少,但即使如此,待华灯初上之时,账本也只是将将看了一半而已。
罗诚看着罗浮生那越发惨淡的脸色,还有他额头上密集的冷汗,心中越发疼痛的很,终于,在罗浮生再次伸手拿新账本时制止了他。罗浮生意外配合的起了身,却迟迟不见走动,罗诚心头一跳,上前欲扶,却被罗浮生躲开了去。
眼前又是一片黑雾,伤口越发疼得厉害,而天婴的那半碗鸡汤终究还是没有放过他的胃,在他略略松过一口气之后,合着经久不息的绞痛齐齐爆发,他忍了又忍,但脸色却骗不了人,看着一旁焦躁不已的罗诚,罗浮生咬了咬牙根,声音沙哑而虚弱,“没事,走吧。”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半夜,罗浮生推门而入的时候,病房里响起了略带讽刺的声音,“二当家的,大忙人啊,让老侯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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